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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中關于朱顏閣真假口脂的傳聞, 在沈绛的刻意宣揚之下,人人都知市面上那些仿制朱顏閣的口脂,用了竟會爛嘴。

這些世家貴女平素最要體面的人, 哪怕買不起‘四美’。

好歹還有‘二十四節氣’, 可供他們選擇。

所以一時還真抑制住了假貨的勢頭, 就連那些同行胭脂鋪推出的仿制口脂,都沒多少人願意買。

畢竟價格雖便宜, 但是大家都寧願省吃儉用的買一盒朱顏閣口脂。

也不願浪費銀錢買這些仿制的。

乘着這股東風,朱顏閣的口脂正式行銷到京城以外的地方,開始涉足江南商界。

第一批貨物從水路, 發往江南時, 正好趕上花朝節。

限量款的花朝女神口脂,不到一日就被京城的貴夫人和富家小姐搶購一空, 就連平時在京城最難買的顏色,都在幾日內全部售賣完。

于是京城加急制作貨物, 準備将朱顏閣的口脂徹底賣到大江南北。

至于宋冬, 沈绛一直派人盯着他。

一開始,他還每日都到作坊裏正常勞作, 就連賭場都去的少了。沈绛以為他當真要改邪歸正, 誰知沒過幾天,也就是朱顏閣的貨物要賣往江南的消息傳出去,他就有了動作。

那日, 宋冬從作坊內離開, 可是走的方向卻不是他自己家。

于是跟蹤他的侍衛,一直小心跟随, 絲毫不敢馬虎。

直到他走進了一個酒樓, 侍衛眼看着他進了二樓的一處包廂。

在外等了差不多一刻鐘後, 就見一個穿着錦袍的中年男人從包廂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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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從門縫裏瞥見宋冬确實還坐着吃東西,想了下,還是決定先跟蹤這個中年男人。于是一路上,一直跟蹤對方到了一處宅子。

對方進去之後,再也沒有出來,侍衛這才回去。

沈绛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特地讓人打探了那個宅子的主人,這人叫歐陽泉,乃是遠近聞名的香料商人。

據說此人身上有一半的南越國血統,南越位處于大晉的西南地區。

據說那裏常年溫熱,百花盛開,國土面積雖小,可是土地上遍布着各種珍貴寶石礦藏以及無數的珍稀花卉。

每年南越國向大晉進貢的貢品之中,各種寶石和香料,也占據不少。

因此南越國的香料,在大晉的貴族圈極為受歡迎。

所以歐陽泉雖只是個香料商人,但是與大晉權貴卻多有往來。

沈绛聽到侍衛的回禀,想了會兒,低聲道:“從現在開始,你們輪流盯着這個地方,歐陽泉去了哪兒,見了什麽人,我都需要知道。”

百香居跟歐陽泉有關系,她倒沒什麽意外。

只是歐陽泉這個名字,她卻格外熟悉。

在夢裏她記得有一個大案,就是從一個南越國香料商人那裏牽扯出來的,當時滿朝震驚,似乎還牽連了很多人。

如今這個歐陽泉突然出現,沈绛覺得或許真的就跟他有關。

卓定立即安排人手,讓他們輪流去監視歐陽泉。

回來時,他難得笑道:“這幫人別提多開心了。”

“開心?”沈绛有些不解。

卓定說道:“平時他們不是待在作坊裏,就是待在朱顏閣,每天總覺得自己無所事事,沒能替三小姐分憂。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任務,各個都想去。”

沈绛沒想到侍衛們,竟是這般想法。

不過想想也是,朱顏閣往來的都是女子,做的也是女人生意,他們也沒什麽幫得上手,每天只能幹看着。

之前口脂作坊失火之後,衆人內疚不已,晚上恨不得不睡覺守夜。

而得知派人跟宋冬聯系的人,就是歐陽泉之後,宋冬這個人自然也沒了監控的價值。

沈绛怕他再在口脂作坊裏作壞,就讓人找了個借口把他趕走。

他這個人有些愛躲懶,做事也不是很仔細。

所以在一批口脂出了點小問題之後,作坊立即将他辭退。

當時阿鳶還氣呼呼的問,難道就這麽放過這種白眼狼。

誰知過了兩天,就聽說他喝醉酒之後,失足跌進了護城河裏,居然死了。

沈绛聽到這個消息,心底微冷。

對方只是個口脂作坊的小手藝人,真正能牽扯上的就是失火這件事,只怕是歐陽泉看他被辭退之後,生怕宋冬說漏了嘴,幹脆将他滅口。

畢竟故意放火,不是一項小罪名。

況且對方還是京城頗為有名的香料商人。

她不知道沈芙绫對這件事,知道多少,可是她的百香閣跟這個人牽扯頗深,這些事情只怕她應該有所了解。

沈绛又想起百香閣曾經的對手,那些接二連三敗落的鋪子。

這些人手上,只怕沾了不止一條人命吧。

沈绛并沒有一顆普照大地的聖母心腸,她心中是非分明,害過她的人,她絕不姑息。待她好的人,她絕不辜負。

這個宋冬雖然是在離開作坊之後被殺,可是沈绛卻沒有将他的死攬在自己身上。

人是歐陽泉殺的,為的是掩蓋他們的罪責。

她只是個作壁上觀罷了。

不過她一定會讓歐陽泉付出代價,才不辜負那些曾經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人。

正想着時,沈绛坐在院子裏,聽到外面的動靜。

她突然站起來,走到院門口。

待她推開自家的院門,一探出頭,就瞧見隔壁的院門确實被推開了。

但來人是清明。

沈绛望着他,一臉茫然,許久才問道:“三公子,還沒回來嗎?”

清明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回來拿個東西,就被撞上。只是這好像也不是無意中撞上,反倒像是沈姑娘刻意等着。

他解釋說:“我家公子這幾日忙着案子,暫時留在衙門中,不得空回來。”

說來很多外地來京的官員,其實都喜歡住在府衙內,寬敞不說,還不用花費銀兩。

沈绛失望點點頭,卻問道:“清明你着急回去嗎?”

“沈姑娘可是有何吩咐?”清明問道。

沈绛說:“阿鳶做了幾道點心,待會你也一并給三公子帶過去吧。”

“不用這般麻煩。”

沈绛搖頭:“并不麻煩,三公子在府衙中公務繁忙,你好生照顧他,一定要叮囑他多多休息,差事總是做不完的。”

清明還要說,沈绛已經轉身回去,讓阿鳶将點心裝上。

只留得清明一個人站在原地。

沈绛站在院子裏,等着阿鳶裝好點心,可是心中卻不無迷茫。

三公子已經好幾日沒回來住了,他們自然也有好幾日沒見面。之前沈绛忙着朱顏閣事情的時候,也是忙得跟陀螺似得,兩人也有幾日沒見。

可那種感覺,卻與現在不一樣。

她不知為何,就莫名覺得三公子是在疏遠她。

因為那日她讓阿鳶包好茶葉,當時謝珣并未帶走。于是待她回來後,便打算親自送給他。

那日也跟今天一般,她在院子裏等着。

一等到外面巷子響起了腳步聲,便打開自己院門,走了出去。

她看見謝珣與清明一道回來,她迎上去時,就見他淡淡瞥了自己一眼。

并未開口。

等沈绛要把茶葉遞給他時,他卻沒有伸手接住,反而是身後的清明上前接過。

那日,他看她的眼神,冰冷如霜。

是那種平淡到沒有溫度。

沈绛從未在他這般模樣,哪怕旁人覺得三公子清冷淡漠,可是他待她卻透着不同,那樣清冷的眉眼看着她時,總是含着清淺笑意,如三月春風。

雖也有些清冷,卻已帶上了暖意。

他會細心在她眼睛上蒙着一層發帶,只因怕她會撞見那些血腥。他也會在以為她因為作坊的事情傷心絕望時,輕聲安慰她,在得知被她騙了之後,卻依舊沒露出惱意。

那樣溫柔的三公子,卻一夕之間,好似變得格外遙遠。

竟連見一面,都格外困難。

“小姐。”阿鳶拎着食盒出聲,打斷了沈绛的出神。

沈绛從思慮中回神,接過她手裏的盒子,出門交給了清明。

也不知為何,突然加了一句:“若是三公子沒問起,你就不要說這些點心是我給的。”

清明拿着盒子,登時覺得自己握着的是燙手山芋。

京兆府衙。

清明拎着盒子,一路進了謝珣的值房,這幾日他都住在這裏。

謝珣正伏案在寫東西,聽到推門的聲音,一陣冷風順着掀開的門簾,湧進房中。他擡頭望過來,清明忍不住握緊手裏的食盒。

其實清明是回去給謝珣拿換洗的衣裳,本來以為世子爺只是在這裏住兩日。

誰知竟有種一住不走的意思。

待他将食盒放在旁邊的桌案上,将裏面的點心拿出來,擺着桌上。

清明正準備把剛拿回來的衣裳放進內室,可剛轉個身,就聽身後的世子爺淡淡道:“這點心,是怎麽回事?”

不好。

清明心頭劃過一絲無奈,可是主子問話,哪敢不回答。

他抱着衣裳包裹,轉身後,一臉谄媚笑道:“是三姑娘叫屬下帶過來的,說是怕世子爺您太過忙于公務,忘了用膳食。”

他微垂着頭,沒敢望世子爺。

可是房中卻莫名安靜下來,那樣肅穆,竟是連他的心髒不自覺加速的聲音,似乎都漸漸更加明顯。

終于,清明壯着膽子,悄悄擡起頭望着世子爺。

就見謝珣幽深的黑眸,此刻正落在那盤點心上,若有所思。

清明心底咯噔一下,之前他還覺得世子爺待這個沈姑娘有所不同。本來世子爺主動疏遠沈绛,他是應該開心的。

畢竟那位沈姑娘與世子爺,并不合适。

那位的身份,注定是沒辦法嫁入王府。

可是他作為屬下,如何敢質疑主子,即便是規勸也是越矩的行為,如今世子爺自個想通了,倒是皆大歡喜。

如今瞧着謝珣盯着一盤點心發呆,清明反而湧現出一股更不妙的念頭。

果然,等衙門散了值,謝珣站起來。

清明趕緊問道:“公子,可是要回家?”

謝珣點頭。

于是清明趕緊去套車,誰知謝珣上了馬車之後,明明已經往故衣胡同走了好遠,就聽車內的人說:“回王府吧。”

啊?

清明一怔,卻趕緊将馬車重新調轉了方向,趕向王府。

郢王爺作為聖上的親弟弟,聖眷隆寵,就連王府都比一般親王府要大上許多。

郢王府的園子在京城內出了名的清雅別致。

光是園子裏假山的石頭,全都是從太湖船運過來的。

此刻王府裏本該清靜,誰知王妃院子裏竟熱鬧了起來。

謝珣一回來,就有人立即給郢王妃禀告,于是王妃趕緊讓小廚房又準備了膳食。

正巧郢王爺也回來了。

郢王妃笑道:“今個是什麽日子,要不都不回來,要不就一塊回來。莫不是兩人存心的吧。”

“肯定是世子爺念着您,特意回來看望王妃。”老嬷嬷在一旁,陪着說笑道。

謝珣先回自己院子,換了一身绛紫色錦衣長袍,用華麗的金銀色絲線繡着銷金雲玟團花圖案,腰間配着一根同色系的腰帶,将整個人勒着勁瘦修長。

一頭烏發不再只是簡單的青色發帶束着,而是用了色澤溫潤的玉冠束成發髻。

這樣張揚的顏色,卻被他穿出了清貴雅致。

清明瞧着重換了一身裝束的世子爺,心底不由感慨不已。

之前看慣了世子爺清貧溫雅的打扮,如今這一身矜貴,似乎又顯出不同。

要是三姑娘在此的話,只怕眼睛都要瞪大了。

清明突然發現自己腦子裏的這個想法,還真是危險。

好在謝珣并不知他的想法,只是在丫鬟給他配上玉佩之後,便起身走了出去。

沒一會兒,他就到了郢王妃的院子裏。

整個院子顯得格外明亮,廊下挂着一排燈籠,似乎就在等着誰似得。

謝珣進去時,郢王妃便立即站起身,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竟詫異道:“臉色好看了許多。這個清明,我該好好賞他,竟将你照顧的這樣好。”

“母親這些日子,在家可還好?”謝珣淡聲問道。

郢王妃點頭:“我一切都好,你不必憂心。”

兩人剛說上話,郢王爺便到了。

王妃見狀,立即說道:“既然都到了,就先讓人擺膳吧。”

她瞧了一眼之後,竟覺得眼眶微微發熱,還是謝珣察覺到她情緒的波動,輕聲說:“母妃可是有不開心的事情?”

“不是不開心,是太開心了。”郢王妃望着他。

明明是她自個生的孩子,可是謝珣打小就是個玉人兒。

小時候聰慧過人,格外招人喜歡,于是太後也喜歡他,便幹脆招了他進宮中長住。她這個當母親的,即便再想兒子,也只能隔着兩三日才見上一次。

那那會兒覺得,在宮中也好,畢竟長在太後和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誰知,這卻成了她此生最後悔的事情。

再後來,他住在佛寺之中,一住就是小半年。明明不是佛家弟子,卻勝似佛門弟子。

她想他時,就在家中燒香拜佛。

偶爾太過思念,便偷偷跑去護國寺,卻不敢叫他看見。

道遠大師說過,他的病要細細養着,不宜大悲也不宜大喜。

所以幹脆遠離父母親人,才是最好的。

郢王爺見狀,趕緊道:“程嬰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便不要說那些不開心的。”

三人在桌上坐下後,郢王爺望着他,問道:“京兆府的事情,可還做的順手?”

“目前正在查一樁案子,案情雖有些複雜,但到底有些頭緒了。”謝珣不緊不慢說道。

郢王爺聽到這話,別提多滿意。

這樣才對,哪怕如今只是個七品的推官,可到底真的像釋然法師說的那樣,他漸漸融入紅塵,不像從前那般,一心只念神佛。

郢王爺這下對釋然的惡感,又緩和了不少。

等上菜之後,雖有食不言寝不語的習慣,可筷子停歇的時候,偶爾還說上兩句。

就在相談甚歡時,郢王妃突然笑着說道:“我聽說今年皇上要給皇子們指婚,前兩日太後特地招我入宮。”

“既是給皇子指婚,招你入宮為何?”郢王爺不解道。

郢王妃氣不打一處來,她說道:“程嬰如今已二十有一,早該考慮婚事的。”

若不是去年謝珣在加冠禮上,要出家的事情,郢王妃早就開始給他相看了。

謝珣的筷子略頓,随後他慢慢放下。

許久,他低聲說:“給我指婚嗎?”

不知為何,他發出一聲極低的笑聲,這一聲叫王爺和王妃,同時一愣。

郢王妃以為他是不願,急忙問道:“程嬰,可是心中已有心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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