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你把自己打包送給我吧
在許恣記憶裏,江困好像對他,很少做出什麽有攻擊性的舉動。
但就在剛剛那一瞬間,許恣卻感覺到了一股淡淡侵略,與生俱來,這個白瓷娃娃獨有的。
意外溫和,意外強勢。
這感覺還挺好的。
其實許恣更希望江困能做出什麽更過分的事兒,像是占有欲一樣。可惜沒什麽用,他向來不知道什麽是賣乖。
許恣不躲了,一只胳膊搭在靠背上,向側轉了轉,正視江困,“詳細說說,江學妹。”
江困沒懂:“說什麽?”
“說說,”許恣拖着長長的調子,完全沒了剛才被噴飯的窘迫,含着笑意,“你還想對我負什麽責。”
江困反應遲鈍了一下:“我……”
許恣打斷:“不挑,什麽責我都能配合。”
“……”
江困明明記得。
最開始說起來的意思不是這個。
兩人現在的姿勢有點別扭,臉頰貼的很近。江困看着許恣直白不加掩飾的神情,一瞬間自己實在是有點不識擡舉,居然萌生想撩一下她哥的想法。
某種微妙的氣氛蔓延,忽視了那邊初良的咳嗽聲,充斥在餐桌的另一邊。
偏偏初良紅着臉出來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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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我沒事,江困姐……”
江困就在這聲姐中回了神。
許恣錯開臉,不着痕跡的把身子回了過來。其實已經被清理地很幹淨了,他還是站起身去了廁所,好像不做點什麽就打破不了剛才的氣氛。
林姨回手扇了他兒子一下:“你媽我給你又遞水又捶背,你能說話了第一聲就叫的別人名兒?”
初良捂着臉沒吭聲,心說那他能不叫人嗎?再不喊人家倆都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親上了!
“真是替別人養的兒子。”林姨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等臉轉向江困那邊了又180度大變樣,“見笑了見笑了……你家那位沒事吧?”
“……”
怎麽還叫你家那位。
江困咳了咳,“許恣哥他沒事兒,去了躺廁所。”
她刻意壓重了那兩個字,提醒林姨她家那位也是有名字的。
林姨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去,“哦哦行。”
過了一會兒許恣也回來了。
飯桌上回歸了正常的話題,林姨聽說許恣是安大官網那個,話題就變得多了起來。一會兒問問就業,一會兒問問學校,一會兒還問問自己兒子哪裏不足。
許恣的回答一直很官方。
在這方面,他一直能做到收放自如,平時私下裏如何如何暫且不管,談及正事兒就變得一派紳士。
江困也是聽了好半天,才像是想起一件被忘記很久的事情——她哥還是學業神話。
只是兩人在之後就無言了。
快到下午六點多鐘的時候,林姨才把兩個人放了回去。雖然初良成績沒出來,但還是表示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多擔待。
江困站在玄關處點了點頭,許恣随意地應了聲。
臨走前,江困趁着林姨跟許恣又說起那盒茶,把初良叫了過來。
他們家屏風後面有個大魚缸,裏面含着制氧機咕嘟咕嘟的,一大一小就站在那角落裏屏蔽聲色地交談。
初良最先低頭,沒什麽底氣地叫了聲:“江困姐……”
“不用這麽叫,”江困往魚缸上面一靠,吓跑了好幾條金魚,“你那麽多姐我也排不上號啊。”
初良一下就聽懂了,梗着脖子道:“沒有!Noah姐是真心對我好的!”
江困聞言一笑。
“你笑什麽?”初良憋氣憋得臉都紅了,“她特別有耐心,一顆星一顆星地幫我上,就算輸了也不生氣……我覺得她跟網上說得不一樣,至少他對我是真心的……”
江困一針見血:“多少錢買的真心啊?”
“……”
初良又把頭悶了下去,無聲地攥了攥右邊的小拳頭。
這一舉動像是種默認,面前的人也發現了自己的理虧,江困擡眼一看就看出來這是沒少花。
她踢了腳初良小腿,“說話。”
“……”
用棉拖鞋踢得不是很疼,就跟被毛絨玩具錘了一下似的。但初良還是被江困那失望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
他只好實話實說道:“一、一兩千了。”
“……”
後生可畏啊。
江困被氣得直點頭,“林姨的錢?”
“不是不是,我自己的。”
“還剩多少?”
初良咽了一口,往後一退,總覺得江困這副家長做派一會兒可能沖過來打他。
暗自權衡後,他把手機從兜裏掏了出來,打開微信錢包,舉起給江困一展示。
江困的臉頃刻浮現了一層綠光——
嗯……也可能是真的綠了。
“就剩下50塊7毛1了??”她把初良胳膊扒掉。
“你別說那麽大聲啊!”
江困沒理:“是,還能買個48塊錢的皮膚對吧?”
“……”
“剩下兩塊錢出門買瓶泉陽泉?”
“…………”
身後的魚适應了這邊的黑暗,扭身對着另一邊吐泡泡。等另一邊有人靠近的時候,它們還以為是過來喂食的,一個個往水面上伸。
然而想多了。
這邊的陰影只是拽走了另一邊的陰影。
許恣攥着江困的手腕:“在這幹嘛呢?”
等握着手的時候才感覺到手心的顫抖,神色一凜,一臉冰霜地問初良:“你惹的?”
初良一臉世界末日:“我我我沒有!”
片刻後又被自己理智折服,自己矛盾自己,跟江困說“我錯了。”
“……”
林姨過來得及時:“怎麽了怎麽了?初良你這孩子!一天不作妖你就不舒服是不是?明天給你改個名叫‘出息’吧,天天幹的哪像個良民??”
初良:“……”
他欲哭無淚,短短一分鐘局勢從1v1變到了1v3,各個還都打不過。
現在都羨慕魚缸的魚了,至少活得清閑自在,沒有人管。
江困也松了肩,有林姨過來了就不能多說了,那樣有點兒太不給孩子臉面了,這個年紀的小孩兒自尊心都挺強的。
她跟林姨客氣地說了聲先走了,又在林姨背面指了指初良的手機,比了個五零七一,又擡起大拇指很幹脆地蹭了一下自己脖子。
意思是——
敢少一分錢,你就沒了。
初良倒吸一口涼氣,一個勁兒地點頭。
被拽到門口的時候,江困還聽見了林姨在屋子裏破天荒地一聲喊,“我口誤說你狗娘養的,你還點頭???”
“……”
兩人關上門以後都沒忍住嗤嗤地笑。
“看不出來林姨火氣還挺大,”許恣說,“是得喝點茶消消火。”
江困也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當時整個樓梯間都壓抑地喘不上來氣。”
當時的初良就在電梯面前低着頭認錯,在江困的認知裏這孩子好像特別沒有脾氣,一說什麽不對味兒了,頂多自己倔倔的,也不會亂發脾氣。
這樣的孩子挺少見的,确實不該被不相關的人糟蹋了。
站定在電梯前,明明就一層樓,兩人卻都沒有提出來走上樓,安安靜靜地看着電梯一個數一個數地向上蹦。
江困覺得自己不是什麽懶人,怎麽這回就沒主動提出來溜達上去呢,剛吃完飯不就應該運動一下麽?
其實是大腦跟不上動作——哦,手腕還被許恣攥着,幹什麽由不得她。
走廊裏開了扇窗,有風掠過。
江困摒住了呼吸。
自從許恣來了之後,她的情緒就肉眼可見地被平息了,她不想承認也得承認。
剛才兩個人在餐桌旁微不足道的那個對視,就讓她現在有個沖動,會讓自己在涼風下暖和點的沖動。
先燒上了頭。
許恣收到了導員改好的計劃書,正在手機屏幕裏辨認着老頭子清秀勁道的字兒。也想順便耍個賴,裝作已經忘了自己另一只手在幹什麽。可裝着裝着,就察覺到了身邊的人不動聲色地把手滑進了自己的掌心裏。
然後輕輕轉動着位置,在虎口處收緊力道,纏上了他的拇指,攥住了。
“……”
許恣覺得好像哪爆了個炸。
身體上的所有感官都移到了手上,感受來自另一個人有點發涼的體溫,和每一片接觸的肌膚。
其實所有答案在剛才那會兒功夫已經知道了。
那個他從來都不敢去想的答案。
多少次被教授和老師,或是同系的學弟學妹誇贊,他都覺得沒什麽所謂,他已經夠驕縱的了。但自從他自己對江困的某種認知提取出來,一切都變得不純粹了。
他會想,我也不差吧。
有沒有一種可能。
江困也發了瘋地想和他在一起。
直到剛剛,就在剛剛,在她眼神裏發現了端倪。
像一種證實。
電梯來了。
許恣劃了兩下屏幕什麽也看不進去了,能聽見電梯升降的風,還有手上那個輕輕扯着他的力道,很小心謹慎。
女孩子的手很軟,許恣只要收緊,就能把一整個攥住。
沒有誰說話。
剛才餐桌上喝的是要是白的就算了,都喝得是白開水。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誰也不能再接着藏下去。
走到了家門口,許恣腦袋已經漸漸清晰了,他看着家裏的大鐵門停了幾秒鐘,然後深呼了一口氣。
他啞着嗓子捏了捏江困的手:“我要拿鑰匙。”
江困頓了下,立刻把手松開了。
随之而來的是眼裏一閃而過的失望,和臉上淡淡的紅色。
許恣把門打開,讓江困進來,又反手關了門。
屋子裏漆黑一片,今晚月亮很圓,透過一層稀薄的雲,朦朦胧胧地懸在天邊,從落地窗上投進一絲皎潔。
江困就像往常做了虧心事一樣,脫下鞋第一件事就是往屋子裏跑。
可跑了兩步,就放慢了速度,又轉身跑了回來。
她站在許恣面前:“那個,哥……”
“你就把我當哥?”
許恣聲音很低,很沉,很悶,像是回響在深淵裏,快要把江困帶了進去。
“不止吧。”他又說。
江困隔着黑暗能看見他微微滾動的喉結。
這屋子太安靜了,她真的怕自己的心跳一個不漏地全倒進了許恣的耳朵裏。
許恣也慶幸自己沒有開燈,沒暴露自己瘋了一樣的眼神裏,藏着不可見人的難耐和糾纏。
“我這人不太講理,已經被确定的事兒,就不太需要多問。”
“……”
江困很輕地摸了一下耳垂。
瓷磚上還能看到落在窗上的雪痕,幾排綠植交錯生長,落下幾道長長的影子,在枝葉處愈發模糊。
安靜了不知多久,許恣才接着說,“下周三,我生日。”
江困還沒從剛才那句話的意思裏面摸出來,嘴下意識地應了句“我知道。”
許恣點了點頭。
似乎又陷入了這種死循環,江困只好從沉默中沒話找話,“生日那天,我會給你準備禮物,算上之前欠你的那些。”
許恣笑了聲:“那也太沒誠意了。”
“……”
“江困。”
“啊。”
“到時候,你把自己打包送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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