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防備
“在患有狂躁症的同時,醫生懷疑她還有臆想症。”輔導員對宋雨安說,“情況似乎不是很樂觀。”
宋雨安透過玻璃望向病房裏睡着的鐘夢穎,雙眉不經意間就皺了起來。雖然宋雨安面容沉靜如水,可她心口一滞,惋惜心痛之意無以複加。
“她家長過來了嗎?”
“她媽媽正在趕過來的路上,至于她父親……”輔導員遲疑了一下,“我不是很清楚。”
宋雨安點頭,轉過身:“劉老師,你回去休息吧,聽說你懷孕了。”宋雨安露出淡淡的笑容,“恭喜。”
輔導員也很年輕,聽她這樣說,又想到腹中的孩子,掩飾不住內心的幸福,嘴都咧開了:“謝謝。”
“懷孕初期不該過于勞累。昨晚我很抱歉讓你守在這裏,因為我也是剛剛得知你懷孕,所以……”宋雨安語氣誠懇。
“我這不沒事嗎?再說你當時不是也有事在身?”輔導員很是理解。
“回去吧,好好休息,有我在這裏就行了。”宋雨安說。
輔導員也不推辭,和宋雨安告了別。
宋雨安見鐘夢穎一直沒醒,也怕打擾到她,一個人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等着她醒來。過了一些時候,一個中年女人急匆匆地趕了過來,看到裏面的人就哭了起來。
宋雨安一驚,大概猜到了女人是誰,她拉着中年女人到一邊:“你好,我是鐘夢穎的班主任——宋雨安。”
“我是她媽媽。”中年女人忍着眼淚,“怎麽會這樣?!她很久都沒這樣了……”
宋雨安安慰了她幾句,而後便把她帶離了這裏。
“您冷靜點,能不能把前因後果告訴我?”宋雨安耐心地說。
中年女人摸了摸眼淚,待情緒平靜得差不多後才說:“其實她初中開始就斷斷續續就發過病,醫生診斷是臆想症和狂躁症。其實她比較嚴重的是臆想症,狂躁症只是輕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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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她昨天那樣,我覺得狂躁症比較厲害。”
鐘母搖頭:“不是的。其實她的狂躁症和她的臆想症也有關系。也不怕老師你笑話,她小學時有個很要好的女同學,兩人關系一直很好。一直到了五年級某一天,她和女同學約好做完作業一起玩。那天她爸爸要打她,那個女同學剛好看到了,拉着夢穎就跑。結果兩人過馬路時,她爸在後面追,一着急,夢穎差點被車撞了。要不是那個女同學推了她一把,夢穎就……”鐘母說起這段往事仍是心有餘悸,“只不過,那女同學自己卻……”她的話裏包含着濃濃的惋惜與遺憾,還有愧疚。
宋雨安聽着,心像是被掐了一下。
“夢穎很傷心很自責,整日沉浸在那場車禍裏。她噩夢不斷,出現一些不正常的臆想,後來她的精神就出了問題。而那件事就發生在現在這個時間段裏。所以,之後每年到了這個時間,她都會犯病。這兩年她都沒有再出現病症,我們以為她沒事了。可沒想到……”
“為什麽狂躁症和她的臆想症有關系?”宋雨安抓住重點。
“她爸爸……其實是她繼父。”鐘母解釋。
鐘夢穎後來因為一些與繼父積累已久的矛盾,實在忍受不下去了。在一次争吵中,想到那個女同學的事,她徹底發病了,那次把繼父打得很慘。自此之後,只要和她繼父有一點矛盾,她就對繼父動手,一個大男人被吓得東躲西藏。後來離了婚,見不到繼父,平時性格沉穩內斂的鐘夢穎沒了刺激,加上治療了一段時間,她的狂躁症倒是沒再犯。
宋雨安聽後是長長的沉默,而後才說:“我想這次她的狂躁症變嚴重了。具體怎麽樣,我建議你與醫生詳細談一談。目前這種情況下,我個人覺得讓她休學一段時間,先徹底地将病情控制住為好。”通過葉随和輔導員,她知道鐘夢穎在各方面都挺不錯。如果因為疾病而毀了前程,怎麽想都感到心酸與惋惜。
鐘母連連點頭:“謝謝宋老師。”
“她快醒了,我們去看看她。”宋雨安看了看表。
“媽!”鐘夢穎見到母親就哭了起來。母女兩人抱在一起流淚。
兩人說了很多,宋雨安站靜靜地站在一邊,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她抱着雙臂,陷入自己的思緒。
“對不起……那時候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鐘夢穎情緒又開始激動。
宋雨安這才說:“好好說,別激動。”她怕鐘夢穎情緒一時又失控。
“宋老師,對不起……”
“不用對我說對不起,只是那天你真的把我們吓壞了。”宋雨安坐到床邊,給她遞紙巾示意她擦擦眼淚。
“葉随呢?還有我的室友,她們還好嗎?”想起昨天的事,鐘夢穎後悔萬分也愧疚不已。只是那時她也身不由己,她活在自己臆想出來的虛假世界裏,手和腳已經不聽自己使喚了。
宋雨安臉上仍是很平靜,雲淡風輕地安慰:“一些輕傷。如果心裏過意不去,到時當面向她們道歉吧。我想,她們不會怪你的。”
鐘夢穎點頭。
“你好好休息。你的情況到時醫生會和你們說的,我希望你一切以身體為重。學業方面,等控制住了病情再繼續也不遲。”
鐘夢穎明白她的話,雖然她并不想這樣,但為了不傷害別人,也為了自己,此時或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你有我的號碼嗎?”
“有。”
“如果什麽時候感到痛苦了,如果有什麽想不通了,我的手機一直開着,記得找我,多晚都沒關系。”宋雨安說得平淡,卻一直溫暖到了鐘夢穎心裏。
宋雨安陪了鐘夢穎一天。她們談人生說愛情,聊各個話題,鐘夢穎對宋雨安放下了心理防備,說出了很多積壓在心裏的事。一天下來,她覺得好多了。
而後的一段時間裏,宋雨安俨然成了鐘夢穎最信任的人。只是有些糟糕的是,之後每到淩晨三四點鐘,鐘夢穎就會準時給宋雨安打電話,要聊上好一些時候才會平靜下來。宋雨安對此毫無怨言,雖然她的睡眠受到了很大的幹擾。
有時候她失眠了就幹脆不睡了,等着鐘夢穎的電話,安慰她、與她東拉西扯一直到天亮。
“宋老師,我只相信你,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這句話鐘夢穎不知道對宋雨安說了幾次。宋雨安每每聽到,心裏的酸澀就止不住翻湧。多麽可憐又悲哀的孩子!但是轉而一想,她宋雨安又何嘗不是?
從小就為了自己的野心、為了宋氏而努力,宋雨安自己都不記得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般淡漠。就連宋朝臻都說她對家人太疏離了。
其實她并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她也渴望像普通孩子那樣自在活潑。只是,正如葉随那句話說得對,性格脾氣上的事,要改還真是難。時間久了,宋雨安也認了,自己就是這樣讓人難以接近,改不了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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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了幾天的傷,平靜了一段時間,葉随和莫亦侬的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正軌。
這天傍晚下了課,她和莫亦侬剛去醫院看過鐘夢穎。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又走在那條路上,莫亦侬不禁回憶起她和莫晴深在這條路上發生的點點滴滴。好不容易快要忘記的事,竟然就這麽輕易地又被挖了出來。她笑了笑,還真是低估那個女人對自己的影響力了。
葉随并未察覺她的心思,兩人往前走着。突然聽見有人喊:“Hey!”
莫亦侬和葉随回頭,就看見三個老外站在那裏。葉随是一頭霧水,而莫亦侬卻驚得睜圓了眼睛。三個老外裏,有兩個是黑人,還有一個——竟是上次她和莫晴深遇見過的那位。
“還真是巧,我們又遇見了。”上次那個白人笑着,眼裏透着不懷好意的意味。
莫亦侬警惕起來,拉緊葉随的手。葉随問:“我們……不會碰到傳說中的……”
“沒錯,就是傳說中的……”莫亦侬回答。
“……”葉随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小聲說,“打不過他們,還是跑比較靠譜。”
“我也是這麽想的。”莫亦侬回答,“數到三我們就跑……”
那個白人見她們竊竊私語,上次被莫亦侬羞辱的憤怒一下就湧上了心頭,他嘴裏喋喋不休地用英語罵着難聽的話,一面又帶着那兩個黑人往這邊走來。
“一、二、三!”莫亦侬輕聲倒數着,她和葉随神經緊繃,心跳得異常激烈。
“Hey!”老外見她們撒腿就跑,怒意更甚,厲聲喝道。
葉随和莫亦侬哪有這麽蠢,他叫你停你就停?兩人不停地往前跑着,直到氣喘籲籲也沒停下。
依舊是那天那條路,路上施工仍舊沒完成,路上仍舊是布滿廢棄的建築水泥塊和石料。此時,絆腳石簡直是攔路虎。莫亦侬跑得太快,沒注意腳下,被石塊狠狠地絆了一下,她一個趔趄,整個身子往前傾去。
“亦侬!”葉随大驚失色,見身後的三個男人即将追上來,她急忙掉頭去扶莫亦侬。
莫亦侬手掌和膝蓋上都擦破了皮,鮮血滲了出來。她說:“你先走。”眼看着身後的人與她們距離越來越近,莫亦侬努力地想要站起來,可惜膝蓋的疼痛讓她根本直不起身。這種情況下,她只能采取最有利的行為。
“開什麽玩笑,我走了你一個人會出什麽事你又不是不清楚。”葉随拒絕,盡管她知道自己這樣很愚蠢,但是她不能容忍把莫亦侬抛下。
“跑不了了……”三個老外在莫亦侬身後站定,葉随與莫亦侬像是他們口中的獵物一般,大概是料定她們絕對跑不了,幾人臉上一副輕松得意的樣子。
莫亦侬的手緊緊握着,她冷眼瞪着那個金發碧眼的男人,心中滿是厭惡。
那白人邪笑着,準備上前對莫亦侬動手。
“葉随?”蔣峥智路過,見莫亦侬倒在地上,心下有些疑惑。
“蔣峥智救命!”葉随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跌落至谷底的心瞬間充滿了希望。
蔣峥智看到那些外國男人,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往這邊走來,手指着那些人:“你們幹什麽?”
白人見他只有一人,竟然一點都不害怕,反倒是對莫亦侬動起手來。莫亦侬力氣小,又在地上,根本敵不過五大三粗的男人。蔣峥智想要過去制止,卻被那兩個黑人圍住,三人打了起來。
“住手!你們住手!”葉随見莫亦侬被那白人在地上粗暴地拖着走,心中又急又氣,看到路邊的水泥廢石塊,她只想着讓那些人住手,情急之下就拿起石塊往施暴的男人頭上砸去。
“啊!”石塊雖然對着男人砸過去,卻并未很準地砸中他,只是擦着額角過去了。但創傷也不小,白人的額角被打到出了血。他疼得松了手,葉随急忙去把莫亦侬拉回來。
他摸了摸額,葉随的行為無疑是火上澆油。他正準備對葉随下手,蔣峥智擺脫了兩個黑人,上前去阻止他的動作。
白人被迫撇下葉随,與蔣峥智打鬥起來。這時,剛才那兩個黑人一同圍了過來,幾人纏鬥在一起。
葉随把莫亦侬扶到一邊,然後趕緊打電話給張成斌。蔣峥智雖然人高馬大,但是漸漸地也處于下風,這樣下去肯定出事。此刻,額角還在淌血的白人紅了眼睛,他退出打鬥圈,猙獰着面孔,撿起剛才那塊石塊,準備趁蔣峥智不備從他身後砸去。
葉随剛給張成斌打完電話,就看見那白人手持石塊向蔣峥智的身後走去。她下意識地就想沖過去阻止,結果外國男人并未停下動作。當他下手後才發現葉随擋在了蔣峥智背後,頓時有些發懵。那石塊就這麽結結實實地砸在了葉随的頭上。
“葉随!”莫亦侬疾呼,她剛被扶到一邊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葉随被打破了頭。
蔣峥智聽見莫亦侬的聲音,回頭一看,驚得人都在顫抖。趁他失神,一個黑人狠狠地揍了他一拳。葉随眼前立即模糊起來,隐約之中,她只看見蔣峥智嘴角都是血,之後眼前一黑她陷入了昏迷。
“葉随!”蔣峥智接住她癱軟的身子,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這一幕。
“他們在那兒!”張成斌這時帶着幾個男的急匆匆地往這邊趕來。
幾個外國人見一大群人往這裏過來,又看葉随滿頭都是血,心裏也害怕起來,趕緊先跑了。
“葉随你醒醒!”蔣峥智手上以及胸前的衣服上都是葉随的血,他又是憤怒又是害怕,恨不得将那些人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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