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營帳內火光噼裏啪啦的,成了營帳內唯一的聲音。
傅景之說了那句話後,指尖剛挑上她頸彎處的衣襟,從那裏可以看到內裏的大好風光,山河溝壑,白雪皚皚,于高處開出一朵粉色的梅花,含苞待放,任君采碩。
他的喉結無意識的上下滾動兩下,目光愈發幽深,還未動作時,就察覺到了身下的那小人兒正在輕輕的抖動。
就像積雪壓垮的松枝,小幅度的微微顫抖。
他低頭,瞧見了一雙柔軟無骨的小手緊緊的拉攥住他的衣衫,将那處拽的皺巴巴的。
女人害怕的閉着眼睛,用力之下,一滴淚水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滑落,緊接着就是微不可聞的啜泣。
隐忍得讓人心疼。
傅景之輕笑一聲。
她今年還未及笄,是個小姑娘呢。
也由不得會這麽怕。
他憐惜的用指節抹去了她眼角的清淚,将人從梳妝臺上撈了起來,抱着放到了床榻上。低下頭與她目光齊平,輕聲道:“別哭了,不碰你了。”
男人話落,果真去暖架處拿了大麾,折身去了外面。
方才冬至就得了外面傳來的消息,但是聽到裏面的似乎正在做別的事,他就一直站在營帳門口守着,還打發了前來送點心的人。
看到主子竟然這麽快出來了,冬至愣了一下,才上前道:“主子,秋至那邊已經準備妥當了,就等主子一聲令下。”
兩個人折身去了旁邊的帳子。
傅景之倚靠在軟塌上,火紅的碳光照的他臉上的神色慧深莫測:“李牧那邊呢?”
冬至回道:“李将軍似乎是懷疑過殿下,但是并沒有發現異常。”
“不出三天,朝廷派發的軍饷就能到達邊境。”傅景之的手輕扣在桌子上,發出篤篤篤的沉悶聲,淡淡的吩咐道:“軍饷到的前一天晚上,讓秋至那邊先行動。”
冬至道“是”,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多嘴的問了一句:“那裏,我們還按原計劃嗎?”
風吹起營帳的邊角,傅景之随着看過去,外面那頂自己住了兩個月有餘的營帳前有兩個大大的火把。天上又落了雪,簌簌的雪花在到達火焰的前一刻化為水汽消失。
周而複始,雪花融了又落,落了又融。
半晌,他輕輕地收緊掌心,聽到自己淡淡的的說:“依舊。”
ー
傅景之走後,枝枝抱着自己的膝蓋在床榻上呆呆的坐了好久,直到最後都睡着,又猛的被碳爐裏火星子炸開的“噗”的聲音吓醒。
外面天色都已經黑透了,營帳裏寂靜一片,身旁也沒有人。
他應該是又有什麽事情了。
枝枝對這種情況已經熟悉的很了,她自己除了衣衫進了被窩,抓緊了被角,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睡着的。
晨起的時候,身邊的被褥依舊沒見凹陷。
傅景之昨夜都沒有回來。
她剛穿好衣服,就聽到外面熟悉的聲音問道:“姑娘可醒了?”
“醒了,姐姐進來吧。”枝枝道。
她已經幾日沒見梨花送膳了,只前些日子偶然聽說,梨花如今攀上了李牧将軍,算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從梨花今日的打扮也能看出來。她已經能穿上城裏最時興的百褶裙,面色脫離了饑一頓飽一頓的狀況,紅潤了許多,也上了胭脂,紅潤細膩。
就連頭上都戴上了金絲釵佃步搖,随着她走路一搖一晃的,煞是好看。
梨花見了她,熟門熟路的來了妝臺,主動給枝枝梳理頭發,邊笑着說:“姑娘以後可莫再叫我姐姐了,聽說六殿下已經準備将姑娘擡為貴妾,以後姑娘可就是有福氣的正經主子了,再不能與我們姐妹相稱,該有些做主子的譜子了。”
銅鏡中,美人一臉茫然。
六殿下要擡她為貴妾,她自己怎麽不知道......
枝枝發現,怎麽關于她的消息,她都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
看到枝枝遲鈍的反應,梨花只當這貌美如花的小人兒是還沒從這天大驚喜中緩出來,她手下快速的給她挽了随雲髻,又斜插了一個紅梅踏雪步搖,上面的紅梅豔麗逼真,用細碎的銀墜子做成了流蘇,襯得銅鏡中的美人清純又誘人。
“姑娘可真是個仙子一樣的美人,不施粉黛就這麽好看。”梨花給她整理了碎發,欽羨的看着鏡中的人說。
“梨花姐姐也是極美的。”枝枝拉着梨花的手真心誇贊道。
這不由得讓梨花眼眶濕潤。她曾經是揚州的瘦馬,也紅極一時,在貴公子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但是瘦馬年歲好的時候也就那幾年,媽媽覺得她光靠美貌和琴棋書畫小曲已經為她掙不了多少錢的時候,便在她十七歲那年将她賣給了一個小官。
小官的老婆是個兇悍的,在小官外任當值的時候把她賣給了花樓,還打掉了她肚子裏四個月大的孩子。
其實如今她也不過雙十年華,卻覺得自己已經過境千帆,蒼老的像個執着拐杖的老人。
梨花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偷偷摸了淚,去一旁把食盒裏的早膳擺了出來,道:“歲月不饒人,姑娘如今正值大好年華,又遇到了六殿下這樣的貴人,一定要保護好身子。”
她撐了一碗熱粥遞過去,囑托道:“雖然六殿下如今疼惜姑娘,還要給姑娘一個貴妾的名分,但是歲月凋零美人,若有機會,姑娘一定要生個孩子,這才是後半生的倚仗。”
枝枝知道,梨花現在跟她說的都是真心為她好的話。但是如今她一點都不想去想這些事情。
她低着眉眼,嘟囔道:“還遠着呢。”
梨花以為她是在害羞,委婉的問道:“姑娘的月信可來了?”
枝枝搖了搖頭。
梨花道:“女子來了月信,才會懷孩子。”
看着枝枝呆滞的樣子,梨花覺得可愛的緊,她耐心的教道:“看你這樣子,便知殿下從來沒有送給你過避子藥。但是若你真的跟着去了京城,定會有人監督着你在每次承歡後喝避子藥的。那東西寒涼傷身,尤其是喝多了不容易懷子嗣。我這裏有一劑藥方,你可以當做花茶來飲用,能夠中和避子藥的藥性。”
梨花去寫了藥方遞給她,這次枝枝學聰明了,将藥方牢牢的記在了心底,就放入碳爐裏燒成了灰燼。
免得又像畫本子一樣惹出事端來。
她吃完飯,梨花收拾了碗筷,臨走前卻突然問道:“姑娘最近可感覺到,這軍營裏與往常有什麽不同?”
這句話問的簡直莫名其妙。
軍營裏每日都是練兵布陣,她在營帳裏偶爾都能聽到聲響。
就算有什麽異常,她足不出帳的,也不可能知道的。
所以這句話只能是提醒,而不是問話。
說完,沒有等枝枝回答,梨花就帶着食盒走了。
但是她帶的食盒卻沒有回廚房,而且直直的入了李将軍的主帳。
進去後,李将軍招了招手,梨花軟軟的依偎上去,嬌聲道:“将軍~”
李牧大掌揉在女人柔軟的身體上,邊看着面前的溝壑問道:“那六殿下的小美人可有說這幾日在山下都去了何處?”
梨花媚眼凝視着男人,道:“她只是說,這幾日都跟着六殿下四處游玩,但是她又不識字,從前也沒來過縣城,根本不知道去了哪裏。”
這在某種程度上和探子的消息重合了。
六殿下很喜歡這個美人,兩個人幾乎形影不離。而且要讓一個鄉野女子做貴妾,可見這女子是有幾分勾人的本事的,在六殿下心底的分量更是足足的。
李牧笑眯眯的将臉埋入深淵,油膩的笑道:“這幾天還要辛苦本将軍的小梨花去給她送吃食了。”
ー
枝枝沒想到的是,一連兩天,她都沒有見到傅景之的人。
聯想到梨花說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她的心底開始莫名的不安。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晚上,她等到的不是傅景之,而且另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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