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

“你上次丢給我的劇本是不是拿錯了?”

“E國的那部?”

“嗯。”

“沒錯,你的男主。高興嗎?”

“我演不好。”

李仰轉頭拍拍他手背,目光缱倦而溫柔:“別怕,那角色非你莫屬,你放心演就是了。”

哪有什麽非你莫屬,姜詠之黒長的睫毛随着眼簾向下翕動,那一下就像撓到了李仰心坎裏,風急火燎的把人抱到懷裏狠狠的親吻了一頓,直吻到姜詠之呼吸困難,雙頰泛紅才罷休。

“到底出了什麽事兒,你這麽不開心?”

姜詠之心想,也只有李仰會這般把自己的臆測強加在他身上,搞的好像真的能看懂他的表情一樣,其實,他哪有什麽表情?

“小寶貝兒,告訴你男人,誰給你氣受了?我幫你收拾他!”

姜詠之忽然好奇李仰是不是也對他別的情人,比如鄧凱,說過同樣的話。

李仰什麽都沒有問出來,有點生氣,把姜詠之扒光揉捏啃咬了一遍,鑽書房去了。姜詠之慢吞吞的把衣服穿回來,将碗筷收進廚房。等他把餅幹放進烤箱的時候,李仰又笑嘻嘻的出來了。搓面人一樣搓了兩下他的腰。

“佛洛爾給你氣受,你回來就折騰我,寶貝,我可不依。”

李仰撒嬌似的蹭了蹭他,親了幾下他的下巴。姜詠之本能的往後躲,李仰嘻嘻一笑,順勢把人抱了起來。“別怕,那破廣告咱不拍就是。以後你也別委屈自己,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想幹就不幹,咱專專心心的演電影,也拿個影帝回來玩玩。回頭他們求咱們的時候,讓他們跪求,咱們打他們身邊走過去,瞟都不瞟一眼,你說好不好。”

姜詠之想笑,影帝?李仰可真敢想。就算拿錢砸個影帝回來估計也沒人會信。

其實這些錢折現給他,他會更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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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笑了。”李仰翹起一邊唇角,笑容帶着幾分邪氣,“咱們睡覺去吧,睡一覺,所有的煩心事就都沒了。”

“別,”姜詠之抵住他胸膛,“餅幹還沒烤好。”

李仰放下他,孩子氣的抓了抓頭發,似乎在懊惱不該提烤餅幹的事兒。結果嘴巴上卻得寸進尺的說:“剛那臊子不錯,你多給我炒點……就是缺點泡菜,你看冰箱裏有沒有可以做泡菜的,幫我多腌幾壇子。”

“上個月不是才腌過泡菜嗎?”

“這屋裏不是還沒有嗎?”李仰說的理所當然。

姜詠之面無表情的笑着,現代簡約風格的開放式廚房裏放幾個灰突突的泡菜壇子,也只有李仰想的出來。

不一會兒就有工人送來了泡菜壇子和一大堆蔬菜,姜詠之用涼白開兌調料,李仰就在一邊洗蔬菜。

姜詠之的泡菜是家鄉的土法,比現代人一次成味的泡菜簡單很多,但是成味也慢得多。剛開始的味道并不好,需要多侵泡一些蔬菜,經年累月的調味磨合,才能釀出獨一無二的美味。姜詠之自己都不太喜歡,吃的次數很少,李仰卻愛的不行。在他的記憶中,另外一個深愛這種泡菜的人是奶奶,泡菜在他們那鄉下是沒有菜的時候才吃的東西,上不得臺面,奶奶的泡菜卻是他們那裏遠近聞名的美味。好多人要做新泡菜了,就會來他們家求一碗湯汁。

他還以為喜歡這種泡菜的人都會像奶奶一樣,重情念舊。

鄧凱最後“紅”了一把,街口巷尾無人不知他的名字,那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L&Lc的違約金劃到了賬上,南姐眼裏帶着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卻也什麽都沒有說。

《天使之城》的導演對這部電視劇寄予厚望,殺青後這不滿意,那不合适,補拍斷斷續續總斷不幹淨。這天下午又補拍了幾個鏡頭,晚上趕到電臺做節目。主持人張口就說:“姜老師真的是非常熱愛演戲,也非常的敬業。臉上的妝都還沒卸幹淨就趕來我們直播間了。”

姜詠之摸摸了臉,才後知後覺的想通主持人在睜眼說瞎話。

“姜老師最近在拍哪部電視劇,方便透露嗎?”

上這檔節目本來就是為新電視劇做宣傳,姜詠之笨嘴拙舌不會造勢,被主持人牽着鼻子繞來繞去,将新片吹的天花亂墜,劇組更是和睦有愛的好像大家庭,拍攝過程中的喜怒哀樂成了另一部電視劇。

“姜老師這是第一次做電臺節目吧?”

“是的。”

“啊,真高興拿到了姜老師的第一次。”插入一段噓聲之後,主持人接着說:“可以看的出來姜老師還是有點拘束的,不過不知道聽衆朋友們有沒有發現,以往我們在電視裏看到姜老師,第一眼就會被姜老師魔性的帥氣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今天見不到人的時候,注意聽姜老師的聲音,有沒有發現其實姜老師除了外表外,聲音也特別好聽?”

“姜老師有沒有考慮過向歌手的方向發展呢?”

姜詠之哭笑不得,不知道主持人是真誇他聲音好聽,還是暗示他演戲沒有出路不如換別的方向試試。

“那真是遺憾,不過今晚我們的聽衆有耳福了,姜老師給我們帶來了一份非常特別又非常非常珍貴的禮物,是什麽呢?”

“是《天使之城》的片尾曲。”

“你唱?”

“對,我唱。”

“哦哦哦哦哦哦。”

一連串尖叫聲中,《天使之城》同名片尾曲的旋律緩緩響起。在此之前,姜詠之只有小學音樂課才唱過歌,以前陪朋友去KTV也是坐在角落裏聽別人唱。自己唱的如何,心裏一點底都沒有。夏喻特意抽時間陪他練了幾天,不過夏喻這個人雖然自己唱歌不錯,卻沒有判斷別人水平的能力。他喜歡的人,唱跑調他也可以興高采烈的喊安可,而他不喜歡的人,哪怕是金曲天後,他也能把人批的一文不值。

《天使之城》本來是一首非常溫柔的情歌,姜詠之沒有多少感情的清淡演唱顯出一股冷清寂寥,完全背離了歌詞中清爽微甜的味道。與其說這是一首單戀情歌,不如說是情到末路,追憶過去美好時光的傷感情歌。

主持人怔了片刻,才醒過神來,誇張的說:“太——好聽了!導播!你有沒有錄下來?姜老師,不如節目結束以後我們一起去K歌吧?”

這檔節目慣例還有聽衆互動送禮的環節。姜詠之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只有一張臉還不錯,就帶了些海報過來。

“之,之,我,是……”第一位女聽衆一開始心情激動吐字都一頓一頓,忽然又變了個人似,說話不帶标點,語速快到主持人不斷提醒“慢點”,還是停不下來。結果限定時間內全是她一個人在那裏說,加上電話信號不是太好,根本沒人聽清她在說什麽,更沒有時間與她互動了。

第二位女聽衆吸取了前一位的教訓,說話都帶着一股子小心翼翼,中規中矩的問了些愛好之類的問題。最後問:“之之,你的夢想是什麽呢?”

很簡單的問題,姜詠之卻愣住了。

主持人哈哈笑着接過話頭說:“成為影帝應該是每個演員的夢想吧。這位聽衆你問的太直白了,姜老師一直是非常謙虛的人,我想恐怕要等到姜老師拿到獎杯的那一刻,才會将這個夢想說出口。”

姜詠之按照剛入行時南姐交他的,對付媒體的套路謙虛幾句,很快就到了最後一位聽衆。

“之之,你真的喜歡演戲嗎?”最後一個打進電話的聽衆依然是之之的女粉絲。

“是的。”說自己喜歡演戲,也是姜詠之工作的一部分,甚至他自己的百度百科上唯一的愛好,就是演戲。

“那麽,你應該更加自信一點。雖然很多人都說你沒有演技,但是在你的粉絲、我們的眼裏,你早就已經是我們的影帝了!”女粉絲說着說着就激動起來,聲音裏帶着哽咽,“你還記得你第一部戲嗎?第一集第十分二十秒,那個驚豔的眼神;第三集四十一分六秒那個震驚的眼神;第七集八分三十三秒那個溫柔的眼神……”女粉絲如數家珍的說出七八個鏡頭,“就算你還是板着臉,但是你的眼神已經傳達了一切,可是,後來你的眼睛就再也不會笑了。”女粉絲嗚嗚兩聲,在電話彼端痛哭失聲,“我們在你第一部戲的時候就為你建了論壇,雖然現在會員也只有幾百個,但是每一個都是你的死忠。今天知道你要來電臺做節目,有姐妹到電臺外面為你加油的,也有在論壇裏發帖子直播的,我是最後一棒,帖子裏還有很多姐妹們的問題等着我去問你,但是,但是,我最想問你明明在做你自己喜歡的事情,為什麽不開心呢?”

不知道是不是女粉絲的哭聲太具有感染力,姜詠之覺得自己喉嚨深處澀澀的,鼻子發癢,眼睛也漸漸模糊。

“希望你能快樂起來,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好好享受自己的每一個角色,這是我們所有粉絲的願望。你一直是我們的驕傲。”

姜詠之從來就不喜歡演戲,演戲是他的工作,是他畢業後求職四處碰壁時,對工作不再抱有幻想下的妥協。他之所以會演戲,只是因為金主給了他劇本,只是因為這份工作酬勞豐厚,僅此而已。一直以來,他雖然都在努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可是內心深處并沒有将之看成自己的事業,沒有為它傾盡所有的決心和覺悟。所以無論外界多少诋毀他的聲音,他都不在意,做沒做好本職工作無所謂,只要老板還會給他發薪水就夠了——姜詠之的心态就是這樣的。

他一直知道自己有粉絲,經常會被圍觀,偶爾還會被要簽名,但是他一直以為這是因為他有一張讨人喜歡的臉——即便口口聲聲說着不在意,別人的言論,也已經影響到了他對自己的認知——忽然有人蹦出來說他有演技,對他飾演過的角色熟稔到倒背如流。用一種文藝的說法,一瞬間他懂得了伯牙遇到鐘子期時的感動。

姜詠之沉默了,主持人沒有催促他,隔了好一會兒他珍重的說了一聲:“謝謝。”

這兩個字不足矣表達他對她們的感情,可他找不到其它能說的話語。他感覺肩膀很重,第一次,對演員這個職業有了使命感和責任感,因為他背負着數百個真心喜歡他的粉絲的期待。這種期待就像一雙手,替他撥開眼前的迷霧;就像一條鞭子,給他前進的動力;更像一小撮至關重要的調味料,賦予了這個職業不一樣的滋味。

他此刻迫切的想為了這些會為他哭,會為他笑,為他一點點的閃光點感動驕傲的人做點什麽。

……

電臺直播已經結束,李仰靜靜的盯着窗外,點了一支煙,慢慢抽完,才接起電話。

“擦,我說李小二你也太不仗義了吧?還能不能一起玩耍了?好幾個月不見,總算把你約出來了,酒都沒喝兩杯,你就給老子跑了。現在人在哪裏呢?”

“回家路上。”

“回什麽家啊?你爸媽家還是哪個小情兒的銷魂窟?調頭回來,趕緊的!人艾倫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氣質身份哪樣不甩你包養的小明星幾條街?你拿個什麽喬啊!”

“髒。”

對面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好半晌才喘勻:“你跟多少小明星滾過床單,數得過來嗎?還嫌人家髒,嗤,賤人就是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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