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西山礦場(七)
于肖肖檢查完董菲菲的文件夾和懷表,将東西都裝回了斜挎包。随後撿起地上那些被衆人丢回洞口的寶石,平靜地裝進口袋。
APP,“恭喜主人獲得寶石(74/60),已達成目标所需數量,系統正在對寶石屬性進行解析,預計過程需耗費12小時,請耐心等候......”
12個小時?
那要等到第二天中午了。
于肖肖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期待,将一門心思全部放在了最後一個分支任務上。
洞外月色很亮,予人以無盡的安全感。
尚且清醒的幾個人帶着昏迷的隊友藏身在大型器械投下的陰影裏。
經過先前洞口時的鬧鬼變故,現在除非警察驅車趕到,否則他們絕對不會離開這片區域。
于肖肖循着活人的氣味找到了他們,一開口便直入主題,“我需要你們幫一個忙。”
魯深被突然冒出的說話聲吓了一跳,随後反應過來這是于肖肖的聲音,連忙拍打胸脯安撫起自己的小心髒,“好家夥,張三,你走路怎麽沒個聲啊?要幫什麽忙?”
她雖然手骨骨裂,但比起那些丢了右腿、沒了腰子的人來說狀态已經很好了,如果只是要搬東西這種程度的小忙的話,她還是可以幫一幫的。
于肖肖也沒有為難魯深,提出了一個在他們能力範圍內的要求,“我需要你們為我提供一張地圖。”
她的思路很簡單:魯深他們肯定是不會再跟着自己進洞了,但是最開始探靈的時候所有人在洞內是分組走的,每個小組都走了一條不同的岔道。假設每個小組都像自己和魯深一樣深入的話,那麽探靈隊伍這邊對于洞內地形的掌握程度至少要在70%-80%。
所以只要每個隊伍能夠将自己經歷過的路線在紙上還原,那麽最後拼出來的地圖就能夠間接體現他們的價值。
或許真的有人見過【線索二·監工的記事本】裏掩埋董莉屍體的封鎖區域。
“你要地圖做什麽?”魯深察覺到了于肖肖的意圖,“你該不會要進去找菲菲吧?”
“對。”于肖肖承認。
“可是洞裏那麽多鬼......”魯深一想起自己在洞裏的遭遇,臉色就變得更加蒼白了。
因為有于肖肖的存在,她只身無法匹敵的僵屍有了人幫忙解決,觸碰都觸碰不到的幽靈輕就而易舉地就被除掉了。
所以最開始的那段時間她對僵屍和幽靈的概念也就止步于:很吓人,但好像也就這個樣子,死不掉。
但是直到在洞口遭遇那一陣突如其來的鬼潮,手骨被一擊刺穿,隊友險些喪命,她才真正的體會到人類的生命是何其脆弱......
置身于靈異現場,自己就是一塊被無數破窗錘對準的劣質玻璃。
相較于洞口附近,洞的深處肯定還會有更加危險的存在,哪怕于肖肖再厲害,孤身一個人前去的話恐怕都是兇多吉少。
魯深由此得出結論,“我覺得你不能去。”
“如果我不去,你覺得警察可以救回董菲菲嗎?”于肖肖能夠理解魯深的恐懼,因為當年自己還是一個人的時候,第一次面對邪祟的時狀态并不比他們好上多少。
“中央警察署天師科是新成立的部門,各地的分部更是人手稀缺。現在大量的資源都集中在尋找從封印中逃脫的惡鬼,就算他們抽調人手來這裏,你覺得3天之內他們能趕來嗎?就算趕來,又一定能救出董菲菲嗎?”
于肖肖向魯深抛出一連串的質問,最後總結道,“你将希望全部的寄托給警方,其實也是一種依賴。你選擇了讓別人來決定你的命運,而不是自己主動去改變些什麽......”
“如果有一天鬼怪與人類世界的平衡被打破,它們已經來到你面前的時候,你真的還有時間報警嗎?”
“到那時,又真的還會有人來救你嗎?”
魯深沉默了。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于肖肖的這番話裏似乎還潛藏着別的意思。
她必須承認于肖肖說得很有道理。可道理歸道理,對于鬼怪的恐懼,是個人類就是無法完全克服。
其實無法完全克服才是人之常情。
于肖肖留下時間讓魯深自己慢慢消化,從董菲菲的挎包裏找出一支筆,在監工的記事本上找到一張空白頁,在上面簡單地畫了幾筆礦道的走向。
畫完後,她将兩樣道具交給在場的其他人,讓他們來繪制剩下的地圖。
手機上的時間指向深夜11:55,出自好幾人之手的拼湊地圖兜兜轉轉回到了于肖肖手裏。
于肖肖大致看了看,發現在某條她從未去過的道路上,有人在靠牆位置畫了個五角星。
“這個地方我見過。”眼影已經徹底擦沒,全身上下裹得跟個木乃伊似的女生同于肖肖解釋,“我記得那附近拉着很多黃色的警戒線,牆上挂了個‘瓦斯濃度過高,請勿入內’的牌子。”
于肖肖點頭謝過,轉身就想往洞裏走。
突然一團巨大的白影撲了過來。
于肖肖沒有感受到殺意,也就沒來得及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等她意識到的時候,肩頭已是重重一沉。
她扭頭看去——董菲菲撿回來的那只沙雕正趾高氣昂地站在自己的肩膀上。
“哇,它這是也要去救菲菲嗎?”
“好有靈性的鳥。”
“張三,它重嗎?”
或許是出于表情包的緣故,人群對這只沙雕抱有天然的好感。
可是只有于肖肖才知道,自己肩膀上站着的這玩意十有八九是一只6星。
于肖肖沒有拆穿這只沙雕的身份,也沒有強制要把它留下。
畢竟要是忤逆這家夥的意願,它在這裏大鬧起來的話就不好收拾了。
“......”
于肖肖沉默地抖了抖手裏的手繪地圖,載着沙雕小跑着進入礦洞。
她剛一進洞,身後的洞口便再次合上。
手機時間指向深夜0:00,裏世界開啓了一個新的階段。
整座礦洞劇烈顫動,地面崩裂坍陷,就像是一只巨大生物不慎吞入了排斥的異物,正在動用全身的機能想要将異物消滅。
滿牆鬼眼大睜,血淚汩汩溢出,流了滿牆滿地。
腳下的鮮血凝聚成細長的蟒蛇,吐着信子要來吞噬入侵者。
無數枯手從泥土裏長出,肆意揮舞,一只只沉睡于此的工人屍體也回應着呼喚從裂縫中爬了出來。
此情此景,用群魔亂舞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有僵屍舉着鐵鎬迎面敲來,于肖肖側身避過,完全沒有去管肩膀上的沙雕。
鐵鎬擦着沙雕的翅膀而過,蹭下幾片羽毛。
沙雕長唳一聲自行起飛,離開了肩膀。
于肖肖肩頭一輕,躲避邪祟小跑前進的速度更加輕快了。
3分鐘後,她找到了地圖上标注的封鎖地帶。
正準備伸手挑起黃色的警戒條,一陣從身後吹來的氣旋忽然似有若無地拂起她的衣擺和發梢,令她下意識停止了手裏的動作。
緊接着她便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片刻後,沙雕重新落回到肩膀上,身後原本群魔亂舞的礦道也已經變得無比寂靜,連一絲邪祟的氣息都感受不到了。
于肖肖回頭瞥了一眼甬道中那些被分割成無數片的邪祟殘骸,面無表情地收回了視線。
6星的招式不是只接觸一次就能解析的,通過觀察那些邪祟的死狀,她斷言這只沙雕不好對付。
“這麽大規模的殺戮,你還真是不怕留下氣味啊......”鑽過黃色警戒帶,于肖肖冷冷地撂下一句話。
“邪祟需要害怕天師嗎?”肩膀上的沙雕沒有開口,一道男人的聲音直接進入于肖肖的腦海,聽起來三分笑意七分散漫,“天師是為了應對邪祟才成立的,應該是人類害怕邪祟才對吧。為什麽我看你好像一直在顧慮人類?”
“顧慮不代表位在下風,我只是不想招惹麻煩。”于肖肖毫不留情地回敬道,“反而越是散漫、越是不怕麻煩的人,我合理懷疑他們根本就沒有牽挂和理想。”
“......真是悲哀啊。”
沙雕輕哧一聲,不置可否。
于肖肖知道自己猜對了。
現實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邪祟都是沙雕這種狀态,他們遵從本性,拒絕像人類一樣生活。
精怪類的邪祟情感淡漠遠離塵世,惡鬼類的邪祟為了散播怨恨和達成複仇而存在,妖邪類的邪祟則是随心所欲漫無目的過活。
哪怕是像沙雕這樣的6星也無法擺脫妖類邪祟骨子裏的那股散漫勁。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既然沒有理想和牽挂,那麽就算搞事惹到天大的麻煩也不會有什麽後顧之憂。
于肖肖不覺得對方會是朋友,全程對沙雕提起十二分戒心。
自警戒線向前走了不到50米,前方出現了一堵石壁。
死路?
不。不對。
于肖肖沿着附近的山壁轉了一圈,沒能找到隐藏的入口。但是在敲擊山石的過程中,她發現道路正前方的這面牆是空心的。
後面應該還有路,但就是不知道該怎麽把路打開。
“打碎不就好了?”沙雕飛到高處懸挂的礦燈上,歪着腦袋看着于肖肖在這方小空間裏轉來轉去,“我看你之前動手時也挺厲害的,得有4星了吧?打碎這面牆不是輕輕松松?”
于肖肖沒有理會沙雕對自己的評級,“強行打碎洞會塌。”
塌了,董菲菲會死,甚至還有可能影響4星邪祟的等級,從而使寶石的産量質量大打折扣。
所以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這麽幹。
“塌就塌了呗,我們又死不掉。”沙雕與于肖肖的想法并不相通,語氣十分的無所謂。
于肖肖愈發不能理解這家夥出現在這裏的目的了,“你來這裏是做什麽的?當吉祥物嗎?”
沙雕聳了聳翅膀,坦言道,“在這附近找人,就是那個叫蕭雨的,一只從封印裏逃出來的6星。不過一直沒找着,路過這兒的時候反而看到有人類作死探靈,就跟過來看看他們的死亡過程排遣一下時間。”
于肖肖心中警鈴大作,試探性問道,“你為什麽要在這附近找?正常來說邪祟一般都會逃得離封印越遠越好吧?”
“鳥類說那家夥沒有離開Z市,但我在Z市調查三個月了,一直也沒得到關于他的消息。”
沙雕的聲音聽起來明明有些苦惱,但是配合着雪鸮與生俱來的笑臉,總有一種莫名的不協調。
他本人卻好像察覺不到這樣的失衡,仍在兀自感慨,“真不愧是曾經毀掉A市、殺死200名精英天師、被奉為最強的六星啊,居然敢一直待在封印附近,我覺得他一定是一個滿腹計策、長得很威風、身材很魁梧、手段很毒辣的家夥吧......”
“我從以前開始就一直聽說着他的傳聞,連做夢都想和他交一次手......”
“雖然現在我已經是‘最強都市傳說’了,但我總覺得他應該會比我更強。”
“為了得到交手的機會,我從一百多年前就在他被封印的群山公園附近布滿了鳥類眼線,我全天候24小時地盯着封印,就是為了第一時間等到他的出世,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
“接下來只要能夠找到他,我就可以順利和他交手了,嘻嘻......”
于肖肖的眼神由陰鸷變得有些古怪,她覺得沙雕現在的狀态就像是一個追星上頭、在理智邊緣瘋狂試探的狂粉。
這樣的狂粉最後會對正主做出什麽還真不好說。
于肖肖自變成惡鬼以來頭一回身上泛起惡寒,她發誓絕對不能讓這個家夥認出自己的身份。
真特喵的吓人。
不過接下來沙雕所說的話就徹底打消了她的顧慮。
沙雕說的是,“當然像你這樣的4星是肯定無法理解我們6星的想法的。”
于肖肖,“我謝謝你。”
沙雕,“嗯?謝什麽?”
于肖肖放棄了和沙雕溝通,将那些亂七八糟的瑣碎統統抛諸腦後,繼續認認真真地摸索附近的機關。
摸了半晌,确實沒能找到形同機關的存在。
她開始思考變成黑煙直接從縫隙裏鑽過去的可行性......
好像也不行,石壁上找不到任何可以通過的縫隙......
于肖肖不得不重新考慮小規模打碎山石的可行性。
“哈哈哈,果然還是要按我說的......”沙雕雙腳抓着礦燈的鐵杆倒吊下來蕩起了秋千。
于肖肖聽着礦燈搖搖欲墜的咯吱聲,忽然福至心靈,若有所思地擡頭望向沙雕。
沙雕站着的位置懸挂着一個礦燈,以礦洞為中軸線的對面石壁上也懸挂着一個同樣的礦燈,兩個礦燈是整面牆上唯一不屬于山壁本身的東西。
于肖肖擡手摸了摸,發現裏面還有餘溫。
果然!
她一把抓住沙雕,将它的喙部對準礦燈,問道,“你會噴火嗎?”
“不會!”沙雕雙眼無神,甚是無語,“我又不是被燒死的惡鬼......”
于肖肖只好松手,開始翻找董菲菲的背包。
不多時,真叫她從夾層裏找出一盒火柴。
于肖肖劃燃一根火柴,依次将兩邊的礦燈重新點燃。
礦燈裏的燈光燃起後靜靜地燃燒了一段時間,随後火光由橙紅慢慢轉向幽綠。
當綠色徹底籠罩一人一鳥所在的這方空間時,眼前的牆壁泛起一陣水紋般的漣漪,消失了。
眼前出現了一條更為幽深的礦洞,礦洞兩側的山壁上有礦燈依次向更深處點燃,将前方的道路照得幽深,仿佛通往冥界。
礦道中間鋪着一條鐵軌,鐵軌兩側摞着很多開采出來、但還沒來得及運輸出去的寶石晶礦。
一輛載礦用的小型礦車停泊在于肖肖面前,想要進入更深處的話,似乎可以搭乘這個東西。
于肖肖沒有多想,坐了進去,搖起了礦車上自帶的手搖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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