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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竹聲漸起, 周圍衣香鬓影,卻擋不住眼前男子臉上浮現的浪蕩表情。

沈绛還是未開口。

終于謝珣眉梢輕挑,呷了一口酒,輕聲道:“怎麽不叫?”

這樣浪蕩不羁的聲音, 絕對不是平時的三公子會發出來的。沈绛眨了眨眼睛, 心底想到, 片刻後,她将眼前的人只當做是跟三公子長一樣皮囊的男人, 倒是心底沒那麽怪異。

于是她輕端酒杯, 柔聲道:“三郎, 請喝酒。”

謝珣本只是順着她的話,故意逗她, 讓她輕松些。

沒想到小姑娘倒是适應的挺快。

謝珣接過她手裏端着的酒杯, 貼着杯邊, 仰頭喝了下去。

大廳內舞娘們重新上場, 伴随着悠揚樂聲翩翩起舞, 身側男人的酒一杯接着一杯, 往下喝,身側有人敬酒,他也來者不拒。

周圍有人在, 沈绛也不敢輕易開口。

只能在他放下杯子時,恭敬端起桌上的酒盞, 替他重新滿上。

終于在謝珣毫不客氣喝下第五杯時, 沈绛再次端起酒盞,趁着這曲終了, 舞娘們在大廳中間謝幕時, 衆人舉手鼓掌叫好時, 她手指頭輕輕戳了下他的手背。

謝珣垂首,漆亮黑眸落在她臉頰上。

沈绛連忙低聲道:“這個酒雖然入口綿長,卻後勁十足。三郎,緩緩喝吧。”

她的聲音本就清潤甜美,此刻更刻意放緩,有種入骨的綿軟,謝珣握着的酒杯的手指,不自覺又捏緊杯口。

“不礙事,三郎千杯不醉。”他轉頭望向她,語調輕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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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坐得近的客人,聽到他這話,出言道:“程公子,想來這位小女郎是怕你喝醉了,耽誤了今晚的春宵良夜啊。”

沈绛手持的酒壺一抖,險些把酒倒灑了出去。

不過謝珣似未聽到這句話似得,單手撐着自己的額頭,微偏頭,沖着她輕擡下巴,示意她繼續倒酒。

沈绛穩住心神,将面前的酒杯再次滿上。

身側的男子似乎因為謝珣沒搭理自己,有些不滿,冷哼一聲之後,重新抱起自己身側的姑娘。

沈绛垂眸,望着眼前的酒壺底座,想起方才這一幕。

顯然謝珣雖故意逗弄她,讓她喚一聲三郎。可他卻決計不會與旁人一起輕薄自己,她此刻只不過是個小侍女,但他寧可這般無視旁人也不願附和一句。

怕自己會連累謝珣露出馬腳,沈绛心底深吸一口氣。

重新打起精神。

好在,謝珣的酒是來者不拒,很快,他臉頰微紅,那張如白玉般的臉頰,一片緋紅,他似有些耐不住這樣的熱氣,伸手扯了扯胸前的衣衫。

眼看着他領口兒微敞着,身上那股不羁風流的味道更足。

然後,沈绛感覺到自己的腳,被輕輕踢了一下。

她擡眸望着面前的男人,見他眼眸猩紅的望着自己,突然,她驚呼道:“三郎,你怎麽了?”

謝珣手撐額頭,長眉輕擰:“別吵,我沒喝醉。”

他一臉不耐,還擡手揮了下,似乎不許旁人扶他。

沈绛有些害怕,不敢上前,又不住望向上首的歐陽泉,似乎在等着他的吩咐。

歐陽泉在上首将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這個程公子果然與傳聞的一樣,貪杯好色,如今這好酒是給他下了肚,剩下的自然是美人了。

本來歐陽泉給謝珣準備了更出衆的女子,但是見他身側的沈绛,便說道:“既然程公子略有些喝醉,不如你先扶着他到後院歇息。”

“是。”沈绛輕輕福身,這才敢上前扶謝珣。

歐陽泉還不忘叮囑道:“你留在程公子身邊,一定要好生伺候。”

一旁不懷好意的笑聲再次傳來。

沈绛趕緊垂眸,露出一副嬌羞的模樣。

“三郎,還是這邊走吧。”沈绛張開手臂抱住謝珣的胳膊,企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攙扶着他走出去。

謝珣原本也順勢靠了過來,可是不知為何,他的身體突然一僵,随後拉開一段距離。

沈绛不明所以,跟上去,繼續拽着他的手臂。

謝珣本就身體發熱,可是他的手臂處觸感,卻強烈的讓他無法忽略。

那樣綿軟一團,用力擠在他的胳膊上。

待他餘光不經意掃過,才發現她穿着的是充滿異族風情的裝扮,紅色短衫,不僅胸口敞開,露出一片細膩柔滑的肌膚,在滿室燭火燈暈的映照下,如同被裹上了一層薄薄的淺黃色蜜蠟。

謝珣趕緊擡起頭。

身側的沈绛似乎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扶住這般高大挺拔的他,兩人之間的貼的更緊。

好在走出正廳之後,沈绛身上的重量輕了許多。

謝珣的腳步看似虛浮,卻控制住了自己的身形。

沈绛之前在這個別莊裏走過一趟,雖知道後院在哪兒,卻不知道供客人休息的廂房在何處,于是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她左右看了一眼,低聲問道:“三公子,你來這裏幹嘛?”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謝珣輕嘆了一聲。

他聲音因為喝了不少酒,有些低沉的暗啞,但是溫潤的語調,卻一如往昔。

這讓沈绛莫名安心。

仿佛只要他在自己身邊,即便是身處狼穴,也不會讓她覺得恐懼和害怕。

沈绛不知該怎麽跟他解釋,關于自己做夢夢到歐陽泉這個別莊,即将要被燒毀,她必須要趕在所有證據都被毀滅前,親自來一趟這個別莊。

沈绛怕他以為自己是任性妄為,還是說道:“三公子,我有不得不來這裏的理由。”

只是夢境之說,怕別人也不會相信。

所以她才無法解釋出口。

她仰頭還欲說話,突然謝珣的手掌擡起,隔着些許距離,虛虛環住她的肩膀:“別動。”

沈绛立馬垂眸,靠在他懷中。

果然,有腳步聲響起,很快轉角處,一群侍女端着托盤出現。

兩人姿勢親密,沈绛身上又穿着顯眼的侍女衣裳,立即被認為是今晚的貴客和被客人看中的侍女。

“這位姐姐,能請你幫忙與我一同,将這位公子送入廂房歇息嗎?”沈绛柔聲喊出最後一個人。

這個侍女在看向前頭之人,得到點頭後,走過來伸手要扶謝珣。

謝珣微微一怔,濃眉輕擰。

許久,才任由對方托着自己的手臂,只是他的身體盡量靠在沈绛這邊。

在這個侍女的帶領之下,沈绛和謝珣終于到了後院的廂房。

很快,這個侍女離開。

躺在床榻上的謝珣緩緩坐起身,他垂眸盯着自己的袖子,仿佛上面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沈绛站在門口盯了會兒,轉頭才發現他的動作。

“怎麽了?三公子。”沈绛小聲問。

謝珣皺眉,沈绛只得走到他身側,發現他拍的衣袖是方才那個侍女碰的那邊,沈绛立即猜測,難不成三公子有潔癖不成?

沈绛立即蹲下來,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都怪我,不該讓那人碰你。”

她仰臉望着他,眸光清澈,一臉真誠。末了,還伸手在他衣袖上認真拍了拍,“好啦,現在幹淨了。”

濃烈的酒氣之下,萦繞着一縷清淡幽香。

讓謝珣原本昏沉的腦子,總算有了一絲清明。

随後他從懷中拿出一個鼻煙壺狀的瓷器,拔開瓶口,放在他自己的鼻尖下,一股腥辣而又刺鼻的味道,撲鼻而來。

謝珣眼底的迷離,仿佛如潮水般,緩緩褪去。

“等我片刻。”謝珣低聲說道。

沈绛點頭,很快她就見謝珣坐在床上,身上那股酒氣似乎慢慢散去。

他再擡眸時,原本因為飲酒,而通紅又水潤的眼眶,此刻漸漸平複了下去。

“你留在此處,若是有人來拖住他們,我要去找一樣東西。”

沈绛:“……”

他怎麽把自己想要說的話,提前說出來了。

沈绛立即道:“三公子,我也要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去找,不如你在這裏幫我拖延一下?”

謝珣和沈绛四目相對,望着對方。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賬本。”

“賬本。”

很快,他們都是來找歐陽泉的賬冊。雖然人的嘴巴會騙人,但是記錄在紙上的東西,卻是不會騙人的。

歐陽泉這樣的人,敢在京城幹這麽大的事情,可見他背後一定有人。

但他也并非相信着背後的那位大人物。

畢竟他只是一介商賈,對方若真想要殺了他,易如反掌。

歐陽泉這種人手中一定會存着保命的東西,而那樣東西會讓他這條線上的人,不敢輕易将他除去。

沈绛問道:“三公子,你可知道他把自己的賬冊藏在何處?”

“知道。”謝珣似乎還想說服她留在此處。

但是沈绛微笑道:“不巧,我好像也知道呢。”

就在兩人誰都無法說服對方留下,沈绛眼珠一轉:“不如咱們一起前往,反正這裏廂房偏靜,要是歐陽泉派人過來尋,也要許久。與其在這裏耽誤,我們趕緊走吧。”

說完,她伸手抓住謝珣的手掌,就要走。

誰知謝珣卻反握住她的手,沈绛被他拉住,回頭看了一眼,眼底疑惑。

“不急,你先換一身衣裳。”

沈绛剛想說,這都什麽時候了,哪還顧得上這些,然後她就低頭看着自己的胸前。

她臉頰一紅,低聲道:“三公子先到外面等我片刻,我盡快出來。”

謝珣推門走了出去。

沈绛打開衣櫃,發現這櫃子裏不僅有男子的衣裳,還有女子的衣裳。于是她迅速拿出男子的外袍,開門扔給謝珣。

“三公子也換上吧,你的衣裳也實在顯眼,而且還有些酒氣。”

謝珣站在走廊,抱着衣裳,就聽到一門之隔,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待兩人都換好之後,便立即往假山處。

沈绛跟在謝珣的身後,見他竟對這邊的路格外熟悉,絲毫沒有剛才摸不着頭腦的模樣,不由奇怪道:“三公子,你先前來過這裏?”

“不曾。”謝珣低聲道。

沈绛奇怪:“那為何你對這裏的布局格外熟悉?”

“因為我有這個別莊的建築輿圖。”

沈绛目瞪口呆,剛才她還找人帶自己去那個廂房。

“讓那個侍女帶路,是為了告訴別人,咱們确實是去休息的。歐陽泉聽到下人的彙報,也會對我們暫時放下心來。”謝珣解釋。

沈绛和謝珣兩人到了花園處,歐陽泉這個別莊花園,修建的是極盡奢華。

光是占地面積,只怕就有別人家一個三進的房子那麽大。

花園內種植着的奇珍異草,更是數不勝數,更叫人覺得壯觀的,是花園裏錯落有致的茂密竹林。

正值春日,竹葉冒出新芽,整個竹林郁郁蔥蔥。

謝珣和沈绛一路過來,竟是格外順利。

只是到了竹林邊,沈绛知道那片假山就在竹林的另一端盡頭,她剛要擡腳進入林子,就見謝珣一把拉住她的長袖,低聲說:“別動。”

沈绛的左腳已經輕輕提起,此刻被他一聲呵下,竟懸停在半空。

她轉頭望着謝珣,眼神詢問,怎麽了?

謝珣左右看了一眼,問道:“你可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沈绛眨了眨眼睛,一雙清澈潤澤的黑眸,流露着些許迷茫,她,她沒發現呀。

“這裏太安靜。”

謝珣聲音沉着,在這夜色中,竟有種詭異的回響。

沈绛看了看周圍,這才發現這個問題。

一路上,歐陽泉的別莊都守衛森嚴,就連十三夜的院子門口,都有侍衛守着。但是這裏,本該是這個別莊核心的地方,卻沒有守衛。

雖然沈绛沒問謝珣,但顯然他也知道歐陽泉的賬冊,就藏在這個假山下面的密室。

等等。

她是因為夢境的緣故,才會有這樣的推測。

三公子又是從何處知道的?難道靠着他們京兆府的勢力拿到了這樣的情報?

就在她腦海中有些煩亂時,謝珣低聲說:“三姑娘,這裏必然兇險,你不如回院子等我。若我拿到賬冊,你想要知道的東西,我定會全部告訴你。”

沈绛聽着他突然鄭重其事的喊自己三姑娘。

她搖頭:“我要與你一起去。我能照顧好自己。”

哪怕真的驚動這裏的守衛,大不了就是殺出去。

謝珣見她堅持,不知是擔心她一人回去,還是覺得自己能保護她,居然沒再勸說,反而彎下膝蓋,轉頭道:“你上來。”

“啊?”沈绛吃驚。

“這個竹林,我背你走過去。”謝珣聲音清冷,卻始終透着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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