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她本該在熾熱中生長啊

江困好像做了個夢。

夢到有人擄走了她眼前的黑暗,努力平複着她急促的呼吸和起伏的胸口。把她帶進了一個溫暖、舒服、結實……又彌漫着白桃氣息的地帶。

她似乎回到了長寧。

徐小晴離開後一周左右。

她終于從一種無頭蒼蠅的階段,進化到了拿起課本撿一撿快要忘光的知識。從高一的課本開始研究起來,大概耗時半個月吧,她終于能在上課的時候跟上老師的節奏。

雖然有些地方還是一團亂麻,淩亂地不知道老師說的是什麽。

那個地方還是分的文理科,江困經常搞混生物的各種的激素,記不住機械能守恒和動能定理的區別,看不懂化學的電解質……

除了日子充實了。

剩下的倒是破洞百出。

媽媽的去世對她的打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不大呢,至少人還活着,天天一日三餐,不哭不鬧。

不小呢,那就是這一自暴自棄,讓光耀的神壇上走出來了個Sleepy。

可徐小晴的離開對她的打擊卻是難以衡量的。

能讓一個本身就不太愛說話的人,臉上徹底陷入了一片陰霾,曾經還能一起說說話,随便東扯西扯的人,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跟江困說上一句話。

等江困漸漸适應了這樣的生活。

适應了每天六點多就起床,學到晚上一點準備睡覺。一天一首詩,兩天一首詞,別人在上體育課的時候她在做理綜,別人在午睡的時候她在背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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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變得更安靜了。

安靜到,游戲的生活已經在不經意間離她越來越遠。

江困甚至不再去接比賽,不再去聯系曾經的戰友和隊友。一有人問起,她就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是最近有點忙,過兩天再說。

可這兩天過成了兩個月。

外界的猜忌越來越多,他們都猜着是哪個戰隊把人給搶走了,又開始盤算着錢……他們千等萬等,等來了Sleepy一條微博。

【就,突然想學個習。】

短短幾個字。

成了這個神話最後的落幕。

那天的微博好像格外熱鬧,大部分人都不太相信,調侃和不屑彌漫着整個評論區。

他們覺得明天一早Sleepy就會出現,說昨天晚上跟大家開了個玩笑;覺得點開光耀,就會看到Sleepy“游戲中”的圖标。

就連平時一起玩游戲的別的選手,也在地下跟她打趣。一邊安撫着她的粉絲,一邊給自己招攬着人氣。

可,國服的第一女打野。

真的就這麽,杳無音訊地退了網。

誰也不知道因為什麽,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迎接的只有Sleepy永遠不會亮起的灰色頭像。

和看上去永遠寧靜的微博。

……

她本該在熾熱中生長啊——

最後站在烈陽之巅。

奈何身不由己,墜入雲間再不見天光。

周圍的聲音都在放大。

江困的意識一點點被找了回來,身後的溫度也越來越明顯,讓人能把冰住的血液重新流通。

她聽到有人問:“江困,這些是真的嗎。”

“……”

她也想問。

喂。

你為什麽要質疑我。

我們都認識這麽久了。

為什麽不選擇,相信我。

江困想說什麽,話卻卡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一個音都沒發出來。

有人卻直接替她說了。

“如果你再問。”許恣聲音清冷,每一個字都吐得利落幹淨,沒帶情感。

“——那我就讓它變成真的。”

“……”

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

緊接着一道粗犷的男聲劃開了整個走廊僵住的氣氛:“開什麽會呢都在這?趕緊給我進屋!!!”

衆人這才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意猶未盡地走進了教室。

走廊瞬間就空曠了下來。

來者正是這屆導員,姓劉,長了張富貴臉,又圓潤又白。

一看就是那種特別會來事兒,也特別會找事的模樣。

他看到許恣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前,臉上的肥肉就被瞬間擠了開,“喲,我們許大神怎麽——”

随後,劉導就看清了滿牆的照片。

有幾個貼在下面的已經被撕得看不清樣子了。

但上面的照片卻依然能看出來,那主人公是自己這屆最看好的學生之一,江困。

劉導吓得張大了嘴,奉承的話再也說不出,嘴裏荒唐地只剩下“我的媽啊”。

“媽什麽。”許恣把手從江困的眼睛上移了下來,“你先進去開會,跟你學生們好好說說。”

劉導大眼珠子眨了眨:“好好說說?”

許恣沒有理會他的質疑。

而是用一種堅定,還帶着絲可笑和嗤嘲的口吻說道,“公共場所造成惡劣影響……真不管管?”

“……”

一直聽說,今年畢業生那個許恣個性十足。

可惜百聞不如一見,年紀輕輕,那氣場就可以壓得人快要喘不上來氣。

劉導雖然跟他早就認識,此刻還是被吓得一瑟縮。他正了正領子,沉重地看了許恣一眼,“我跟我學生說句話。”

許恣點了點頭,把還沒回過勁兒來的江困,身子轉了過來。

看着那雙紅撲撲,沒精打采的眼睛,劉導覺得心裏一片酸軟。

“小江困,你跟老師說,這是真的嗎?”

聞言,江困緩緩地擡起了睫。

而後僵硬地把腦袋搖了搖,沒說話。

“好,老師相信你。”劉導拍了拍她的肩,“我去跟他們說,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江困怔愣地看着劉導許久,眼眶突然紅了。

不過休息還是算了吧。

她現在,大概想的只有怎麽掘了沈梓佳的墳。

江困:“謝……”

許恣:“不需要。”

江困剛發了一個音,許恣的聲音就緊跟其上。她恍然的一擡頭,就見許恣神色寡淡,平靜地不像真的。

他直截了當道:“幫個忙,這屆經管學院導員認識嗎?”

半個小時後,經管學院的導員,帶着沈梓佳就來了辦公室。

劉導還要開大會,就把這事情交給了另一個老師。這老師叫張兆,還正巧教過許恣和江困,一見到這兩人就親切的不行。

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張兆就有所了解。

剛一見面,十分套近乎地把兩人摟了過來,“放心吧,就算這事咱沒理,咱在氣勢這方面也能被拿捏得死死的。”

“……”

江困不想理他。

許恣低頭發消息。

經管導員一看到這兩人,就有點心裏沒底了。

明明根據描述,這裏的才是受害者……

怎麽臉上一個個都像是那個黑惡勢力??

坐在椅子上的女生雖然眼睛是紅的,但眼皮卻以一種可以堪稱為堕落的神情聳着,嘴唇翕張,目光的挪動都是緩慢的。

而站在她身後那個,是個更加不可忽視的存在。

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微微敞着。或許是因為身高優勢,只是在進屋的一瞬間,就有種被俯視的錯覺。

像是,暗藏殺機。

于是黑惡勢力江某,再看到沈梓佳那張臉的時候,竟然笑出來了。

女孩子的笑一般都是輕輕的,江困那聲卻不是。

那尾音微微上翹,像一把軟刀。僅是一聽,就讓人起了半身的雞皮疙瘩。

沈梓佳也回應一笑。

狀況明明對自己不利,她卻泰然自若。摘過來了一把椅子,衆目睽睽下翹起來了二郎腿。

張兆一看這女的就是不好伺候的主,索性沒了跟經管老師寒暄的心思,道,“你們這學生,在我們開年級大會前,把那種……不雅的照片貼了滿牆。而且聽我學生說,那玩意兒還假的離譜,你知不知道,對我們學院!對我的學生!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他越說越激動,代入感十足。

江困和許恣在後面聽得都有點無奈,張老師上課的時候都沒這麽飽和的情緒。

經管老師被吼的擦了擦汗:“那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在其中?兩孩子鬧着玩呢吧……”

“鬧你妹的玩!”張兆說,“這很好玩嗎?你要不也玩玩??”

經管老師被怼得啞口:“我……”

“老師。”

這個時候,沈梓佳卻突然開口,打斷了這個局面,“您一口咬定是我幹的,那證據呢?”

“……”

江困呼吸一停。

怪不得,怪不得她這麽自信。

她早就給自己留了個後路。

事情是一定會暴露的,所以她只要把後路給鋪好,就可以完全撇清關系,全身而退。

江困無聲地攥緊了手。

張兆問:“你當我們安大沒有攝像頭?”

沈梓佳聳了聳肩,無辜道:“那您就找喽。”

“你……”

“我沒記錯的話,階梯教室門前的攝像頭,前兩天就出故障了吧。”

“……”

話倒是真的。

這幾天維修人員一直沒排開時間,他們這邊也沒有催。

一不留神,讓人給鑽了空子!

張兆咬了咬後槽牙。

沈梓佳拄着下巴,看了看面前的三個人。

一個氣地面紅耳赤惱羞成怒,一個是江困那張她快恨死了的臉,還有一個是她一直都在妄想着的許恣。

目光在許恣身上停留了片刻,直到嘴角不經意地上揚,她才繼續說道。

“你要是說外面走廊也有攝像,”沈梓佳說,“那學校一中午來來往往這麽多人,又憑什麽說是我?”

“……”

“明明是你們江困,曾經得罪了什麽人吧……現在被找上了門,總不能得誰賴誰吧。”

“……”

經管老師也聽出來了不對的地方,幫在後面怼了怼沈梓佳,小聲道,“……你少說兩句。”

“沒什麽的,”沈梓佳貼心地拍了拍老師的後背,“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歪。”

屋裏的空氣被一種詭異的氣氛凝住了。

江困幾次蠢蠢欲動,都被許恣一只手摁了回去,而後安撫性的捏了捏江困耳朵。

似在說,別急。

江困本來以為自己就夠淡定了,今天遇到許恣才知道。

這人是壓根不知道着急兩個字怎麽寫吧??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腳步。

而後是門把手旋轉的聲音。

許恣低頭看了眼手表,語氣裏藏着些許的不耐和煩躁。

“來得挺晚。”

下一刻,計傾然就出現在了門口。

張兆先是一喜,而後又厲色道:“你又過來倒什麽亂?”

計傾然嘿嘿一笑,“我來送個東西。”

說完後,他回頭看了眼沈梓佳,沒由來地搖了搖頭,而後突然擡起了手——

比了個大拇指。

“……”

沈梓佳:???

做完這個動作,計傾然就把手上的材料夾子遞給了許恣,乖乖地跑到了後面站着。

還朝江困自信的揚了揚下巴。

江困白了眼這個撿樂的。

材料夾子被許恣打開。

“說的真好。”他閑閑地開了口。

沈梓佳:“……”

乍一聽還以為是在誇她,擡起了頭。

“可惜我兜裏沒錢,要不然還能給你扔點。”許恣又說,說完朝着經管老師皮笑肉不笑的,“屈才了。”

經管老師:“……”

局面突然一對調。

江困安靜地看着許恣的背影,一股難言的情緒被他的一舉一動緊緊地勾着。

“咱們教室為了記錄上課聽課情況,前後都安了攝像……這事你不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吧。”

這話一出,沈梓佳猛地一震。

随後,許恣就抽出來了一張照片。

放在了沈梓佳前面。

那照片角度剛剛好,在階梯教室裏面,照到了幾乎每一個座位……還有門口一張虛閃而過的身影。像是在門口為了什麽忙前忙後。

雖然糊地不行,但能還是能看出來一個大概。

沈梓佳吸了一口氣,淡定說:“這不是我。”

“哦——那好。”

許恣點了點頭,又抽出來了一張,是另一張相同角度的。

只不過這回沈梓佳出現在了階梯教室的另一個大門前面。

“這張像了吧,”許恣仔細地對比了一下,“你看你照片裏多開心,笑得牙都露出來了。”

“……”

沈梓佳的臉突然綠了。

明明一張已經夠說明一切了。

偏偏許恣像是在那翻相冊,把讓計傾然找的照片一張一張,挨個拿出來欣賞一通。生怕浪費了資源。

語調沒有起伏,句句帶着冰茬。

“這張也好看,回教室拿凳子。”

“……”

“不夠高?找人幫忙啊。”

“……”

“這是另一側的走廊……哦,還去了趟廁所。”

“…………”

“懂衛生,知道帶着垃圾。”

“……………”

短短五分鐘,照片被一個個全都被擺了出來。

沈梓佳這輩子都沒想過,年紀輕輕就有了女明星的待遇。她看着面前被各種抓拍截胡,張牙舞爪控制不好表情的自己,仿佛已經看淡了生死。

然後許恣還一張張地評價,想選出來個最有人樣的。

留本尊坐在座上,毫無尊嚴。

她本來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攝像頭和理由完全讓人挑不出來毛病。

結果許恣把照片一張張拿了出來,瞥向她眼神裏的漠然和諷刺。

都在向她說。

啊你是要證據是嗎?

好巧!

我有一桌子。

“幸虧你不是學數學的。”許恣遺憾地說,“你這種智商,學不來。”

“……”

沈梓佳臉上風光無限。

她裝着鎮定,道:“那就扣我一個記大過吧,反正我已經沒了一科成績,也無所謂了。”

她爸還是長寧市長,以後她也不愁沒有工作。

“記大過?不用。”

許恣又開了口,話音未落就從文件夾裏拿出來了新的文件。

這個動作跟剛才一張張把照片抽出來的動作一樣,沈梓佳已經有了點心理創傷,盯着許恣不禁冒出了冷汗。

許恣向前一遞:“剛開的證明。”

沈梓佳快速地扯了過來。

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地一幹二淨。

“考試、考察中違紀、作.弊者,一律給予——開除處分*。”

許恣一字一頓地說,而後捏了捏眉心,“我一個好奇,調了你之前考試的錄像……你還真是沒令人失望。”

“……”

這時候沈梓佳才真的害怕了。

開除??

憑什麽她就這麽開除了???

她不甘心,猛地朝許恣撲了過去,想搶過來他手裏的東西,看看是真是假!

怎麽可能??

考試為什麽會有錄像??以前沒聽過這種說法啊??

而且,那麽多人作.弊,為什麽就她一個被抓??這不公平!!!

然而就在她剛剛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啪——”

一聲極為響亮巴掌又給她扇了回去。

場面一片沉默。

饒是許恣和計傾然這兩個反應快的,都沒有反應過來……江困是什麽時候站起的身。

那少女眸子清亮,眼皮微微垂着。

她活動了一下纖細的手腕,語調又冷又輕,“你早說她被開除了……我剛才打得就不是‘同學’了吧。”

“……”

江困回頭,嘴角一彎漂亮弧度。

她問:“我還能再扇一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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