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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绛知道謝珣不能輕易動武, 每次動武,都會引來反噬。因此她必須得跟着他,她答應先生, 不在別人面前用刀, 那她就用鞭子、用劍,反正她會不顧一切保護他。
她堅持要同往,謝珣只得同意。
兩人未騎馬, 一路乘馬車前往。
誰知到了山腳下, 就看見山下有流民, 衣衫褴褛,臉上髒污, 特別是那些小孩子,各個骨瘦如柴, 睜着一雙大眼睛望過來,格外可憐。
沈绛坐在馬車裏, 望着外面的孩童,心有不忍。
“貴人, 夫人, 行行好, 給口吃的吧。”
“給口吃的吧,孩子餓的不行了,求求了,求求了。”
車外的哀嚎聲不停傳來, 惹得沈绛忍不住想要再掀起車簾,看向車外。謝珣眼疾手快, 按住她的手腕, 低聲道:“別再看了。”
沈绛:“如今外面有這麽多流民, 難道朝廷就沒有什麽措施嗎?任由這些老百姓在城外饑寒交迫嗎?”
謝珣小聲道:“京兆府昨日已經出城發過糧食,但是流民不斷增多,朝堂上也是紛争不斷,聽聞太子就能治災不當,被聖上斥責。不過這兩日應該就會安置這些流民。”
“若是再等他們商量個什麽情況,這些流民只怕都要暴動。你想想他們,千裏迢迢離開受災的家鄉,本以為能在京城得到救護。結果呢,除了将他們關在城外,不許入城,擾了貴人們的清靜之外,居然到現在還沒拿出救治他們的方案。”
“太子被皇上斥責之後,端王便稱病在家,戶部的人推诿,屍位素餐。”謝珣臉色冷漠。
沈绛嘆了口氣。
車外的哀求聲此起彼伏,連綿不斷。
清明趕着馬車,悶頭往前,并不敢逗留。
好在這些流民見馬車上并無吃食補給,而且只有孤零零一輛車,并未多加阻攔。他們馬車一路往山上走,沈绛坐在車內,只聽着外面聲音不斷。
她沒想到一路上的情況,竟如此之糟糕。
清明直接将車趕到了護國寺的後門,只是他們沒想到,居然後門也有人守着。
雖然後門不如前門人聚集的多,但也有不少。
馬車無法入寺,他們只能在門口下車。
沈绛與謝珣下車後,就見周圍的空地上橫七豎八坐着、躺着人,各個都是蓬頭垢面,面黃肌瘦,有些餓的實在受不了,手中竟拿着草葉在嚼。
她看了一眼,立即于心不忍的轉頭。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和謝珣剛一下車,就已經被藏在樹後的人盯上了。
這兩人臉上同流民一樣髒兮兮,穿着破爛的衣裳,只是仔細看的話,他們身體壯碩,步履堅定,雖然臉頰同樣布滿泥垢,卻絲毫不像別人那樣面黃肌瘦。
“是他們吧。”其中一人說道。
另一人仔細看了眼,點頭道:“與畫像上的人很像,而且也是一男一女,應該是了。”
“好,你現在就去前門,按計劃行事。”
謝珣和沈绛入了寺廟,因為有流民堵在路上,寺廟裏難得的清靜。
沈绛忍不住問道:“不是說護國寺有善粥,怎麽沒看到門口有放粥的人?”
“三姑娘,你有所不知,第一批流民到的時候,主持和釋然大師确實都讓僧人們在門口架起了粥攤,可誰知消息傳出去,流民越聚越多。護國寺儲存的糧食,一下就用完。寺內也不敢讓人送糧上來,生怕路上被流民看到,引起暴動。如今寺內的僧人,從昨晚開始就停了齋菜,改為一日一餐。”
沈绛沒想到,連寺裏的情況,都變得如此糟糕。
她立即道:“等我回去之後,看看能不能先買一批糧食,救濟災民。”
雖然她所能做的事情,不過是杯水車薪。可是在看到這樣凄慘的場景之後,她實在無法做到無動于衷。
他們一邊走一邊商讨着,卻不知寺廟外面卻悄然發生了變化。
只見一個男人從寺廟前門悄然離去,大部分流民此時都聚集在此處,足有七八百人。這人剛走了幾步,就被人撞了下,誰知他懷中竟掉下兩個白面饅頭。
“饅頭,饅頭,你怎麽還會有饅頭。”撞他的人,一下撲到地上,抓起掉在地上的饅頭。
雪白饅頭哪怕在地上滾了兩圈,沾滿了泥土,可拿起後,所有人望着它,依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餓。
太餓了。
這一路走來,樹皮吃過,草根吃過,哪怕在護國寺吃了兩頓稀粥,可是吃飽肚子的感覺,早已經忘記。
此刻黑臉男人手中的兩個白面饅頭,快要成了壓倒在場所有流民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們以為千裏跋涉,來到了京城,就能活下去。
可他們到京城,除了看見巍峨高聳的城牆,還有城門口軍容整肅的士兵,竟連踏入進去的機會都沒有。
終于掉落饅頭的人,将饅頭搶了回來。
他轉身欲走,卻被一個懷中抱着一個孩子,手裏牽着一個孩子的女子攔住,“大爺,行行好,孩子餓了好久,請你給口吃的吧。”
小孩子眼巴巴盯着他手中的饅頭,手指忍不住拿到嘴巴裏吮吸。
男人怒道:“這是我自己的饅頭,憑什麽給你。”
旁邊的人卻攔住他,喊道:“咱們都是一起的,你怎麽會有饅頭,你說清楚了。”
“這是我自己的。”男人推開人,就要走。
“你不許走,快說,饅頭到底是從哪裏拿來的。”周圍人開始圍上來。
饑餓的人群盯着這兩個饅頭,哪怕是冰冷的,仿佛也在空氣中聞到了那股子屬于獨有的香氣。終于不知是誰第一沖了上來,人群蜂擁聚集。
終于這人似承受不住喊道:“我是在廟裏偷的,我實在餓的不行,就溜進去。他們寺廟廚房裏還有好多饅頭。”
“裏面有好多吃食,這些和尚都在騙我們,他們說糧食用盡了,都是說謊。”
人群騷亂了起來。
這兩個饅頭是擺在眼前的如山鐵證,難道護國寺的和尚們真的騙了他們,說什麽寺廟中儲存的糧食都拿出來分給他們吃了。
有個人喊道:“咱們這兩日喝的都是稀粥,哪有什麽米粒。這些和尚居然還有白面饅頭吃,佛祖慈悲在上,這些和尚卻不憐憫衆生,活生生看着咱們餓死。”
“就是,咱們就是現在沖進去,佛祖也不會怪罪咱們的。誰叫這些和尚,沒有慈悲心。”
人群中裏傳來一句又一句的吶喊聲。
這些聲音竟如蠱惑般,不停鑽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兄弟,你怎麽了?你別倒下,你餓了對吧,我這就去給你找吃的。”一個男人倒下後,站在他身邊的人拼命喊道。
也不知是誰,第一先去撞寺廟的大門,緊接着有人居然開始攀爬寺廟的高牆。
原本餓的爬不起來的人,仿佛有了最後的希冀。
沖啊。
只要沖進這座寺廟中,他們就有救了,有吃的,喝的,可以活下來。
守着大門的僧人,聽到外面喧嘩起來之後,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到外面瘋狂撞門的聲音,沒一會兒居然有人爬上了圍牆。
“快,去禀告方丈。”一個僧人喊道。
門口本就沒有幾個僧人守着,從牆上翻下來的男人,居然一個照面,就把僧人掀翻,待這兩個武僧對視了一眼,立即道:“你們并非流民。”
普通流民連走路都趔趄,豈能輕易翻過這般高的院牆。
翻牆的人一擡頭,居然一張嘴,居然有一枚細針發出,而他身側的同伴也是同樣。兩人口中吹箭,齊齊發出之後,武僧不察,雙雙倒地。
他們輕易将人制服,趕緊把人從門口拖了過去。
其中一人打開寺廟的大門,吼道:“裏面真的有吃食。”
看着敞開在眼前的廟門,再聽着這樣的話,哪怕此刻還在猶豫的人,也在人潮的挾裹下,沖入了寺廟裏。
人群浩浩蕩蕩,猶如過境蝗蟲。
很快,有人立即找到了被供奉在佛像前的瓜果、吃食,雖然幾日未換,瓜果已經有些脫水,就連那些點心,也不如剛出爐的香甜。
可在這些饑腸辘辘了太多天的流民眼中,這就是天堂般的存在。
沈绛剛把歐陽泉的手臂捆好,望着他:“現在外面都是流民,既然四皇子已經以為你被他的人殺死在漠北,我們可以趁機把你轉送入京城。”
“京城?”歐陽泉說道:“太危險了,要是被四皇子發現,我這條命可怎麽都保不住。沈姑娘,求你了,你想要知道的東西,我全部都告訴你了。你就放了我吧。”
沈绛冷眼望着他:“你有跟我讨價還價的資格嗎?”
歐陽泉立即閉嘴。
他可不敢把沈绛當成是一般的小姑娘,幾句好話就能将她哄的暈頭轉向。他是實打實讨教過沈绛厲害的人。
沈绛讓清明給他披了件披風,這樣出門時,能擋住他被捆住的雙手。
就在歐陽泉剛張嘴喊道:“沈姑娘……”
誰知他最後一個字音剛落,沈绛轉身,沖着他張開的嘴巴,彈了一粒藥丸。
“你給我吃了什麽?”歐陽泉瞪大雙眸。
沈绛輕笑:“一路上你老實點,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歐陽泉望向站在沈绛身側的謝珣,忍不住道:“公子,你竟也不管管嗎?”
誰知謝珣冷眼看他,再轉頭望向沈绛,擡手在她發頂輕揉了兩下:“做得好。”
“公子,三姑娘,不好了,外面流民沖了進來。”清明推門進來,喊道。
沈绛和謝珣同時轉身。
随後兩人快步走了出去,就見院子裏站着一個小僧人,謝珣認識,他是釋然身邊的小沙彌,只見小沙彌一看見他們立即說道:“公子,小姐,災民之間突然發生騷動,如今已闖入寺中。釋然法師請兩位速速離寺,以免被波及。”
“大師人呢?”謝珣問道。
“如今大師正在前殿安撫衆對災民,期望能速速化解此事,以免護國寺遭受更大磨難。”
沈绛着急說:“此番情況危急,若是災民們失去理智,只怕連大師都無法勸阻。不如先讓大師還有寺中僧人都先行撤離,待騷亂平定後,再回來收拾殘局。”
誰知小沙彌卻搖頭說:“大師并不打算離開。”
沈绛嘆了一口氣,卻見謝珣臉色大變。
此時正好清明帶着歐陽泉出來,謝珣立即道:“走,咱們先離開這裏。”
他們剛一出院子,走出去沒多久,就聽到前方傳來喧嘩聲。
待他們到前方大殿,就見一個穿着袈裟的僧人,站在佛殿正前方,竟孤身一人擋在所有人面前。
此刻頭頂金光明耀,籠罩着整片大地,同時也照耀在大殿正前方的僧人身上,白色袈裟的僧侶,周身如環繞着聖光,不似世間人。
“此乃佛殿,乃是供奉佛祖所在,并無諸位想要的糧食。”
“諸位,請留步至此。”
釋然沖着衆人,雙手合十,輕誦一聲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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