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臺球

沈尋起身說道：“咱們删繁就簡，這個宿舍號0305，就叫0305得了。”

“好！”李墨軒和陳闖都覺得不錯。

這個年份出生的人，血液裏到底流淌着多少不安與急躁？他們妄圖看清并主宰所能看到的一切，到最後無不被自欺欺人所左右。就現在社會的軌跡而言，還不适合他們任意妄為。但是他們對自由的向往、對沖破枷鎖的欲望，是這個時代前進的最佳印證。他們自身也想在這個時代裏證明，他們來過、活過。

“還不如叫一中五壯士，或者叫五鼠鬧一中。”林羽這只碩鼠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接着又面臨一個很重要的難題，就是沒有人會敲架子鼓。

“架子鼓很難的。它既要跟着其他樂器的節奏走，還要有自己獨立的風格，尤其和主唱的配合必須嚴絲合縫不能有差異。短時間內肯定無法學會。”李墨軒說。

“下午去班級問問，說不定能找到學架子鼓的，總不至于去別的班級借人吧。”楊大樹說。

楊大樹得知自己只能配一個聲部的和音已然落寞不已，提議五龍組合又被無視，此時不得不絞盡腦汁建言獻策來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這個感覺就好像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在吃飯，而寵物狗在桌子下面用嬌吠不止的方法來強調這裏還有個東西存在。

“實在不行我去高二搬救兵。”林羽說。

正說間，一個人推門而入，來人一身白色球衣，滿頭是汗，左手舉着個籃球。

來人先說道：“墨軒，快上課了，該出發了。”然後發現屋裏有許多不速之客愣了半晌。

沈尋和楊大樹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因為進來的這個人正是石旭。

“我介紹一下，這是咱班的同學，也是我的舍友，叫石旭。”李墨軒說完又把其他幾人分別介紹了一下。

石旭看看沈尋和楊大樹，很自然地笑了笑，向沈尋伸出右手說：“初次見面，你好，沈尋。”

沈尋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自然地微笑着。他能做到這一點，說明這個人要麽就是很豁然大度，要麽就是城府極深。

很顯然第一種假設很假設。

沈尋又看向李墨軒，想看看他是否知道自己、石旭和方瑤之間的事。

李墨軒的表情更自然，自然到讓人很茫然。

李墨軒雖然張揚在外，實際上是個心思缜密、頗有城府的人，你很難看透他。但是李墨軒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果他認你這個兄弟，他就會随時為你賣命。

而石旭這種人至少在沈尋眼裏看起來很反感。

石旭滿是泥土的髒手顫了顫，表示這只手還在等待回應。

沈尋伸出右手握了它一下，笑得比外面的陽光還燦爛：“初次見面，你好，石旭。”

下午下了第一節課，楊大樹就迫不及待地四處問班裏的女生：“美女，你會打架子鼓嗎？”

衆女見楊大樹一臉淫笑，吓得紛紛搖頭。

楊大樹問到後來問得疲倦了，直接削斤減兩地問：“你會打鼓嗎？”再後來楊大樹問得表情也僵了、舌頭也打卷了、吐字也不清了，只聽楊大樹問一個女生：“你會打滾嗎？”該女拿起課本就拍在了楊大樹的臉上。

連續兩個課間都毫無收獲，幾人在廁所裏召開了茅房臨時聚衆吸煙會議。

最後一致認為時間尚多、計劃暫歇、各自操練、伺機擇人、全備而動。

放學的鈴聲響起，同學們像獲得自由的囚犯一樣，一秒鐘也不願意多在監獄裏逗留，帶着幸福和喜悅快速地融入了鐵欄杆外的世界。

李墨軒他們幾個見沈尋坐在課桌前沒有移臀半分的意思，均大感詫異。

林羽問道：“怎麽？睡了一下午，現在準備聽課了？”

沈尋站起身來慷慨激昂地說道：“今天輪到我值日，你們幾個趕緊幫我幹活。”

幾個人滿口答應。

沈尋走到講桌前從下面掏出掃帚，轉過身正準備分配任務，發現這幾個小子已然蹤影難尋。

沈尋在講桌前大罵他們不義氣，正罵得酣暢淋漓間，一個聲音突圍進來：“自言自語請到沒人的地方去。”

沈尋被吓了一跳，低頭一看，只見蘇淩坐在第二排，手裏捧着本書在看。

“你怎麽還沒走？”

“因為我也是今天值日啊。”蘇淩說。

“來嘛，咱們倆幹會兒！”沈尋說完猛然察覺這句話很黃很暴力，自我尴尬了兩秒鐘忙揚了揚手中的掃帚又說了句：“用它幹！”

蘇淩過濾有害雜質的功能很強，完全不為所動：“你是男人啊，應該主動點。”

這話說的沈尋心裏直突突，沈尋忙道：“得得，話再這麽說下去容易出事。”

蘇淩笑了：“慫樣吧。”

沈尋用掃帚柄挑起蘇淩手中的書，看見封面赫然寫着四個大字《百年孤獨》。不禁詫異地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蘇淩說道：“15歲，怎麽了？有想法啊大叔。”

“這書你能看懂麽。”

蘇淩沒接話，看着書說道：“佩特拉科特斯其實是個可憐的女人。”

沈尋腦海裏開始努力搜索關于這個人的篇幅，終于不負對某些片段超強的記憶能力，嘿嘿一笑道：“是啊，她連晚上睡覺都不知道和誰睡的，當然可憐。”

蘇淩狠狠地瞪了一眼：“低俗！”接着用仿佛風塵女子的口吻說道：“你們男人都一樣。”

“哎，說的你好像——了解過很多男人似的。”沈尋本來想用“接觸”一詞，但用來平平無奇，無法增強語效。接着又想說“經歷”這個詞，一想此詞在此句中意義過于激進，說完難免要遭受皮肉之苦。只好折中選了“了解”一詞。

蘇淩收拾起書，背起書包站起來說：“話不投機，再見。”表情難辨喜怒，說罷就向外走。

沈尋搶上幾步站在教室門外，用掃帚橫在門框中間：“想借機逃跑啊？不幫忙也行，等我打掃完再走。”

蘇淩站在門裏揚起俏臉說：“這麽沒有風度嗎？”

沈尋見蘇淩模樣可人，忍不住想逗逗她：“一個男人想和一個女人上床的時候才會展現風度。”

一抹輕笑在蘇淩臉上閃過，她說：“對不起，我還不是女人。而且，我已經有主啦。”蘇淩毫不謙虛的把自己比喻成“名花”。

沈尋心想索性逗到底，嘴上哈哈一笑：“我喜歡你，這和你男朋友有什麽關系嗎？”

蘇淩推了下掃帚說：“請讓開。”

沈尋順勢收了掃帚，側開了身子。

蘇淩向前走了幾步，背對着沈尋停了下來，夕陽下的蘇淩顯得很沉靜。

只聽她淡淡地說：“你玩不起。”

沈尋本來只是想逗逗這個女孩來打發無聊的時間，但她這句話反而激起了一絲好勝之心，于是也淡淡地回了句：“玩不玩得起，只有試過才能知道。”

蘇淩沉默了幾秒，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沈尋回到教室将過道的灰塵、雜物都掃到兩側的課桌下面，然後将歪了的椅子一一踢正，又打了盆水往地上一潑。

沈尋正準備擦黑板，想到用黑板擦的話會弄得滿頭粉筆灰，忽瞥見班主任劉瑩擦臉的毛巾放在講桌上。

沈尋一樂，拿起毛巾沾了點水就開始擦黑板，擦完将毛巾放在水裏揉搓幾下又放回講桌，擺放成之前的造型，然後看了看潔淨的教室滿意地離開了。

軍訓雖然只有短短的半個月，但是對于生命中只剩下時間的他們來說相當漫長。

從那天值日過後，沈尋再也沒有和蘇淩說過一句話，甚至連長時的眼神交流都沒有，頂多在烈日紅旗下瞄過幾眼蘇淩跑過去的背影。

蘇淩看沈尋的眼光也很淡然，仿佛一切沒有發生過。

那份淡然中充斥着不知道是挑釁還是鄙視。

自從組建樂隊計劃暫時擱淺後，幾個人就很少去李墨軒宿舍閑坐，也許更大的原因是沈尋和楊大樹不想看見石旭。

這天五個人堪堪站到中午，李墨軒問道：“你們臺球技術怎麽樣？一會挑幾杆去？”

臺球在沈尋前兩年的記憶當中就像個噩夢一般死死纏繞着。

初三的某個午後，沈尋蹬着自行車馱着方瑤潇潇灑灑地穿過大街小巷，路過一家臺球廳，此時沈尋為了彰顯男兒本色，牛逼閃閃地對方瑤說：“進去打幾杆啊，你輸了就以身相許。”

當時方瑤用略帶疑惑的眼神看着沈尋，而沈尋從她一臉迷惑中感到她對這個球類還處于無知階段。

10分鐘後沈尋知道他誤解了，打了三局沈尋累計進球數為4個，往往方瑤打得只剩下黑8了沈尋的球還在滿桌子滾。

方瑤看沈尋撅個腚在那毫無章法地捅球，一臉憐憫地說：“你要贏了我真以身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