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言蘇面無表情地看着徐澄羽如受驚的孩子一般抱着自己,看着他臉上不斷落下的淚水,半晌後說:“徐公子,我想經過這個教訓,你以後應該不會在宮裏亂走了。”

說完這句話,言蘇轉身想走,可就在那一瞬間,他猛地感覺到了蔓延到空氣中的一股寒氣。明黃色的龍袍乍然沖入視野,他微微睜大了眼睛,尚來不及擡頭看向來人,一個沉重的巴掌已經猛地落在了他的臉上。

言蘇被那股大力打得重重撞在了書房的門上,臉頰上火辣辣的痛和蔓延進嘴角的血腥味讓他眼前一陣發黑。

“皇、皇上!”侍衛頃刻間跪了一地,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出。

李晏骜一巴掌甩出去之後猛地怔住了,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微微有些發抖。好半晌,他才握緊了拳,咬着牙陰狠地瞪了言蘇一眼,怒道:“言蘇,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羞辱朕的人。”

言蘇靠在門上,許久才緩過氣來,他慢慢擡頭看向李晏骜,白皙如雪的臉頰上浮現起一個清晰的手印。

“羞辱?皇上若不盡快教會這位徐公子在宮中行事做人的準則,下一次,恐怕就不是羞辱這麽簡單了。”

“你還想有下一次?”

“不是臣想不想有,而是徐公子想不想有。”

“你給朕滾出去!”

“臣本來就要走,不勞皇上費心。”冷冷地說完了這句話,言蘇轉身離開了禦書房。

李晏骜一臉煞氣地瞪視着他的背影,卻根本不去看蜷縮在地上的徐澄羽一眼,跪了一地的侍衛們個個驚訝,可卻不敢表現出來,只低頭看着地面。

李晏骜在好一會兒後才轉身走到徐澄羽身邊,看着他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微微皺了皺眉,冷聲道:“澄羽,朕不記得給過你進入禦書房的特權。”

“皇上,澄羽再也不敢了,您饒過我這一次吧。”

“這次就算了,再有下一次,即便是你我也不會輕饒,你記住。”

“是,澄羽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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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晏骜和徐澄羽離開後,于揚起身追着言蘇離開的方向跑了出去。

一路跑到中宮,便看到言蘇扶着宮牆停在穿廊上,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仿佛随時要倒下一般。

“言大人!您怎麽了?”于揚幾步搶過去,一把扶住了他。

言蘇閉着眼睛,手緊緊抓着前襟,臉色蒼白如紙,就連嘴唇都沒有半點血色。于揚吓得手足無措,一時之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一會兒,言蘇才慢慢睜開眼睛,他站直了身體,擡起眼睛筆直地看向前方。于揚看着他,漸漸的就愣住了。

言蘇的目光很冷漠,那種冷漠就好像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那雙烏黑的眼瞳裏仿佛結着冰,寒氣就從那些冰裏冒出來。

可偏偏言蘇的外表和這樣的冷漠根本一點關系都沒有,若非親眼所見,于揚根本無法想象言蘇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那樣漂亮的一個人,似乎天生就應該是柔弱而需要被保護的,可這一刻于揚看到的好像是一個堅韌冷酷到不輸給任何高壯男子的言蘇。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禦書房內,當言蘇對徐澄羽說話時,言蘇臉上的表情也曾讓他有心驚膽戰的感覺。

言蘇就這樣看着前方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轉過頭看向于揚,微微笑了笑說:“我沒事。”

“您真的沒事嗎?臉色很差啊。”

“沒事,于侍衛,雖然你升官了,但是你要知道。在這宮裏,有人要讓你升官很簡單,要讓你降職也很簡單,以後不要再接近我了。”

言蘇淡淡的一句話讓于揚微微睜大了眼睛,說完之後,他輕輕拂開了于揚扶着他的手,轉身沿着穿廊一步步走了出去。

陽光為他單薄的背影撒下一道細長的影子,那影子一直延伸到于揚的腳下,然後漸漸遠去,再也不可能追上。

于揚轉身靠在了宮牆上,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言蘇剛才的一句話抽幹淨了,他禁不住苦笑着勾起了嘴角。

其實他并沒有什麽奢侈的心思,他只是每次看到言蘇就忍不住想關心他一下,可原來如此卑微的願望,在這座宮牆內都是不允許存在的。

言蘇一路走出了宮,朱紅色的巍巍宮門被他一道道穿過,那些宮門在他身後延展開,像是一張張血紅色的大張着的口。

剛才離開禦書房後,心被揪住般的劇痛讓他幾乎要摔倒在地,若非及時扶住了宮牆,也許他真的會蜷縮着倒在地上。

原來王逸和李翼飛都太高估了他,他遠沒有表現出的那麽堅強。

就像之前面對徐澄羽時,以他平時隐忍的個性,根本就不應該沖動地做出那樣誇張的事,可是他确實恨徐澄羽誘惑了李晏骜。

心底深處,他就是要教訓教訓徐澄羽而已。

可是李晏骜随之而來的怒氣,卻讓他幾乎無法招架。不是不痛,不是不累,更不是不在乎李晏骜對他犯下的那些殘忍的罪行。

他只是抛不下心底深處那最後的一絲依戀,他抛不下過去相處的那些歲月中李晏骜對他的溫柔和愛護。

可一顆心被傷透之後留下的,就是這具已經千瘡百孔的身體爆發出的強烈抗議,那些痛苦和絕望沿着神經侵襲他,根本就沒有逃避的餘地。

好在,他已經不需要忍受太久了,三年來的忍辱負重,就快要結束了。

“言大人,裕親王想請您到王府小坐,不知您有沒有空?”

一出宮門,便有一個衣着得體,管家模樣的人迎了上來,言蘇擡眼看向對方,微微一笑,“裕親王的邀約,言蘇即便是沒有空,也是要去的。”

“言大人客氣了,那就請言大人上轎吧。”

“好。”

裕親王府的軟轎舒适得很,轎內用上好的錦緞鋪面,因為用熏香熏過,所以帶着好聞的香氣,位置上還鋪了厚厚的軟墊,讓人坐在上頭,便禁不住想打瞌睡。

皇宮到裕親王府的距離不遠也不近,轎夫走過去起碼也要花上兩刻鐘,言蘇便篤定地閉上了眼睛,打起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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