24 你沒得選

西蘭花。

某個姓江人士這輩子最讨厭吃的蔬菜。

邊大少爺這麽一形容。

江困現在覺得自己腦袋頂上都是綠的。

雖然來回的幾次檢查非常速度,讓她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做“人形外挂”,卻也在醫院的各個樓層颠沛流離中,明白了什麽叫做“身不由己”。

江困已經歪着脖做輪椅上望天了。

這個醫院。

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江困想打電話給許恣,剛掏出手機手就一抖。

不行不行。

這位大哥的牌面太大她請不起。

別說她了,這個許恣,當年可是拒絕了所有交流會、宣講……一切出席活動的機會,拒絕的可是整個數學學院,人家都請不起,自己一個小小破室友,還是算了。

那給施楠楠打電話?還是給誰……

江困捏着手機正思考着。

一擡頭邊璟站在自己面前不動了。

江困擡睫:“擋光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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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什麽呢?”邊璟聳着眼皮,沒個好氣,“這邊大夫讓你簽字喊了好幾遍,沒聽見?”

江困這才反映過來,連忙把筆接了過來,奈何身子不夠長,得自己微微站起身才能夠的着。

邊璟下意識地扶了一下她的胳膊,讓人有一個支撐點。

江困也逐漸依賴的把重量放在邊璟身上。

兩人現在正在繳費區。

人多的像是過來讨債的,若不是邊璟生的高,他倆就像是埋沒在了人群之中一樣。耳邊的嘈雜聲切切,江困扯着嗓子才能跟服務臺裏面的人正常溝通。

就在這時候。

身後不知道誰急急忙忙地走了過去,身子猛地撞了一下江困的輪椅。

輪椅晃晃悠悠、栽栽愣愣地朝着人流的方向飄移,每一個路過的人都有意無意地推了一下,輪椅猶如風中獨苗,轉悠着遠離了人群。

獨善其身。

擺出了“出淤泥而不染”的架勢。

這邊江困還跟人說醫保的事,邊璟聽着就煩,說要“請客”,江困翻了他一個大白眼。

“邊大少真是闊氣,怎麽不把醫院給我包下來?”

“你有這麽大面子麽?”

江困:“……”

兩個人你一句我兩句的又吵了起來,周圍人聽得又着急又覺得好笑,誰也沒發現身後少了點東西。

直到外面有個人大喊一句:“誰輪椅在這擋道!真特麽煩!!”

江困和邊璟才一起恍然回頭。

人群外,兩人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墨綠色的存在。

然後一起默契地低頭看了眼自己身後。

江困:“……”

邊璟:“……”

“你要是跟我說……”江困咬了咬牙,瞪向邊璟,“它是自己長腿跑了,我現在就把你腿卸下來給它。”

邊璟也不知道了,誰想自己一個不留神,把車放出去那老遠。

“操,老子還不是為了扶你?”

江困:“我沒長胳膊需要你扶?”

邊璟:“那我可松手了。”

江困冷笑一聲:“求求你,趕緊松。”

“……”

邊璟知道松手江困肯定站不穩,于心不忍,點了點頭硬是沒幹出來那沒品的事兒。

他直接朝繳費口甩了張卡,沒去看江困,松下口道:“……刷這個,別擋別人道。”

裏面的人雙手欣喜地接了過來。

等卡和票據被遞出來之後。

邊璟撐着江困,硬着頭皮問:“我……給你扛出去?”

江困:“……”

您禮貌麽?

“不用,咱倆就這麽擠出去吧。”江困道。

她其實不是一點不能走,還是能蹦着出去,能金雞獨立,但現在腿腳被大夫捆了個棍,行動就要比之前小心。

江困扶着邊璟擠出去的時候,才在心裏無奈地感概了一句,真不知道腿金貴還是這棍兒金貴。

同一時間。

計傾然給許恣順帶送來了醫院。

家裏的保潔員都走了,該收拾的東西收好,另一方也聯系到了維修人員,不過得下午才能到。許恣尋思去醫院看看人什麽樣了,畢竟從床上摔下來也有一部分他的責任。

絕對不是因為有什麽別的顧慮。

有他也不想承認。

一路上計傾然和許恣各懷心事,誰也沒說話。

計傾然對自己看到的那一行字和最後那個刺眼的名字,一時間分不清,那是周邊還是真有這件事。

如果是周邊好說……如果是真的呢?

計傾然不敢想了,呼吸都變得有些沉重。

要不是許恣看他太久沒出來,進屋查看情況,他甚至可能會拍一張照片去求證。

可惜當時他一着急又給踢回床底下了。

那個名字太神了。

也太久遠了。

一落入人的眼眶,就會讓人想起當年那個女孩子坐在神壇上俯視衆人的樣子,那個手游剛流行的時代。

她的操作是那麽輕松,能讓人那麽癡狂。

又有誰不喜歡呢?

計傾然也在劫難逃——那天他趁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不小心看完了Sleepy的所有視頻剪輯。

終于明白了,許恣奉之為信仰的理由。

一擡頭已經到了醫院。

附近沒有停車的位置,計傾然也對那個長寧的小土書呆子提不起來興趣,稱自己學校有點事就一溜煙地走了。

然後許恣就走進了醫院。

剛才和邊璟電話溝通,那時候說他倆現在正往繳費區走,許恣粗略的估計了一下時間,也朝那個方向走去。

一邊走一邊不忘在手機問一下江困。

然而。

手機裏的人沒回消息。

倒是看到現實的了。

——正半個身子,貼在邊璟懷裏。

許恣:“。”

這兩個人實在是明顯的很。

一個穿着黑色的衛衣,整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矜貴的;另一個穿着白色外套,毛絨支愣在外面,像一大株蒲公英。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邊璟一只胳膊扶着江困,就像把人攬到自己懷裏。江困重心不穩,栽進了他的胸膛。

……

許恣緩緩、緩緩。

挑起來了一道眉。

臉上的表情幾乎在那一刻就僵住了,心率也陡然不齊。

這感覺就像,自己看上的東西被別人放進了購物車。

許恣腦袋裏突然冒出來了一句話——

才多大一會兒功夫。

他用舌頭頂了頂臉頰,大步朝着兩人邁了過去。

江困對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一無所知,還沉溺在劫後餘生的快樂。

她順着邊璟的力氣,去夠另一旁的輪椅,不自覺地又往邊璟的身上貼。邊璟拿她沒辦法,這邊抓江困的胳膊抓得人家生疼,這邊又嫌棄江困的衣服它掉毛。

“你回來我幫你夠行麽?”邊璟皺了皺眉。

“我,馬上,就,夠到了!”

江困像證明自己似的,更加使勁。

再指尖摸到輪椅的那一瞬間。

她最後一借力——

直接脫離了邊璟的力道控制,整個人在他身側栽了下去。

江困當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反應速度夠快,再加上是個學數學的人才,整個人栽倒的過程中,腦海裏迅速過了一遍自己能否精準的摔在輪椅上……

下一刻。

身體卻固定在了空中。

江困面前的東西像是被放慢了速度,一幀一幀的移動着,直到被脖頸處一道力拽了起來。

視野才恢複如常。

江困剛松下一口氣。

“人。”

許恣的聲音便從頭頂上幽幽地傳了下來,語調平直,卻聽得人寒意四起,“被你照顧得不錯啊。”

這句話是對邊璟說的,目光卻是盯在江困身上。

江困脖子僵硬地向上擡起,一寸一寸,注視到了許恣那張臉上。從下颚線到唇角,最後對上了他那雙漆黑,冰冷的眸子。

“……”

她現在被許恣拎着後脖頸。

卻有種感覺。

接下來許恣會把她轉一個方向,再告訴她,“來,往這摔。”

邊璟剛才也沒抓住人吓了一跳,看到許恣之後緊跟着放松了神經,卻沒聽出來許恣的言外之意,點了點頭,“我也這麽覺得。”

江困:“……”

少爺真是好臉面。

“現在到哪步了?”

許恣态度依舊冷淡,像是以一個長輩的口吻說話。

邊璟聽着不舒服,但也如數交代,把手上的單子展開道,“現在給常大夫看一眼就能走了,明天再過來取報告單。”

許恣點了點頭。

兩人又交換了一下信息,邊璟把江困做的幾項檢查和醫生的話都交待了一遍。許恣畢竟長邊璟幾歲,他過來光是氣勢上就讓人安心了不少,心裏有了底。

就是邊璟覺得,許恣現在。

怎麽冷飕飕的。

說的話也奇奇怪怪。

明明沒什麽毛病,卻聽着哪哪不對勁兒,也說不上來。

“不是我說二位……”

江困聽了全程,還跟個小雞崽似的被許姿拎着,“能考慮一下患者的感受麽?”

她現在覺得自己像是個準備下鍋的,兩個“廚子”在一旁比劃她的各種指标是否健康。

許恣這才把人放在輪椅上,接過來邊璟手裏的單子,這邊又不忘捋平自己揪起來衣領。

嘴上問着江困渴不渴想不想喝水,又蹲下來把她受傷的腳踝安頓好。

看似不經心。

江困步步驚心。

要是換做以前那沒什麽,現在,江困可是知道這是個什麽人。

她覺得。

自己沒有這麽大的腕兒。

江困不禁吞了一口。

又見許恣準備推着她的輪椅,她懷疑自己被這麽一推能直接螺旋升天,連忙說道:“不用不用哥,大老遠跑過來不用麻煩,你歇着去,讓邊璟來,一會我倆下來找你。”

許恣聞言僵了一僵。

腦袋又冒出來了那句話——

才多大一會兒功夫。

邊璟也不好自己在一旁什麽都不幹,想過來把輪椅接過。

不曾想聽到了一聲冷哼。

許恣細長的手指搭在輪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着,江困那個位置能聽得格外清晰。

随後,勁瘦的腕骨撐着身子弓了下來,一條腿踩輪椅下面,固定讓它不動。

而後聲音沉悶地落了下來——

“你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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