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沈绛他們趕回去時,已臨近晌午。

阿鳶看見她,差點哭出來。

她撲上來就說:“小姐,下次你不管去哪兒,都帶上我吧。”

沈绛眼看着她眼尾又紅了,要哭出來,提醒道:“這麽多人看着呢。”

阿鳶臉皮到底還是薄,趕緊抹了下眼睛。

一旁的護衛,見她回來也松了口氣。

許青上來道:“屬下等未能找到三小姐,還請三小姐處罰。”

他是除了卓定之外,護衛中武功最高的,護衛中都是以他們二人為首。

卓定昨晚随沈绛離開之後,他就成了護衛的領頭。

雨停之後,他連續派了兩批人出來,只是都沒找到沈绛他們。

沈绛語氣和緩道:“昨夜大雨,是我們臨時被困在路上,你們何錯之有。”

許青又問:“三小姐,我們現在還啓程嗎?”

本來他們今日就該進京的,誰知耽誤了這大半日的時辰。

沈绛想起卓定昨晚守着自己,一夜未睡,今早又趕了這麽久的馬車。

她吩咐說:“跟驿丞再說一聲,我們再住一日。”

此時程嬰也帶着清明走了過來。

Advertisement

“這個驿站可以更換馬蹄鐵嗎?”沈绛關心道。

程嬰淡笑:“已與驿丞說過。”

那就好。

沈绛見他們也要驿站,“公子今日也要在這裏休整半日嗎?”

程嬰微微颔首,溫和道:“昨日夜宿荒廟,馬匹又受損,所以我們會此處歇上一晚。”

“那我先回房間,不打攪公子。”

待沈绛帶着阿鳶回到房間時,憋了一路的小丫頭,終于忍不住了。

她急不可耐的問道:“小姐,方才那位公子是誰?”

“怎麽你與他頗為熟稔的樣子?你在何處遇見他的,還有剛才我瞧見你是從這位公子的馬車裏下來的。”

阿鳶一連串問題砸過來。

弄得沈绛回頭望着她,笑道:“你問這麽多問題,是想我回答你哪一個?”

阿鳶抿嘴。

沈绛吩咐她:“去要點熱水過來,讓我洗漱吧。”

她這一夜睡在草堆上。

阿鳶這才趕緊去廚房要熱水。

好在這裏是驿站,只要銀子給足了,還是能洗上舒服的熱水澡。

她洗澡時,一貫不喜人伺候。

所以等她洗完,才叫阿鳶進來。

她身上穿着淡粉的中衣,一頭烏黑長發此時濕漉漉的。

阿鳶趕緊拿了幹淨的白布,包裹着她的頭發,小心翼翼擦拭,還說道:“小姐,我剛才又遇到那位公子了,他就住在咱們對面的客房。”

“對面?”沈绛一怔。

阿鳶一邊擦頭發一邊道:“這位公子瞧見我時,還沖我笑了呢。”

“他人真好。”

沈绛猛地轉頭,朝阿鳶看過去。

阿鳶被自家姑娘古怪的眼神,看得眨了眨眼睛:“小姐,我說錯了什麽嗎?”

“難怪追着我問人家的事情。”沈绛嗤笑。

阿鳶這才明白,她說的意思。

小丫頭立即羞紅了臉,連連否認:“我才沒有,小姐,你怎麽能這麽取笑我。”

沈绛舒服的趴在靠枕上頭,突然感覺自己頭皮被扯的生疼,她趕緊說:“好好好,你沒有,小心些我的頭發。”

阿鳶這才發現自己力氣使的大了。

她趕緊放緩手上動作,又開口說:“我是覺得這天下好男子那麽多,小姐你別難過。我看這位公子不管是長相還是氣度,都比那位楚公子好。”

聽到這裏,沈绛才發現,合着這丫頭說了半天,都是為了她。

突然她有些發笑,自己如今到底是多可憐?

竟讓阿鳶這傻丫頭瞧見一個男子,就要歡喜的給她拉郎配。

這是生怕自己被楚凜刺激了呀。

當然,程嬰這樣的男人,确實不管從長相還是氣度,都是萬裏挑一。

最起碼沈绛長這般大,從未見過如此俊逸的人。

“這位公子再好,那也不是你家小姐我的。”沈绛懶懶散散道。

沈绛醒來時,外頭的光線已有些微微暗。

她一醒,坐在椅子上正繡花的阿鳶就看了過來。

“什麽時辰了?”沈绛問。

阿鳶說道:“剛過酉時。”

沈绛起床後,又簡單給自己梳洗了一番,就帶着阿鳶出門。

誰知剛打開房門,對面的房門也開了。

換了一身月白繡卷雲紋長袍的程嬰,站在門口,身姿清瘦而挺拔,腰間玉帶緊束,細細勾勒出窄緊腰身線條,與昨晚的病弱模樣,又有些區別。

顯得格外長身玉立。

沈绛看見他,長眸微彎,透着晶亮,笑道:“程公子也要去用膳嗎?”

程嬰負手而立,溫和問道:“不知三姑娘可願一起?”

“恭敬不如從命。”

于是兩人并肩走在前面,阿鳶和清明二人,跟在身後。

他們四人進去時,倒還真引起小小的轟動。

沈绛每次在外露面時,便時常會引起回首相望的,更別說,今日身邊還多了一個程嬰。

好在四人在大堂裏坐下後,衆人就收回了視線。

好在這些驿站往來的客商,很多人只是在這裏歇上一晚就走了。

所以昨晚沈绛玉佩之事,當時圍觀的人,如今已離去。

至于那枚玉佩,阿鳶倒是從那個商人手中買了回來。

不管如何,這是沈绛母親的東西。

既然楚凜不要,就該還回來。

此時大堂恢複了之前的熱鬧,中間幾桌幾位客商正在閑聊。

其中一個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道:“再過一個多月,便是浴佛節,我聽聞今年的浴佛節極盛大,便是連宮裏的太後娘娘都會親自參加前往護國寺參加。

“到時候肯定熱鬧的緊,說不定還能多做幾筆生意。”

此時另一桌的客人,卻道:“怎麽可能,不是說自從那件事後,太後已厭棄了護國寺。”

“此話怎講?”

先前說話的,顯然是經常往來京城,消息也比旁人靈通些。

他故意伸手捏了捏胡子,拿喬道:“此事要真說起來,那可就說來話長。”

“兄臺是見多識廣的,不如将其中的內情,說與我們聽聽。”

這位美須中年,見有人這麽問,笑道:“如今天色尚早,那我便說說。”

“此事要說起來,還是與那位郢王世子有關系。”

突然旁邊一年輕男子朗聲說:“郢王,莫非就是今上那位一母同胞的兄弟?”

“正是。說起來郢王爺自今上登基後,便深受聖上偏寵,一直未前往自己的封地,而是留在京城中,也正是因為他是今上唯一的同胞弟弟。只不過這位王爺,子嗣不盛,膝下統共只有一位嫡子。”

“所以這位世子爺,打出生就被太後和聖上疼愛。”

民間有小兒子大孫子的說法,皇家也不例外。

太後偏疼小兒子,自然對小兒子唯一的孩子格外偏寵。

“郢王世子從三歲就被接入宮中,吃穿用度與皇子無異。直到世子爺五歲那年,突然生了一場大病,宮裏的太醫都束手無策。最後是郢王爺親自請了護國寺當時的主持道遠法師出手,才救的世子爺性命。”

“世子痊愈之後,郢王爺感念法師的救命之恩,便讓世子爺拜入法師門下,成了一名俗家弟子。”

大晉皇室篤信佛教。

後宮自太後起,帶頭吃齋念佛,每逢太後生辰,各宮嫔妃抄經獻殷勤。

而前朝的皇帝也不慌多讓。

得空便要與這些佛法精深的大法師們,參禪悟道。

這位郢王爺讓世子拜大和尚為師,倒也不算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

“知恩圖報,郢王爺倒是一片赤忱之心。”

以郢王爺的尊貴地位,倒也不必這般,他這麽做,倒是讓人稱贊。

原本正講到興頭上的中年男人,聽到客人這句話,突然嗤笑了聲。

他說:“可事壞就在壞在這裏。”

壞在這裏?

大家的胃口一下被吊起。

可對方卻端起面前的茶杯,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水。

等見衆人臉上流露的急切神色,他才繼續說:“去年是世子爺的加冠生辰,可就在行加冠禮那日,世子爺人卻不見了。”

旁人聽到這裏,恨不得耳朵都豎起來,他卻又停下。

好在這次,他及時開口說:“世子爺居然在這日離開家中,前往護國寺,竟聲言要出家,從此斬破紅塵,遁入空門。當時郢王爺帶着人趕到時,剃度的大殿外頭坐着滿地的和尚,世子爺的頭發都散開了,而剃度法師的刀子就差那麽一寸,就落下了。”

中年男子用手指間,比了比距離。

他說的活靈活現,衆人眼前仿佛真的出現了這一幕畫面,一身白衣的男子,清冷出塵的端坐在佛像前,身邊站着的法師手持剃度戒刀。

堂堂天潢貴胄,竟要遁入空門。

還有比這荒唐出格的事嗎?

“據說當日,要不是太子派人及時攔着,郢王爺差點就砸了那百年護國寺的廟門。”

這位中年男子倒有幾分說書的本事。

這段講的精彩紛呈,讓大堂裏議論的越發激烈起來。

有客人激動一拍桌:“要我說,要不是這些和尚慫恿,世子爺這樣的身份,何至于如此。”

“就是,郢王爺膝下只有一子,這豈不是要讓人……”

雖說這驿站是在荒山野嶺,沒有什麽探子。

可‘斷子絕孫’四個字,還是沒人敢說出來。

不過有此想法的,顯然不止在場衆人。

此事後,聖上和太後都震怒不已。

太後雖喜歡禮佛,可她卻不會想親眼看到自己的親孫子遁入空門。

“所以自此之後,聖上再未宣過護國寺的大師們進宮參禪悟道。”

這幫和尚憋着要讓自己親弟弟的兒子出家。

皇上總要顧忌郢王爺的顏面。

這些人說的眉飛色舞,沈绛和阿鳶聽的入神。

反而是坐在對面的清明,臉色卻不對,幾次都欲開口的樣子。

阿鳶也聽的兩眼放光,忍不住問沈绛:“小姐,你說這位世子爺真的是被慫恿的嗎?”

“市井之言,你也相信。”對面清明終于抓住機會開口。

阿鳶看着他說:“那你說,為何這位世子殿下放着好好的爵位不要,非要出家。”

見清明不反駁了,阿鳶又笑道:“你看,你也不知道了吧。”

清明:“……”

我知道,但我就是不告訴你。

沈绛對這件事也挺感興趣。

因為作為曾經的批命受害者。

就沈绛個人而言,她對這些光頭是絕無好感。

當年給她批命的就是個大和尚,幾句似是而非的話,就讓她被養在衢州。

沈绛開口道:“反正禿驢都不是好人。”

此時一直沉默的程嬰,淡笑問道:“三姑娘,何出此言?”

一旁的阿鳶捂嘴一笑。

她替沈绛回道:“我家姑娘,最是不喜歡僧人,以前在衢…老家時,每次凡家中來了化緣的僧人,小姐就只讓給半碗飯。”

程嬰倒是對這個做法挺感興趣。

他一雙清眸,透着淡淡不解:“為何?”

沈绛倒也不避諱說起這個,她雙手托着腮,揚眉道:“因為半碗飯,不至于讓他們餓死,但也不會吃的太飽。就因為吃太飽了,這些人才會閑得慌,多管閑事。”

正值少艾的小姑娘,眉宇間光華綻放,透着狡黠的飛揚。

倒有點兒像得逞的聰明小狐貍。

若說沈绛有什麽心願,大概就是願天下從此再無這些吃飽了撐的沒事愛給人批命的光頭。

清明聽着這樣的話,覺得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整個大晉朝,都是尚佛的風俗。

京城年輕的貴族小姐們,哪個不是虔誠以待,甚至還渴望得到有名望法師一句半句的誇贊。

這樣與自己的婚事上,也有些利處。

誰曾像眼前這位姑娘,居然因為嫌和尚們吃飽飯會多管閑事,只給半碗飯。

他轉頭看向自家公子,等着公子臉上浮起不贊同的神色。

可等了許久,程嬰終于含笑點頭說:“這個法子,倒是好。”

好?!

好在哪兒。

大堂裏的熱鬧還未散去,沈绛思緒卻飄的有些遠了。

在她的夢裏,曾夢到在太子和三皇子落敗後,有個男人不是皇子,卻深受皇帝信任。

自此手掌生殺大權,殺伐決斷,權傾朝野。

偏偏這個男人在夢裏,沒有一絲線索。

這位郢王世子身份倒是尊貴,不過他都要遁入空門,想必也不是戀慕權力之人。

看來可以先排除。

只不過想到這裏,她挺同情這位郢王世子。

她爹娘不過是一句批命,就将她送到山高水遠的地方。

這位世子爺天天待在光頭和尚身邊,如何不會被蠱惑。

這不,連天潢貴胄的身份,說放棄都放棄。

一時,沈绛竟與這位從未見過面的郢王世子,生出了同時天涯淪落人的心心相惜。

待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對面程嬰擡頭看過來,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按着茶盞的邊緣,細細摩挲着。

終于在手指停下時,他問道:“三姑娘,怎麽又嘆氣了?”

“心中不禁有些感慨。”沈绛說道。

程嬰露出溫柔笑意,說道:“不如說來聽聽,看看我能不能幫忙。”

沈绛搖頭:“恐怕這次你幫不上忙了。”

說完,她清亮柔和的笑聲響起,似清泉擊石的清泠,透着清潤明淨,而含笑的雙眸更讓整張嬌豔的臉頰,平添起了春色裏的潋滟。

而後她聲音清泠動人說:“紅塵多熱鬧,美人、權勢,與這位殿下唾手可得。”

“只盼着他早日擺脫那些光頭的蠱惑,回頭是岸。”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