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這一聲叫喚,卻讓一旁的侍衛太監的心,都快涼透了。

什麽叫不是他?

難道九皇子真的對世子殿下做了什麽?

一時間發現自己似乎卷入了驚天的皇家陰謀中的衆人,又悔又怕,完全不敢想象這之後會有怎樣的血雨腥風。

畢竟現在躺在這裏的,是郢王爺的獨苗。

奉昭殿內,太子和端王分坐兩側,還各持己見,就見皇上貼身近侍彭福海一路小跑進來。

皇帝本來心情就不好,見他居然在朝臣議事時闖了進來,更加不悅。

可彭福海撲通一跪:“皇上,世子殿下落水了。”

永隆帝臉色一變,立即說:“怎麽回事?”

雖說京城裏有不少世子,可在宮裏說起世子殿下,那就只有一位。

那就是謝珣。

彭福海趕緊說道:“方才有人來禀告,說世子在禦花園不慎落水,現在已經派人去請了太醫院的院判大人,世子正被送到旁邊的養心殿。”

永隆帝也顧不得朝政之事,匆匆說了句今日就散了吧,直接起身離去。

朝臣們自然不能跟随,可太子和端王兩人想了想,還是紛紛起身,跟着皇帝離去。畢竟謝珣乃是他們的堂弟,他落水了,也該去看看。

一行人剛到了養心殿,就聽裏面狂怒的聲音。

“怎麽可能就沒氣,不可能,你們這群庸醫,趕緊給我治。他才掉下去那麽一會兒功夫,怎麽可能就沒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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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和端王都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這是九皇子謝時闵的聲音。

永隆帝擡腳邁進殿閣內,一張臉陰郁的險些能滴出水。

待他們進去後,就看見謝珣被安置在暖閣內的暖炕上,身上濕透的外衣已經被脫下,只有裏頭雪白的中衣穿在身上。

本就黑至鴉青的頭發,此刻被水浸染了,顯得更加濃黑如墨。

只是他發絲間不停的向下滴着水珠,落在他的臉頰上,本就白皙的膚色此刻泛着脆弱的蒼白,清俊的眉眼在水珠下,如暈染開的水墨畫。

只可惜,這幅水墨畫此時太過安靜。

一動不動,恍如真的沒了知覺。

謝時闵轉頭看見永隆帝進來的時候,整個人腿肚發軟,險些要跪在地上。

可永隆帝卻沒看他,走到暖炕旁,問正在把脈的太醫:“程嬰如何了?”

程嬰,便是謝珣的表字。

只是去年加冠禮上,他鬧出出家一事之後,這個表字倒是極少人知道。

太醫心中雖有定論,可剛才九皇子跟瘋了一樣,讓他重新把脈。

此刻皇上來了,他更不敢說了。

“到底怎麽樣了,你這個太醫院院判,難道連這個都診治不了?”永隆帝不悅斥責道。

太醫直接撲通跪在地上:“皇上恕罪,不是奴才不願診治。而是…是世子殿下已經沒了脈搏。”

沒了脈搏?

饒是永隆帝執掌帝朝二十餘載,見慣了生死,甚至在他的帝王之怒下,也曾血流成河。

此時的他還是愣了好半晌。

直到他望着太醫怒道:“世子不過是落水,宣太醫院所有當值太醫。若是世子真的有個好歹,朕就摘了你們的腦袋給世子陪葬。”

皇帝的聲音越說越低,低到最後,有種讓人背後發涼的陰冷。

此刻殿內衆人,心思各異。

九皇子頹然的站在一旁,甚至沒看見三皇子一直給他使眼色。

至于太子,這會兒倒是上前勸道:“父皇息怒,程嬰一向吉人自有天相,不會輕易有事的。”

很快太醫院當值的太醫,全都趕到。

偌大的殿閣倒也被人圍的是水洩不通,還是彭福海見皇帝一直站在一旁,輕聲勸說:“皇上,不如您先到外頭坐着等吧。諸位太醫在,必能妙手回春讓世子安然無恙的。”

太子也開口說:“父皇,這麽多人圍在殿內,難免有些悶砸。不如兒子陪您到外面坐會。”

本來皇帝沒打算動,突然他轉頭看向一旁的九皇子。

“老九,你跟朕出來。”

這一話猶如一記重錘,砸在九皇子的心頭。

可皇帝率先走出去,他這才哭喪着擡起頭望向三皇子謝昱瑾:“三哥,救我。”

謝昱瑾還不知什麽情況,只得讓他先出去。

待到了外殿,皇帝坐在上首椅子上,沉着聲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程嬰好端端怎麽會落水?還有禦花園的太監和侍衛,竟都是死人嗎?”

很快今日禦花園內負責守衛之責的侍衛長,被傳了進來。

侍衛長跪在地上,埋首不敢擡頭,只得說道:“微臣率隊巡邏,聽到落水聲,立即前往才發現是世子殿下不慎掉入水中。”

“當時何人在場?”永隆帝問道。

侍衛長本就跪得極低,此刻恨不得匍匐在地,許久,他顫着聲音說:“九皇子和他的近侍,當時在旁。”

謝時闵聽到這句話,知道自己躲不過,立即跪下。

他帶着哭腔喊道:“父皇,兒臣冤枉啊。”

可他這麽一喊,太子和端王都不由皺起眉頭,這個老九這是不打自招呀?

永隆帝顯然也被他氣笑了,他盯着九皇子問道:“你冤在哪裏?是誰說了是你把程嬰推下水的嗎?”

謝時闵傻愣在當場。

“說,到底是怎麽回事?”永隆帝望着他,神色不虞。

謝時闵垂眸,卻在片刻後,咬牙道:“兒子也不知道,兒子到時就看見三哥落水,想來三哥是在湖邊一時不慎失足落水的。”

反正當時周圍沒人,謝時闵準備來個死不認賬。

永隆帝倒是笑了,他說:“你這話若是你皇叔聽到,你覺得他會信嗎?”

“太後到。”

突然,殿外響起一個尖細的聲音。

衆人紛紛擡起頭,看向門口,很快就見一身棗紅色常服的太後,在宮人的攙扶下,緩緩進了大殿。

“母後,您怎麽來了?”連坐在椅子上的皇帝,都起身迎接。

太後心急道:“程嬰呢,他人呢。”

永隆帝可不敢跟太後說實話,只得安慰道:“太醫正在內殿給程嬰診治,并無大礙,母後別太過擔心。”

太後卻不顧他的勸說,執意要進內殿。

等太後走上前,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只見他臉色發白,胸口竟是連一絲起伏都無。

“程嬰他……”太後身體忍不住晃了晃,竟是要軟倒下去。

幸虧身側有宮女,及時将她扶住。

若說這些孫輩中,她最寵愛的就是謝珣。

打小他就生得聰慧機敏,小小年紀又極懂事,再加上他是郢王的獨子,太後就偏疼了些。直到後來年幼的謝珣在宮中遭了事兒,太後對他好的更是無以複加。

哪怕是太子,竟還要排在後面。

永隆帝見狀立即吩咐宮女,将太後扶走。

可太後竟執拗至極,“哀家要在這裏守着程嬰,今日是我召他入宮。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與他父王交代。”

永隆帝見狀,轉臉對太醫道:“你們還跪着幹什麽,還不趕緊給世子施針。”

太醫一聽,皇上這是要死馬當成活馬醫呀。

于是衆人不敢再辯解,趕緊拿出看家的本事,開始診治。

誰知一刻鐘後,突然有枚銀針竟晃了晃。

幾個太醫本就死死盯着這裏,自然沒放過這個微動,要知道他們這些人的身家性命,如今可都系在世子爺的身上呢。

直到有個太醫,驚喜喊道:“有,有脈搏了。”

其他人一聽這話還有些不敢相信,可待上前細細把脈,那脈象雖極弱極弱,卻跟方才的一潭死水完全不一樣。

生機竟從謝珣的身上,再次出現。

這一聲喊,将太後和皇帝衆人再次引來。

終于待太醫再施銀針後,謝珣的眼睫開始動了,那樣眉眼如畫的臉龐,從一波死水中慢慢活了過來。

直至他慢慢睜開眼睛。

“程嬰。”太後驚喜喊了聲。

謝珣眼神在太後臉上定格後,數秒後,他竟是掙紮要起身,“孫兒見過皇祖母。”

“你這孩子,都什麽時候了,還想着給我見禮。”太後見他這般,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趕緊親手把他扶着躺下。

待太醫再檢查過來,竟是神奇的發現,世子殿下無礙了。

就好像剛才斷氣和沒脈搏的,都不是他。

雖然一個個面面相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可是他們倒是挺一致的保持了沉默。畢竟能把一個‘死人’醫活也是太醫院的本事。

于是一幫人說了幫沒用的廢話,皇帝就讓他們趕緊去開藥。

太後坐在榻邊,手掌覆在謝珣的手背上,柔聲問道:“你跟皇祖母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珣視線忍不住上移,直到落在了人群之後的九皇子身上。

而後他收回視線,眼簾微垂,那長而濃密的眼睫一直輕顫着,最後他像是下定決心般,淡淡道:“是孫兒一時不慎,與九皇子無關。”

太後是何等人,如何能看不出他言語中的隐忍。

她立即轉頭道:“方才我過來,瞧見外頭正在審問那些太監、侍衛,可是審問出結果了?”

沒一會兒,有人把九皇子的近侍帶了進來。

這近侍也被吓得不輕,跪在地上,身子瑟瑟發抖,三皇子謝昱瑾立即發難道:“你這奴才,還不趕緊把當時的情況如實說清楚。”

近侍一聽這話,磕頭道:“今日我家殿下本帶着奴才在琥珀池等三皇子,誰知世子爺經過,還沒說幾句話,居然就出言羞辱殿下。定是…是世子爺怕此事敗落,才故意落水陷害我家殿下。”

謝時闵聽到自己近侍的話,恨不得當場賞了。

避重就輕,倒打一耙,說的好!!!

可他眼底的得意還未散去,就聽太後道:“我剛才在門口聽着老九自個說,他到時程嬰已經掉下去了,怎麽這狗奴才又說是程嬰辱罵了老九,故意落水陷害?”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太後在後宮幾十載,什麽計謀勾當沒見過,會被一個小太監蒙蔽了眼睛。

永隆帝一聽,當即怒道:“你平時行事張狂輕佻,如今竟敢當着我的面,謊話連篇。”

謝時闵趕緊跪地。

皇帝雖是他的親爹,可也是君上。

跟皇上撒謊,往重了說,那就是欺君之罪。

“父皇,兒子再膽大,也不敢隐瞞父皇片刻。況且三哥常年不在宮中,兒子與他無冤無仇,為何要推他落水。”

太後卻仿佛打定主意要給謝珣主持公道,她轉頭問道:“程嬰,你盡管說,今日有皇祖母在此,斷不會讓你受了任何委屈。”

謝珣垂着眼眸,許久,他低聲道:“皇祖母,今日之事真的是意外,您別再追究了。”

太後突然都心疼的難受。

多好的孩子呀。

他心底記挂着跟別人的血脈之親,可看看九皇子那狗奴才說的話。

謝時闵也沒想到謝珣居然會給他求情,此刻擡頭看向謝珣的表情,都透着感激。

直到謝珣眼尾輕擡,眸光偏過來,再次落在地上的謝時闵,輕聲說:“我們确實只說了幾句話,聊了幾句我師兄的事情而已。”

謝時闵:“……”

“你師兄?釋然法師?”太後疑惑。

謝珣當年拜護國寺主持道遠法師為師,是太後首肯的。而道遠法師坐下,還有位真正的僧人弟子,便是釋然法師。

待她看向謝時闵時,見他竟一臉憤恨的望向謝珣。

太後也不問他,直接問旁邊跪着的近侍:“你來說。”

原來上月,九皇子出宮縱馬,踩壞了農田。釋然法師正好經過,便攔下他的馬,讓他賠償。可九皇子不僅沒下馬,竟還直接縱馬踩傷了釋然。

太後禮佛幾十年,此刻聽到這話,整個人都氣惱,指着謝時闵的手指都在顫抖。

“你竟惡毒至此,連出家人都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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