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因為法會快要開始, 方寶寧只能帶着沈绛先回自己的廂房,不過路上,她說道:“要不咱們待會去求求我娘?”

沈绛望着她。

方寶寧解釋道:“說起來定國公世子爺和沈姐姐的婚事, 當年還是我娘撮合的呢。定國公府與我家乃是遠房親戚,我姐姐與殊音姐姐關系一向極好。每次宴會時, 她們兩人便會坐在一起,定國公夫人知道之後,特地托我母親上門求親。”

沈殊音當年名冠盛京,又有一個手握兵權的侯爺父親, 不知多少人家想要求娶。

即便是定國公府這樣的頂級勳貴, 也不敢托大, 竟小心翼翼的請了與沈家交好的人家上門, 以顯示自家的誠意。

“你母親會同意嗎?”沈绛猶疑道。

方寶寧笑道:“你放心吧, 我母親一直也很喜歡殊音姐姐。待會開法會時,各家女眷都會坐在一處,而且護國寺還會提供齋食。殊音姐姐即便身體不适,也會出來吃齋飯吧。”

沈绛這才勉強點頭。

她知道方寶寧想方設法在幫自己, 但她也不能連累她太多。

于是沈绛說:“若是找不到機會就算了, 日後總能有辦法的。”

兩人回了廂房,正好撞上方夫人遣來找她們的丫鬟,于是兩人一同去見了方夫人之後, 就離開廂房, 前往舉辦法會的大殿中。

因為這是護國寺難得舉辦一次的大法會,整個護國寺被裝飾的煥然一新。

這是沈绛第一次來護國寺,經過長長走廊, 發現連牆壁上都繪制着佛教典故, 朱紅的牆壁上, 色彩富麗,似還用了金粉,在陽光下閃着金光熠熠。

不時,有悅耳又清脆的鈴聲傳至耳畔。

沈绛擡頭看向不遠處的佛寺寶塔,才發現寶塔每層翹起的飛檐下,挂着銅鈴。

伴着春風拂過,銅鈴被輕輕吹起後,悠揚的鈴聲傳出去極遠、極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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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法會是在佛塔前的寬闊廣場處舉辦,因此越往裏面走,越是熱鬧。男女老少皆有,每個人身上都穿着簇新的衣裳,渾身上下幹淨整潔。

待她們到了地方,才發現寶塔之下已設置了香案,不少人已在廣場上等着。

領着她們過來的知客僧,則是将她們引到了旁邊的佛殿內。

殿內地上擺放着精致的蒲團,顯然與外面席地而坐的普通信衆并不相同。

能在此處坐着的皆是京城的世家貴夫人和小姐,雖說佛說衆生平等。可是這些貴夫人乃是佛寺香火錢的主要捐贈者,即便是護國寺這樣的地方,都會寬待她們。

沈绛心底突然一松。

護國寺将貴人們都安排在一處,倒是方便了她。

于是沈绛找了一處蒲團坐下,安靜等待着。

此刻佛殿的大門皆開,所以即便坐在殿內,也能清楚看到外面法會的盛況。很多百姓已經在等着,殷切望着前方的高臺,只等着釋然大師的出現。

沈绛也像衆人那般,眼睛看着外面,可是她看着的并不是法臺。

而是門口随時會出現的人。

終于,在殿內的蒲團不剩多少時,一個窈窕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

整個佛殿似乎有了些動靜,原本大家只是低聲說話,在女子出現的一瞬,突然聲音略大了些。

可仔細聽來,好像又普通閑聊,并未提到這女子。

“是殊音姐姐。”方寶寧有些激動,扯了下沈绛的袖子。

沈绛端坐在蒲團上,微垂着的眼睛,直到她擡頭看過去,就見本來已走向另一邊蒲團的沈殊音,仿佛有了什麽感應。

她微回眸,視線落在沈绛的身上。

一瞬間,兩人過分相像的一雙眸子,似乎都在震顫。大殿內,明燭搖曳,照亮她們彼此的烏黑清澈眼眸,眼底仿佛有水光在隐隐滑動。

此刻若有人仔細盯着她們的臉,一定會瞧出蹊跷。

因為仔細看她們的五官,竟有驚人的相似。

沈绛立即垂下頭。

而一旁的沈殊音極艱難,才能控制沒驚呼出聲。

她站在原地,身後陪同的嬷嬷,看似關切的問道:“少夫人,可是有不妥?”

這個嬷嬷很警惕的環視了殿內一圈,不過就是些貴夫人還有千金小姐,并無世子爺所交代的可疑之人吶。

沈殊音手掌握緊,一顆心似被萬斤巨石壓着,簡直不能呼吸。

可是,她什麽都不能表現。

“無事,我只是瞧見了相熟的夫人,”她淡然道,就沖着另一邊的一位夫人颔首示意。

老嬷嬷一瞧,确實是與定國公府交好的夫人,便也沒再疑惑。

沈殊音在蒲團上坐下後,她将手指握緊到,指甲都快戳破手掌心。

那樣劇烈的痛楚,似乎能讓她,控制自己不往後看過去。

灼灼,怎麽會在這裏。

爹爹出事之後,沈殊音就立即修書一封,派人八百裏快馬傳信給沈绛,讓她不要入京。她讓沈绛去江南外祖家中,暫避風頭。

待爹爹被押送回京,沈殊音想要救爹爹,甚至親自求過她的公爹定國公。

當時定國公怒極,一臉鐵青問她:“你是不是想讓整個定國公,跟着長平侯府陪葬,才會善罷甘休。如今誰都知道,沈作明貪功冒進,葬送了我大晉五萬好兒郎的性命,聖上如今能留他一條命,已是皇恩浩蕩。”

随後趕來的國公夫人,更是氣急,竟不顧身份,當衆指着她。

“沒想到你竟如此不知好歹,沈家敗落,我們國公府不曾嫌棄你分毫,你沒有感恩戴德也就罷了,居然還敢提出這樣的要求。”

沈殊音沒想到,往日待她寬厚慈愛的婆母,此刻竟如此說。

雖說樹倒猢狲散,可是現實太過冷情,不過是一夕之間,竟全都變了模樣。

沈殊音低聲說:“我只是希望國公府能夠看在往日的情面,看在我們兩家姻親的份上,幫幫我爹爹。他一生鎮守邊關,勞苦功高,到了如今這個年紀還要在昭獄中受苦。”

定國公冷着臉,一言不發。

于是國公夫人冷漠望着她:“事發至今,我們國公府已受夠旁人指指點點,如今你是罪人之後,若不是咱們國公府還能容下你,只怕你連栖身的去處都沒有了。”

沈殊音即便沒想到,原來如今大家竟都這般看着她。

她竟不氣,反倒輕笑出聲:“原來您心底是這般想的,我是罪人之後,今日沈殊音就自請下堂,從今往後,再不拖累定國公府。”

也許定國公和夫人,都沒想到沈殊音柔柔弱弱的一個人,竟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們相互看了眼,還是國公夫人開口說:“好呀,如今你還敢威脅我。你以為我當真不敢讓沐陽休了你嗎?你們成婚四年,你都沒咱們方家生下一兒半女,光是一個七出之罪,便可将你休掉。”

果然,一切都是假的。

沈殊音想起之前,她一直未懷孕時,國公夫人還安慰她,不急,他們都還年輕。

如今沈家敗落,她沒有了原先的利用價值,倒是全把真面目露出來了。

沈殊音帶着丫鬟回房後,便開始收拾東西。

其實在定國公府,上門求娶時,父親便已派人打探過。

如今這位定國公資質平庸,聖眷也不過平平,只領着一個正三品的閑職。不過長子方定修卻是勳貴世家中,少有的出色之輩,再加上一副好相貌,确實是個好夫婿的人選。

說起來兩家确實是門當戶對。

即便方家真的是對沈家有所圖,但是只要沈殊音能幸福便好。

只是待沈殊音嫁入國公府才發現,定國公府不過瞧着光鮮亮麗,這麽多年下來,國公夫婦不善經營,再加上定國公府還未分家,人口衆多,底子早已經被掏空了,只等着娶一個高門大戶的女兒,拿嫁妝進去填補。

她雖心底不暢,可是方定修卻待她真的好。

婚前,他雖從不曾越矩,卻總是偷偷托人給她帶各種小禮物。他出京辦差,回來連家都不曾回,就讓人先把給她準備的小禮物送來。

其實也不是什麽精貴的東西,黏人,梳子,手钏,各種小玩意。

卻藏着他的小心思。

他說他加冠後,一直不叫母親相看自己的親事,就是為了等她及笄。

而兩人成親之後,方定修更是待她一心一意,不僅沒有通房、妾室,就連他身邊伺候的丫鬟都被打發走了。

沈殊音以為他們會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是沒想到沈家敗落,什麽都變了。

她去找國公之前,方定修已三日未回家了,她派人去找,也得來一句,世子爺公務繁忙,暫時不得空歸家。

待丫鬟收拾東西時,一直未見人影的方定修終于歸家。

他一向儒雅的臉孔上,竟還有胡茬,顯得有些疲倦。

“阿音,我一知道今日發生的事情,就立即趕回家中。你別與母親置氣,你也知如今岳父之事,牽扯甚廣,她也是心焦才會說那樣重的話。”

沈殊音看着他溫柔的面孔,方才堅定要自請下堂的心,又動搖了。

口出惡言的是婆母,她對他終究還是留着眷念。

他們一直以來都是被人豔羨的神仙眷侶,未出事前,京城不知多少貴女都羨慕她,羨她事事圓滿,羨方定修待她的這份一心一意。

沈殊音望着他,問道:“如今是我連累了你,母親說的對,你前途要緊。”

方定修握住她的手掌不松,低聲說:“這幾日我未歸家,是因為忙着周管家的事情。”

“周叔?”沈殊音露出驚訝之色。

方定修眸底含着溫柔說:“有人舉報說周叔藏匿了沈家的財産,所以刑部将他抓起來審問。我知他是看着你長大的家中老人,雖說我不能救出岳父,但是我總能幫你把周管家救出來。”

當時的沈殊音,就落了淚。

心底更是後悔不已,她竟如此輕易就将和離的話說出口。

實在是比不上他待自己的這片赤誠。

是啊,那時候沈殊音以為這個男人将一顆心都捧給了她,在全世界都要厭棄她時,他終究陪在她身邊,不離不棄。

她曾以為她遇到了這世間最好的男子。

什麽時候,開始第一次産生懷疑的呢。

大概是她再也出不了國公府,就連她身邊的人都出不去。

方定修說這是為了保護她。

一開始她是信的,可是直到他幾次三番的旁敲側擊問她,爹爹有沒有留什麽東西,或者是什麽人給她。

沈殊音當然是搖頭,她說:“爹爹這一年一直西北,未曾回京述職。我們通信也不過說些家常話。”

方定修似是不信,還是繼續問道:“岳父掌着兵權這麽多年,哪怕是一些暗衛,他也不曾交給你?”

沈殊音只覺得荒唐,她說:“爹爹一心保家衛國,從不結黨營私,何至于要留下什麽這種見不得光的勢力。”

“若不是你的話,就是沈绛吧。”

也就是那次,當沈殊音聽到他冷漠的喊着沈绛二字,而不是平時的三妹妹。

她心頭猶如被潑上一盆冰水,徹底被凍住。

沈殊音一向聰慧,或許她被蒙蔽一時,可是時間長了,她也會發現不對勁。

這些日子,方定修提到爹爹時,說的最多就是爹爹是否有留下東西給她。他是不是真的關心爹爹,想要救爹爹出來,其實她內心已經感受到了。

只是她心底一直殘存着一絲僥幸。

她希望是自己太過敏感,是自己在沈家出事之後,成了驚弓之鳥。

直到周叔被殺的事情傳來,方定修回來說,有人闖進小院将周叔殺了,還說那個人肯定是掌握了爹爹的東西,現在開始殺人滅口。

可沈殊音卻不相信他了。

她被他軟禁在府中,耳朵被堵住,眼睛被蒙上,所有聽到的消息皆從他口中說出。

他想要讓她心中的黑白是非,就是他所傳達的那樣。

偏偏沈殊音沒有,她不再盲目相信方定修的話,因為行動比言語更加有用。

她一日不出國公府,就一日不會再信他的話。

哪怕他還是她的枕邊人,她也必須要保持冷靜和理智。

直到這次方定修主動要帶她來護國寺的法會,說是帶她出來散散心。沈殊音因着想給爹爹還有三妹妹祈福,自然也想來。

但她也明白,方定修只怕不會無緣無故帶她出來。

沈殊音已猜到自己或許是個誘餌,用來釣一個方定修想要抓住的人。

但她怎麽都沒想到,她竟是被用來釣沈绛的魚餌。

灼灼,她又在心頭輕輕念了一遍沈绛的小字。

要不是老嬷嬷此刻,就在一旁随侍着,她真想站起來喊一聲,讓沈绛快些離開,快跑,有多遠跑多遠。

不要再抓到。

但她不能這麽做。

方定修此刻還不知在何處,說不定他就站在角落裏,仔細盯着這個佛殿,看着接近她的每一個人。

沈殊音知道他身邊有個叫羅永的侍衛,早上這個侍衛分明是陪着他們一起來的。

可是剛才沈殊音看着方定修身邊一直沒有人。

這個羅永是不是已經去布置好天羅地網。

此刻她心底焦急萬分,偏偏心底不能表現出萬一。

她要保護灼灼。

此時,謝珣從靜室出來,正巧郢王妃也剛從自己的廂房出來,她瞧見謝珣時,便徑直走過來。

郢王妃剛走到他身前,便似按捺不住,問道:“方才兵部楊侍郎家派人來請罪,說他家公子得罪你,被你淹在水中,弄得半死,可是有此事?”

謝珣一笑,反問道:“他們這是來請罪,還是來告狀的?”

“你竟還有心思與我說笑,我還聽說你懲處他的時候,一衆閨閣小姐都在場。你還熟視無睹,把那幫小姐吓得夠嗆。”

謝珣道:“吓得夠嗆嗎?我倒是不知。”

見他絲毫不在意的态度,郢王妃忍不住上火道:“程嬰,那楊侍郎的公子算個什麽人物,豈需要你這般大動幹戈。你可知你當着這些閨閣小姐,這般行事偏激,日後京城之中會如何宣揚,與你名聲也有礙啊。”

不怪郢王妃上火,謝珣本就是因為加冠禮出家之事,落了一個行事偏執的名聲。

這一年來,她也有心想要給他挑選世子妃人選。

可是那些貴夫人雖眼熱他尊貴身份,卻也怕他真的不戀紅塵,萬一真将女兒嫁過來,他又再生出家念頭,豈不是叫世子妃日後成了活寡婦。

如今倒好,竟當着這麽多貴女的面兒,那般懲處楊公子。

豈不是讓人更加畏懼他。

謝珣幹脆問道:“母妃是怕別人多想,還是霍家多想?”

郢王妃被他問的有些啞口無言,待冷靜後,她不由辯駁道:“竹韻有何不好?她乃英國公府嫡女,樣貌、家世皆與你般配,這樣的姑娘做你的正妃,才正是合适。”

謝珣沒想到郢王妃,被戳破之後,還這般說。

于是他神色微冷:“母妃,若說這京城之中最不适合嫁給我的,只怕就當屬這位霍家小姐。她姑母是誰,你不是不清楚。如今太子和三皇子,雖表面上還兄友弟恭,可私底下早已經勢如水火。你選霍竹韻當我的正妃,這是要告訴所有人,咱們郢王府要站在三皇子這頭嗎?”

“當然不是。”郢王妃當即否認。

許久,她才低聲說:“我知道按照你父王的意思,咱們就該給你選個家世一般的女子,可是程嬰,母妃不想再委屈你了。”

憑什麽她的兒子,身為親王世子,便得只娶一個普通家世的女子。

郢王妃說:“況且霍竹韻也是太後看好的,太後也是心疼你,不舍得叫你娶的太低。”

謝珣淡然道:“對我而言,娶不喜歡的女子,才是委屈。”

“竹韻樣貌出衆,知書達理,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這樣的姑娘你真的不喜歡?”郢王妃也是有些無奈。

謝珣見她還不死心,幹脆把話說明白:“她便是再好,與我而言,也跟草木無疑。不喜歡便是不喜歡,這件事日後母妃不要再提起。”

與我而言,也與草木無疑。

這句話讓郢王妃一時無言,連這般出衆的霍竹韻,在他眼中都如草木,他究竟要喜歡什麽樣的姑娘。

還是說他依舊還想要出家?

郢王妃面色發苦。

她問:“若是你不喜歡霍家的姑娘,京城那麽多貴女,總能有你喜歡的。”

突然她擡頭望向謝珣,聲音遲疑的問:“你今日那般懲處楊家公子,可也是為了吓唬那幫貴女,讓她們不敢心悅與你?”

“程嬰,那日我問你,你可曾有心悅之人,你沒回答母妃。今日母妃再問你一次,你可有心悅之人?”

謝珣望着郢王妃,突然說道:“母妃,我這樣的人娶妻又有何用呢?你是忘記了師傅說過的話嗎?”

郢王妃渾身一僵,臉上忽然竟是帶着似哭似笑的表情。

“母妃如何敢忘記。”

“師傅說我幼年中毒,恐怕不得長壽,其實這已是安慰你們的話了。”

他如此說,郢王妃是真的不敢再提娶妻生子這樣的話,生怕惹得他難受。

待郢王妃帶着丫鬟去了法會,晨晖就從外面進來。

“主子,方才侍衛來報,今日寺廟中還來了一波來歷不明之人,他們目前就藏在參加法會的信衆當中,只怕是有所圖謀。”

謝珣沉聲道:“你派人暗中盯住定國公府的世子爺和世子夫人。”

晨晖正要點頭稱是,就聽主子再次開口。

“把清明叫過來,保護好她。”

晨晖神色一滞。

公子的語氣平緩,提到她時,也是不緊不慢。他雖未明說這個她是誰,晨晖卻已經清楚,公子口中的她,指的是那位沈三姑娘。

自打清明回府之後,便一直念叨着的三姑娘。

晨晖轉身後,謝珣站在原地,卻未回靜室。

哪怕是在這個,他無比熟悉的佛門清淨之地,他似乎也找不回以前的寧靜。

母妃的話,就像是一柄利刃,活生生的剖開他的心,叫他再也無法回避這個問題。

他可有心悅之人?

沒有。

謝珣心中并無心悅之人,他如此告訴自己。

可是腦海中,卻仿佛有另外一個輕微的聲音,一直在響着。

這個聲音在說——

謝珣無心悅之人,程嬰卻有了忍不住想要保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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