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進來的人皮膚黝黑,面頰上有一坨酒紅,身上的盔甲在火光的映照着暗紅色的光,配着他猙獰的笑,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修羅魔鬼一樣吓人。
這個人她認得。
是那次酒席上的李将軍,前幾日從山下回來,也是這個人迎接的傅景之。
一個酒氣熏天的人突然闖進來,這讓枝枝瞬間警覺起來。她偷偷用手握住腰間的短劍劍柄,靠着紗帳站起來問道:“将軍是來尋殿下的嗎,殿下今日出去巡查兵營,還沒有回來。”
聽了這話,李牧猖狂的笑了兩聲,反而大步上前,顯的更加急切了:“那傅景之,我敬他時,他便是個監軍,我不敬他,他如今早不知道被扔道哪個山溝溝裏喂狼去了。”
他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他已經派人把傅景之給殺了。
軍營中斬殺監軍,視為叛逆。
枝枝瞪大了雙眸,顯然是很震驚的。
李牧獰笑着靠近,甚至已經開始撕扯自己的腰帶,眼看着就要撲上來:“小美人,以後你就是我的了。”
枝枝慌張的用兩只手背在身後,一同握住匕首。
一個力大威猛,常年征戰沙場的将軍,就算他此刻看起來是喝了酒了,她一個弱女子也完全沒有一絲勝算的。
千鈞一發之際,營帳外面傳來了急促促的喊聲:“将軍,出大事了。”
突然被打斷,李牧的臉上浮現出不耐的聲色,煩躁的問:“什麽大事,非要這時候打擾我,等我辦完事再解決也不遲。”
“慕容烈突然舉兵進攻,将軍,等不得了。”外面的人聲音快要撕裂,就差闖進來了。
看到已經近在咫尺的人又折返出去,枝枝渾身的力氣好像透支了一樣,軟軟的癱坐在了地上,額頭細密的汗珠像被雨淋過一樣,打濕了她的內衫。
一陣冷風吹起營帳的一角,進入的涼氣讓她清醒了一些,繼續緊緊的握住那把鑲滿了寶石的匕首。
依照方才聽到的只言片語,她已經可以斷定,李牧将軍是反了,要叛離朝廷,聯合的應該就是那個叫慕容烈的,如今那個人又反悔了。
坐在營帳中都能聽到外面的馬蹄聲和兵馬調動的聲音。
外面肯定是亂成一團糟的。
枝枝握緊匕首,走到營帳門口。
李牧那個狗賊竟然還派了兩個小兵守着她。
她又折返回營帳中。
聽着外面兩個小兵竊竊私語。
“方才将軍掀開營帳進去的時候,我可是看到了,裏面真有一個活色天香的大美人,比我們在花樓瞧見的花魁都漂亮。”
另一個輕蔑的哼了一聲,笑的猥瑣:“那是自然,這可是六殿下都要帶回去做貴妾的美人,如今六殿下失蹤,又要成咱們李将軍的新歡了。”
“說不定将軍享用過後,咱們也可以趁亂進去嘗嘗鮮,只要不弄死了,将軍總不會把我們殺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
枝枝聽着這話,就算身處暖如春光中的營帳,她也是遍體生寒。
又聽了半天號角馬蹄聲,似乎有一部分人馬離開了兵營,想來應該是去防守那個慕容烈的進攻去了。
外面兩個小兵似乎是非常冷,一直在跺腳,“将軍帶了那麽多人出去,回來以後別人有了戰功,就可以吃熱湯大肉,我們卻要在這裏受冷。”
“一天就能吃一頓稀湯寡水,去戰場上怕是也沒力氣和命回來。那狗朝廷,克扣軍饷,讓咱們兄弟白幹。我現在就盼着将軍早日成功,我可以領了饷銀,回家種兩畝地,老婆孩子熱炕頭。”
枝枝抱着肩膀坐在營帳的地下,營帳裏的碳火接連燃盡,溫度慢慢降了下來。
約摸着時間到了午時,一個小兵道:“都到飯點了,我看別處的都去吃飯了,我去拿點飯菜回來,你守在這裏,晾他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也跑不了。”
“去吧,記得給我的那一份帶回來。”
大部分兵馬都出去應戰了,如今軍營裏的士兵也不多。如今到了午時,他們也應該是去吃飯去了,這是軍營裏守備最松懈的時候。
“軍爺?”枝枝試探性喊了一聲。
“有啥事?”那人應道。
只要他願意跟她搭話,就說明這事有可能辦成。
“軍爺,妾身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方才起來吃糕點,一腳被絆倒了,如今起不了身,軍爺能扶妾身去塌上躺着嗎?”
她故意軟了聲音說話,聽得外面的士兵骨頭都酥了,搓搓手就要進去。
美人恩,不可負。
卻不知這美人恩也不是誰都能消受得起的。
他剛掀開營帳的半邊,簾子露出他的胸口,一把匕首就直入那處,匕首拔·出來,他的身子應聲倒地,鮮血才流出來。而他連美人的面都沒見着。
哐當一聲,匕首應聲落地,枝枝才遲鈍的哭出來。
令人慶幸的是傅景之給她的這把匕首足夠的鋒利,而士兵的盔甲也是粗制濫造的。否則以她的力氣,怕是沒這麽容易得手。
也只是呆愣了一瞬間,她就又撿起地上沾了血的匕首,插入刀鞘,放入懷中。
從前傅景之帶着她去了兩三趟馬廄,旬着記憶裏的方向,她幾乎是跌跌撞撞的去了馬場方向,又偷了一匹馬沖了出來。
馬場在軍營的外側,待有人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出了軍營,直直去了山下。
有兩個士兵騎馬追了出來,也被不知道哪裏出來的冷箭射了個對穿。
冷風帶了冰雪,刮在臉上刀割一樣的疼,但是她已經顧不上外界的因素,眼前的所有東西都變成了模糊豎影,她只想逃出去。
直到馬匹突然不受控,旬着哨聲去了一個截然相反的方向,枝枝大驚的抱着缰繩,惶恐的看着馬匹很快停下。
雪地裏站了一個黑色衣衫的人,他冷聲問道:“現在放在姑娘面前的有兩條路,跟我走,或者那邊是回縣城的路。”
跟着他去見六殿下,就會被帶回京城,成為皇子貴妾。若是回縣城,就會繼續颠沛流離的生活。
幾乎是沒有思考,枝枝道:“我要回去。”
帶着一股決絕的情緒,枝枝近乎崩潰的說:“殿下留我一人在營帳三天,為的就是混淆視聽,讓別人以為他還在營帳中。我做到了。如今我與殿下,可算兩清?”
似乎是沒想到,一個閨中女子竟然這麽快就猜到了事情的始終,還這麽冷靜的進行了讨價還價。冬至沉默了一刻,才用手指了一個方向道:“姑娘的話,我會一字不落的轉告給殿下,姑娘走吧。”
ー
戰場上,李牧急得吹胡子瞪眼,聲音大的臨時主帳都震了三震:“什麽我派人燒了他的糧草,我看他就是尋了個事由,想翻臉了。”
沒多久,一個人急匆匆的從外面進入,跪地道:“将軍,慕容烈的先鋒軍已經打到壺口了。”
李牧氣的拍桌子:“我們的先鋒軍呢?”
那人回道:“被打退回來了。”
“不争氣的東西。”李牧怒氣沖沖的罵道。
小兵想争辯一下,又看了一眼陳副将,憋的退了回去。
地圖上被打了一個大大的紅叉,壺口變成了一個可攻可守的絕佳位置。若是他們想進軍,便只能進入壺口,到時候就可以把他們包成口袋悶頭打。
就算打不過,壺口也是個防禦佳地,撐十天半個月都不是問題,朝廷的軍饷就要到了,就算耗也能把對方耗死。
想到這些,李牧的臉色漸漸舒緩。
陳副将看了一眼李牧,笑着說:“将軍,我出去點兵去了。”
“去吧。”李牧繼續看着兵力布防圖,突然又想起來什麽,叫住了陳副将說:“陳兄的兒女說,很想陳兄,就等着陳兄凱旋,家人團聚了。”
陳副将的腳步頓住,低着頭沉聲道:“末将也是如此希望。”
說完,他大步去了外面。
ー
沐景園。
戰報通過飛鴿傳書一封一封遞過來,傅景之拆了以後,将鴿子放飛,問身旁的人道:“冬至回來了沒?”
聽雪上前回道:“冬至大人還沒回來。”
他輕輕的“嗯”了一聲,接過了遞過來的茶水,朦胧的霧氣散開,看不清楚他面前的神色。
不多時,一個人冒着雪從外面回來,跪地道:“主子。”
“回來了。”茶蓋輕觸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音,傅景之問道:“那邊的事做的如何了?”
秋至道:“南國的糧草被屬下燒了一大半,如今南國太子正以為是李牧做的,派了大軍也想偷襲朝廷送來的糧草和軍饷。只是派來的人都是死士,沒留下活口。”
傅景之輕飄飄的說:“扣下來吧,城外找個地方,等我吩咐。”
山上的糧草已經不剩一分了,只需要三天。三天後正是人心渙散的時候,李牧怎麽造的反,他就讓他怎麽自食其果。
秋至問道:“李将軍這些年扣下來的糧草,都被偷賣了換成黃金了,這些黃金也已經被找到了。”
朝廷每年都會發往邊疆數十萬兩黃金,沿路都有押送使,到了邊疆卻有大部分都不翼而飛了。如此幾十年攢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怪不得主将會起別的心思。
“知道了。”傅景之聽完,有幾分心不在焉。
謀劃了兩個月的一盤大戲,如今敲鑼打鼓的上演了,他卻發現有些索然無味了。
在傅景之喝了兩壺茶水之後,冬至終于回來了,只是他是只身一人的。
聽完了冬至的回話,傅景之不怒反笑:“好一個兩清,真是算的十分明白了。”
冬至問道:“殿下,可否需要屬下去把人帶回來。”
傅景之将茶杯扔出了門外,剛乘過熱水的茶杯落入寒冷的雪堆裏,杯面上迅速生出裂紋,無聲無息的慢慢裂成了碎片。
“不用了,強扭的瓜又不甜,爺可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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