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沈绛不知哭了多久, 竟是漸漸累了,靠着車廂壁,眼睫微垂, 竟是睡着了。
這一天雖只過去了半日,可她卻像是經歷了許久。
馬車停下時,車夫掀開車簾,正要開口, 就見謝珣輕輕擡起手揮了下, 示意他先退下。車夫掃了一眼蜷縮在角落的沈绛, 心中雖有疑惑, 卻還是安靜退下。
沈绛卻還是被掀開簾子的動作,所驚醒。
她微垂着的長睫輕顫着, 待緩緩睜開眼睛時, 那雙秋水潋滟的眉目, 似褪去了早上的木讷, 重新靈動鮮活了起來。
沈绛擡頭望了一眼外面, 感覺到車子已經停住, 才問道:“到了嗎?”
“你既已去過天牢,我讓車夫先送你回去吧。”謝珣開口說道。
沈绛搖頭:“既然當了三公子一日的小厮, 當然是要做到底, 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她正要下車, 謝珣卻把她叫住。
只是他卻盯着自己不說話,沈绛一臉疑惑,就見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臉。”
沈绛一怔,伸手抹了下臉頰, 才發現她臉上之前塗的褐色粉底, 因為剛才哭過, 漸漸脫落了下來。
只怕現在她整張臉,都是花的。
謝珣拿起方才的帕子,低聲道:“擡頭。”
沈绛眼睛睜大,眼尾的紅暈似漸漸暈染,直到她輕輕仰起臉,謝珣修長的手掌持着帕子伸了過來。
他的手指捏着帕子,在她臉頰上輕輕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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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沒有絲毫的肌膚接觸,可也只是隔着一層薄薄的帕子而已。
沈绛仰望着他,長睫下的眸光閃動,眼神漸漸迷離,一雙唇瓣不知覺的輕抿着,就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
馬車內極靜,空氣仿佛開始濃稠,變得奇怪。
直到謝珣将手收回去,仔細端詳了她的臉頰,低聲說道:“好了,擦幹淨了。”
沈绛深吸一口氣,立即挪開視線。
許久,她才低聲說:“謝謝三公子。”
回了府衙之後,謝珣待在值房內,直到通判陳秋來找他。
“程推官,今個你去天牢內,可有收獲?”陳通判一進來,就無奈的問道。
謝珣微搖頭,含蓄道:“并無收獲。”
陳秋又是一嘆氣,他低聲道:“你說不過是幾個妓子失蹤,何至于鬧得人心惶惶,說不準就是她們跟情郎逃跑了呢。”
謝珣雖來京兆府時日尚短,可是他性子溫和,誰都能跟他說上兩句。
他說道:“畢竟事有蹊跷,不過若是實在查不出來,府尹大人也并不會怪罪。”
“若是這事由府尹大人說了算倒也好,我聽說這件事是兵部侍郎楊志謙大人親自過問,你也知道咱們府尹一向小心謹慎,既有這樣的大人物過問,他如何敢陽奉陰違。”
謝珣微笑:“大人說笑了吧,不過是幾個妓子失蹤,何至于驚動楊侍郎親自過分。”
“可不就是,不過這是府尹大人親口說的,他說若是咱們找不回那些失蹤的妓子,楊侍郎定然會怪罪下來。”
一旁的沈绛,原本正在低頭磨墨,此刻聽到這話,忍不住擡頭。
兵部。
自打父親出事之後,她就想要弄清楚當時戰場所發生的事情,只是天牢看守太過嚴厲,她壓根沒辦法跟父親說上話。
為何一個兵部侍郎,要如此關心一個妓子案?
“府尹大人親自說的?”謝珣又皺眉,似乎還是有些不信。
陳秋此刻讪讪,壓低聲音道:“程大人,這話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其實也是府尹無意中說漏嘴的,我這不是覺得咱們同在京兆府衙門,該同氣連枝。你若是查到什麽證據,可定要趁早拿出來。”
原來陳秋是怕謝珣藏私,故意拿楊侍郎吓唬他。
謝珣擡手将案桌上的一本冊子,拿起來,遞給陳秋:“這是我調查的受害者資料,不過從她們的籍貫來說,并無什麽疑點。”
這些姑娘有些被賣時,年紀太小,壓根不記得自己是哪裏人。
有些則根本不是一個地方。
一般來說這樣的連環案,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這些受害人身上的共同點,因為只有找到這個疑點,才能查清楚她們失蹤的緣由。
“會不會是跟她們的恩客有關?”陳秋問道。
謝珣點頭:“不無這種可能性,只是這些秦樓楚館并不願供述出這些女子平時相熟的客人,說是不好壞了規矩。”
本朝雖有不許官員狎妓的說法,不過時間久了,也無人查證。
反倒是不少官員,都有上秦樓楚館的愛好。
很多官吏的請客應酬,也都是設在這種地方。
民不舉官不究,要是無人告發,這種事情大家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但要是真的查案查到這些官員身上,那确實是會引起不小的轟動。
至于這些妓院為何感拒絕交出恩客名單,無非就是仗着自己背後有人。京城何等地方,秦樓楚館想要在這裏立足,背後都會有靠山。
京兆府查案,他們會配合行事,卻并不懼怕。
陳秋嘆道:“這也不行,那也不可。這案子還如何查下去,要我說,咱們京兆府就是後娘養的,這種既沒油水又沒噱頭的案子,總是扔給咱們。”
謝珣安靜聽着他的抱怨,只含笑道:“今日去花月樓,老鸨倒是給了茶水錢。”
“沈三。”他開口喊了一句。
沈绛這才想起,早上他們在花月樓要離開時,那個姓桑的老鸨,特地給她塞了銀兩。于是她立即把銀子拿了出來,遞給這位通判大人。
陳秋一聽,連呀呀了兩聲,略有些羞赧道:“這如何能使得,這一趟是程大人你親自跑的。”
“無妨,我獨身一人在京城,了無牽挂,想來陳大人比我更着急用銀子。”
陳秋并不是京城人士,雖說人人都想當官,可是有個肥缺,那是祖墳生青煙。
很多京官也就是名聲好聽罷了,若是沒有豐厚的家資,比一般商賈過的還不如。
這位陳通判就是苦讀考上功名的,原本家中也只是略有薄産。如今在京城這樣柴米油鹽都昂貴的地方,活的實在是艱難。
前幾日他還在府衙中與別人借了銀子。
陳秋見他話說到這裏,便伸手拍了拍謝珣的肩膀,低聲道:“我就不與程賢弟你客氣了。”
待陳秋走後,沈绛轉頭望着謝珣。
謝珣剛提筆正要寫折子,似察覺到她的眼神,雖未轉頭,卻開口問道:“為何這般看着我?”
“只是沒想到三公子竟這麽會做官。”沈绛嗓音微松,這一天她都是壓着聲音說話。
原本甜潤的嗓音,帶着一絲絲嘶啞。
謝珣手中毛筆尖一頓,他似有些發笑,擡頭望着她:“那你覺得我是什麽愚鈍不可及之人?”
“不是,只是之前還擔心過,三公子為人清冷,會不會不太适應官場。”
畢竟在沈绛看來,謝珣這樣清冷出塵的性子,或許在官場會顯得過分清高,不會阿谀奉承,與旁人看起來分外格格不入。
如今看來,她的擔心反倒是多餘的。
他看似清冷出塵,可卻比誰都通透理智,既是為官,便如魚在水,既不清高也不阿谀。
這樣的三公子,總是叫人驚喜呀。
下值後,沈绛跟着謝珣一塊回家,剛在院門口下車,清明就迎了上來。
沈绛看着比平時裏還要殷勤的清明,不由笑道:“清明,三公子今日說我當他的小厮,甚好呢。”
“沈姑娘就別拿小的打趣了。”清明臉上閃過一絲忍耐。
這姑娘怎麽回事,難道還真要給他家世子當小厮不成?
那可不行。
好在等沈绛回去之後,清明立即低聲說:“世子爺,王妃說你若不忙,回去陪她用膳。她幾日沒見你,甚是想念。”
謝珣點了點頭,轉頭問道:“我讓你派人買的東西,買到了嗎?”
不就是朱顏閣的口脂。
清明應道:“買了,一共兩套。”
十五貫一盒的四美,現買居然沒有,竟還要等幾日,這世道簡直是沒法說了。
現在整個京城誰還不知,這個朱顏閣就是立在那兒的聚寶盆。
“那就等東西買到了,再回去看望母妃吧。”謝珣淡然說道。
入夜。
護國寺陷入一片安靜,白日裏香客絡繹不絕,晚上只有青燈伴着古佛。偶有木魚敲擊的聲音響起,也添加了幾分靜谧。
廂房的門被悄然推開,一個黑衣人影緩步而入。
待坐在佛像前入定的白衣僧人,緩緩睜開眼睛,突然嘆了口氣。
反而是進來的人,冷不丁笑了起來:“怎麽,師兄瞧見我來,竟是這樣的态度。莫不是不想見到我這個師弟。”
不同于往日清冷溫和的聲音,這語調透着不羁和随性。
釋然和尚望着面前的人,嘆道:“若是師弟日後讓我少打一些诳語,我便先謝過師弟了。”
謝珣走到案桌旁,掀開長袍下擺,眼神透着桀骜。
他說:“我來就是特地謝謝師兄的,若非師兄的三寸不爛之舌,只怕我還沒那麽容易進京兆府,也沒那麽容易搬出王府居住。”
釋然和尚雙手合十,口中稱了句:“阿彌陀佛。”
謝珣這次以程嬰之名入京兆府,若想瞞過皇上和他父王,自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幹脆反其道而行,讓釋然和尚替自己到郢王面前進言,既然他自己一想要出家,倒不如先讓他入世。
原本郢王爺還有些惱火,本來不想與釋然廢話。
奈何卻又這個所謂的入世之說,給吸引住了。
釋然不愧是個能辯經勝過天下僧人的,口舌看似普通,卻處處戳中了郢王爺的心思,他當時是這般說的:“師弟之所以想要出家,無非是因為他自小便在佛寺中長大,離佛祖太近,而離紅塵太遠。既然王爺想要讓師弟回頭是岸,不如先讓他到紅塵中歷練。”
簡而言之就是,讓他去世俗感受紅塵的美好。
至于這世界哪個地方最世俗,還有比官場更合适的地方嗎?
不僅要歷練,還要讓他隐姓埋名的歷練。正因為舍棄了謝氏皇族的名諱,看盡了人間冷暖心酸,方才讓他感受到如今所有的一切,乃是上蒼的恩賜。
郢王爺也心疼兒子,可是一想到自己這麽一個獨苗,居然要出家。
他又覺得釋然說的話,不無道理。
正所謂,失去後方知珍貴。
郢王爺聽罷,思索了半晌竟真的點頭答應,自然這件事皇上也知道。
至于這個京兆府的小小七品推官,位置太過低微,哪怕皇上覺得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他也不會懷疑什麽。
郢王爺為了讓謝珣回心轉意,徹底打消出家的念頭,早已經病急亂投醫。
皇帝也就任由他鬧騰,反正一個小小推官而已。
謝珣的身份文書,是查不出一丁點作假的。
既有了推官的身份,謝珣要求出府住,郢王爺也就同意了,算是徹底融入百姓生活。
這麽一樁匪夷所思的事情,
“師弟只怕是志不在京兆府吧,”釋然望着面前的謝珣。
他這個師弟就是太過聰慧,師傅曾經說過,他是走一步已想至百步的人。
謝珣輕笑:“師兄倒是了解我。”
釋然和尚坐在蒲團上,雙手依舊合十,聲音溫和道:“那師弟能放過護國寺了嗎?”
“師兄何出此言,我與護國寺乃有師門情分。何至于談放過二字。”謝珣笑起來,依舊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釋然卻不想與他争論。
可他做過的事情,卻足以讓護國寺拖進火坑。
去歲他刻意選在加冠禮之際,要在護國寺落發出家,險些讓護國寺的百年佛門被砸個稀巴爛。
這次他要求自己去诓騙郢王爺,言語間又提到去年落發之事。
俨然就是,只要他不答應這個要求,落發之事他就會再玩上一次。
釋然一個出家人,若不是佛祖心中在,只怕早已經惡語相向。
他這個師弟,外人瞧他一副神仙容貌,氣華出塵。
卻不知他這喜怒無常的性子。
京城之中提到郢王世子,都知那位清俊溫雅,滿身佛氣一身矜貴的翩翩貴公子,卻不知道這位貴公子若是想要折磨人的時候,竟有一萬種不重複的可能性。
“師弟心中執念,竟越陷越深。”釋然又嘆了一口氣。
謝珣突然眸色微冷,這是頭一次,他露出如此模樣,他輕聲說:“若是你從五歲開始,就深受奇毒之害,一次又一次從生不如死的痛苦中醒來。”
明明死了便會痛快,可卻得一次又一次活過來。
這樣的日子,哪怕多活一天,都是折磨。
他卻已過了十六年,師傅還在世時,曾與他說過,人生在世,便是修行。既是修行,便有痛苦,望他能安守本心。
可他擡眼望過去,活在痛苦中的,只有他一個人。
旁人倒是活的肆無忌憚,既是如此,他有何本心可守。
釋然欲再問,謝珣已經起身。
只是待他走到門口,釋然突然說:“師弟如今心中可有牽挂?”
他這次前來,除了說謝謝,其他卻一言未發,叫釋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同。
謝珣回頭看向他,眉頭微蹙。
“不曾。”
謝珣回到家中,剛推開院門,很快就聽到隔壁竟扔過來一塊石子。
“三公子,是你回來了嗎?”沈绛的聲音在隔壁響起。
謝珣沒想到,這樣深夜她竟還未睡下。
但他還是應道:“是我。”
很快,院門被敲響,謝珣走過去重新開門。
就見沈绛穿着一身粉色長裙,在漫天銀輝映照下,如月宮仙子般。直到她将手中盒子拿出來,輕聲說:“我問了清明,知道三公子有用香的習慣,所以特地給你做的。”
今日她一回家,就把自己關起來,在屋子裏調制了一個晚上的香。
本來見今日太晚,想要第二日再給他。
誰知就聽到了隔壁院門被推開的聲音,她趕緊在自家院子裏撿了石子扔過來探探路。
果然,是他剛回來。
沈绛并未問他去了哪兒,畢竟這是三公子的私事。
謝珣伸手接過盒子,就聽沈绛說:“這香味道極淡,我是估摸着三公子的性子,才調制這樣的香。”
“我的性子?”謝珣有些好笑,伸手打開面前的盒子。
一股淡雅而清幽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漫,竟讓人有種心曠神怡之感。
謝珣略有吃驚:“這味道?”
“有凝神靜氣之效,是我特有的香料方子,絕無害處,亦不會叫人上瘾,三公子盡管放心。”沈绛認真說道。
有些香料鋪子,為了讓客人時常購買,總會在香料中加上容易使人成瘾的藥草。
見他低頭,沈绛心中略有期待道:“三公子,你可喜歡?”
少女清潤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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