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你倒是抱緊點兒啊

江困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是看着許恣的。

似是在詢問。

可臉上那抹笑的出現,讓這句話有了新的含義。

她仿佛在跟許恣說——

你講了那麽多的話。

不過就是我一個巴掌的事兒。

許恣:“……”

他在衆人詫異的目光裏,突然低頭一笑。

某些人啊。

看着那麽老乖。

給人的驚喜倒是不少。

這笑來得特別夢幻,一屋子的人目光又轉移到了許恣身上。

張兆人都傻了,他以為自己出來伸張正義,能替兩個好學生做做主,以後有什麽項目需要兩人幫忙也說得過去。

可現在他覺得,自己好像進了那個狼窩。

一個看了全程笑話,把嘲諷度拉滿;另一個二話沒說,大耳刮子直接解決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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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兆想問,他現在希望許恣說點好話,現實麽?

答案必然是不可能。

許恣抱着臂,話裏含着淺淺的氣音,嗓子悶啞地對江困說:“随你。”

沈梓佳:“……”

敢情自己臉自己還做不了主了???

經管老師覺得情況不對。

雖然聽上去還是像個嘲諷,可沈梓佳面前那女生面無表情地,又舉起了手,似是要給沈梓佳扇個對稱。

她終于良心作祟,攔在了江困的面前。

“一下可以了!”經管老師急忙道,“我們也是女孩子……你好意思嗎?”

江困擡頭看向她,臉上寫着“好意思”三個大字。

“……”

經管老師頓時又沒了氣勢。

她就是個教點理論課的小導員啊……上輩子得是遭了多大的孽進來過來這一趟??

“咱們講點道理行麽?”她盡量把場面壓制下來,“人無完人,還不允許人犯點兒錯嗎?道個歉就好了……還有那個許同學是吧?那個開除的處分,要不,就算了吧?我們都是這個年紀過來的,你體諒一下……而且你一個大男的,為什麽要跟一個女孩子過不去呢?”

許恣差點聽樂了,剛想開口。

“原來牆上那個不是女孩子啊。”

江困的話就措不及防地插了進來。

她聲音比平時還要輕,還要柔,淺淺淡淡的卻勝似所有無力的怒吼,“是這樣嗎,沈梓佳。”

沈梓佳突然覺得一陣寒意。

已經忘了江困有多久沒叫過她的名字了,這三個字從她的嘴裏說出來,陌生的像是壓在她大動脈上的一把刀。

随後江困稍稍彎下腰,跟沈梓佳平視。

“還是說,沒有媽的,不是女孩子啊。”

“……”

江困好好地欣賞了一番沈梓佳無措的表情,覺得這張臉真是好看。

不再扇一巴掌好可惜。

她沒注意到身後的許恣神情一僵,緩緩直起了身子,朝着經管老師天然無害地一笑:“見笑了,人家也沒把我當女孩子看啊,我這人心眼兒小,只能不把她當人看了。”

“……”

這屋子空氣都稀薄了。

無論是誰在時候,都沒有了想說的話。

準确來說,從那個“沒有媽”開始,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面前那個女孩子身影突然單薄了起來,過去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在印象裏徹底颠覆。

經管老師是,張兆也是,後面的計傾然更是。他直接愣地朝後邁了一步,頭猛地磕到了書架,卻像感知不到了一樣。

江困,她明明還是那副,弱不禁風、受不了任何委屈的嬌軟模樣。

可卻字字堅韌,字字固執。

沈梓佳紅了眼,被怼的啞口無言。

她死死地盯着江困,目光又沒錯過後面許恣。好一會兒,終是妥協的笑了,“好,我和你道歉。我們江江人脈廣,咱學學校大名鼎鼎的許恣都能找過來當後臺。”

這話裏有話。

江困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沈梓佳還以為是她想接着聽下去,便起身。

她本來就跟江困差不多高,湊到江困的耳邊,位置剛剛好。

“你知道他還是誰嗎?”沈梓佳小聲,用只能兩個人聽見的音量道,“他還是那個b站的主播‘不覺’啊……你以為他身邊就你一個妞?網紅圈都亂成什麽德行了,我是看在咱們的情面——”

“啪!!”

沈梓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另一張臉火辣辣地疼痛就順着神經傳了過來。

江困果不其然。

給她扇了個一左一右軸對稱。

沈梓佳怒了:“你他媽幹什麽??”

江困面色漠然:“扇你啊。”

“……”

“道歉就算了,”江困說,“你要是誠懇,再讓我扇兩下。”

沈梓佳:“……”

她惱羞成怒,臉不知道是羞紅的還是被扇紅的,手也擡了起來,看上去是想扇回去。

發現她的目的,許恣立刻向前走去,把江困拉到自己後面,眼神透着涼意。

“咱嫌手髒。”他說。

沈梓佳:“……”

一番下來狼狽不堪。

在場的兩個老師出來制止,又跟許恣說了不少好話,可惜許恣今日耳音不好,一個也沒聽進去。

他把後事交給計傾然,扯着江困就出了辦公室。

這種事已經落得這樣的下場了。

等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時,江困的怒意漸漸地消了下去。可她卻明顯地感受到了許恣的情緒。

到了一個沒有人的環境下,許恣才把攥着的手松開。回頭悶悶地問道:“她剛才跟你說什麽了。”

“她就是說……”

——說你是那個b站的“不覺”。

這兩個字像一條線一樣徒然穿過了江困的腦袋。

随之而來的。

便是先前不經意記住的各種熱搜詞彙。

“Sleepy和不覺”、“曠世絕戀”、“最強中單vs退網野王”……

話到嘴邊是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了。

她一直都知道許恣在做直播。

可她不知道,許恣就是那個被她當成蹭熱度的“不覺”啊!要是別人還好。

該怎麽說啊這個……

事情到這個地步,對她來說就棘手得離譜,難不成要跟他說。

哇!

你是“不覺”诶,我就是那個和你炒cp的Sleepy呢。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江困:“……”

可趕緊上邊去吧。

“她到底說了什麽。”許恣又問。

剛剛的江困的欲言又止讓他的心裏特別沒底,如果又說了像剛剛那些話……他真的後悔沒多找點證據了。

江困眼底露出來了難以言說的情緒,最後還是裝作不知道。

她說:“一些無關緊要的。”

許恣很明顯不信,正要追問,衣角就被江困扯住。他聽見江困把話題繞開,“咱們去教室門前看看吧,照片……還在上面呢。”

“……”

許恣盯着江困看了兩秒,很快就收回了視線,這才點了點頭。

一路上江困的情緒又變得沉重起來。

話越來越少。

許恣站在她旁邊,聽到了好幾聲沒有來頭的嘆氣。

是解決了最麻煩那個。

可江困又怎麽面對數學學院那一屋子的人呢?

又該怎麽解釋?

難道要把自己那點事在掏出來當衆展示麽?

許恣有點明白她的情緒了,無聲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卻沒讓江困緩解些。

直到走到階梯教室門口,兩人雙雙愣住了。

只見施楠楠領着頭,召集了一幫人,聚集在門口七上八下地忙乎着。

有人站在凳子上,用壁紙刀一邊劃着一遍罵着貼東西的人;有人拿着熱毛巾,想把紙潤濕後搓下來;還有人在下面拿着垃圾袋,接着掉落的垃圾。

“真無語了,邵起哲那個國際名模,拿幾張海報這麽費勁?”施楠楠把袖子卷了起來,找了張紙擦掉手上的膠,就要掏出手機。

一低頭。

又猝然一擡頭。

“阿、阿困……”

和站在旁邊的江困冷不防四目相對,施楠楠又把手機放回到了兜裏,朝着江困邁了兩步。

這兩個字不聲不響。

卻讓牆上的一面人都回頭望了一眼。

施楠楠看到江困發紅的眸子,還有身後揣兜冷眼的許恣,低頭絞了絞手,“你們解決的還挺快哈……我們本來還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沒的,像沒發生過似的……”

“都怪班長去那麽久,”不知道誰搶話道,“都說了趕快趕快的,江困他們肯定回來的早。”

“……”

江困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所有的情緒湧上了嗓子眼裏,手被攥了又松。

而後。

當着所有人的面,那個從來沒輸過,從來要強且堅毅的女孩子,一點一點地,把腰彎了下去。

她朝着他們,鞠了一躬。

“謝謝。”江困說,“也,對不起。”

數院的同學們愣了一愣,很快就有人跑了過來,一把江困攬了起來,“對不起個屁啊??那個姓沈的有毛病跟你有什麽關系???”

後面忙有人應和,“就是啊!她配嗎她?真不怕別人掀她個底朝天??”

“我真服了,那智商還想惹我們數院的人?”

“來,下回再見到她,跟他說爸爸我會看人,不需要她來給我指點。”

……

江困笑着,視野卻一點一點模糊着。

施楠楠過來跟她說,剛才劉導接了個電話,跟他們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又說那個搗亂的女同學已經退學了。

“你別看大家最開始那樣,其實他們誰都不是傻子,聽完都氣成了爆米花。”施楠楠笑着說,“我們誰不了解你啊……”

聽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跟着情緒從身體顫抖出去了。

江困只記得施楠楠最後的一句話。

“——你有我們,你沒資格害怕。”

周遭的一切事物仿佛都在放慢,歡笑聲、打鬧聲……飄流在空氣裏,被江困自動過濾掉了。

她沒資格害怕。

她沒資格害怕。

她其實什麽都有。

江困忽然就想明白了。

一直被困住的是她,無法釋懷的也是她。以至于她恍然間看到了一絲陽光,那熾熱落在皮膚表面,留下紅痕——

她才想起來她的命是自己的。

我的存在該是滾燙的。

等許恣把江困帶回車上,天已經黑入潑墨。

昏暗籠罩,許恣沒有要起火的意思,安靜地坐了一會兒。

忽然敏感的聽到了江困一聲嗚咽。

許恣一愣。

他有感覺江困是哭了。但這種情況太少見了,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一扭頭,就看見了江困那張白皙的臉上有一道急促的淚痕,眼眶濕潤,眼底潮紅。

發現了許恣的目光,還倔倔的吸了吸鼻子,把臉別了過去。

“……”

許恣呼吸都放輕了。

半晌,他的聲音在狹小的車廂的低悶又小心地回蕩着,“哥……抱一個?”

“不要。”

江困想也沒想就給拒絕了,反問道:“誰委屈了?”

“……”

差點被氣笑。

許恣擡頭望了會兒棚頂,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這種拒絕太丢人了,讓他頓時有點反悔。

……媽的沒事裝什麽好人?

“咔”一聲。

許恣把安全帶解開,向側一偏,猛地把江困的腦袋扣在了自己肩膀上,“我剛才那不是問你。”

“……”

多大人了還耍賴?

江困有點發涼的臉貼在了許恣的脖子上,嘴唇不經意地劃過,柔軟溫熱。

她掙紮了一下,卻拗不過許恣的力道,最後不知道是累了還是不想管了,哭得聲音越來越大。

甚至從後面拽住了許恣的衣服。

哭得酣暢淋漓。

良久,聲音才微弱下來。許恣以為人好了,結果江困突然來了句:“哥,我剛才巴掌扇得響麽?”

許恣心頭一片酸軟,垂下眼睫,“可響了。”

江困又抽抽噎噎了一會兒。

直到上氣不接下氣,前言不搭後語,也不知道是怎麽搭上的下句話,反正就是破罐子破摔了。

“……那你倒是抱緊點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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