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沈春眠悄沒聲息地催動內力, 可身後那道看似脆弱的屋門竟紋絲不動,他下意識便想從身上找到一個可以用來防身的東西。
但很快沈春眠便發現,如今他渾身上下只剩下了一個人, 那天殺的本命劍自己活了、跑了, 順帶還拐走了他的鳳凰翎羽。
因此眼下他的內力忽然失效,身上竟連一件趁手的武器也找不到。
“你走的并非殺戮道,”沈春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江逐風化境九層的修為欺壓上來, 他的神識本能地開始顫栗,“殺人……又怎麽能夠飛升呢?”
昏黃的火光在江逐風臉上明滅,他稍一俯身, 手中捧起散落在沈春眠肩頭的一縷長發, 他不緊不慢地反問道:“怎麽不能呢?這就是’天道‘。”
“還差十載就要一千年了,”他口中呢喃道,“整整一千年啊,凡人歷經十幾世,也不過近千年的時光,可他們至少還會生老病死,還能投胎轉世。”
他不像是在對沈春眠說話,倒像是在孤獨了太久之後, 情難自抑的自言自語。
沈春眠被困在他投射的陰影之下, 一動不敢動, 也一動不能動, 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而後斟詞酌句道:“你冷靜點, 哪有殺人便能飛升成神的好事, 你指定是讓人給騙了。”
江逐風垂眸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裏灰蒙蒙的,像是只剩下了無邊的落寞,他忽然沒頭沒尾地反問道:“好事?”
“可能在你們眼裏算是好事吧,”江逐風俯身埋首在他脖頸之間,像是在感受着他的體溫,過了好半晌,他忽然又道,“你能殺了我嗎?”
沈春眠:……
怎麽又來了?
說話間,他便從腰際拔出一把鋒利的短刃,而後将那纏着布的手柄交到了他的手中:“你若要不了我的命,我便要殺了你。”
沈春眠低頭看向那只短刃,纏在刀柄的白布已被經年累月的血污染出了一抹暗色,也不知道它曾經奪去過多少人的性命。
兩次被他遞刀,沈春眠心裏實在覺得無語,在一種莫名其妙的憤怒之中,他竟然從江逐風的威壓中掙脫了出來,他伸手掐住他的下巴:“你夠了啊江逐風!”
“你整天要死要活的我管不了你,但別在我面前犯賤,你不能找別人來殺你嗎?我他媽連雞都沒殺過,你讓我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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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逐風像是從沒見過他這樣的,一時竟被他給說愣住了。
沈春眠趁機一把将他推開,口中還罵罵咧咧道:“你殺了誰我管不着你,但我多無辜啊,我就是看你這有間屋子,還點着燈,我他媽就過來串個門,你還非要搞的你死我活,算我倒黴攤上你們這些人,我不幹了,你放我出去行不行?”
說着他彎腰撿起一只掃把,接着便要破開屋裏那唯一的一面小窗,誰知就在此時,他身後的江逐風竟一把扣住他的腰,将他重重擁入懷中。
“不行,”江逐風沉聲道,随後又輕而易舉地按下他的手腕,颠三倒四地說道,“我好冷,你得在這裏陪我。”
沈春眠現在完全可以确定,江逐風的确是瘋了,而且瘋的不輕。
可惜他心頭那點怒意過去,身體便又被這江逐風壓得死死的,連根指頭都動彈不得了。
“小江,”沈春眠嘗試着用上了對待孩子的口吻,“你将我按的這樣緊,弄得我都喘不上來氣了,那我還怎麽好好陪你呢?”
緊貼在他身後的江逐風又變回了啞巴,過了好半晌才又沒頭沒尾道:“我不要殺你了,你就留下來陪我吧。”
沈春眠被他折磨的都要沒脾氣了,于是便只好循循善誘道:“好了,我答應留在這裏陪你,你能不能先松松手?”
江逐風卻反問道:“不用你答應,你都是要陪我的,我為何要松手?”
“你再抱緊些,”沈春眠艱難開口道,“我就要被你憋死了。”
江逐風這才緩緩松開了他,大概是怕他反悔離去,因此又迅速扣住了他的手掌,是十指相扣的姿勢。
“不變扭嗎你?”沈春眠無奈道,“這麽大了還要這麽手拉手,白活九百多年了你。”
“我怕你跑了。”江逐風并不覺得這樣的姿勢有什麽不妥,只是用那樣純粹又灼燙的眼神一直緊盯着沈春眠瞧。
沈春眠被他看的臉熱,因此便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你手好燙,”江逐風忽然道,“比常人要燙得多。”
“你……”沈春眠立即收回手,眼神躲閃,有些語無倫次道,“喜歡燙你就去烤火,怕冷就燒個爐子,不要這樣黏黏糊糊地跟着我,像個什麽樣子。”
江逐風像是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只鬼使神差地将另一只手探入他襟口,沈春眠頓時便炸了毛,将他一把推到邊上去:“江逐風!”
江逐風卻用一種有些茫然的目光看向了他,誠然問:“那裏不能碰嗎?”
“那我要碰你那玩意你樂意嗎?問的什麽鬼問題,”沈春眠緊張兮兮地退開幾步,坐到了他對面的毯子上,“少給我裝傻,活了九百多年也不意味着你可以随便羞辱人。”
江逐風的目光稍稍一動,若無其事地詢問他道:“你要碰嗎?我可以…..”
沈春眠簡直想堵住他的嘴:“可以什麽可以!”
“我并沒有在羞辱你,”他看起來很認真,不像是在撒謊,“我只想暖暖手。”
他說的可憐極了,與方才那咄咄逼人壓制着他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又偏生他長了這樣一副令沈春眠無可奈何的樣貌,因此即便從他口中聽見那些駭然的故事,沈春眠也對他恨不起來。
“和你這人說不清楚,反正我不想碰你,也不想你來碰我。”說完沈春眠便忽然起身,要去生起壁爐裏的火。
可江逐風卻以為他又要跑,連忙起身拉住他的手:“去哪?”
“你答應我,要留下來的。”他說。
沈春眠被他這一驚一乍的舉動吓了一跳,可在瞧見他那雙晶亮的琥珀色瞳仁之後,被激上來的火氣頓時又消了下去:“我沒要走,外頭冰天雪地的,連個鬼影也沒有,我能去哪啊?”
江逐風這回倒是頗為乖巧地點了點頭。
“你不是說冷麽?”沈春眠輕聲解釋道,“我就想生點火。”
江逐風一副聽懂了的模樣,順從地點點頭道:“好。”
沈春眠晃了晃被他扣住的那只手,而後示意道:“松手啊,你不松手我怎麽生火?”
江逐風也不說話,只是看向了他另一只手,他不發一語,但意思已經昭然若揭——你不是還有另外一只嗎?
沈春眠見甩不開他,因此便只好用另一只手艱難地點起了堆疊在壁爐中的碳火。
不知是因為他對引火術的使用還不大熟練的緣故,還是因為另一只手還被江逐風牽在手中,他有些不大适應,沈春眠一連點了幾次,這才将那壁爐徹底點燃。
陰暗的小屋頓時被那壁爐照映得明亮起來,兩人在壁爐邊上站了會兒,可江逐風的手上卻絲毫不見暖意,他依然下意識地向沈春眠身上貼去:“怎麽辦?那爐火對我沒用。”
不等他開口,便聽江逐風又道:“仙界也這樣冷嗎?”
他的語調極輕,引得沈春眠又設身處地地想了想他的處境,原著中的江逐風從來克制而內斂,冷漠而自持,他心懷蒼生,一心向道。
究竟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才會讓他走上了這麽一條絕路?
“看在你也算是替我解過毒的份上……”沈春眠低聲說了這麽一句,而後便捧起他的兩只手,往裏頭哈了幾口熱氣,“這樣會好點嗎?”
江逐風牢牢地盯住了他的眼,搖搖頭道:“還是冷。”
沈春眠便只好拉着他在壁爐邊上落了座,而後又将那兩只冰涼的手塞進了自己懷裏:“這樣呢?”
“還不夠。”
沈春眠一挑眉:“你不要得寸進尺,江逐風。”
江逐風并不理會他的斥責,只是往下一躺,将頭枕在沈春眠腿上,而後又擡眼從下往上看他,不不緊不慢地開口詢問道:“你可以吻我嗎?”
“什麽?”沈春眠有那麽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看着江逐風那麽大一個人,卻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童一般枕在他腿上,手中還緊緊地攥着他的指尖,一時有些混亂,“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知道,”江逐風話音剛落,卻忽然不由分說地将他往下一拉,而後反勾住他的脖頸,輕輕在他唇上蹭了一下,“可不知道為什麽,一看見你,我就想靠近你。”
這并非是’天道‘予以他的情緒,這種感覺與他第一眼瞧見沈溫如的時候,有幾分相似,又有幾分不同。
相似是心跳和靠近他的欲望,不同是他第一次清晰的感覺到,這種心跳與欲望都是完完全全只屬于他自己的。
而在這渺遠的千年歲月之中,除了’天道‘刻意賦予給他的,他從未如此真實地體會過這種情感,江逐風很害怕這樣的感覺只會是轉瞬即逝的一點幻覺。
因此他再次抱住了沈春眠,而後者也鬼迷心竅的,一時竟沒有再拒絕他。
也只因為他那聽起來誠懇非常的一句:“一看見你,我就想靠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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