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甜蜜發酵

六月，快畢業的前夕，葛逸媽媽忽然打電話給許蘅，讓他去勸勸葛逸。

許蘅接了這通電話才知道，葛逸放棄了研究所的工作。

葛逸的電話沒有開，許蘅穿過大半個校園，一路不帶停，滿頭熱汗地跑到了葛逸的寝室。

葛逸一個人在寝室裏整理東西，聽見門“嗵”地一聲響，回過頭看見了許蘅，他彎起眼睛笑：“你怎麽來了？”

許蘅扶在門口歇了幾口氣，走近寝室才要說話，葛逸遞給他一杯水。

許蘅正口幹舌燥，但是他沒有去接那杯水，而是望定葛逸問道：“你為什麽不簽下研究所的工作？”

葛逸微微訝異，他低頭把水杯放在旁邊，轉過身去繼續整理東西，咕哝着說：“就是不想去。”

許蘅根本不信，繞到他面前問他：“你當初拿的是金融管理的學士學位，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之後又為什麽要花那麽大的心力跨專業來文博系？對你來說，一畢業就能去研究所工作，不是一件很稱心如意的事情嗎？”

葛逸有條不紊地收拾着一切，好似沒有聽到許蘅說的話。

許蘅氣惱推了葛逸一把：“喂，你在聽嗎？”

“是的，我在聽，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葛逸站直了身姿，“你說得對，只要認定了是我自己喜歡的，我就願意為它花很大的心力。”

“那為什麽……”

“能和喜歡的人的在一起，我願意放棄所有的喜好。”

這話讓許蘅的腦子略繞了一繞，他明白了葛逸的心意，卻不能明白葛逸的意思：“你是說，你要和我在一起工作嗎？”

葛逸被他迷茫的神情逗笑了：“傻瓜，怎麽可能，我怎麽能随随便便進財政局工作。”

許蘅更加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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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逸看着他，忍不住又笑了：“我已經在研究所實習大半年了，我猜得到以我的條件進去以後大概會分在什麽崗位，因為工作關系，我需要頻繁地出差，要是那樣的話，我就會長時間見不到你了。蘅蘅，光是想一想，我都覺得受不了啊！”

許蘅的臉頰倏忽間飛紅，可是轉念一想，還是不能安心下來，嗫嚅了好一會兒，小聲提醒道：“但是你家裏……”

葛逸說：“我爸媽之所以會反對我放棄研究所的工作，是因為他們擔心我做的選擇是錯誤的，作為長輩，他們會以自己的價值觀來衡量我的做法，出發點固然是很好的，希望後輩少走彎路，但是哪個年輕人會完完全全按照父母所期許的路去走呢？我記得我本科畢業以後，掙紮了很久要不要來讀文博的研，我爸告訴我，如果我真的對一件事有很強烈的渴望，那麽我就應該順從自己的心意——我想，今天我也可以用這樣的道理去說服他們。”

果然是年長三歲的人啊……

微言大義的一番話，聽得許蘅一愣一愣的。

後來，葛逸也果然說服了他的父親，他的母親稍顯固執，但葛逸很堅定地告訴她：“如果是錯的，是彎路，我也将毫無怨言地，自己來承擔今天選擇所造成的一切後果。”

葛母啞口無言。

畢業後，許蘅順利地進了財政局，而葛逸，也找到了一份前景非常不錯的工作，只是兩個工作地點相距甚遠，葛逸在財政局附近的小區裏租下了一所兩室一廳的精裝公寓，要求許蘅搬來和他一起住，起先許蘅很猶豫，希望葛逸退掉房子，在自己公司旁邊租個小套房，畢竟上班會方便些，而許蘅自己大可在局裏安排的宿舍住着，但是當葛逸告訴許蘅，已經預付一年的租金以後，許蘅陰着臉，不怎麽高興地收拾行李搬進了那所公寓。

不高興只是一時的，不管怎麽說，兩個熱戀的人住在一起，生活總是充滿熱情和甜蜜的。

家裏問葛逸的居住情況，葛逸只是大概地說，在城西公園附近住，地方有點小，但是環境不錯，看重它良好的治安和齊全的公共設施，爸爸聽了，說挺好的，每天上下班擠擠地鐵公交就當鍛煉身體了，但是他的媽媽聽罷，翻來覆去想了兩天，終究還是心疼兒子，拿出一部分的錢給葛逸置辦了一輛車。

從此，上下班路上花費的時間大大縮短，葛逸很開心能有更多的時間和許蘅膩在一塊兒。

彼此關系的不能見光，一點也不妨礙感情的發酵。

那很甜蜜，也很醇厚，就像深埋地底的酒。

而符修則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

因為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又是很好的朋友，但顧忌着許蘅和葛逸在一起的時間更多，所以符修的要求很低，不過是每個月見一次面，哪怕是坐在路邊小店喝完一杯咖啡就立刻散掉，那也是很好的。

見了面，才知道對方狀态怎樣，生活過得好不好——這件事，符修堅持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第七次見面的時候，已經冷得開始下雪了。

溫暖的餐廳內，許蘅脫了外套坐下來，雖然是一副言笑的模樣，但符修還是發現他眉目間隐有煩憂神色。

“你怎麽了？有煩心事嗎？”符修問道。

許蘅點了一份牛排，服務生走開以後，他擡眸看了對面的人一眼，但很快又低下了：“沒什麽。”

許蘅并不是一個善于說謊和掩飾的人。

符修皺了眉，沉聲道：“是葛逸欺負你了嗎？”

許蘅下意識驚了一跳，趕忙澄清說：“不是，當然不是！我……我只是……”

符修平靜反問他：“有什麽話不能對我說嗎？”

許蘅輕輕嘆息，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才吞吞吐吐小聲說道：“是我的同事。我們科室……有兩個和我同屆的女孩子，其中一個認得葛逸，也聽說過有關葛逸的……一些傳言，我和葛逸出去的時候，遇到過她們幾次……她們私底下似乎對我的……我的生活，有頗多猜疑……”

符修愣了一愣，緊接着開口道：“不要讓自己的生活受到外界的幹擾。”

許蘅點頭：“我知道，而且以後我會注意些……”

吃完了飯，下雪的夜晚，天氣寒冷，道路又難走。

符修說送許蘅回家，但是許蘅拒絕了他的好意。

“怎麽了？你還要去哪裏嗎？”符修問。

“不，不是……”許蘅猶猶豫豫，尴尬地笑了笑，“那個，我還是自己搭車回去吧，葛逸看見你的話，可能會不高興。”

符修驀然呆在了原地，但他很快回過神來，笑着回應道：“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給我發個短信。”

符修笑容讪讪地轉身離去，許蘅站在路燈下。

雪花落在眼睫上，冰冰涼涼，漸漸融成水澤，讓人會覺得，整個華燈璀璨的夜晚，都是寒涼而惆悵的。

“對不起啊……”

許蘅輕聲喃喃，然後他低頭撐開了傘，往反方向的車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