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學

剛剛入秋，陽光偏離了北緯45，只留下餘光冷冷地瞟着這片黑土地。

“阿嚏！”沈尋坐在操場上擡頭看着正午的太陽，這顆赤裸的恒星雖然憋着紅臉看似在努力發光發熱，但這種虛張聲勢的溫度依舊難以抵擋出其不意的陣陣陰冷。

沈尋能考上北林一中完全是父母努力奮鬥的結果。

中考結束後沈尋預估的分數離北林一中分數線相差十分，按照市場價需繳納二十萬元才能被錄取。

沈父本在股場失意，生怕下半年血本無歸，忙将錢全部存起準備換車，這一下要怼出去二十萬，勉強就能剩下4個轱辘和半個後備箱，後備箱還得自己噴漆。

沈母不願意為了教育盲目投資，于是便勸沈父說道：“兒子的分數超二中、七中分數線了，沒必要非得去北林一中。”

沈父勃然大怒，說道：“我兒子天生學習的料，去市重點多可惜！必須讓他進省重點！”說完看了眼正在挖鼻屎的沈尋，随即補充了三個字“完犢子！”

接下來的日子裏沈父對沈尋一直打罵有加，沈母每次阻攔反而更加助長了沈父洩憤的氣焰。所以導致沈父責罵沈尋的時候沈尋可以做到靈魂出竅毫無反應，沈母急匆匆趕過來勸阻卻能讓沈尋心驚肉跳魂飛天外。

一天沈父打罵得累了，見沈尋仍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态，恨恨地說道：“都這樣了還沒啥感想嗎？”

沈尋翻了翻白眼說道：“兒子是你生的，打壞了你比我心疼。”

沈父這次壞情緒周期和婦女的經期差不多長，一個多禮拜後沈父的臉上開始轉陰為晴。

原因是沈尋分數出來了，離北林一中分數線只差三分，意味着可以再加個車的骨架和內飾。

沈尋看着父親一天到晚笑眯眯地問想吃點啥的時候，身上的雞皮疙瘩就會呈波浪狀翻滾，沈尋雙手搓着胳膊說：“老爹，咱能不這樣麽，我有點膈應。”沈父居然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然後飄然地進了廚房。

後來沈母找到她的老同學也是北林一中政教處主任王玉波幫忙疏通，最後以四萬的價格簽訂了沈尋今後三年的賣身契。

去北林一中報到那天，沈母領着沈尋去見王玉波，這是一個長相相當正派的女人。

沈母說：“老王啊，我兒子從小就淘，在你這你可得多費點心了。”

這話聽起來有白帝城托孤的意味。

王主任說：“先讓沈尋去十班吧，這個班大部分是花錢進來的，過倆月再調重點班去，省着有人亂說話。”

沈母拍着兒子說：“謝謝你王姨呀。”

沈尋很聽話，複讀了一遍：“謝謝你王姨呀。”

王主任笑了：“蕭琳你說這孩子長得像你，性格像誰啊。”

沈母說：“這孩子性格跟我和老沈都不像，要不是長得像我，我都猜不出這是誰家孩子。”

原來這十多年沈尋就靠臉活着，要沒這張臉還成孤兒了。

王主任呵呵直笑：“沈尋你快去教室領校服和課本，聽班主任講完話9點到操場軍訓，別遲到了。”

沈尋應了一聲轉身離開，背後聽母親說了句：“改天叫上你家老趙，咱們兩家出來聚聚……”

沈尋換上一身米黃色的校服站在教學樓一樓大廳的鏡子前，怎麽看怎麽像環衛工人，沈尋正顧影自憐間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随後一個略娘的聲音響起：“走啊！去操場集合了！”

沈尋疾回頭，一張帥氣的面孔挂在身後不到10厘米的地方，“我草！楊大樹！”一個很土氣的名字從口中噴出。

這個名字與長相極不搭配的人是沈尋的初中同學。他家在北林市開了個磚場，十足富農家庭，要在土地改革時期就屬于率先被打倒的對象。沈尋一直不明白他的父母為什麽給他們英俊的兒子起了個非常綠色環保的名字。

楊大樹有個姐姐，同樣十分漂亮，也同樣被标了個綠色環保且十分不符的名字——楊小花。

楊小花是沈尋比較肅然起敬的一個人物，比沈尋大三歲，她在高二的時候因為男友劈腿，心下不忿糾結一幫人将男友暴打一頓，從此辍學，每日混跡于南京路各大酒吧及歌廳。

沈尋只見過她三次，但每次都印象深刻。

第一次是在楊家，楊小花無視沈尋幼小心靈的存在，穿着一身內衣在屋裏晃來晃去，那時雖然年紀小，但也晃得沈尋渾身燥熱難安，當時沈尋想這女的真他媽淑女。

第二次是在楊大樹追求的女孩被人撬走後，楊小花帶領幾個混混出現在十一中門口，中午放學的時候，幾個混混将那小子拽進一個小胡同裏，楊小花就抽着煙坐在胡同口等，5分鐘後混混們出來了，楊小花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揚長而去。

第三次徹底震撼了沈尋。那時周傑倫雖然老了但仍有餘威，楊大樹追求的另一個女孩就非常喜歡周傑倫的歌，沈尋便陪着楊大樹到一家音像店花了10元買了一張周傑倫的專輯送給那女孩。結果那女孩嫌是盜版碟又還給了楊大樹，沈尋又陪着惱羞成怒的楊大樹到音像店去退碟.老板一看碟都拆封了堅決不給退。

這時楊大樹的娘勁充分展現，開始不據理力争起來，惹火了老板，老板順手拿起碟盒狠狠拍在楊大樹臉上，接着從櫃臺裏沖出來就要動手。

沈尋預估了下戰況，雖然已方人數居多，但對方顯然可以以少勝多，沈尋推了老板一把就和楊大樹跑了。

二十分鐘後，一身黑色皮衣的楊小花騎着摩托來了，楊小花摘了安全帽叼着煙站在櫃臺前盯着老板，盯了一會問：“有煙灰缸嗎？”老板從櫃臺下拿出個煙灰缸疑惑地遞向楊小花，楊小花沒有伸手接，将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吐了口煙圈，猛地掄起安全帽砸在了老板頭上，老板應聲倒地。然後楊小花在櫃臺前挑了兩張羽泉的專輯，又在自己身上的兜裏掏來掏去，結果掏出張100元來，接着拉開音像店櫃臺抽屜，從裏面抽出90塊錢，将100塊錢放了進去。出來後将90元扔給楊大樹：“給你零花，記住以後別找喜歡周傑倫的姑娘。”說完踩着轟轟的聲音走了，留下一路青煙。

沈尋當時想，以後就他媽得娶這樣的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