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蜜餞

注意到楚億泉從身後追上來的是易學佳,她立即條件反射地擋在周禮諾身前,果然他的視線和步伐都是直奔她來的。

“你是來找朋友的?還是轉校生?”他雙眼直愣愣地盯着周禮諾說,“我叫楚億泉,不是一拳,是億萬泉水的億泉,你叫什麽?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你幫忙。”易學佳拽了拽柯鸩飛,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形成周禮諾與楚億泉之間的路障,“我們就是參觀一下。”

楚億泉無視了易學佳,繞一圈到周禮諾身邊,“你手怎麽了?”見到易學佳也跟着繞一圈來擋着他,也無所謂,再繞了半圈繼續追問,“疼不疼啊?”

眼見到他伸出手來要去碰觸周禮諾打了石膏的手臂,有些怕惹是生非的柯鸩飛也急了,他擡手按下對方的手說:“哎,同學,謝謝你啊,我們不需要導游,随便看一眼就走了。”

“呵,還挺防備人的,怕什麽呢?我看着像壞人嗎?——像。”楚億泉低頭把自己打量,繼而繼續陪着笑臉說,“但是人不可貌相,大家以後都是同學了,同出同進的,多認識一下,有個朋友照料不好嗎?”

“我跟你不是同學。”周禮諾冷冰冰地說,她的眼神裏對于職高學生的不屑非常明顯了,她的吐息幾乎要化成一條冰河将自己與對方隔絕開。

但是楚億泉完全不在乎周禮諾對他表現出來的厭惡,反倒因為她終于開口說話了而更加興奮,“我也覺得你不是這裏的學生,看你長得這麽漂亮,當明星的料子啊,你該不是來上藝考班的吧?”

見到三人都一時無語的反應,他知道自己猜對了,指着不遠處一棟建築說:“我帶路吧,不管你們開心不開心,我反正也是藝考班的,以後只能是同學了。”

易學佳扭臉看向柯鸩飛,擺出一副吃了中藥的苦情臉,柯鸩飛回以她啞口無言的呆滞臉。

這所學校的占地面積比一般中學大半圈,但不如大學那麽大,教學樓、實驗樓、食堂、宿舍等建築全部坐落于高低不一的坡上,呈現高低起伏的山群狀,去任何一座山都要跋涉一段“山路”,楚億泉帶他們去到藝考班文化教室門前,“我們這邊是計時上課,領一張課表,上面有每日幾點,什麽課的安排,你随時過來把課時上滿就行,只要通過了最終的模拟考就算畢業,我們每天先在文化教室集合等班主任過來安排當天課程,看是要舞蹈室還是音樂教室。”

此時是下午三點,約莫能坐下五六十個人的教室裏,只有三十來個學生零散坐着,班主任是個留長發戴着雷朋眼鏡的中年男老師,他在講臺上總結科目提分技巧,臺下的學生們昏昏欲睡,直到楚億泉在門口喊了一聲:“張老師。”

聽見熟悉的聲音,學生們漫不經心地轉過臉來,卻在通過窗戶見到周禮諾時好像觸電般紛紛如夢初醒,所有人坐直了身子,幾個愛起哄的男生已經吹起了口哨,甚至有人鼓起掌來,女生們之間交頭接耳。

一聲聲“新來的!”、“我暈好漂亮。”“模特嗎?”的興奮吵嚷聲從裏向外飄進了走廊,易學佳知道任何一個班級裏來了新鮮面孔都會掀起一陣熱議,但是這麽誇張的反應,只可能因為周禮諾太出挑了,她既感到得意又更多感到擔憂,“你知道嗎?”她附在周禮諾耳邊輕聲說,“我會送你的,每天都接送,別怕。”

周禮諾心裏一暖,用手臂皮膚輕輕蹭了蹭她的胳膊,易學佳的體溫一年四季都是微微發燙的,而她是涼的,所以每一次接觸都像是冰面被輕輕炙了一下。

張老師走出來詢問周禮諾的目的,然後對教室裏的學生們宣布“先自習”,轉身帶她去教師辦公室做入學登記,見到楚億泉亦步亦趨地跟着,張老師怒道:“你都遲到多久了,老實給我呆在教室裏,有你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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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億泉不依不舍地貼在門框邊,沖遠去的周禮諾喊:“同學,留個聯系方式吧?同學——”他幅度誇張地揮舞着手臂,“你們知道百貨大樓邊上的太蜂大廈嗎?我每周三周五晚上九點在七樓的清吧裏唱歌,你來玩啊?喂?——那我們下次課上見!”

辦好了入讀手續後,周禮諾咨詢了課程時間,可以選擇全日制課時,她選擇了上夜課和周末課,從課表上看,周曙光确實給她報了足夠占滿大半年時間的藝考培訓,張老師饒有興味地問:“同學,你是許純平老師的親戚?”

聽他這麽一說,周禮諾便知道這一切是誰幫忙安排的了,她淡淡地搖頭。

“哦,我說呢,看起來也不像。”張老師笑一笑,指着周禮諾受傷的右手問,“這摔着了?骨折?多久好?”

“耽誤上課嗎?”周禮諾反問。

“也沒什麽要抓筆的時候,應該沒什麽。”張老師揮了揮手,示意該辦的都妥了,“叫個同學帶你參觀一下?”

“不用了,謝謝。”周禮諾致謝後,走出辦公室。

“早些來上課吧,我看你是顆好苗子。”張老師的話語聲追上來。

走出學校,柯鸩飛提議去找家店坐一下,三人于是躲在沿街商鋪的屋檐形成的陰影下慢慢踱步,柯鸩飛撐着傘一直以別扭的姿勢跟在周禮諾身後試圖幫她遮陽,易學佳拍打開他的手嫌棄道:“行了柯老師,礙着我們走路了。”

“啧。”柯鸩飛收起傘,嘀咕自語,“還嫌我礙事兒,我這叫貼心,不覺得我比那痞子可愛多了嗎?”

“你有點兒出息,眼睛往上看,別往下比行嗎?”易學佳的腿往後一撩,踢向柯鸩飛的小腿卻被他敏捷地閃開,于是她翻個白眼繼續說,“跟裕琛比比,再不行你跟梁楓比比個兒。”

“我也不矮啊,距離一米八不就只差一厘米麽?要不了半個月。”柯鸩飛叫屈,“反正我比你高不就得了。”

易學佳頭也不回地繼續炮轟他:“你看,你這人,跟我一女的比有什麽意思?你看不上的那個痞子還比你高呢。”

“那痞子肯定比我大不少,你看他那一身的社會氣,怕不是都三十歲的人了吧,還在學校裏打混,不是廢物就是別有用心。”柯鸩飛看着周禮諾左搖右擺的發尾說,“諾諾,你可千萬離他遠一些,那個姓楚的絕對不是好人。”

“如果可以,我不想再見到他。”周禮諾這平靜的半句話之後,是急轉直下的煩躁語氣,“可惜不能。”

她隐約有預感楚億泉将會給她招來許多麻煩,易學佳似乎也通過她身上一時閉合的磁場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于是捏了捏她的手說:“有我們在呢。”

他們終于遇見一間還算合眼緣的奶茶店,和學校附近聚集的那些小店不一樣,這一家的裝修整潔大方,裏面沒有幾個客人,也沒有沙發上簇擁成一團團邊抽煙邊抱在一起接吻的未成年人,因此相對的,菜單上的定價也貴一些。

易學佳要一杯絲襪奶茶,柯鸩飛和周禮諾一樣點的是冰拿鐵,他為了顯得大方又點了兩款蛋糕,“哎這咖啡,怎麽一點兒苦味也沒有?”他喝一口,對坐在對面的兩個女生誇誇其談起來,“這不正宗,我跟你們說,有個叫星巴克的牌子才好喝,我們這兒沒有,北京上海有,深圳好像也有,我下回問下我哥,要不寒假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旅游?我請你們喝真正國外來的好咖啡,大城市裏,好玩好吃的東西,多了去了。”

“切,咖啡本來就是一股煙灰味道,再好喝,就是國外正宗的,又能有多好喝啊。”易學佳對自己的這杯倒是很滿意,她說,“就你們裝啊,有本事喝黑咖啡,拿鐵那麽甜,還不如喝奶茶呢。要我說什麽好吃呢,廣州的糖水知道麽?真要去玩,跟老外的東西比起來,我選擇粵菜。”

“不高級。”柯鸩飛撇撇嘴。

“北京麽……”周禮諾顯然也對眼前的拿鐵很不滿意,所以沾了一口就放下了,她向往地說,“我一定會去的,我要離開這裏,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空氣一時凝重,周禮諾就是有這樣的本事,随口說一句話,就像給空氣灌了水泥般又冷又重,也許是原生家庭不健康的緣故,她身上彌漫着化不開的悲凄而身不由己的氣場,叫人和她聊天時,心情猶如遭遇電療般起起伏伏,捉摸不透她此刻的心境是需要一句玩笑來接應,還是一句附和來安慰。

這就是少有人鬥膽上前來試圖與她成為朋友的原因,柯鸩飛選擇了閉嘴喝水,怕自己接錯了話,降低了她心裏對他的印象分。

只有易學佳,可能腦子裏真的是回路太少,她對待周禮諾的态度從來都是直來直往,就像一個只發直球的棒球手:“怎麽,阿姨還是在和你生氣嗎?你随她去氣嘛,又不能真的把你趕出家門,真趕了也不怕,你睡我的床呗。”

見到易學佳發出直球問候之後,周禮諾沒有反應,柯鸩飛才笑嘻嘻地跟上節拍,“我的床也可以。”

周禮諾被他倆逗得淺淺一笑,眼睛輕輕地彎起來,于是眼裏的波光輕輕漾了漾,好像要順着眼角淌下來,柯鸩飛癡癡地看着,手在桌子底下捏成拳為自己叫好,“應該加分了!”他想。

“委屈你了,阿姨真的是很無理取鬧,但我覺得她有時候對你的控制都失去分寸了,比如今天這件事情,完全可以處理成大家都滿意的樣子,她偏偏要叫你不舒服,叫你難受,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易學佳玩弄着已經空了的杯子,利用陽光的折射在周禮諾的臉和脖子上畫着金色的軌跡,她托着下巴說,“阿姨可能是嫉妒你吧。”

周禮諾轉過臉來,按着易學佳淘氣的手,卻沒有生氣,只是嗔怪地瞪她一眼。

“因為你有機會去做一切她曾經想做的事情,而且——你這麽漂亮,豔壓群芳有沒有——一山不容二漂亮,親媽也忍不了。”易學佳扔開杯子,以挂着水珠子的手指挑了一下周禮諾的下巴,惹得她伸手來掐她,她于是笑嘻嘻地左躲右躲。

看着易學佳對周禮諾動手動腳,柯鸩飛心裏也癢癢的,他的視線順着周禮諾的眼睛一路慌慌張張地掃到嘴唇,咽下一口口水,抓起眼前的拿鐵一飲而盡。

草莓和巧克力的蛋糕被端了上來,周禮諾用左手拿起勺子,卻被易學佳奪了過去,“我來喂你。”她說道,切下一小塊來以手接着遞到周禮諾的嘴邊。

柯鸩飛呆呆地看着周禮諾很自然地張開嘴吃下蛋糕,然後伸出水潤鮮紅的舌尖舔掉黏在嘴唇上的奶油,他身體好像過電般顫了一下後,突然大聲地提問:“那你什麽時候開始上課?”

“嗯?”周禮諾一愣,認真地想了想說,“開學後吧,暑假還剩下也沒幾天了,我想先把家裏的卷子都做完。”

柯鸩飛馬上接話道:“那我們的戀愛游戲繼續吧!”

“還玩啊?”易學佳皺起眉頭,歪了歪腦袋示意他睜大眼看看周禮諾的右手。

“又不影響!最後一把。”柯鸩飛雙手按在桌面上,好像企業老板宣布一個重大利好消息般地亢奮說道,“我有個newidea,我們來玩個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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