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沈春眠稍一斂神,正提步朝着江逐風所在的方向走去的時候,符樂卻忽然沖上前來攔住了他。

“教主,這賤……唔,屬下猜測這賊人也是青雲派裏出來的孬貨,那日屬下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那沈溫如嘴裏喊他師弟,想來這人定也是和沈溫如同出一脈的僞君子!”

沈春眠稍一颔首:“嗯,本座知道,他也曾是本座的’師弟‘,只是從前交集不深罷了。”

符樂連忙又道:“教主,前日若不是屬下将他及時捉住,他恐怕早就順利将那沈溫如救走了,屬下好心饒他一命,誰知他竟然賊心不死,不但不好好伺候您,還意圖攻擊您,這實在是……”

沈春眠忍不住在心裏白了他一眼,心說要不是你這個衰鬼多管閑事,我早就自由了。

“好了,”沈春眠假作淡定道,“他的那點小招小式,于本座而言不過是小孩兒撓癢癢,不值一提。”

符樂不依不撓地追上前,用半邊身子攔住他:“可是……”

“沒什麽好可是的,”沈春眠忽地便沉下臉來了,口中瞎編道,“這位……前師弟,便是本座那日所說的機緣,本座前世欠他一因,今生便還他一果——你們立即帶他去接沈溫如,今夜便護送他們離教。”

符樂一臉的不可置信,覺得他家教主像是真如傳聞中所說的那般,叫那大天劫給劈壞了腦子,否則他決計是說不出這樣奇怪的話,做不出這般不合理的事的。

堂堂一個離恨教的教主,在一年前還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大魔頭,現在怎麽會改行當起好人來了?

這實在是太吓人了!

可既然是教主的命令,符樂也不敢不從,于是只得低頭颔首,不情不願道:“屬下遵命。”

沈春眠看着江逐風在黑夜中發亮的眼,一時有些心生畏懼,唯恐再被他撲起來咬上一口,故而也沒敢走得太近。

他停頓半晌,而後又囑咐衆人道:“你們,路上不許對這二人刻薄相待,若再有不敬,壞了本座的機緣,本座要你們好看!”

教徒們異口同聲地答:“是。”

警告過下屬之後,沈春眠轉過身,打算先回自己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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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卻聽後頭被兩個教徒扶将起來的江逐風忽地輕笑一聲,陰聲呢喃:“前世的因?你果然也同我一樣,沈、春、眠,我只要活着一日,便不會放過你!”

什麽叫同他一樣?

沈春眠偏頭瞥了他一眼,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什麽前世今生,因果機緣,那不過都是他瞎編的,用來蒙騙教徒們的謊話,這江逐風想到哪裏去了?

“你嘀咕什麽呢,”符樂下意識罵道,可又想起了沈春眠的叮囑,于是努力放平了語氣,即便他的話音聽起來還是顯得陰陽怪氣,“這位仙長,快請吧。”

“對了教主,”符樂忽然扭頭道,“您還記得您閉關前遇雷劫時,一掌将雲公子打飛的事嗎?他飛出去後讓一棵樹給挂住了,又好巧不巧地被天雷波及,傷的不輕呢,眼下身子才有些許好轉,您得空還是去水雲榭看一眼吧。”

經他這麽一提醒,沈春眠才想起來還有這麽個倒黴蛋,說來說去,這人到底是他失手推出去的,他心裏有疚意,不為別的,就為着這點愧疚之意,他也得親自去登門致歉一番。

沈春眠不再多想,一面轉身趕去水雲榭,一面一心二用地進入了虛空之中,他迅速察看了一下自己的人設值,卻不料這人設值竟直接從九千九百零一掉到了四千九百零一,被扣除了整整五千點!

人設值下邊還列着一段巨大的紅字提示:警告,劇情已嚴重偏離主線,立即啓動自動修正程序,請用戶認真對待,否則将觸發随機懲罰!!!

什麽鬼?

沈春眠略略往下掃了一眼,而後驚奇地發現,他的人設值竟和主角攻的黑化值呈反比,他越是為江逐風着想,他的黑化值就越高。

救、命!

難道主角攻不希望帶着心愛的沈溫如逃回青雲派嗎?不應該啊,原著裏江逐風分明對整個離恨教,以及反派,都是深惡痛絕的态度,他沒理由不願離開這裏。

沈春眠一時郁悶極了。

水雲榭就在銷骨苑後頭不遠處,沈春眠幾步便來到了院內,只見那日栽種着那株被天雷劈死的靈樹壇內留下了一個漆黑的大洞,不過被損毀的院牆倒是已修繕完畢。

他一進院,那廊檐下的琉璃風鈴便輕輕搖曳了起來,發出了特殊的清脆聲響。

下一刻,屋內便走出了一位小道童,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樣貌清秀,在看見來者之後,他面上一喜,連忙朝着沈春眠福了一福:“教主萬安。”

随後沈春眠便聽到屋子裏傳來了一道又驚又喜的清潤男音:“華茵,來的是誰?”

“是教主,”華茵朝着裏頭答話道,“是教主來看您來了。”

沈春眠跟随着他進殿,殿內燒着地龍,香爐中燃着暖香,熱昏昏的,蒸得他有些莫名的頭暈。

“教主,”原本還倚在床上休憩的雲疏棠一把掀開被子,赤腳落地,一瘸一拐地撲進了沈春眠的懷中,而後一聲一嗚咽,“您閉關的這些日子,可叫疏棠好想,疏棠夜夜夢中都是您,夜夜都不得安眠。”

“本座沒事,”沈春眠将他扒回床上,語氣溫和道,“讓本座瞧瞧你的傷。”

雲疏棠不肯直接躺下,非要沈春眠先倚坐在床上,而後自己再枕在他懷中。

沈春眠心中對他有愧,因此也不好推拒,只得将自己當成一只人形沙發,任由他躺在自己懷裏。

“那日天雷忽然降下,可把棠兒吓壞了,”雲疏棠用未負傷的那只手捉住沈春眠的指尖,“還好蒼天庇佑,教主您還是順利渡過了此劫。”

說到此處,他的話音忽然一頓,而後伸手撩開了沈春眠的衣袖,只見他小臂上有一道被劃開的粗糙傷口。

雲疏棠立時便露出了一副心疼得要命的模樣來:“教主,您的手這是怎麽了?”

“無礙,”沈春眠随口道,“只是不小心被苑內的靈樹劃傷了,早已止了血,皮外傷而已。”

雲疏棠看起來卻像是有些不大信的樣子:“是嗎?不然棠兒替您上點藥吧,棠兒這裏備着上好的傷藥呢。”

“別麻煩了,”沈春眠将他按下,“你傷得這樣重,還是躺着吧。”

盡管沈春眠這樣說,雲疏棠的面上卻仍飽含着對沈春眠的擔憂之意。

他只字不提自己身上的傷,反而句句都是對沈春眠的關心,如若是真正的反派在這,想必再硬的心腸都要被他打動了。

可沈春眠不吃他這款的,心裏對他只有愧疚,很難動情。

“用了傷藥了嗎?”沈春眠掃過他左臂上纏着的紗布,“還傷了哪兒?”

雲疏棠點點頭,一抿唇:“只傷了手,別處并無大礙……”

他話音未落,便聽在他近旁伺候的華茵忽地開口打斷他道:“雲公子,您怎麽能撒謊呢?您手上那處分明還不是傷的最重的,明明腹間還有一處傷……”

“不許胡說!”雲疏棠大聲訓斥道,“華茵,我分明與你說過……”

“讓本座瞧瞧,”沈春眠立即伸手探向他腰間,很給面子地接口道,“別訓華茵,他也是為了你好。”

雲疏棠卻刻意捂着腰腹部,欲擒故縱地不肯将傷口揭給沈春眠看:“您別看了,不過只是小傷而已,再過幾日便養好了。”

沈春眠原本想反其道行之,直接收回手說自己不看了,可奈何今日人設值實在掉的太多了,沈春眠深知居安思危、未雨綢缪的道理,因此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必要再攢攢人設值的。

“本座命令你,把手拿開,”沈春眠的語氣不容置疑,不輕不重地別開他擋在腰腹前的手,沉聲道,“本座今日還就非看不可了。”

“教主……”

沈春眠并不理會他,自以為很霸道地伸手去解他的衣帶,然而卻因為技藝不精,差點讓他那腰間的兩層衣帶給絆了手。

他嗓子有點癢地輕咳了一聲,尴尬地往回找補道:“本座閉關多日,久未見你,你看着比以前消瘦了不少,是不是沒好好用膳?”

雲疏棠似乎并未留意到他手上動作的生澀,反而微微擡眼,看向他的眼裏仿佛含着一層水光:“棠兒心裏擔憂教主,可又礙着傷病不能親自前去探望,只能從旁人口中得知個只言片語的,哪裏還有心思寝食?”

說話間,沈春眠已然解開了他的貼身裏衣,只見他那瘦弱白皙的腰腹皮膚之上,赫然顯映着一只烏黑色的掌印。

一看……就是上回讓他給打出來的。

正當他沉默之際,雲疏棠卻忽然猝不及防地捉住了他的手,而後往自己腰腹上一貼,緊接着又低聲道:“您替棠兒揉揉,棠兒就不疼了。”

沈春眠頓時炸了毛,雞皮疙瘩從腰上爬到了後頸脖子上,并且控制不住地紅了耳根,他下意識想收回手,可那手腕卻被雲疏棠捏的牢牢的。

“您怎麽也會害臊啊?”雲疏棠湊到他跟前,嘴裏很輕地一笑,唇邊便浮現出了一個小小的酒靥,“棠兒跟了您這麽久,還從沒瞧見過您臉紅的模樣呢。”

他以為是沈春眠這些日子禁欲久了,故而這臉皮才變薄了。

沈春眠的身子頓時僵住了,雲疏棠習慣了主動,于是便再次欺身而上,柔弱無骨的手指極輕巧地探入了沈春眠的衣襟內。

華茵也無聲一笑,而後知情知趣地退到了殿外。

“別,”沈春眠下意識地捉住了他的手,倉皇道,“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全,現在不合适。”

雲疏棠頭一回被人拒絕,心裏不免有幾分沮喪,盯着他的眼睛道:“棠兒可以的,只要小心一點,這點傷礙不着什麽的。”

“聽話,”沈春眠艱難地說,“一切等你養好了傷再說,好不好?本座答應你,既不碰你,也不會去碰旁人……”

雲疏棠卻紅着眼打斷他,聲音裏帶着微弱的哭腔:“教主難道是嫌棄棠兒腹上的傷痕,覺得棠兒不漂亮了,不願再與棠兒好了嗎?”

沈春眠從小就很看不得旁人哭,特別是對方還是這樣的一個大美人,甚至對表情管理了如指掌,落淚時不帶鼻涕只落雨,也不皺着一張臉,只睜着那對無辜的紅眼,看上去委屈可憐極了。

這樣靈動的眼淚,讓人還未開口,心中便先有了負罪感。

“本座怎麽會嫌棄棠兒呢,”沈春眠無奈道,“你不要多想,本座也是為了你好……”

雲疏棠卻不接受他這樣的推脫,輕輕一抹下巴上的眼淚,悶聲道:“可教主分明修的是采補之術,辦那事就與凡人吃飯一樣,怎麽還能忍着憋着?棠兒與教主大半月未有親近,您難道就半點也不想棠兒麽?”

“還是說……”雲疏棠頓了頓,忽然又道,“您真如傳聞中那樣,被天雷……”

沈春眠眼下走投無路,就差真的點頭說自己确實被天雷劈成了一個不舉之身。

好在與此同時,外頭院裏卻忽然喧鬧了起來,他先是聽見了華茵的聲音:“右護法,您不能進去,咱們教主正與雲公子商量要事呢。”

“商量什麽要事?本護法眼下這事兒才急呢,”符樂一把将他扒拉開,“你別礙手礙腳的,一會兒耽擱了本護法傳話,到時候教主怪罪下來,你擔當的起嗎你?”

沈春眠還是頭一次覺得符樂的聲音這樣動聽、這樣可人,連忙便對外頭說:“讓他進來吧。”

華茵這才退開了,符樂立時便推開殿門,梗着脖子大聲道:“不好了教主,方才屬下依照您的命令,送那兩個青雲派的出教,誰知就在快要離教之時,那沈溫如卻忽然暈倒在地,另一人……就是白毛那位,就背起他,打算将他背回青雲派去,可誰知……”

說到這裏他便忽地頓住了。

“誰知什麽?”沈春眠忙追問道,“快說!”

“誰知才剛出教,那白毛竟然也暈了過去,怎麽叫也叫不醒,”符樂緊張兮兮道,“他這分明是碰瓷!明明那麽高那麽壯的一個人,背個輕飄飄的人,怎麽還能背暈了。”

不等沈春眠說話,他便又解釋道:“屬下聽從您的吩咐,一路上是連句重話也不曾對他們說過的,不信您可以去問問與屬下同行的弟兄們,這事真不賴屬下!”

沈春眠屬實是沒料到這一出,但這一變故倒是他擺脫糾纏的好借口,于是他立即道:“帶本座去看看。”

符樂連忙應聲:“是。”

直到此時,他的目光才悄悄掃過床榻上那衣衫不整的雲疏棠,雲疏棠紅着眼,像是被人欺負慘了的模樣。

符樂這才後知後覺地意會到了華茵方才那句,教主與雲公子在商量要事,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完了,他這該不會是壞了他們教主的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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