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梅花糕和蓮子糖

歲千都是個孤兒，他是在在八歲的時候遇到祝九這個傻小子的，兩人都是魔教卧底訓練班裏的弟子。祝九的身體素質不算很差，在一般的訓練中都能堅持下來。在一複一日的淘汰訓練中，兩人就成了混臉熟的那種關系，偶爾會向對方笑一笑，或者眨眨眼。

執行任務的時候，兩個人因為頗有默契而經常被一同派遣出去執行統一任務。深厚的情誼就在這長期的相處中建立起來。

歲千都是個認真的人，加上搭檔也是個靠譜、可以信任的同伴。很快，他就在魔教裏得到了晉升，慢慢地他在刀光血影中爬到了魔教第三把手的位置。

那一年他二十三歲。

在某一年的元宵廟會中，他喝了點小酒，在春天的晚風中，微醺的他眼中只看見祝九一個人。廟會戲臺上上演的才子佳人、佳侶怨偶之事紛紛湧上心頭。祝九走過來坐在他身旁，勾着他的脖子要和他喝酒，可他全無喝酒的興趣，只有想把身旁的人摁倒的性趣。

再後來，魔教裏的有心人留意到他的喜好，便獻計将許多長得極像祝九的女子男子送到他的床上。他嘗過味道，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便不再接受這種上供。

到後來，他終于壓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在某一天極想要了祝九，而祝九這人在床上跟他打了起來，兩人出手完全不留餘地。歲千都□□焚身，就算是打架也好，只要能觸碰到他就好。

兩人筋疲力盡，都無法打倒對方。遂作罷，歲千都一氣之下，答應了迎娶一位長得極像祝九的男子，他稍稍調查便知道此人來時仙門，但在看過畫像之後，他還是将陸風娶了進來。

大婚當晚，祝九知道那人居然娶的是自己的親哥，臉都氣綠了，好幾天沒見人影。

而歲千都在婚房裏，揭開紅蓋頭的那個時候，眼睛都直了。

這……完全就是祝九本人……嘛！

他把人推到在床上，死命親過去。那人開始反抗起來，等到歲千都的理智回來之時，他一下子就發現了陸風和祝九之間大大的不同。陸風就像那多情清風，擾人心房又讓人心神安寧。祝九好似那北風，怎麽來怎麽粗狂呼嘯。

“我知道你現在很不安，我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人，但我不會拒絕你，你慢慢來，床第之事不急。”陸風主動握住了他的手，一陣溫暖傳達過來，舒心又安心。

“你打算做什麽？你是仙門的人……”沒等歲千都說完，他就被拉進一個更加溫暖的懷抱。

“你想要擁抱，是不是？我有個師弟，一旦他露出你現在這樣的表情，我就知道他是要我抱他。”陸風解釋道，他的聲音很輕柔，像誘惑人的聲音。

“你……很奇怪……”歲千都頓感年來都不曾感到疲憊的身體，在被陸風擁入懷之時，開始變的疲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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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我年紀不差多少，你看起來雖然成熟穩重，但是你卻有些地方意外地很幼稚……你有什麽沒有完成的心願嗎？”陸風開始了日常的滔滔不絕。

“你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卻也的确很雞婆。”歲千都說，他的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

“你真有趣，我們來做個約定好不好？”陸風提議道。

“什麽約定？”歲千都的意識開始渙散，漸漸地他開始進入夢鄉，夢到了許久沒有夢到的母親，沒有聽到陸風那句“我和你約定，你從此不會寂寞”的約定。

在被魔教收養之時，他記得他有母親的，他還記得母親的撫摸的感覺，跟陸風的溫柔撫摸和擁抱的感覺很像。夢裏的母親因為他笑着，也為他哭着，家裏沒錢了，有人來催債，母親被人抓住頭發拖出去，房間外面全是母親的哭喊聲，後來他才知道，母親被買到青樓還債，自己也被買進了魔教。

“啊！”歲千都從往事的噩夢中醒過來，看到自己是在大紅的婚房裏，自己是新婚第二天。他想起新娘陸風，一摸身旁，被窩裏竟然連暖意都沒有了，原來陸風早就跑了，跑之前還将他箱子裏的一味名貴藥材偷走了。三天後，魔教之主得知了歲千都與仙門中人成親之事，仙門的人非但當夜逃婚不止，還偷東西。借着仙門悔婚這種荒唐的名義，對仙門宣戰，驚蟄大戰就此拉開帷幕，陸風和祝九一同喪命于這一戰場上。

二百年前的大戰後，人間因為正邪兩派相安無事多年，一直繁榮發展。歲千都在人間調查了許多事情，也知道了陸風和祝九的關系，他得知仙門的康兮這號人物抱着兩只雞在一個偏僻的山莊生活。稍作調查，他便發現這個人時常對着兩只雞喊“師兄”，起初他只當他發了瘋，後來他得知那個康兮就是陸風當年從他那裏偷藥材救治的寶貝師弟，疑心大起的他立即就去調查康兮了。

“又一個情種。”他在山莊外面的樹林後觀察着康兮，看到那人在房間裏時而大喊大叫，時而發瘋砸窗，啧啧評價道。他用眼角瞟到有什麽在向他靠近，他轉頭一看，原來是一只雞。它的身上的羽毛鮮紅豔麗，尾巴上烏黑的彎毛垂下來，在晚秋的風中搖曳。它似乎一點也不害怕眼前的人，而是大膽地走上來，想要啄他。

康兮這個瘋子，就連他養的雞也是腦子有問題。他一腳踢開那雞，嘴裏罵道：“小心我抓你回去炖湯喝！”

在他走後，那只雞也緊緊跟随在他身後，居然有點窮追不舍的意思。他加快了速度，想要甩掉這個麻煩的東西，可那只雞也好像十分了解他的行蹤一樣，他加快速度，它居然也撲騰着跟上來。

好一會兒，歲千都才甩開那只雞。他看了下周圍的環境，原來自己已經來到了附近的一個鎮子上，離魔教的大本營也不遠，他便在這裏留宿了一晚。

再後來，他再也沒有打探過康兮的消息，兩百年過後，他突然聽聞民間有個流傳說有個叫做康兮的轉世的人，進了仙門。于是他主動請求親自去打探康兮這個人，他易容成為一個十歲的小孩子，進了仙門，到康兮的身邊調查他。

在解放了陸風靈魂，祝九的靈魂出現之後，歲千都由于情緒過于激動，觸碰祝九之後，被強光所包圍吞噬。

醒來以後，歲千都的身邊既沒有祝九，也沒有康兮，他在一個奇怪的地方——一個院子裏。

他想喊祝九，可是嘴裏卻發出“咕咕”的聲音。

“咕咕！（祝九）咕咕！（康兮）”他不斷地發出咕咕的叫聲，聽起來就像是雞叫一樣！

他開始環顧周圍的情況，這是一個平常的院子，卻四處充滿了怪異的感覺——所有的事物都變得比平常時要高大！歲千都的心中升騰起一股怪異的預感：我變成了什麽？！

院子的一端是通往外面的大門，一端是茅草房的房門。一陣腳步聲傳來，他知道有人要從茅草房裏出來了。他沒想到的是，那個人居然是康兮！

“咕咕（康兮）！咕咕咕咕咕咕（這是怎麽回事？）！”他跑過去想要詢問康兮。

康兮見他的雞興沖沖地沖自己跑來，心裏高興得不得了，連忙捧起他的雞。

被康兮抱起的時候，歲千都一下子就被震驚到了，康兮居然消瘦得十分厲害，衣服下的鎖骨都突出一大塊，手臂上更是瘦成了皮包骨，更可怕的是他的臉，已經深深凹陷進去了。歲千都心裏一沉，好像被堵住了一樣難過，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康兮，他記憶中的康兮十分嘴饞，上街看到好吃的基本都買了個遍，吃貨從來不會消瘦成這個樣子。

康兮将他的雞抱在懷裏摸了又摸，一邊開心地說話，一邊往房間裏走

歲千都那裏受得住這樣被人摸了個精光，它撲騰着翅膀，想要一把扇死這個人。卻發現自己的雞翅根本無法與人的手對抗，他想通了這個以後，便開始放棄了掙紮，任由撫摸。奇怪的是，明明康兮撫摸它跟撫摸阿九的手法一樣，可他的身體被觸碰到的位置開始發燙起來，而且他知道自己如果是作為人被這樣對待，被康兮這樣對待，肯定會動情的。

康兮的茅草屋裏有兩只雞，而歲千都莫名其妙進入了一只的身體，它最明顯的标志就是那一尾巴的黑色彎毛，像柳條一樣垂下來，而另一只則是尾巴毛直得沖天，有點俗不可耐的意味。

歲千都想起來了，這是兩百年前驚蟄大戰後，康兮離開仙門，帶着兩只雞到蓮花山莊居住的時期。歲千都驚呼自己居然穿越了時間，而且他迅速反應過來自己是因為觸碰到祝九的靈魂才被帶到兩百年前的。他推測，是祝九的靈魂将他拉到這裏，可為什麽是康兮身邊？他設想是因為祝九的靈魂此時也在這裏，在另一只雞身上！祝九在驚蟄大戰用自己的靈魂護住了陸風破碎的靈魂，兩個人的靈魂大概是一起附在了直毛雞身上！

他飛奔沖回茅草房，想要将這個消息告訴康兮。康兮每天都會在書房裏研究很久，他很少出去覓食，所以家裏的糧食有一段時間是長期處于缺乏的狀态，他整個人也因此日漸消瘦。雖然家裏糧食很少，但作為雞，在吃着一方面的待遇卻要比主子的康兮要好，至少一頓不少。當歲千都沖進房間的時候，他看到了康兮正窩在案子上，嘴唇白得吓人，就連呼吸也比平常要慢的多。

它撲騰起來，沖到案子上，用翅膀猛烈地扇風。他知道康兮一定會死去，但是他不能置之不理，他怎麽能置之不理？

另外一只雞完全被歲千都的行為驚訝到，在不遠處開始大叫，它也沖過來加入了這一行為。康兮的注意力這個時候才被自己的兩只雞吸引住，從自己的研究中回到現實裏。他把手放在它們背上，想讓它們放松，自己沒事的。他熱情地回應它們，他知道它們中的一個裏必定有自己師兄陸風的靈魂，凡是跟師兄有關的事情，都讓他開心很久，他忍不住回應道：“師兄，別擔心，我沒事……”

歲千都見人好像多了一絲的活氣，也會自動找水喝了，心裏便放松了很多。他跳下案子，出了院子，出了大門——看來，他要出一趟遠門。

憑借着記憶，他走了很久才來到附近的一個鎮子上，這裏有許多買小吃糕點的店，這些小玩意是他歲千都作為一只雞能帶回去的。于是趁一個糕點店的老板不注意，他飛快地跳起，用有力的嘴銜住一塊帶有某種花香的糕點，得手之後溜之大吉。一塊糕點肯定不夠吃的，于是在藏好的得手的食物以後，他有陸續偷到了兩塊蓮子糕點。雖然只有三塊，但也花了他不少的時間。當他回到家裏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康兮由于丢了一只雞而焦慮不已，在山莊四處找了好幾遍。當他看到他的丢失的那只雞出現在自己的門口，身上還背三塊糕點的時候，他的眼淚早已經抑制不住了。

自此，康兮也對于糧食的囤積更加勤快了。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他的身體卻越來越虛弱，開始一天天地咯血。歲千都看在眼裏，那叫一個心痛，明明自己才好不容易讓他的飲食正常起來，他的身體正在恢複，誰想得到他的身體居然已經那麽糟糕了！

康兮的性情開始大變，他時而盡情高昂、手舞足蹈，時而低落消沉、氣堵心慌，有時還會四處破壞家具，好幾扇窗戶都被他打碎了，秋天夜裏的涼風吹進來，讓他原本虛弱的身體雪上加霜。他的精神也開始恍恍惚惚，經常自言自語，四處毫無目的地走動，歲千都在一旁根本毫無幫助，他心急，他不想看見康兮死在自己眼前。

正當他為康兮的病情心急如焚的時候，他看到外面閃過一個人影，敏銳的他立即跑出去追蹤那個身影，他心頭有各種的預感，甚至覺得這個場景開始熟悉起來。果不然，他在一棵樹下發現了作為人的自己。

歲千都：“又一個情種。我聽聞康兮居然捧着一只雞叫師兄，想不到康兮如此深愛陸風，哼。”

他聽了，心頭一陣痛，但還是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

歲千都：“一只雞？是康兮的雞，小心我抓你回去炖湯喝！嗯？不怕人？瘋子的雞果然也是瘋子嗎？”

他還是走過去，被狠狠踢了一腳，身體飛起來落在一塊大石上，疼痛蔓延全身。可是他還是抱有最後一絲希望：歲千都，進去看一眼他，他會死的，就看一眼，救救他！

到最後，歲千都還是走掉了，在完全甩掉自己之前，歲千都有時會停下來看雞有沒有跟上來，然後在看到他在轉角伸出來的雞冠跟上自己之時，繼續掉頭前進，故意一般地勾引着他，讓他以為歲千都會扭轉命運一樣回頭跟他回去看那人一眼。

可次次的勾引都落空，歲千都才知道自己也有性格惡劣的一方面。

歲千都回到茅草屋的時候，康兮已經躺在床上了，胸膛起伏微弱。歲千都跳到他床邊坐下來，看着康兮入睡的臉。他從沒有如此認真地看過康兮的臉，他還在想康兮的懷抱是不是像以前那樣溫暖，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鑽進了被窩。

寒冬十月，在風雪沒有來之前，康兮就倒在了平日搞專研的案子上，血從鼻子裏、嘴巴裏緩慢地流出來，呼吸的氣息也薄弱起來。歲千都和另一只雞此時陪伴在他身邊，歲千都走過來，用脖子、身體不停地蹭他的臉和脖子，像愛侶耳鬓厮磨一樣親昵。

康兮走之前，嘴巴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原來你這麽喜歡我……”

七八天之後才有人過來下葬。下葬後的第一天，今冬的第一場雪就來了，歲千都一部也沒有離開過被白雪覆蓋的墳墓，另一只雞也留在墳墓前陪着他。不知多久後，歲千都的意識開始迷糊，他沉沉地倒下了，另一只雞走了過來，用嘴巴輕輕啄了啄他的羽毛。

“阿都，我走了，我知道你一直陪着我，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刻你都在，我無憾了。”祝九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歲千都被寒冬和勞累包圍，一下子沉淪在黑暗中。風雪呼嘯而來，兩只雞一同被覆蓋在厚雪下。

再次醒來的時候，歲千都躺在卧室裏，他不再是一只雞。窗外的鳥鳴聲格外悅耳，他從床上爬起來，看到康兮正卷起衣袖在外面劈柴。他扶着木椅、桌子和牆壁，來到了門框邊，那個人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他喉嚨發幹，發出嘶啞的聲音：“康兮……”

康兮擡起頭來看他：“終于醒了？睡得還好嗎？”

歲千都說：“我夢到你死了。”

康兮：“？？？”

歲千都笑了笑，他來到康兮身邊坐下：“明天我給你買梅花糕和蓮子糖去。”

康兮笑道：“好啊，你知道我喜歡吃這個嘛，千都~”

歲千都：“誰叫有人不知道照顧好自己，餓成了皮包骨也不知道找東西吃，都沒活過兩年……”

康兮臉上的笑容頓住了，他開始激動地語無倫次：“你在強光中暈倒後，我發現你的靈魂不見了，還以為你也跟着去了，我難過了很久，把你背回家，每天都要看好多次……我那個時候一直想不明白還有一只雞身上多出來的靈魂到底是誰的……你是不是…去給我買梅花糕和蓮子糖了……我……”康兮說到一半的時候，好幾次被自己的哽咽塞住話語，他紅着眼睛看向歲千都，突然傻掉一樣沒來由地說：“原來你這麽喜歡我……”

歲千都抓住他的衣領将他拉過來，兩人在花開的院子裏吻上對方的唇，鬓首纏綿。

歲千都：“永不相離。”

康兮：“永不相離，我是你的愛侶，也是你的同伴。”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

碼字快樂，期待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