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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風冷夜, 江面上一望無際,平靜河面之下暗藏湍急。
沈绛身上衣衫濕透,晚風一吹, 冷不丁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謝珣早已将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她, 可他的衣裳也是濕透的。
無法禦寒。
沈绛坐在船板上,身體蜷曲, 雙手抱着膝蓋,就聽到撲通一聲。
她回頭, 看見謝珣跳入水中。
“你快上來。”她急道。
謝珣卻沒應, 而是雙手握住船板的邊緣, 将船板往河岸邊推。
原來一直以來謝珣都在觀察兩岸,之前那一段的河面寬闊, 他們所坐的船板離河岸距離極遠。
而漂流了一段時間後,河面收窄。
眼看着河岸離他們所在, 只有幾十米, 謝珣毫不猶豫跳下水。
他推着船板不停往前,河面下暗流湧動,沈绛趴在船板, 不敢再亂動,生怕給他添麻煩。
沈绛借着朦胧微弱的月光, 望着謝珣。
他雙臂露在水面外, 手掌搭着船板邊緣,濕透的窄袖, 勾勒出手臂勁瘦的線條。
月色下,沈绛看到他越發冷白的臉頰。
她趴在船板邊緣, 一聲不吭, 可最後還是漏出一聲極低極低的抽泣。
“別怕。”他的聲音比這河裏的水流, 還要清冷。
沈绛搖搖頭:“我不怕,我就是心疼你。”
她不會凫水,所以只能趴在船板上。
不知過了多久,沈绛覺得自己整個人快要被凍的僵硬,連手指尖都擡不起來。可一直浸泡在水中的謝珣,仿佛不知疲倦,竟推着她與船板,一路到了河岸邊。
眼看着原本數十丈遠的河岸,在他的努力下,變得近在咫尺。
待船板輕輕撞到岸邊,那種撞擊,反而讓兩人心底都莫名踏實了下來。
“阿绛,你先爬上去。”程嬰開口。
原本清冷又穩重的聲音裏,此刻卻透着虛弱,似用盡力氣,才說出這幾個字。
沈绛想先将他拉上來,可是回頭看着他,深邃俊逸的面孔,此刻蒼白異常。
她不敢再耽擱,趕緊順着船板,抓住河岸的野草,想要攀爬到岸上。
只是草葉太過濕滑,她險些又栽下水中。
待她一上了岸,立即伸手:“三公子,快把手給我,我拉你上來。”
謝珣攀着船板,一點點游到她身邊,将手遞上來。
她用力拽,他撐着船板,相互用力,整個人脫水而出,竟直接将沈绛撲倒。
他的身軀緊緊壓上來,軟玉冷香的小姑娘,讓他近乎失去知覺的軀體,似乎又有了一絲絲觸覺。
這樣抱着她,都這麽軟。
沈绛卻不明白他腦海中念頭,還以為他是徹底脫了力,動不了了。
所以她将謝珣輕輕掀開,将身上外衣脫下,披在他身上。
好在這外衣被他脫下,穿在她身上,因為一直被河風吹着,反而有些幹了。
勉強有點保暖的作用吧。
沈绛很快去找了些幹草回來,幸虧是秋天,周圍枯萎幹燥的樹枝,還是有不少。
好在她身上的火折子,是用油紙包裹起來的。
當時她就是怕被淋濕,沒想到今天還救了一命。
等沈绛生火,點燃火堆,溫暖的火苗一下驅散了周圍的濕潤和潮濕。
就連謝珣都在短暫休息後,勉強坐了起來。
風聲漸緩,周圍蟲鳴鳥叫聲,反而清晰了起來。
方才在河面上,似乎只有水浪聲。
現在身處陸地,就連這些深夜裏吵雜的聲音,都變得親切起來。
沈绛坐在火堆旁,神情晦澀,一言不發。
“怎麽了?”謝珣靠近,扭頭望向她。
終于她低低說道:“三公子與我在一起,好像沒一刻安穩過。不是因我被追殺,就是因我而受傷,這麽久以來,我給三公子帶來的似乎只有這些。”
喜歡一個人,該是怎麽樣的?
與他在一起,兩心相悅,長相厮守。
如今,她帶給謝珣的,卻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磨難。
謝珣視線停留在她臉頰上:“所以,你要遠離我嗎?”
沈绛被他問的一怔。
在她給他帶去一次又一次磨難之後,她需要遠離他嗎?
謝珣說:“讓我們回到最開始的時候,假裝你從來不曾喜歡過我,假裝我也從來不曾在意過你。可是你知不知道,若是這樣,我寧願與你一次又一次出生入死。”
他伸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滑過,手指間從側鬓輕輕下移。
“我喜歡一個人,哪怕要陪着她上刀山入火海,亦是我心之所願。”
沈绛擡眸望着眼前男人,他那如同墨筆勾勒出的五官,此刻在絨絨火光下,格外深邃鮮明,眼眸中仿佛有星辰碎光,熠熠生輝。
沈绛這才發現,自己說的有過蒼白無力。
她伸手抱住他的脖頸,低聲道:“對不起。”
“你既已招惹了我,就不該說這樣的話。”
謝珣擡手回抱她,低沉的語調在她耳畔響起,猶如古代的咒語。
此刻沈芙绫的船已經停了下來,原來是之前風浪太大,他們只能臨時停靠在岸邊。
很快,沈芙绫收到信鴿傳來的消息。
“你說船已經被炸毀了?”她驚訝道,沒想到事情會進行這麽順利。
這個船工,是留下來看管沈殊音的人,先前四皇子留下的死士,全都前去阻擊沈绛的船只。
他們甚至還将火藥拿了出來。
大晉對火藥的管控,極其嚴格,就算是軍隊要用到火藥,也要經過內閣核準。
四皇子利用歐陽泉斂財之後,就四處收集天下能人異事,還真讓他尋到一個對火藥極其癡迷的怪人。
此人雖從未進過朝廷的火藥庫,可是光憑着書本淺薄的知識,還有自己各種試驗。
竟成功試驗出了一種小型火彈。
四皇子到底不敢輕易使用這種火藥,暗衛這些,不少皇子和世家私底下都有豢養。
可是火藥卻是能觸到皇上逆鱗的東西。
先前火藥庫出過一件事,皇上差點讓錦衣衛清洗了整個火藥庫官吏。
船工點頭:“火藥爆炸時,咱們的人也沒來得及撤離,死傷慘痛。”
這人一臉悲痛。
雖然他們都是死士,應該看淡生死,可是同伴赴死,卻留在他一人,此人到底還是有些感傷。
沈芙绫點頭,輕聲道:“能麻煩你,将我手腳的繩子都松開嗎?”
船工颔首,蹲下來,正要替她解開腳上繩索時,就聽沈芙绫說:“可以幫我先解開手腕上的繩子嗎?我的手腕實在疼的厲害。”
船工不疑有他,替她先解開手上的繩子。
這才蹲下,去解她腳上幫着的繩子。
誰知他剛将繩子松開,突然感覺到脖子上一陣巨痛,等他擡起頭,就見眼前這個柔弱的姑娘,竟直接拔掉他脖子上的發簪。
一下、一下、一下,沈芙绫手中的發簪,發瘋似的刺向男子。
直到将他的脖子戳的如馬蜂窩般,這才停下手。
此時男子脖子上血流如注,他嘴角不停滲着血跡,想要擡手指着沈芙绫,可手臂還未擡起,就重重落在地上。
為什麽要殺我?
此人至死,眼睛都沒有閉上。
沈芙绫手掌握着發簪,渾身都在發抖,剛才鮮血噴濺到她的臉上,可是她不敢停下,心底只有一個念頭。
殺了他,只要殺了他,就沒人知道她才是這次綁架的主謀。
沈绛死了正好。
現在她可以去把大姐姐救出來,等阿爹出獄之後,她就還是長平侯府的二小姐。
再沒有那個比她身份尊貴的嫡出三小姐。
哪怕她不能嫁給四皇子,只要長平侯府在,她依舊能是高門貴女。
沈芙绫握着手中發簪,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一次,她還是贏了。
沈芙绫手掌撐着地面,慢慢爬起來,她推開艙門,往旁邊而去。
為了防止自己與暗衛交談,被沈殊音聽到,她讓人把沈殊音安置在離自己稍遠的地方。
發簪上的血是熱的,她的腿腳卻還是軟的。
她一步一趔趄,雖然她心足夠硬,到底是第一次殺人。
待她推開船艙的門,小聲喊道:“大姐姐,大姐姐。”
可是卻無人應她。
沈芙绫摸黑過去,卻突然感覺腳上踩着一個什麽東西。
等她撿起來,才發現竟是斷掉的繩子。
沈殊音被人救走了?
她在船艙裏轉悠了一圈,幾欲發狂。
……
半個時辰前。
因為風浪太大,船只臨時停靠,因為大部分死士都前去阻擊沈绛。
這艘船确實是正經商戶的船,只是被他們臨時利用。為了讓船工不發現這一切,船上的管事命令他們在深夜,不如亂走。
所有人只能留在自己住所。
所以甲板上一片寧靜。
以至于林度飛的小船到跟前,都沒被人發現。
他的輕舟,沒有任何負重,行速竟比那些大船還要快。
先前他就超過了沈绛他們的大船,一路沒停歇,在這艘船停靠岸邊後,竟真的被他追了上來。
為了防止被人發現,他讓船夫将小船停靠遠遠的,他獨自從水下游到船邊。
利用繩索,迅速上了船。
一開始他也并不知道,沈殊音被關在哪個船艙內。
所以他躲在甲板角落,看着一個船工,在一刻鐘內,在一個船艙內來回轉悠了兩遍。
他心底便有了些想法。
終于,等這個船工離開,他悄悄摸了過去。
第一時間打開艙門時,裏面似乎真的有人,一個極低的嗚咽聲響起。
仿佛是嘴巴被堵上什麽東西。
林度飛摸到她身邊,擡手想要給她堵住嘴巴的布塊,誰知手掌在黑暗中摸了半天,直到他感覺到自己摸到了布料,正欲開心。
卻發現手掌心的觸感,鼓鼓的,又有些過分綿軟。
摸在手裏,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這是什麽?
他心頭一晃。
而眼前的姑娘,卻像是不堪受辱,不顧一切,用身體撞了過來,她的腦袋一頭撞上他的下巴,疼的林度飛差點眼前一黑。
“大姑娘,是我,林度飛。”
在感覺到身上的姑娘,似乎還想要撞時,他趕緊壓低聲音喊了句。
果然,沈殊音不亂動了。
林度飛不敢用火折子,生怕會把人引過來,他也不知道這艘船上,究竟有多少綁匪。
終于,林度飛把她嘴上的布條拿開。
“我現在給你松開繩子,”林度飛低聲。
沈殊音依舊沉默。
他的手掌慢慢往下,沈殊音原本想要将自己的手掌送過去,讓他松綁,誰知她剛一動,因為雙手雙腳都被綁住,一下失去平衡。
她再次撞到他懷裏時,就感覺他的手掌再次抵在自己的胸脯上。
死寂般的沉默後,沈殊音咬着唇,帶着懊惱的聲音道:“你的手。”
“對不起。”林度飛後知後覺,這才發現這兩次自己觸碰到的,竟是女子的胸脯。
他抽出匕首,将她手腳的繩子都隔斷時,腦海中還殘存着一個念頭。
那個……未免也太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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