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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殿閣內, 這幫站在皇朝最頂端的人,此刻匍匐在地,永隆帝抿嘴望着眼前這一幕,最後将視線落在了中間的少女身上。
她烏黑鬓發散落, 發釵全無, 一身素淡衣裳, 顯得脆弱而楚楚。
可是永隆帝卻沒有小瞧眼前少女, 憑着她一個,當真能把這些事情都查清楚嗎?
這些賬冊、書信, 特別是歐陽泉與魏王謝仲麟之間的書信, 永隆帝一眼就認出了謝仲麟的筆跡,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
他打小就檢查各個皇子的功課, 他們的筆跡, 字體習慣都格外清楚。
謝仲麟打小寫年這個字時, 就習慣将最後一豎帶個小勾。
永隆帝看完這封信, 就知道這并非是僞造的, 确實是謝仲麟自己寫的。況且他從一開始本就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只怕私底下小動作不斷。
只是他沒想到, 一個女子居然能将魏王的這些事情都查出來。
此時永隆帝沉默不語,魏王卻率先喊道:“父皇,兒臣冤枉, 兒臣……”
“閉嘴。”永隆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魏王,已是不耐煩了起來。
他已經出手保了一次這個兒子,可是他居然還是不念皇恩,居然又派人混在流民之中, 在護國寺大開殺戒。昨日錦衣衛親自去查探, 指揮使尹晉回來之後, 便與他說過,那些被殺的人,只怕并不是流民。
因為那些人的手掌心,還有虎口處,全都是陳年老繭。
這一瞧便是習武之人的手,而且這些人體格健壯,與那些一路北上受盡折磨,皮包骨瘦的流民,有着肉眼可見的差別。
可是魏王如今也知道,皇帝是他唯一的指望,若是此刻他不能求得父皇原諒。
之後等待着他的,只怕比死還要慘的解決。
魏王悲切道:“父皇,即便兒臣真的與歐陽泉有關系,可是兒臣對他身為暗探的身份真的毫不知情,更不知道他居然膽大妄為到敢将長平侯的行軍作戰計劃,洩露給北戎賊人。兒臣身為大晉皇子,絲毫不敢辱沒自己的身份。況且讓北戎人打贏,對兒臣又有什麽好處呢。”
或許是在瀕臨死境,魏王的思路反而清晰了起來。
他可以承認與歐陽泉的關系,甚至能承認派人殺歐陽泉的事情。
但是洩露邊境作戰計劃,害得将士慘死這個罪名,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背在身上。
永隆帝聽着他凄楚的聲音,就見此刻端王突然出列,低聲道:“父皇,兒臣相信四弟本性純良,一定只是被人蠱惑利用了。要說他真的勾結北戎,出賣邊關将士,這等事情,他應該是不敢做出來的。”
魏王沒想到,此時此刻,三哥居然會幫自己說話。
不過端王可不只是這麽好心,他本就不想讓長平侯再被放出來,這個小小的沈氏女,當真能只身将這一切都查的這麽透徹嗎?
只怕她身後,一定還站着別人。
端王懷疑此人便是太子。
若是長平侯真的與太子聯手,那麽太子手握兵權,日後地位更加穩固。
所以端王選擇這時候站出來,一來能拉攏魏王,特別是他身後的那些官員。若是魏王真的敗了,他此刻出面求情,也是向這些人釋放信號。他連魏王都能求情,只要這些官員願意轉投到他旗下,日後他也會一視同仁。
二來,則是做給永隆帝看,雖然父皇這幾年一直平衡幾位皇子之間。但父皇畢竟年紀大了,會想要看到這種兄友弟恭的畫面。此刻衆朝臣都站在為長平侯求情,只有他考慮到了自己的兄弟。
至于這些給長平侯求情的朝臣,會不會對他有所怨言,端王卻覺得不會。
端王也是在極短時間內,在心底計算好了一切,這才敢出面說話。
果然,上首一直面色陰沉,眼眸中藏着寒光的帝王,終于在這一刻神色微松,他望着端王:“你倒是了解你的親兄弟。”
親兄弟,這三個字,砸在殿內不少人的心頭。
包括太子。
太子之所以一直不敢開口,就是因為怕自己給長平侯求情,會引來父皇的猜忌和懷疑,畢竟沈作明手握兵權,先前沒有皇子敢拉攏他。
皇子之間的堂争,都只是基于朝堂之上。
兵權,是他們誰都不可以輕易染指的東西,包括他這個太子。
一旁的謝珣望着這一幕,藏在面具之後的嘴角,輕扯了一下。他就知道,只要哪怕還有一絲機會,永隆帝就不會輕易被說服。
他這人一向好面子,恨不得青史上寫上他乃是千古一帝,偏偏骨子的陰鸷自私。
直到他慢悠悠轉身,一直垂在腰側的手掌,輕輕擡起來,似乎理了理自己右手的衣袖。
突然大殿後排,跪在地上的一個官員,突然往外爬了幾步,低聲道:“皇上,臣以為建威将軍許昌全被殺一事,着實是奇怪。北戎人如何在我西北大營重重防守之下,将一軍主帥殺死。不如趁着将此事與今日所議之事,一并重新查證。”
此人乃是大理寺少卿章汯。
大理寺與刑部、都察院這三個衙門,并稱三法司。
如今他說出這番話,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永隆帝聽了此話,心頭微一提。
許昌全怎麽死的,他最清楚不過。如今若是真的任由追查下去,說不定還會牽扯到他這個帝王,到時候若是真查清楚,他這個皇帝包庇自己的兒子,竟将邊境将士之死的真正原因隐瞞下來。
天下悠悠衆口,又該如何堵住。
章汯的突然發難,讓永隆帝既意外又惱火。
沈绛略回頭看了一眼此人,明明她并不認識此人,可是這人居然說到了關鍵點,讓沈绛自己也有了思路。
她看得出來,永隆帝依舊不想處置自己的兒子。
明明魏王壞事做盡,害得那麽多人家破人亡,更是不擇手段,只要是觸犯到他利益,他就會毫不猶豫痛下殺手。
“皇上,這位大人所言極對,西北大營與北戎乃是死敵,豈能被北戎人輕易混入進去。只怕此事也另外隐情,不如一并查證。說不定又是一樁殺人滅口的慘案,就像死在護國寺的歐陽泉一樣。”沈绛說罷,将腦袋在地上重重一磕。
她明知道此事就是皇帝所為,如今卻也假裝不知道。
這一步,他們就是逼得皇上做出選擇,是繼續保住自己這個兒子,還是讓自己一世英明毀于一旦。
錦衣衛雖然将此事做的隐蔽,可是這世上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
永隆帝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女,終于心底嘆了一口氣,罷了,老四做了這麽多事情,他已包庇過他一次,如今證據确鑿,哪怕是帝王,他也無法一直視而不見。
說到底,老四一直以來都不知收斂。
況且邊疆死了那麽多将士,竟是被自己人所出賣,這樣的慘敗,也叫永隆帝心頭惱火。若不是謝仲麟縱容,那個叫歐陽泉的小小香料商人,如何能與這麽多官員勾結,最後将西北大營都弄得烏煙瘴氣。
一場仰天關之敗,西北大營連失兩名主将。
永隆帝終于下定決心,只見他面無表情環視一圈,淡聲道:“衆卿平身吧,此事便交給刑部去審。仰天關之戰,确實應該查清楚。”
“至于魏王,在案情未查明前,圈禁與王府之中,不得踏出半步。”
本來衆人聽到前一句時,還以為皇上還是打算輕拿輕放,畢竟只交給刑部去審,而不是三司會審,擺明還是要留魏王一條性命。
可是下一句,卻又徹底打碎了魏王的希望。
此番朝議結束,皇帝似乎已疲倦不堪,他看向殿內衆臣,淡淡道:“退朝吧。”
“謝主隆恩。”
衆人跪拜,皇座上的人先行退下。
沈绛伏趴在金銮殿的金磚上,這金磚光滑如鏡,隐隐照着人的輪廓。周圍朝臣卻都未立即轉身,反而是望向依舊跪趴在地上的少女。
少女青絲落地,柔弱身姿似乎連一場風雨都扛不住。
偏偏卻扛住了帝王雷霆震怒。
“沈作明倒是生了個好女兒。”
也不知是誰先低語了一聲,這句話竟是被在場所有人都聽了進去。
仰天關一戰之後,衆人都以為此番沈作明必無翻身之日,沈家更是徹底敗落了下去。畢竟所有人都知道,沈作明并無兒子,膝下不過三個女兒。
沈家再無領兵打仗之人,就連替他伸冤的人,都找不到了。
結果,這麽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敢敲登聞鼓,闖金殿,對峙皇子,就連她對皇上說出的那一番話,都叫人動容。
待沈绛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方才她在殿內,與魏王對峙時,絲毫不落下風。
可是如今藥物激發的潛力,仿佛都随着帝王的那一聲退朝吧,徹底消散。她起身之後,邁出的每一步都那樣的沉重,腳下步履猶如千斤重。
待她邁出金銮殿高高的臺階,用盡全身的力氣走到玉階前。
此刻天際上晴空萬裏,那一輪耀眼驕陽當空高挂,微一擡頭,金光刺眼,這溫暖光線将她輕輕包裹住。
原來這就是活着的感覺。
方才這一場彈劾,她竟是從閻羅殿走了一遭,此時才發覺掌心早已經冷汗淋漓,後背更是疼痛欲裂,本來她被杖打之後,就留下了傷痕。如今沾了汗水,猶如在傷口處澆了一遍鹽水。
若問她怕嗎?
原本沈绛以為自己會怕,天下之間,誰人不怕死。
所謂不怕死者,也無非是有了讓自己敢去死的決心。
方才在那金殿之上,她似乎找到了。
就在沈绛停在墀臺,略緩和一口氣的時候,旁邊有人匆匆趕來,她回頭一看,竟是溫辭安。
溫辭安一身禦史緋衣,本來冷硬冷肅的眉眼,在這一身緋衣下,有種淩厲的俊美,此刻在金光下,這樣的淩厲似乎也被染上了一縷溫和。
特別是他望過來的眼眸,帶着某種柔軟的笑意。
“沈姑娘。”他輕聲喊了一句。
沈绛望向他,正欲開口,卻見他竟雙手合起,沖着自己作揖。
忽而,這偌大金殿前的廣場,似乎有風聲漸起。
這風中似乎帶着細細砂礫,仿佛這突然卷起的風來自于漠北。
沈绛忍不住擡起頭,望向遙遠的北方,她的目光穿過宮牆,穿過萬千民居,穿過山川河流,似乎真的看到了那個她從未去過的漠北。
那裏也有歡聲笑語,也有萬家燈火,那些将士所守護的一切。
她雖女兒身,不得入朝堂,可是卻也拼死,為這些戰死的将士們,做了一點事情,所為也不過是想讓這些抛頭顱灑熱血,保家衛國的将士,能得到真正的安息。
你聽,漠北風聲裏的哭聲,變小了。
這麽一想,沈绛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随後她沖着溫辭安恭恭敬敬行一大禮,低聲道:“溫大人,身為禦史,能不畏權勢,為不公請命,不逐波而流,才是最為叫人欽佩。”
此時,郢王正帶着謝珣從殿內走出,他正欲教訓,卻看見站在墀臺處的兩人。
郢王倒是難得多嘴感慨了句:“這位溫禦史據說二十有三,也未曾成婚,一心為民。我瞧着他倒是與這位沈姑娘頗為般配,兩人站在一處,極是登對。”
“不配。”突然,他身側的人冷冷開口。
郢王一怔,扭頭看着身側的兒子,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你說什麽?”
謝珣似乎不介意再多說一遍,“我說這兩人不般配。”
一、點、都、不、般、配。
此時,內侍匆匆而過,竟是皇上派人過來,将溫辭安叫了過去。
沈绛孤零零一人,雖然很多人感慨她大義,可她到底剛得罪了皇上,誰也不敢輕易上前與她打招呼。
眼看着她要往前走。
卻沒想到,她剛邁出去一步,身體如落葉般,落在地上。
郢王一驚,開口喊道:“來人吶。”
可是他這一句,剛喊出口,身側站着的謝珣卻已經沖了出去。
郢王眼睜睜看着,一向淡然從容的兒子,就這麽幾步沖到那少女的身側,然後将她抱了起來。
“叫太醫。”謝珣聲音着急。
他聲音中的焦急擔心,是郢王從未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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