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守株待竹
魔種都找到了, 這東西會積聚魔氣, 滋養魔物, 蛸只是其中之一,但有了越老前輩,将魔物全部除去也不是很難, 上陵簡當即下了全面清掃魔物的命令。
魔物可以解決,但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誰在碧玉天放下了魔種?
上陵學宮裏混進了北夏之人?
——但北夏修魔之人,身上帶有濁氣, 不可能逃過越不渾的眼睛。
唯一可能的解釋是有人在學宮中放置了魔種, 然後便離去了。
——上陵學宮被層層護山大陣保護,不少陣法都是專為對抗北夏魔物所設, 若果真是這樣,那麽這人出入上陵學宮, 竟如同出入自家的後院一樣,護山大陣失效, 怎能不讓人擔憂?
“為今之計,只有托術院排查護山大陣是否有漏洞。”上陵簡道。
淩鳳簫:“或許是北夏法術又有變化。”
“術院已經開始研究此次的魔物,但願有應對之法。”
淩鳳簫:“嗯。”
林疏頗能理解上陵簡的邏輯。
病毒升級了, 自然是開始升級防火牆。
所幸魔物被淩鳳簫提前發現, 也不算是亡羊補牢。
只是,這些魔物的目的到底是不是折竹,卻無法确定,上陵簡和淩鳳簫也沒有提起。
林疏覺得這兩個人的觀察力和智商,怎麽着也不會比自己低。
而大祭酒又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是折竹, 他沒有提起這件事,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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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疏徹底安下心來。
天塌了,有個子高的頂着。
而個子高的若頂不住,他能頂得住嗎?
——不能。
既然不能,那就不用惴惴不安了,船到橋頭自然翻。
只見這兩人商議完,将魔種聚在一起,打算銷毀。
淩鳳簫問越不渾:“前輩,确鑿沒有別的濁物了麽?”
“确鑿,”越不渾道,“快把那個狗崽叫來,讓我看看!”
淩鳳簫道:“正在您的身邊。”
林疏默默往越不渾跟前一站:“......”
“就是你?”越不渾眯着眼睛看他,道:“長得也算人模人樣!”
林疏:“謬贊。”
越不渾立即杠興大發:“謬贊?你長得确鑿齊整,我說你人模人樣,是說了實話,何來‘謬’字,又何來‘贊’字?你用詞如此不講究,哼,不過爾爾!”
林疏:“......”
越不渾道:“你怎麽不說話了?定是被我說得啞口無言!”
說罷,引頸伸頭等待林疏反駁。
林疏:“您說得對。”
越不渾滿腔擡杠之意,忽然被噎在喉嚨中,一時之間,竟陷入寂靜。
淩鳳簫笑了一聲。
林疏聽見這一聲好聽的輕笑,轉頭往淩鳳簫那邊看了看。
只見大小姐手指上猶自燃着一簇火,是打算處理魔種的樣子,此時卻望着這邊的場景,唇角勾着淡淡的笑。
笑意裏有幾分促狹,沖淡了往日略有冷淡的高傲神色,竟顯出了十二分的明豔動人。
笑完,大小姐回歸正事,将那團火以靈力送進放着十六顆魔種的深坑中。
這火不是凡火,邊緣泛白,但凡有一點化學常識的人都知道,這是極高溫的标志。而火焰的主體是濃烈的紅,是淩鳳簫靈力的顏色,火焰甫一接觸到魔種的表面,就“嗤”地一下瘋狂蔓延起來。
火種冒出了黑色的濃煙,而那魔種之中,竟然發出了吃痛般的嘶聲尖叫,聲音既尖又銳,還叫得很慘,極其難聽。
林疏後退幾步,并且想把越不渾的輪椅也往後拉一些,至少不要讓這聲音傷到老人家的耳朵。
越不渾卻大喊:“別動!”
林疏停手。
只見越不渾怔怔望着前方,像是被魇住了,只呼吸急促,胸脯起伏,身體卻絲毫不動彈。
越若雲失聲道:“爺爺,你怎麽了!”
越若鶴亦是十分擔憂。
越不渾右手緊緊攥着輪椅的扶手,半晌,胸脯的起伏才漸漸緩下來,低低出聲道:“賊......賊北夏!”
越若雲“啊”了一聲。
越不渾望着烈火中燒焚的魔種,又沉默了半刻,忽然大叫一聲“亦瑤!”昏死過去。
上陵簡立即向這邊走幾步,伸手探越不渾的脈息。
“情志所激,氣血逆行,”他道,“老前輩并無大礙,過一兩個時辰自然醒來。”
越家幾個小輩皆十分擔憂,立時道:“我們送老閣主去休息。”
上陵簡點頭:“速去。”
說罷,又轉頭向淩鳳簫:“魔種已毀,此事暫且告一段落。”
淩鳳簫道:“先生,若無他事,我們也回去了。”
“去罷,”上陵簡道,“若有線索,我再找你。”
淩鳳簫便往林疏這邊走,道:“我們回去。”
林疏感覺上陵簡往自己這邊看了看。
他假裝什麽都沒有察覺,對上陵簡禮貌性地道一個別之後,便随着淩鳳簫離開了。
路上,淩鳳簫忽然道:“你知道十五年前長陽之戰麽?”
林疏:“不知道。”
“北夏邪術,除魔種之外,還有血毒,”淩鳳簫卻也沒嫌棄他所知甚少,道,“身染血毒之人,漸漸神智混亂,最終變成只聽大巫操縱的活死人,刀槍不入,無生無死,除非以真火燒灼,不然無法消滅。”
林疏靜靜聽。
“越前輩曾有道侶,是南海劍派的女俠,據說他們二人是少年夫妻,恩愛甚篤,”淩鳳簫道,“十五年前,北夏與南夏大戰,原本南夏占據上風,北夏卻制出血毒,戰場上加入數萬活死人,南夏敗退。”
“越前輩的道侶身中血毒,漸漸變為活死人,最後是越前輩親手以真火将愛妻身軀焚燒成灰,”淩鳳簫淡淡道,“方才他恐怕是觸景傷情。”
林疏:“......這樣啊。”
越不渾原本已徹底糊塗了,連兒孫都不認得,方才卻失聲喊出一聲“亦瑤!”大約就是淩鳳簫方才所說的道侶了,個中緣由,也确實讓人唏噓。
淩鳳簫道:“戰場上刀劍無眼,在學宮裏也不算安全。”
林疏:“嗯。”
“我雖會一直看着你,難免有疏漏之處,你還是該有些自保手段。”
林疏:“是這樣。”
這也是他原本一直在想的。
沒有武功傍身,到底是有些心裏沒底。
淩鳳簫道:“先給你挑些趁手的武器。”
然後,林疏就被大小姐帶去了藏寶閣。
然後,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小姐把兵器櫥上,把那些最為昂貴,又便于攜帶的機括暗器下面的玉符一個個摘了下來。
摘下玉符,就意味着将它買下了。
然後,淩鳳簫又走到了刀劍的區域,挑了幾把好劍。
刀劍區的人卻意外的多,比林疏上次來看劍時,要多得多了。
這些人又不像是認真挑揀刀劍的樣子,只在一旁三三兩兩聚着聊天,大多數都是仙道院的弟子,還有三四個穿着儒道院或術院的服裝,這兩個院的人很少來看兵器,今日也是奇怪。
淩鳳簫問:“你們在幹什麽?”
“回大小姐,”他們七嘴八舌,說的話卻難得有一個統一的中心意思:“我們在等人!”
淩鳳簫:“誰?”
“折竹師妹!”他們眉飛色舞道。
淩鳳簫蹙眉。
林疏想,糟了,淩鳳簫原本就不喜歡折竹,這群人居然還提起,大小姐好不容易心平氣和了幾天,這下怕是又要暴躁了。
只聽淩鳳簫道:“你們見過她?”
“正是沒見過,才要在這裏等,”一人道,“折竹師妹風華無雙,又使得絕妙劍法,我等深深心折,仰慕已極!”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在林疏眼中 ,這人已經涼了。
淩鳳簫果然冷冷道:“所以?”
“所以我們在折竹劍前守着,仙道院其餘人,無一人敢使折竹劍,故而若有人來買折竹,就必定是折竹師妹了!”
這群人便七嘴八舌道:“折竹師妹必定是要買折竹劍的,要想看到師妹真身,此法最是穩妥!”
“只是要守株待兔,等上許久,不過,只要能看到折竹師妹的真身,無論等上多久,我等都心滿意足了!”
“折竹師妹近日未在演武場出現,不能再看見她的劍法,實在是遺憾!”
“蕭韶師兄的刀法同樣絕倫,只是畢竟是個男人,夢境之外,見不見倒是無所謂,折竹師妹,卻實在叫人想一睹真容!”
林疏:“......”
折竹師妹并沒有真容讓你們見。
你們真是上趕着找死。
大小姐不會嫉妒的嗎?
會,很會,先前就因為別人誇折竹,炸成了河豚。
果然,淩鳳簫唇角勾出一絲冷笑來:“原來如此......”
“正是!”
淩鳳簫緩慢道:“折竹劍很好麽?”
“自然是絕世寶劍!折竹師妹定然要買!”
“哦。”淩鳳簫淡淡道。
但見紅衣迤逦,大小姐走到折竹劍前方。
“大小姐,您看這材料,啧——”
啧了一半,忽然收聲了。
鴨子一樣嘎嘎不止,守株待竹的這一群人,忽然齊齊被扼住了咽喉。
大小姐把折竹前面的玉符摘了下來:“我買了。”
“這......”有人欲哭無淚,道:“大小姐,手下留情,我們可就指望着折竹劍——”
大小姐慢悠悠道:“我卻也要拿好刀好劍送人呢。”
衆男弟子如喪考妣。
然後,淩鳳簫走到林疏旁邊,把手中十幾個玲珑玉符放進他手中:“這些夠麽?”
仇視的目光立時落到了林疏身上。
林疏甚至錯覺自己聽到了霍霍的磨牙聲。
林疏:“夠的。”
何止是磨牙霍霍,簡直要提劍來砍了。
但畢竟沒有人敢在大小姐面前造次,縱然再仇視,也只好慫着。
林疏覺得自己仿佛在做夢。
大小姐仇視折竹師妹,竟然讓自己意外得到了折竹劍!
而且,大小姐出手買下,無論是誰,都會打消靠着折竹劍追溯折竹的念頭。
畢竟,折竹劍這個唯一能找到折竹的線索,因為過于優秀,懷璧其罪,被大小姐拿去,和許多別的珍貴兵器一起,用來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倉鼠了。
——師兄們,對不住。
林疏接下了玉符。
然後聽到了師兄們心髒破碎的聲音。
大小姐将他們徹底無視,只看着他,溫聲問:“喜歡麽?”
林疏徹徹底底感到了被包養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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