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執事與他的少爺（十）

哪怕披着最為普通的系統自帶皮囊, 哪怕總是套上一層灰蒙蒙的普通外衫, 獨自一人在角落裏調試和嘗試着運行機甲。約書亞手下的機甲也依舊是他數據庫中最為別致的存在。

封言靠着在這個世界近萬年的積累，才能感受到的一些靈感, 對于這個天才少年卻仿佛唾手可得，一點就通。

算是難得地在任務之外分給外人的一點點時間, 卻沒想到轉來轉去，到底還是那個足夠吸引他的靈魂。

因着陸清遠對星網的飛快上手, 與出乎意料的超強光腦信息處理能力，封言與少年近乎萍水相逢的師生情誼并未持續多久。

緊急下不告而別後補發了消息, 倒沒有想到從青年那簡短的文字日記中，還能看出幾分當初的黯然。但縱使如此, 青年依舊選擇了離開屏蔽一切弊端的星網，堂堂正正地面對了自己先天不足的問題。

當年龜縮在角落, 蒙塵的珠玉，如今終于敢于正視自己, 将光彩顯露于衆。

“約書亞先生今天沒有完成演習賽，根據數據庫傳來的消息，在發動觸發技後他就直接選擇了退賽。因此有些應對不足, 臨時找了長老院的人來, 卻沒來得及補發消息，還是後來偷偷補上, 應該沒有被發現。”數據庫裏躲在一角的小系統看着自家心情轉好的宿主, 突然小心翼翼地道出先前的信息。

封言微微一愣, 随即很快反應過來了其中緣由。

想來青年是猜到了什麽, 這才急于求證吧。

當初猛然看到那套熟悉的調試方法，又知曉這個人身後是他熟悉的那個靈魂，就是他，也不是不激動的。

在科研院忙碌了一晚上的人還躺在床上，呼吸平穩。

青年的睡顏看上去天真而乖巧，像是不谙世事的大家少爺，封言卻是知曉那雙眼睛睜開後，其下又是怎樣的睿智而自信的淺藍色光芒。

他跨越了無數個世界，經歷了無數的變動而或多或少有了各種改變。

而眼前的這個青年，似乎每一個世界，都能只因為他簡單的一句話或是普通的動作和行為，猛然經歷蛻變。

等他回過頭來，已然認不出當年毫不起眼的那人。

因為就在他離開的這短短時日，他便已一路攀上，化龍騰飛。

“長老院的人收到了科研院消息，現在宿主的一切資料，包括您之前回了軍部，實際上是楓的事情，都已經在長老院備案。他們似乎還想和星網溝通，單面取消約書亞先生和宿主結契的可能。但是被拒絕了。”系統老老實實地提供采集到的新消息進行補救。

封言聽後眸色一暗，卻絲毫不急。

人工智能拯救計劃，或者說人工智能毀滅計劃，是人類施行了萬年的漫長計劃，哪怕是位高權重的長老院，也沒有插手的餘地。

更不用說，他封言，是這計劃中最為重要的環節。

拟态陽光照入屋內，安睡在床上的青年皺了皺眉頭，就要清醒過來。

海風吹來的聲音隐約透過窗戶傳來，一切似乎都與以往一樣，卻又有些區別。

眉眼精致的青年鼻尖微動，一股從未有過的香甜氣味讓他猛然睜開了眼睛，一眼就看見了床邊站立的黑色身影。

男人垂眸站在一旁，是那張圖片裏驚鴻一瞥的古地球人的模樣打扮，黑色瞳孔漆黑深邃，筆直地站立在一側。只是不同于照片中的冷漠傲然，他的家用機器人一直垂下眸子，斂去神情，顯得謙卑而恭敬。

漸漸反應過來已是新的一天的約書亞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時有些懷疑自己之前的猜想是不是不過是他的錯覺。

他雖從未用過家用機器人，可也知曉這種古板地忠誠的仆人，哪怕在一些情況下擁有變通能力，卻不能以同記憶中那個驚才豔豔的男人相提并論。

青年剛這麽想，便見那雙含笑的眼眸驟然擡起，純粹的黑色中似乎有着旋渦，讓他想要深究卻又害怕靠近。

等到他再冷靜下來仔細去看，那雙漆黑瞳孔依舊是往常那般認真而平靜，仿佛剛才一瞬只是他的錯覺。

“少爺，今天課表顯示沒有課程安排，下午有一節理論課，根據批注可能會進行考試。”家用機器人認真查閱着數據板上的資料提醒着，故作看不見青年那已不自覺飄向另一處的視線。

床頭櫃旁，老實的古地球電子計時鐘在家用機器人說完話後便搖晃着圓滾滾的身體發出了鈴鈴鈴的聲響。

“本來打算到時間再叫醒少爺的，抱歉擾了少爺好夢。”家用機器人愧疚地在一旁開口。

約書亞這才反應過來時間還早，因着昨天太忙，而忘記了調節這個古舊的電子鬧鈴。

在那若有若無的香味與回籠覺中抉擇了一瞬，青年便又提起被子蓋住了頭，轉過身去背對向了他的家用機器人。

封言哭笑不得地看着憋着一股起床氣就要往回縮的青年，一把将人從被子裏拉了出來。

約書亞依舊不願睜開眼，卻也沒有繼續往被子裏鑽，只是毫不理會封言的動作繼續進行他的補覺。

“保持好的早起習慣就不會因為趕時間而錯過早餐了。”封言如是解釋着，一邊給依舊昏昏欲睡不曾睜眼的青年換下身上的睡衣，将蘭納多的校服給人套上。

青年乖巧地任由他動作，全程沒有半點自己睜開眼清醒過來的打算。

封言幫他穿戴洗漱，直到将人一路帶到了餐桌邊，青年這才猛然睜開了眼睛清醒了過來。

桌面上不過是尋常的烤面包和火腿，還有一小碗昨天下午沒有吃盡興的小粥。

“這些東西的味道會比營養液好一些。”封言笑着開口，看着青年認真地拿起桌上的刀叉。那躍躍欲試的模樣，讓進行烹饪的封言心情也不免好上幾分。

約書亞矜持地點了點頭，但很快手中刀叉劃過，将桌子上的食物劃分成小塊，一點點送入口中，速度算不上慢。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眸微微眯起，略微勾起的嘴角昭示着青年此時轉好的心情。

不一會兒，桌子上的那份就被青年瓜分了個幹淨，簡單填飽肚子，約書亞便看見了一邊盤中多準備的一些。就是那天只喝了小半碗的粥，今天也有一個大的粥碗盛了滿碗放在一旁。

青年的眼睛很快又亮了幾分，自然地伸手去取用，在沒有遭到身旁人制止和打斷後，這才放緩了速度，細嚼慢咽地開始品嘗起來。

他到底不是陸清遠那般狼吞虎咽還不忘邊吃邊誇的人，就是吃着這簡單的吃食，青年也是慢條斯理，仿佛在享受高雅的茶會，不論是手下執刀切割的動作，還是那細細品味的小口咀嚼，都讓人賞心悅目。

封言一時也不免想起之前某個世界裏常和蘇簡一同去喂養的小野貓，吃飽喝足後舔舔爪子的慵懶模樣和眼前的青年，倒有幾分相似。

将眼底笑意掩去，簡單計算青年身體接受的食物份量，眼見着快要差不多，封言正準備出聲提醒，約書亞卻已停下了手邊的動作，放下刀叉。

青年手絹擦拭掉嘴角沾染的那點微不可查的油漬，突然擡起那雙剔透純粹的藍色眼眸疑惑看來，發出了邀請：“你不嘗嘗嗎？”

家用機器人驟然擡眸看向自家的小主人，那雙眼裏只有單純的疑惑，青年顯然還沒察覺自己問出了怎樣奇怪的問題。

封言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始至終，看似記得他的身份，卻從未将他當作機器人看的小家夥，卻并不打算在此時點醒。

家用機器人不能食用人類的吃食，可是人工智能卻有這樣的系統。

封言不打算點醒，卻也不準備掩飾身份，難得從善如流地坐到了一邊的位置上，看着青年将特意剩下的一份推到自己的面前。

“味道很好！”青年微微勾起嘴角，眼底的贊許不加掩飾。

不如陸清遠那般直接外露，但這簡單而真心的話，從這人口中說出來，封言才難得地顯露出些許笑意。

已經解決完早飯的青年不急着離開，就那麽坐在一邊，大有要看着他吃完的意思。

起初還能從容應對的封言漸漸也不免有些皺眉，不知青年是猜出了他的身份，還是其他。

這過度的熱情，與之前的冷漠實在反差劇烈，就是他一時也有些不太适應。

“你之前的主人是什麽樣的人？”

安靜的餐桌上突然有一方抛出話題，封言擡眸便看見了青年那故作随意開口的模樣，眼底一暗，便聽到青年接着開口。

“他會登錄星網進行網上聯機嗎？”

那認真的眼眸望來的一瞬，封言便有些哭笑不得地察覺到已猜到真相的青年又将自己推遠了一步。

被當做過去自己的家用機器人的封言有些哭笑不得，卻不打算将這個誤會延續。

“我以前服務的對象不怎麽使用網上聯機功能，只會使用星網進行數據收集。”封言思考了一瞬那個熱愛八卦和P圖的聯邦将軍，勉為其難地在丢鍋的同時替他美化了一下。

眼見着約書亞眼底亮起的光芒又漸漸暗淡，封言這才不緊不慢地補充了一句：“但為了替他尋找一些數據，我會偶爾登錄聯機，查詢一些調試機甲的方式進行學習。其中最為優秀的大概就是少爺您的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