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

幾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圍在花壇邊，或站或坐，臉上都是失望的表情。

有人提議說：“節目都已經結束了，我們回去吧。”

有人不死心：“再等等，走下來也需要時間啊。”

“但是我們好早就來了，都沒有看到之之，肯定是從別的入口進去的，離開應該也不會從這邊吧。”

“那麽久都等了，再等一會兒吧，等下我請客吃大餐好不好？”說這話的女孩叫曲音，并不是本地人，她的偶像只是演藝圈裏不紅不low的小藝人，并且十分高冷，入行四年跑各種通告，還沒被粉絲堵到過。前不久她拿到了外校的offer，趁着離開前的一點時間，她帶着未遂的心願鼓動論壇裏與她同樣愛好的幾個女孩，來這裏試試看能不能遇到參加電臺節目的偶像。

眼看着時間一點點流逝，天早就黑了，周圍的人越來越少，距離節目結束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所有人都覺得估計等不到了，卻忽然都傻了一樣沒人主動去提離開。

許多年後回想起來，這時候真像是一場宿命的邂逅。當姜詠之出現在大廈門口，她們都以為是一場幻覺。

“請問，你們是在等我嗎？”

沒有人回答他，大家都驚呆了。

“對不起，我下來晚了，你們吃晚飯了嗎？”

女孩們回過神，有人說吃了，有人說沒有，亂七八糟，還有人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餐館不錯，我請你們吃宵夜吧？”

女孩們夢游一樣跟自己的偶像吃了宵夜，要了簽名跟合照，夢游一樣的被偶像送回家或者是酒店。這一晚上沒有人失眠，知道第二天早上才有人後知後覺的發出尖叫。

……

南詩月發現姜詠之變了，在她焦頭爛額的處理完鄧凱留下的爛攤子以後，猛然發現一直古井無波的姜詠之氣勢猛然一變，竟然提出重回培訓班的要求。想當初他剛入道的時候什麽都不會，在培訓班也是走過場一樣完全不上心的。此外，之前一直遲疑的電影劇本，也被他整天拿在了手裏。南詩月不知道這種變化從何而起，但是她樂見其成。

星娛的培訓班課程三個月，都是公司新簽的藝人，像姜詠之這種演了好幾年戲倒回來上課的可以說是鳳毛麟角。甫一進門，室內空氣就仿佛凍結了一般，大家都停下動作，盯着他看。幸好姜詠之的鋼筋鐵骨抵禦不住佛洛爾的真刀真槍，但是這些人的暗地裏的打量和嘲笑完全傷不了他。每天專專心心上課，回家老老實實背劇本揣摩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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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熱戀》第三部《-10℃》開始對外選角，《全球熱戀》這部從一開始，資金、主創、演員完全來自于星娛內部的電影就格外受到星娛人的關注，尤其，導演似乎偏愛新人。姜詠之經常能在課間聽到學員之間談論它。

“聽說男二已經确定由餘江熙出演了，沒想到餘江熙也只能演個男二，不知道男主會落到誰頭上。”

“孫導偏愛新人，第一部的主角就完全是新人出演的，說不定這一部男女主也會優先選擇新人。”

這句話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大家私下裏或多或少都夢想過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幸運兒，拿下主角，登上大屏幕，一夕成名。

“別做美夢了！”一個錐子臉長發過耳，狐貍眼勾魂奪魄的男人斜睨他們一眼，冷冰冰的諷刺道：“有空的時候也多聽聽周圍的聲音，林紹約上個月就放話說他早拿到劇本了，男主已經內定給他了。你們要想演主角，不如考慮考慮女主？”

狐貍眼目光一掃，發現平時只當他們是空氣的姜詠之也看着他，于是兇狠的一瞪眼：“看什麽看！”

這天孫蒙出了點狀況來晚了，共用的休息室裏總有人進出，于是姜詠之躲在下課後根本沒人會來的化妝間裏看劇本。

門外響起一串腳步聲，他下意識的一蹬桌子，椅子就帶着他滑到衣架後面去了。

“怎麽這裏燈都沒關？”

進來的是兩個培訓班的學員，姜詠之臉盲，培訓班裏的人連老師都認不太清，更別說學員了。只覺得一個聲音熟悉些，一個很陌生。

熟悉的聲音說：“今晚跟我去high？”

“不去。”陌生的聲音慢吞吞的吐出兩個字，帶着神秘兮兮的得意。

“喲，有去處了？”

陌生聲音扭了扭屁股：“李二少說我叫口床聲音好聽，他朋友們想見見我。”

“真羨慕你！能搭上李二少這種男人，長的這麽帥，身材又好，倒貼我也想試試！”

陌生聲音不屑的嗤笑一聲：“李仰這種人，你倒貼的起麽？”

“也是，随手就把《-10℃》的男主給你了……等你發達了可別忘了我啊。”

“行了，忘不了，我先走了。”

原來，這個就是李仰的新歡，林紹約。

姜詠之沒有繼續等孫蒙，找了條圍巾一直裹到鼻子，又戴了頂帽子，出了公司。

十月的晚風已經捎帶上了一些冷意，不過還是有大把大把年輕女孩子穿着超短裙笑逐顏開，雪白的大腿在路燈下如發光體——年輕就是他們最好的顏色。

姜詠之花了兩個多小時，慢慢的走回家。家裏也沒有人，只有冷空氣徘徊不去。

給自己下了一碗雞蛋面，劇本也不想看了，早早的上了床，卻怎麽都睡不着。

窗外漏進來稀薄的燈光，就着這點光望着空曠的天花板發呆，心也像天花板一樣空蕩蕩的。

鄧凱的名字，林紹約的名字，還有很多李仰情人的名字在腦海中來來回回。他想起以前找上門來罵他狐貍精的那個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想起李仰的背影後面不着寸縷的鄧凱，想起那個聲音年輕妖嬈的林紹約……最後想起某次跟金主在浴室裏纏綿，鏡子裏自己迷醉的臉……姜詠之渾身一震，翻爬起來跑進浴室，吐的稀裏嘩啦。

好惡心，好惡心。

他抓起手邊的東西砸向鏡子，鏡子裏惡鬼一樣面目猙獰的姜詠之瞬間變的支離破碎。他渾身顫抖的把玻璃全敲成照不出東西的小碎塊才罷手，坐在浴缸邊失魂落魄的獨坐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孫蒙拎着大大小小七八袋早餐來敲門，好一會兒沒動靜，還以為姜詠之昨晚看劇本休息晚了，難得睡個懶覺，自己掏鑰匙開了門。

“姜，姜哥！你這是怎麽了？”

孫蒙驚慌失措，早餐稀裏嘩啦全掉在地板上。

“你手怎麽流血了？身上這麽冰，出了什麽事兒？咱們先去醫院，姜哥，我陪你去醫院。”

姜詠之搖搖頭，搖的自己頭暈目眩，身體歪了歪，靠在孫蒙身上：“別大驚小怪，做了個噩夢而已。幫我拿下藥箱，自己包下就好了。”

姜詠之手上的傷口确實不大，看着血跡吓人，傷口都已經結痂了。反倒是臉色白慘慘的，看慣了他泛着光淺麥色的肌膚，孫蒙只覺得他虛弱的厲害，嘴唇上還起了幹皮。

“姜哥，咱們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只是沒睡好而已。”

“那今天也沒什麽事兒，要不，我給你打個電話請個假，今天就不去培訓班了，姜哥在家好好睡一覺吧。”

姜詠之沒理他，找南姐要了《全球熱戀》導演的電話，準備去看看情況。

新歡和舊愛拿到同一個劇本，如果是他，他慢熱念舊，肯定會選擇給舊愛，不，不對，如果是他根本就不會有新歡。但是李仰有新歡，有很多很多的新歡，所以李仰必然不會是一個念舊的人。

才下決定要好好演這部戲，抱着這輩子最後一部戲的心态，拼盡全力去演一部可以讓他的粉絲以他為榮的戲，怎麽能就這麽輕易的放棄劇本？

無論如何，都要去争取一下。

姜詠之下意識的将李仰“這角色非你莫屬”的話當成了随口逗悶子的玩笑。

《全球熱戀》的導演名叫蘇珊，中英混血，今年二十四，拍攝第一部的時候還在念大學。她直接告知了自己的住址，叫姜詠之過去。

“劇本看好了嗎？你決定出演了嗎？”蘇珊給他倒了杯咖啡，盯着他的眼睛就像在看硬通貨。“如果你哪裏不滿意的話，不如我去把編劇叫過來，咱們讨論讨論，再改一改。”

“？？？”

姜詠之覺得這劇情怎麽不太對勁。

他可是抱着簽訂南京條約的決心過來的！

一鼓作氣再而衰，如果被挑刺，他還能硬抗一下。蘇珊這樣主動遷就他，讓他鼓不起勁，底氣一瀉千裏，反而憂心起來。蘇導肯定沒看過他出演的電視劇吧，要不然就是已經放棄《全球熱戀》第三部了？

放棄肯定是不可能的，李仰再有權勢，也不能讓餘江熙這樣正當紅的演員陪他玩吧？

“蘇導看過我以前拍的電視劇嗎？”

“當然！你拍的每一部電視劇我都看過！我非常喜歡，一直希望能有機會跟你合作！”

姜詠之更猶豫了，李仰究竟做了什麽，讓蘇珊能眼睛都不眨的違心說出這樣一番話？姜詠之忽然想起以前去參加試鏡時南姐給他的本子上似乎也有這麽一句，只是“我看過您拍攝的所有作品，一直希望能與您合作”什麽的，是演員對導演的常規臺詞吧？

“我之前出演的電視劇最難也就是古裝片吊下威亞，這部劇裏很多冰面上的動作戲……”

《-10℃》講訴的是一個天才花滑運動員遭遇車禍後，雖然身體已經恢複，但是心裏陰影使他無法再重返賽場，而對于花滑的愛又讓他做不到放棄腳下的冰鞋。他就像一個幽靈，不願回國面對衆人憐憫的目光，每晚徘徊在異國某商場關閉後的冰場上。

愛情電影，後面無外乎遭遇女主，共墜愛河，在女主的幫助下超越自我。

因為男主的這個設定，使得這部戲裏有很多花滑鏡頭，這些顯然不是冰刀都沒用過的姜詠之能夠輕易應付的。不得不說，除此之外，這部戲就像是為姜詠之度身定做的一樣——戲裏的男主也是個面癱。

“不用擔心，譚亮你認識嗎？就是那個花滑選手，我們會請他做你的替身。”蘇珊的眼睛就上上下下打量起他，“你身高一米八三，譚亮一米八，相差不是很大……”

說着說着，蘇珊的聲音忽然就停了，一臉嚴肅的姜詠之說：“你能站起來一下嗎？”

姜詠之心裏咯噔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