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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绛在廂房裏待了一會, 似乎聽到外面有動靜,但三公子走之前說過,讓她不要輕易出去。于是她安心留在房中, 連門口都沒去看一眼。

這裏是佛寺的廂房,所以東邊牆壁上不僅擺着佛像, 還有蒲團。

她在蒲團上盤腿端坐着, 對着佛像,安靜望着。

可是她心頭卻一絲祈福的念頭都沒有, 不管是爹爹還是大姐姐,求神拜佛并不能救他們。

這世上,現在只有她, 可以為他們拼盡一切。

只是很快, 她腦海中又浮起那張清俊出塵的面孔,離她那樣近, 狹長而幽深的黑眸, 在她撞上的那一刻, 仿佛有漩渦般,要将周圍的一切都吸進去。

她雙手輕輕合十,第一次有了求佛的念頭。

若是神佛真的有靈,就保佑三公子平安吧。

他這樣的人,應該被保佑一生一世。

許久,門口傳來腳步聲後, 房門被輕輕敲響, 外面熟悉的聲音響起:“沈姑娘, 我是清明。”

沈绛趕緊站起來。

她走過去打開房門, 看着清明, 立即問道:“你可見到阿鳶了?”

“見到了, 我已告訴她,沈姑娘你會留在佛寺中住上一晚,明日再下山。本來我想送她回城,不過阿鳶說她是同方姑娘一起來的,待會再随方姑娘回去便好。”

沈绛見阿鳶已經被安排妥當,這就放下心。

她朝另一邊廂房看了眼,問道:“三公子,此時可是休息了?”

“公子确實在歇息,沈姑娘可是有事要找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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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绛立即擺手:“無妨,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等三公子歇息好了,我再去見他也不遲。”

她重新關上房門,清明這才離去。

……

在另一邊廂房,謝珣依舊還躺在榻上,釋然端坐在一旁,雙手合十。

躺在榻上的人突然開口道:“太吵。”

釋然轉頭望着謝珣,緩緩開口:“我并未出聲。”

“嗯。”謝珣輕應了聲,又語氣有些不耐道:“但是你腦子裏念經的聲音,吵到我了。”

釋然長相不如謝珣這樣豐神俊朗,但他自幼便在佛寺出家,養的一身超然物外的氣度。此時他聽着這句話甚是無理的話,卻只是安然一笑。

“是師弟心中雜亂,才會無法靜心。”

謝珣安靜躺着,竟沒反駁他這句話。

釋然緩緩睜開眼睛,看着躺在謝珣,溫和道:“師弟心中雜亂,可是隔壁廂房的那位女施主?”

雖然釋然并不是護國寺的主持,但是他的恩師乃是道遠大師。

道遠法師是大晉朝有名的得道法師,佛法精深,不僅熟知所有佛教聖典,更是精通三門語言,早年遠赴西域佛國,帶回大量的佛教典籍。

光是他譯出的佛典就有48部140卷。

他更是毫不藏私,并未将這些佛典只藏于護國寺中,而是将這些典籍捐獻出去,流通到全國各地。

因此道遠法師的名號,才會響徹整個大晉。

釋然自幼就在護國寺出家,他曾被道遠稱贊過慧根,說他日後必會成大器。

而他并未讓衆人失望,因為他的語言天賦比道遠法師還要強,早已經掌握了四五種語言,更是尤為精通梵文。

再加上,他的師弟乃是郢王世子。

釋然在護國寺的地位極高,僅次于主持一人。

甚至如今宮裏來請大師,也都是請的他前往。

因此寺廟中發生大大小小的事情,他若是想知道,就沒人能瞞得了他。今日方定修帶來的人形跡可疑,就是護院僧人先發現之後,他讓人通禀了謝珣。

而沈绛與沈殊音在佛殿見面,也是護寺僧第一個發現。

這才讓謝珣搶在方定修的人之前,先找到了沈绛。

他救出沈绛後,将人直接帶到了後山的雲深院。此處本是留給貴客居士,偶然在寺廟中留宿所用,身處後山,地廣人稀,不會被人打擾。

所以釋然雖未見到沈绛,卻知道隔壁住着的是一位女施主。

“師弟并非沙門弟子,無需恪守清規戒律,更不用舍棄貪戀欲望。若是遇到喜歡的女子,還望師弟珍惜、珍重、珍視。”

謝珣依舊保持躺着的姿勢,卻扭頭看向他:“我沒想到師兄一個佛門之人,竟有幾分媒婆的天分。”

這句話,就同方才那句話嫌棄釋然太吵一般。

若說這世上,能叫謝珣真正放下戒心的人,并不多。

但釋然絕對是一個。

在他的面前,謝珣無需僞裝,哪怕是他的陰晴不定,他的偏執陰鸷,都會被一一包容。

釋然不在意道:“我只是盼着師弟能早日破眼前迷障,畢竟師尊在時,是望着師弟能享世俗之情,成親生子。”

謝珣一怔。

這樣的話,他還是第一次聽。

先前釋然從未與他說過,許久他低聲問道:“她是沈作明的女兒。”

“這位女施主竟是長平侯的女兒,”釋然提到長平侯的名號,忍不住雙手合十,臉上帶着欽佩的表情道:“我曾至西北之地傳經講道,那裏的百姓提到長平侯時,皆是心存感激,他是那裏真正的保護神。”

“如今長平侯因為仰天關之戰,性命有憂,想必這位女施主的境遇一定不會太好。師弟能在此刻對她施以援手,也是有慈悲之心。”

謝珣聽到最後,終于坐了起來,待徹底坐定後,臉上浮起一抹笑意。

帶着輕嘲。

他說:“師兄,你可知她的身世,她自幼被養在衢州。”

釋然一直淡然平靜的表情,終于在這一刻,出現了一絲裂開。

他擡頭望着謝珣,眉宇輕擰。

“你猜的沒錯,”謝珣看着他的表情,神色近乎冷酷:“她的先生就是姚寒山。誰能想到名冠天下的姚寒山,居然會甘願隐姓埋名與鄉間,只當一個閨閣少女的先生。”

釋然輕嘆一口氣,問道:“所以你接近這位沈姑娘,只是為了從她口中,探知姚寒山的下落?”

“姚寒山號稱有經天緯地之才,當年父王和皇上兩人,都得三顧茅廬才将他請出。如今他更是徹底隐姓埋名,這世間能知道他行蹤的人,恐怕只有她一人。”

“師弟。”釋然見他聲音變得冰冷,忍不住喊了一句。

謝珣微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

這只手在幾個時辰,還曾放在她的背上,輕輕撫摸,想要安慰她。

沈绛在佛殿對他說的話,此刻每個字,都讓他記憶猶新。

仿佛依舊在他耳邊響着。

她對他如實以待,但他卻始終包藏野心。他并非是因為良善,才會對她施加援手,是因為想達成目的。

方才她說的那番話,她望向他時,眼底的赤誠。

若是有一天,她得知這一切的真相,只怕會大失所望吧。

既然明白最後注定是要失望,他為何還要抱有期待。

他這樣的人,注定是要跟皇宮的那群人,一起淪陷至無間地獄,才能罷了。

所以他冷聲回道:“我接近她,是因為想要從她身上得知姚寒山的下落,是在利用她。往後她若知真相,必會對我退避三舍。”

釋然見他似又沉浸住,不由道:“師弟既知這般,又為何一意孤行。”

“難道你不知我為何嗎?”謝珣望着他。

釋然悲嘆一聲,竟再說不出話。

幼年時,他因身患劇毒,連太醫都束手無策之際,是他的師傅道遠大師站了出來。師傅說他有一法可救的他的性命。

原來護國寺有一門不世出的秘法,只是這秘法太過霸道,竟要求練習者先死而生。

這種詭谲的功法,本就不是本朝的秘法。

而是護國寺的一位得道法師,遠行至西域後,得到的功法。

只因練法太過詭谲,因此只成了一個被束之高閣的秘密。

可那時謝珣身受劇毒,已危在旦夕,皇上甚至下令,若是治不好他,就讓太醫院的人都陪葬。甚至還有兩名太醫因說了喪氣話,被當庭杖殺。

甚至皇上為了以示親厚,還廣召天下名醫。

弄得得道聖手們,人人自危。

他那位心懷天下又仁慈過頭的師傅,便站了出來。

道遠大師一向有一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慈悲心,于是便将此法呈上,因為此功法雖詭異,卻有先死後生之效。

因為從無人練過,壓根也沒人知道這功法真實效果。

但是謝珣就這樣進了護國寺,在道遠法師的指導下練了這門逆天功法,聽聞功法大成時,有萬夫莫當之能。

那時候的謝珣不過才五歲,他只是被旁人推着往前。

甚至都不知,為何自己要從宮中搬到佛寺之中。

但是叫人驚奇的是,他真的慢慢好了。身體中的毒素,似乎被漸漸壓制住,再不反噬,不僅父王母妃開心,就連太後都格外開懷,大肆獎賞了護國寺。

直到那年,他九歲時,終于身體大好。

他第一次随着聖駕去圍獵,與他一般大的六皇子,早已去過幾次。

就連比他小的九皇子,都被自己的師傅抱着,一塊上了馬背。

只有他因為中毒垂危之故,從未來過圍場狩獵。

但是叫所有人都驚詫的是,第一次去圍獵的謝珣,卻表現出色之極。他可以拉起成年男子才能拉的弓,臂力驚人,耐力更是超過尋常人。

因此他一人所獲獵物,甚至比最年長的太子還要多。

要知太子身板有那樣多的侍衛,都在幫他。

在那天晚上的篝火比賽中,他當着所有人的面,打敗了最擅武的禁軍統領。

所有人都在驚詫,為何一個只有九歲的小少年能這樣骁勇。

而坐在上首的皇帝,親自将獎勵遞給他,看着他的目光,看似充滿了欣慰。

可眼底更深處卻是說不出的探究。

他為何這般骁勇,皇上自然知道為何。

皇帝篤信佛理命法,不由想起相師曾說過,郢王爺此子,本是福淺命薄之人,但是若能得貴人相助,逢兇化吉,躲過命中最大一劫數,反而可乘風直上,大有作為。

如今這相師所言,竟一一應驗。

他雖貴為親王之子,可五歲幼齡便深中劇毒,可不就是福淺命薄。

後得道遠法師不顧自己的性命,冒死獻上救命的法子,助他化險為夷。

現在他已躲過命中最大劫數。

乘風之上,大有作為。

大約這八個字深深刺激到了皇帝,這個世界上心胸最過狹隘的,莫過于帝王。

因為他們坐在那個至高無上的地位,手握無上權利,嘗過手握生殺大權的滋味之後,是不可能願意将手中的權利,分給旁人一絲一毫。

他們想要控制一切。

自然也會盯緊每一個對皇權有威脅的人,相比那些權臣宦官,他們最警惕的就是自己的兄弟。

自古以來,兄弟取而代之的事情,數不勝數。

因此做皇帝難,但是皇帝的兄弟卻是難上加難。

親王會引得皇帝的猜忌,而親王之子自然也是,因為他也是處于權利漩渦中的一個。

哪怕謝珣已被送至佛寺之中,只要他還姓謝,還是郢王嫡子。

他就永遠無法擺脫。

只可惜那時候謝珣太過年幼,不知藏拙為何。

他只知自己在圍獵場上,贏了所有人。

卻不知道等待着他的是又一場浩劫。

那日他被騙至佛殿,在那個僧人的誘哄下,打開蓮臺,就被迷暈關在裏面。或許對方未直接出手殺他,而是将他騙至這樣的地方,是想制造一個他年幼貪玩,誤入機關的假象。

當釋然打開機關,他終于在那一刻重見天日時,誰都不知,他如何能堅持這麽久。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如洪水般滔天的恨意。

他不想争,卻依舊在漩渦之中。

他的命不被自己掌握,盡在旁人的一念之間。

所以謝珣覺得,他既已被迫入了這局,倒不如徹底攪亂。

——“對我而言,遇見三公子是我一生之幸。”

突然一道清泠的聲音,如泉水擊石般的清脆悅耳之聲,就這麽闖入他耳畔。

謝珣重新躺在榻上,默不作聲。

師兄有句話說的極對。

他的心雜亂了。

沈绛是在晚膳時,才重新看到謝珣,見他狀況一切良好,這才稍放下心來。

“三姑娘,可是有事兒想問我?”謝珣看着她。

沈绛點頭說:“其實在三公子你沒來之前,我已與姐姐在佛殿中交談過,她告訴一樣東西,是從方定修那裏聽來,想來對咱們極有用。”

“什麽東西?”

沈绛:“芙蓉醉。三公子可知此物?”

謝珣認真思考了之後,這才肯定搖頭道:“我從未聽聞過,你可知這是何物?”

沈绛無奈說道:“我也并不知道,只是聽大姐姐說,她是從方定修那裏聽來的。”

光是一個名字而已,對他們的幫助并不算大。

謝珣想了下,安慰說:“不如這樣吧,明日下山之後,我帶你去見一人。他在京中頗有些門道,若是京城中出現這樣的東西,說不定他就會知道。”

沈绛心底雖失望,卻也只能如此。

就在沈绛準備告辭離開時,就聽他忽然道:“我之前喚你阿绛,是唐突了三姑娘。”

沈绛一怔。

随後就見謝珣神色平靜,道:“原來你小名叫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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