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兩人回到京兆府衙門, 府丞劉康瞧見謝珣,趕緊問道:“取燈胡同那邊究竟是什麽情況?我怎麽聽說錦衣衛還不打算撤呢?”

謝珣微搖頭。

劉康着急的差點兒直拍大腿,說道:“到底是什麽情況?”

“我到取燈胡同的時候, 發現一處農家小院內有兩人被殺, 而現場發現了很多弓弩箭羽,只怕對方攜帶了不少弓弩。”

劉府丞瞪大眼睛, 半晌才說道:“啊,怎麽會這樣?”

“大人,您要盡快做好準備了。”謝珣提醒道。

劉府丞不解道:“什麽準備?”

“京城之中突然出現一群死士,還攜帶這麽一批制作精良的兵器, 意欲何為?”謝珣既然有心要将這件事做大,自然會保持同一個口徑。

至于傅柏林能不能把這陣風攪和起來, 就看他的本事了。

反正劉康在聽到這話時,整個僵硬在原地,搖頭猛道:“這話可不能亂說的。”

歷來帝王對私兵這樣的東西就敏感, 前朝不就有個将軍, 府上囤了二十副盔甲, 被查出來之後,落得滿門抄斬的下落。

帝王怕什麽, 不就是怕有人造反。

造反需要什麽,人、兵器。

現在這兩樣都有了,要是真追究起來,只怕整個京城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但是謝珣卻一副言盡于此, 并不打算再開口。

劉康只是個府丞,哪裏遇到這樣大的事情, 他在原地打轉了好幾圈, 還是說道:“不行, 還是得派人通知一聲府尹大人,這要是真出事了,咱們也好有個定海神針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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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海神針?

謝珣低頭不置可否一笑。

府丞孫繼德是個更膽小懦弱的,遇事兒腿就打軟,今日的風雨,他那麽個小身板可扛不住。

奉昭殿。

殿內不同往日的安靜,早已經燈火輝煌,地上鋪着的金磚被燈光一照,金光閃耀。殿閣角落擺着的鎏金狻猊香爐之上,青煙缭繞,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

一身龍袍的永隆帝面沉如水坐在榻上。

很快,幾位大臣與太子一塊來了。

“京中為何會突然出現狼煙彈,”永隆帝問道。

這種狼煙彈乃是工造局之前特別制作的,整個大晉只有西北大營才有,當初被制作出來的時候,皇帝還頗為滿意,大肆獎賞了工造局的人。

說來也是湊巧,皇帝今日突然發了興致,登上了皇宮的觀月樓。

觀月樓乃是整個京城最高的地方,從這裏可以眺望整個京城。或許帝王總是有這樣的心思,站在高處俯瞰着腳下這片屬于他的土地。

只不過誰都沒想到,皇帝正高高在上看着他的帝都時,突然一顆狼煙彈升起。

升起到半空中的煙火彈,将半邊天空,都染成紅色。

永隆帝驚慌過後,便是無盡的惱怒。

立即宣了錦衣衛的尹晉,讓他派人立即去查看,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至于臣子和太子一同前來,也是因為看到京城上空的異常。

待傅柏林依照着謝珣的說法,如實與指揮使尹晉禀告之後,尹晉深覺事情重大,立即帶着傅柏林一同進宮。

傅柏林雖不是頭一次面聖,但是這麽大的事情,他難免也有些心底打鼓。

永隆帝免了他們的行禮,立即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傅柏林垂首回道:“回皇上,卑職帶人前往發射狼煙彈的地方,發現是在一處名為取燈胡同的小院上空。待卑職等人到達時,發現院子之中有兩具屍體。其中一具屍體脖頸斷裂,猜測是被人從身後勒頸所致。而另外一人則死于弓弩的箭羽之下。”

“弓弩?”永隆帝眉宇間帶上陰郁之色。

傅柏林繼續道:“根據現場的箭頭來看,對方所持的弩箭應該并不少。因此卑職不得已,已命令錦衣衛将四周街道都封鎖起來。”

永隆帝一掌拍在身側的案桌上:“荒唐,京師重點,天子腳下,竟有這樣殺人越貨的事情。”

一旁的太子,連忙勸說道:“父皇息怒,不過是些宵小罷了。錦衣衛既已封鎖了周圍,必能将這些人緝拿歸案的。”

坐在下首的英國公霍遠思,乃是皇上最親近的大臣,此刻卻搖頭道:“太子殿下此言到底還是想的淺了些,這幫人膽敢在京師殺人,分明是沒有将皇上放在眼中。況且這些人還手持弓弩這樣制作精良的私兵,只怕是圖謀不小啊。”

“霍卿此言不假。”永隆帝緩緩點頭。

雖然他并未說太子什麽,可心底不由還是對太子有些失望,身為太子竟是連這點小事都想不到。

這些人身懷利器,還膽敢在京城這樣來去自如的殺人。

這不是謀反,只怕也快差不多了。

傅柏林見皇上贊同了霍大人的說法,當即心頭暗喜,他随口又說道:“皇上聖明,而且據卑職查詢了當地的戶籍,才發現被殺的兩人當中,有一人乃是前長平侯沈作明的管家。”

“什麽?”永隆帝猛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沈作明這個名字一出,在座衆人心頭都隐隐有種的感覺。

這件事只怕不簡單。

“你們錦衣衛已将四周封鎖了?可有把握将這些人緝拿歸案?”永隆帝沉聲道。

傅柏林立即跪下:“回皇上,這幫人身持兵器,錦衣衛又及時封鎖四周。只要給我們足夠人手抓捕,定能将嫌犯捉拿歸案。”

“好,朕便立即給你旨意,讓你全城搜鋪。”

待出了殿外,尹晉與傅柏林走在幾位大臣與太子的身後,待拉開幾步之後,尹晉才低聲問道:“此事你可有把握?”

“大人只管放心好了,此事咱們錦衣衛必能出盡風頭。”傅柏林恭敬說道。

他沒說自己,反而把功勞扣在了錦衣衛身上。

錦衣衛出盡風頭,不就是指揮使尹晉在朝中出盡風頭。

況且傅柏林本就是尹晉的人,既然他得了這個機會,尹晉也沒打算攔着,反而說道:“此次是你的機會,若是真的将這些人抓住,別說一個鎮撫使,就是再上一層樓也未必不可能。”

“屬下寫過指揮使。”傅柏林當即拱手。

要不是這會兒是在皇宮大內,不可太引人注意,他恨不得給尹晉拜上一拜。

至于京城的後半夜,竟是沒了往日的平靜。

錦衣衛傾巢出動,全城搜捕殺手。

而京兆府其餘衆人也跟着忙碌起來,反倒是謝珣帶着沈绛回了值房,他将房門鎖上之後,直接說道:“內間有床鋪,你可以先睡會。今晚我們不宜回去,等明天早上我再帶你回家。”

沈绛望了一眼裏面的床鋪,搖頭說道:“還是三公子先休息吧,我不困。”

“三公子是男人,豈有讓你看着我睡覺的道理。”

謝珣這次難得的強勢,叫沈绛微微一怔。

沈绛只得入內,她看着床上幹淨的被褥,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這才發現石青色長衫上,其實是沾染了血跡。

大概是血污太深,早已經跟衣裳的顏色混合在一處。

若不是她自己仔細看了半天,只怕也瞧不出來。

這是周叔最後吐出來的血。

沈绛坐在床邊,周圍是安靜的,可是她的腦子卻是一刻都沒停歇下來。

錦衣衛不知道小院中發生的事情,沈绛自個卻是清清楚楚的。周叔在那裏少說也住了快一個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她現身之後,就突然出事了。

說明那幫殺手根本不是盯着周叔的。

他們是盯着她的。

但是沈绛又覺得他們盯着的應該不是沈家的三姑娘,畢竟她常年生活在衢州,京師之中根本無人認得她。況且她還是男裝扮相,這些人就更不可能認出她是誰。

大概他們要盯着的,就是跟周叔接頭的人。

對方想要的是什麽?

沈绛突然想起周叔之前說的話,他說大姑爺也問了跟你一樣的話。

她問的是,爹爹可有留什麽人給他。

周叔從牢中出來,據說是大姐夫四處找人通融。而這個小院應該也是大姐夫安排他住着的,可是卓定又說周叔過的并不算好,身邊只有一個駝背老伯照顧。

這就好像故意擺着一個誘餌,等着誰上鈎似得。

沈绛并不願把自家人想的那麽壞,可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考慮最壞的情況。

還有大姐姐,這麽久她都沒出現,究竟是不想出現還是不能出現。

想到這裏,沈绛忍不住将懷裏的東西掏了出來。

只是她剛掏出來,還未來得及細看,就聽到門吱呀一聲打開。

她擡頭望過去,就見謝珣端着水盆緩緩入內。

“我打了些水過來,”謝珣将水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擡眸望向她:“雖然這裏有些不便,不過還是先洗漱一下。”

沈绛望着盆中幹淨的清水,又想起清明,他每次看見她出現在三公子身邊時,總會瞪着自己,仿佛在責備,你怎麽盡是給我家公子添麻煩。

沈绛緩緩走過去,待她捧起盆中清水,将臉洗淨。

原本臉上塗着的褐色粉膏,此時被徹底洗去,露出一張明豔動人的臉,豐肌雪膚,一雙燦若星子的眼眸,眼角微上翹似天生便帶着一股動人的明媚。

沈绛洗完之後,深吸一口氣。

她緩緩轉頭看着謝珣說:“我好像總是給三公子添麻煩。”

謝珣安靜望着她,似并不在意她說的話。

許久,沈绛仿佛下定決心般,面對這個一次又一次幫她的男子,低聲說:“可我是一個你想象不到的大麻煩。”

她從未對三公子透露過自己的真實身份,這似乎對他極不公平。

這一刻,她想要對他吐露真相。

其實她是沈作明的女兒。

可是謝珣突然伸手指了指身後,說道:“去睡吧,你今晚太累了。”

說完,他将桌上的水盆重新端了出去。

沈绛沒想到,即便到了這時,他依舊沒有絲毫想要探知她秘密的欲望。

她竟說不出是感激,還是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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