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月亮

還有一天就要開學了，衆人再次聚集起來是因為裕琛的生日，無論誰過生日，如果沒有被什麽事情耽誤，比如被家長帶出門去走親訪友，那六個人從小都是聚在一塊兒慶祝的，而每當出生于八月二十日的裕琛過生日時，對衆人來說就很像一個開學的信號，眼前的蛋糕看起來就很像是教學樓牆面上的上課鈴兒。

十寸的水果蛋糕是易學佳和周禮諾一起買的，所以她倆就不額外準備禮物了。

“你也太會想了。”柯鸩飛盤腿坐在紅色格紋的塑料地墊上，邊環顧四周，大驚小怪地說，“竟然搞野餐，你怎麽這麽少女心啊？”

當大家以為生日party多半是在裕琛家舉辦時，卻收到他一條短信說：“明天我生日，我們中午去嘯虎公園野餐，我已經準備好了午飯和飲料零食，你們要帶什麽也可以帶過來。”

易學佳沒有很驚訝，因為裕琛那天拉她去超市采購就是為了這一天做準備。

周禮諾很驚訝，畢竟她向他提到過自己曾經一家三口一起野餐的美好回憶，所以她一時間不明白裕琛此舉是圖什麽，是對她示好？還是單純地從她這裏獲取了一個靈感，最後她決定為了不顯得自作多情，不對此做任何反應。

這一天陽光明媚，裕琛挑了一塊平整幹燥的草地，為了布置場地，他和易學佳比所有人都早到一步，當初在超市裏的時候，裕琛買了一堆裝飾物，七彩的帽子和氣球、彩帶，現在易學佳幫他把氣球都一個個吹起來，然後紮在一起，喘着氣說：“哪有你這樣的，自己過生日還折騰自己，這看着跟你要給別人過生日似的，真是有夠用心的。”

裕琛将一包包的零食和飲料排成整齊卻又錯落的小山，而小山正中央空出來的位置才是重點，他甚至為今天買了電視劇裏才出現過的野餐專用竹編籃子，因為這個東西在生活中真的很不實用——易學佳為此評價他“太浮誇了。”——小籃子放在中間，打開一半蓋子，露出了裏面由他親手制作的三明治。

“可以。”易學佳站起來，退後幾步，欣賞了一下他們辛苦布置的現場，然後為自己鼓掌道，“我們可以開拍了。”

周禮諾來到現場時，那個先是從驚訝轉化為驚喜，最後又因為意識到什麽而止住了笑容的克制表情，就是裕琛想要見到的理想效果。

“來，看看，因為你這個人特別無聊，所以給你買禮物真是特別頭疼，完全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柯鸩飛遞上一個塑料袋，搓着手示意裕琛趕緊打開，“帥不帥？”

一把手柄上面雕刻着精美花紋的金屬左輪手槍，裕琛扣下扳機，槍口噴出了小小的一束火苗，他露出一臉看傻孩子的慈祥假笑對柯鸩飛點點頭說：“很帥。”

易學佳發出大笑，周禮諾也掩面笑起來。

何子萱一巴掌拍在柯鸩飛後腦勺上道：“你有病啊，裕琛又不抽煙。”

“他拿來燒飯做菜也行啊。”柯鸩飛白她一眼。

“這個送你。”梁楓準備了一支鋼筆，看起來大約二十來塊錢，但是他很仔細地在上面綁了一個蝴蝶結絲帶，“祝你生日快樂，裕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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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琛接過來，很滿意地笑道：“這個筆寫起來很滑，我用過，很好用，正好我那一支的筆頭已經寫壞了。”

“這是我的。”何子萱遞上了一件方形很是柔軟的包裝袋，“對不起哦，我沒有買你說的那個什麽題庫。”

裕琛拆開來看是一件T恤，吊牌已經被剪掉了，但是還能從品牌看出來不便宜，他真誠地道謝：“謝謝，我很喜歡這個顏色，讓你破費了。”

還是沒有整理好面對他的心情，何子萱見了他那一貫溫柔的笑容，一時間心裏酸酸的，又想哭了，趕緊別過了臉去。

“送衣服？”柯鸩飛沖何子萱驚呼，“有沒搞錯？你從來沒送過這麽貴的禮物給我。”

“你又不缺衣服。”何子萱冷漠地瞥一眼他，然後像是很故意宣布占有權似的看向梁楓道，“你怎麽沒穿我給你買的那件T恤？”

除了易學佳，在場所有人都一愣，因為她這一句話埋藏的信息太多了，無論如何——何子萱和梁楓的組合？——沒有人做過這樣的假想，而易學佳則一副知情人的樣子，很有些得意地欣賞着衆人的震驚表情。

“洗了。”梁楓回答得很急促，完全不想延續話題的樣子。

“哎喲，還挺珍惜。”何子萱語氣裏的挑逗實在是再明顯不過。

一種非常奇妙的氣氛在六個人之間蔓延開來，有些暧昧有些嗆人，像是嗅到了玫瑰也像是火藥的氣味，柯鸩飛最先做出反應，他的大手掌直伸過去抓着何子萱的細胳膊，火氣沖天地問她：“你怎麽回事兒？”

“你幹什麽？”何子萱掙開他，“我又沒幹什麽，就算我幹了什麽，你管得着嗎？”

“你不是答應做我女朋友的嗎？”他叫起來。

衆人又是一愣，這一出出的戲滾戲，讓人應接不暇。

“我什麽時候答應你了？”何子萱冷笑。

“就，就是，你被裕琛拒絕了，我也被諾諾拒絕了。”柯鸩飛急得語無倫次，“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他這話一出口，現場氣氛更是尴尬，玫瑰沒了，火藥也熄了，衆人都像是站在了審判席上，似乎有必要一個接一個地為自己進行無罪辯護。

“誰跟你說好了。”何子萱不滿地嘟囔，“你不要自己瞎替我做決定。”

“可是我和你親也親過了。”柯鸩飛委屈地說，“你不能玩我啊。”

他突然曝光了兩人之間的親密行為，讓何子萱先是一驚，接着立即轉頭去捕捉裕琛的神情，只見到他微微皺眉卻又嘴角含笑，對她露出一副縱容的表情，看起來對這件事情并不感到驚訝，似乎何子萱會和柯鸩飛在一起，全在他預料之中。

他這“接受”之中又輕微流露出失望的态度，令何子萱倍感難堪。

何子萱将這滿腔惱羞成怒沖柯鸩飛宣洩：“你還覺得我占你便宜了咯？我可是初吻。”

“我不是初吻啊？”柯鸩飛雙手捂着胸口，瞪圓了眼睛問她。

何子萱急了，“又不是我強吻你，講不講道理啊你——”

易學佳幾度張了張嘴，但最後還是閉上了，她有挺多問題想問的，但再遲鈍也知道這時候介入一男一女的争吵很不合适，萬一将戰火引到自己身上來了呢？而且她覺得倆人吵架的原因挺荒唐的，不喜歡為什麽要交往？沒交往為什麽要接吻？而接吻了又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貼一下的事情，大家誰也沒少塊肉。

裕琛也不好參與，畢竟這個事情若是追根溯源好像就是因他而起的，無論他是要嚴肅地勸說還是輕巧地說笑來将這一篇翻過去，都顯得有些太拿自己當回事兒。

梁楓則是完全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他已經打開一包牛肉幹吃了起來。

結果開口喊停這場大戲的竟然是周禮諾，“你們要麽換一天再好好商量一下你們的事情？”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善解人意，但過分的情緒克制卻使得她的語氣顯得更為冰冷徹骨，以至于大家以為她生氣了，“畢竟今天的主要任務是給裕琛過生日。”

只有裕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何子萱和柯鸩飛卻為“周禮諾為裕琛撐場面”這個行為感到更為困惑和焦慮，他們前一秒還在打得不可開交，這一秒卻忍不住交換了一個眼神，似在猜測這兩個人的感情莫不是悄悄地有所進展？因為周禮諾一直對裕琛有種無形的抵觸情緒，這會兒竟然好到要替他發怒的程度了。

“那我們趕緊吃蛋糕吧，裕琛還給我們一人做了一份三明治呢。”易學佳趕緊接住周禮諾的話，以免何子萱他們把怒火轉嫁到她身上，她掏出一把蠟燭問，“哎，插蠟燭許願嗎？正好用得上你那搞笑的槍。”

梁楓也想緩和氣氛，他把零食袋的敞口往易學佳眼前一遞，“喏。”易學佳沖他使了個眼色，示意自己并不是需要他哄的人，于是梁楓把牛肉幹遞到了何子萱眼前，“吶。”

何子萱為剛才的鬧劇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沉默地接了過來。

衆人終于開始唱生日歌，裕琛吹滅蠟燭後，柯鸩飛問裕琛許了什麽願望，他眼神飛快地在周禮諾臉上點了一下後落在了易學佳臉上，他故作神秘地說：“佳佳知道我想要什麽。”

“啊？”柯鸩飛和何子萱齊聲驚呼，轉而好奇地看向易學佳，“你知道？”

“我哪兒知道啊，他故意這麽說。”易學佳撿起一團紙巾扔向裕琛，“你別害我行不行？”

吃吃喝喝了一會兒後，裕琛掏出了自己藏在提籃深處的一個長方形木盒子，“我也有禮物送給你們。”他一個接一個地拿出來自己曾經向周禮諾展示過的手工根雕，送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我靠這是你自己做的？”柯鸩飛拿着小鳥的木雕，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一遍遍向裕琛确認這是不是他做的，“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隐藏技能，你可以靠這個吃飯了。”

梁楓颠來倒去地把玩自己手裏的樹，似乎想不明白這棵樹和自己的關系。

“為什麽我是狗啊……”易學佳雖然對自己的金毛犬形象也有疑問，但喜歡得笑容滿面，“真可愛，這我得好好收起來，當傳家寶。”

何子萱雙手捧着裕琛送給自己的小兔子，已經喜歡到快要哭出來，張着嘴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想到自己在他心裏的形象是這麽可愛的一只小兔子，她感覺身體馬上就要長出一對大耳朵和一團小尾巴繞着這片草地跑圈圈了。

裕琛遲遲沒有拿出來要給周禮諾的專屬禮物，但是周禮諾也沒有期待，畢竟他說過還沒想好要給她刻什麽，當衆人都期待地望着裕琛時，她原本是等着聽他解釋的，結果裕琛卻從他的小盒子裏又掏出來一個根雕，“這是給你的。”

裕琛遞給周禮諾的是一個月亮，這個月亮的底座和別人的不一樣，不是一個圓形底盤，而是一朵形态自然的雲朵，流線光滑的月牙則慵懶地枕在雲上，這食指大小的月亮上找不到明顯的木質痕跡，滑膩得像是玉器表面，可見制作者花了相當長的時間耐心地進行打磨。

周禮諾的眼裏寫滿了欣喜，她象牙般的手指輕輕圈攏這一枚掌心裏的月亮，對裕琛非常感動地道謝：“好漂亮，我很喜歡，謝謝你。”

“那就好。”裕琛溫柔地笑一笑。

他笑起來，就像是托着月亮的那一朵雲，純潔而純真地仰望着月亮。

何子萱終于還是哭了，卻不再是因為開心，前一秒天堂後一秒深淵的落差讓她的眼淚來勢兇猛，為了不被衆人發現，她趕緊起身跑遠，柯鸩飛遲疑了兩秒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