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和宋喬陽同居後，兩人見面的時間居然也不太長。

宋喬陽剛當上副教授不久，有很多事要忙，比如發文章，做課題，還要帶學生，開各種會。

而姜寧就更忙了，經常出差，一出差就是半個月起步。偶爾寫人物專訪才會只出差兩三天。

一日淩晨，出差回來的姜寧悄悄地把門打開，把行李放回房間後就悄悄溜進宋喬陽的房間。

那日宋喬陽去姜寧家。姜國斌耳提面命地對宋喬陽教導了十多分鐘，最後兩人臨走前，姜國斌還握着姜寧的手，囑咐道：“注意安全。”

雖是對姜寧說的，姜國斌的眼睛卻總瞟向宋喬陽。

注意安全……

宋喬陽不自在地撓了撓鼻頭。

于是回到住處後宋喬陽很自覺地讓出了自己的主卧室。

姜寧斜靠在卧室門框上，看着一進一出搬東西的宋喬陽咯咯直笑。

宋喬陽正在熟睡，他睡着的時候手腳都會乖乖縮進被子裏，身體微微卷曲側卧着睡。

微弱的月光透過窗戶灑了進來，映射在宋喬陽的眼睫上。

姜寧覺得宋喬陽比月光還要清亮溫柔。

姜寧蹲在宋喬陽床邊，靜靜把宋喬陽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下巴……

宋喬陽就像柔軟的沙發，總能讓人舒服地陷進去。

姜寧看着看着就突然惡從心生，她伸手輕輕捏住了宋喬陽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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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宋喬陽漸漸皺起的眉頭，眼睛也漸漸睜開，姜寧開心地笑了出來。

手從被子裏伸出了，宋喬陽輕輕握住了姜寧捏住自己鼻子的手。

“回來了？”宋喬陽聲音輕輕的，帶着睡意的慵懶。

他一點也沒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姜寧吓到，因為已經習慣了，姜寧似乎總以捉弄自己為樂。

出差回來的她有時要麽突然趴在熟睡的宋喬陽身上，有時要麽直接打開卧室的頂燈，有一次姜寧直接扒開了宋喬陽的眼睛，笑嘻嘻地說：“宋喬陽，我回來啦。”

“餓嗎？要不要給你做吃的？”宋喬陽握着姜寧的手輕輕揉捏着。

“我吃得飽飽得回來的。”

宋喬陽看了看床頭的時鐘，之後往旁邊挪了挪，“那過來陪我睡覺。”

“我還沒洗漱呢。”

“不洗了。”宋教授很果斷地做出了判斷。

姜寧笑了，于是她脫了外套就鑽進了宋喬陽的被子裏。

一鑽進去，宋喬陽就自然而然地把姜寧摟進了懷裏，下巴頂在姜寧的頭頂，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合着你是把我當抱枕呢？”

“嗯，舒服。”

姜寧氣得捏了捏宋喬陽的腰側。

“也不是。”宋喬陽說，“抱枕會一直呆在我床上。”

姜寧聽出了宋喬陽話裏的意思。

剛搬進來沒多久，宋喬陽就用室友稱呼自己。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宋喬陽還會着重地加大音量。

每當這時候，姜寧總會咯咯直笑，然後跑過去抱住宋喬陽，朝他的嘴唇輕輕碰一下。宋喬陽就會噤聲，乖乖把委屈往肚子裏咽進去。

姜寧也明白，只是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全心全意投入一段親密關系裏，一直孤身闖蕩的她總需要适應一些新東西的。但和宋喬陽同居的這幾個月下來，兩人一起做飯吃飯、一起上下班、一起窩在沙發裏對着電視哈哈大笑，一起去逛街散步。

在這些平淡如水的日常裏，姜寧覺得心裏的一些防備漸漸瓦解了。

“那好吧，我就當你的抱枕吧。”姜寧說。

宋喬陽突然睜大了眼睛，低頭看向懷裏的姜寧。

“怎麽？不同意啊。”

“同意。”宋喬陽着急忙慌地說出來，但他太了解姜寧了，于是他又變得謹慎了起來，“只是我覺得有詐。”

姜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伸手拍了拍宋喬陽的臉蛋，“宋教授果然聰明啊。”

“那這回詐是什麽？”宋喬陽緊張地問道。

“嗯……我想想啊……”姜寧眼睛往上看，假裝認真地在思考着。

看着宋喬陽緊張地盯着自己的眼神，姜寧笑意更盛。

從前，她從沒想象過有一天和一個人親密地躺在一張床上說着一些亂七八糟的俏皮話，對象還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宋喬陽。

一瞬間，姜寧腦海裏回想到了兩人小的時候。那時候宋喬陽總是副怯弱的樣子，規規矩矩，怕這怕那。

那時候姜寧是他唯一的玩伴，姜寧也是。

于是姜寧用了好長的時間打破了宋喬陽所有的規矩，她帶他爬樹、鑽狗洞、探險，總之是到處撒野。

後來，姜寧變成了另一個“宋喬陽”，宋喬陽又用自己的方法打破了姜寧的規矩，他帶她夜晚爬山、出海看夕陽、逛圖書館，然後先一步，向姜寧表達了自己的愛意。

姜寧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這麽一個人能夠如此與自己親密了。

姜寧也覺得自己好幸運，世界上有這麽一個人能夠與自己親密。

“詐就是……你要一輩子都用到這個抱枕。”姜寧說。

或許是因為害羞，姜寧眼睛垂得低低的，視線看向了兩人之間狹小的隙縫。

就在說完那句話後，那道隙縫消失了，姜寧眼前突然黑黑的。

宋喬陽緊緊抱住姜寧。

宋喬陽下巴搭在姜寧的腦頂，雙手輕輕揉着姜寧腦後的頭發。

看着窗外高挂着的明月，宋喬陽輕輕感嘆道：“真好。”

轉眼春去秋來，第二年秋天，紀盛祺離開了雁城，他去英國留學了。

在紀盛祺的不勝努力下，他終于說服了想要束縛自己的父母，他放開了手腳，開始向真正的物理宇宙前進。

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姜寧宋喬陽于然苒和泮子衡都來送紀盛祺。

“好好讀，以後一定要比宋喬陽更牛。”于然苒拍了拍紀盛祺的肩膀說道。

“嗯。”宋喬陽說，“你以後一定會比我學有所成。”

“我們盛祺多棒啊，又努力又聰明。以後受委屈了別忘了還有我泮子哥，哥罩着你！”泮子衡說。

紀盛祺在大家的祝福裏漸漸紅了眼眶。

他嘟起嘴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姜寧上前給紀盛祺一個紮實的擁抱。

“哥哥姐姐們，我小時候就想說，謝謝你們。我真的很感謝遇到了你們。”在姜寧的懷抱裏，紀盛祺還是哭了，他抽泣地說，“我失去了一個姐姐，又擁有了四個哥哥姐姐。我真的很幸福。”

姜寧拍着紀盛祺的背，輕輕安撫着他，“去了國外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困難找宋喬陽，那兒他熟。”

“嗯！”紀盛祺頭垂在姜寧肩膀上，用力點了點頭。

時間差不多了，紀盛祺要過安檢了。

在離別前，他擁抱了每個人，最後說道：“我一定會回來的！我喜歡呆在雁城，更喜歡雁城裏的你們。”

于然苒笑了，她朝紀盛祺揮了揮手，“快去安檢吧，我們大家都在這裏等你回來。”

然後紀盛祺就消失在了安檢口。

出機場時，看着一架架從低處斜飛到高空的飛機，姜寧感慨道，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自己就已經成為獨立自主的大人了，而紀盛祺，第一次見面那麽小小的一個的紀盛祺，也開始勇敢闖蕩世界了。

紀盛祺愛山川，愛湖海，愛物理，愛雁城，還愛生命中出現的人。

因為永恒的愛，讓自身和這個世界永遠地連結了起來。

姜寧想，因為更古不變的愛，每個人都能和世界連結。

她轉頭看向駕駛位正在開車的宋喬陽。

似乎注意到了姜寧的視線，宋喬陽伸出了一只手輕輕握住了姜寧的手，轉頭對她輕輕微笑，然後視線又轉回去，握着姜寧的手又轉而輕輕揉搓着姜寧的頭頂。

因為愛，也讓她和他連結了起來，姜寧想。

又是一年春天。

這一天，姜寧下班很早。

城北開了一家新的墨西哥菜餐廳，姜寧和宋喬陽約好下班一起去試試。

想着宋喬陽還沒下課，姜寧便先跑去了雁城大學，找到了宋喬陽上課的教室，姜寧偷偷從後門遛了進去。

快下課了，明天又是周末，學生們浮躁得很。

宋喬陽正在黑板上寫一道力學的題目，說是留給學生們解答的一道加分作業題。

宋喬陽寫完把粉筆丢進筆盒裏，他拍了拍手上殘留的粉墨，然後關上了投影儀投放的PPT。

“如果有人能上來把這道題解出來，我們就下課。”

“全班都下課嗎？”一聽到能下課，學生們的積極性大增。

“是的。”

教室又瞬間躁動了起來。

沒過一會兒，有個學生就自告奮勇地走了上來。臺下的同學立馬大聲起哄，仿佛在歡送大将軍出征。

在那個學生書寫解答過程的時候，坐在第一排的一個女生突然朝宋喬陽問道：“老師，你最喜歡的一個物理單位是什麽呀？”

今天學了一個新的力學單位，這道題也是以此而展開的。剛剛開始接觸物理的學生，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宋喬陽沉思了一會兒，旋即輕笑道：“我最喜歡的是一個光學單位，叫做流明。”

“為什麽？”有學生問道，反正還在等答案解出，不妨就趁着這空檔聽一個故事。

宋喬陽清了清嗓子，“物理學解釋流明是一燭光在在一個立體角圓球上産生的總發射光通量，光通量的單位就是流明。”

“那老師你為什麽會喜歡它？”學生問道。

“這個量是對光源而言的，光源的光通量越大，則發出的光線就越多。但這個光通量也是人為的單位，對于其他動物可能是不一樣的，它的定義完全是根據人的眼光來定義的。”宋喬陽笑着看向階梯教室裏的所有學生，“簡單來說就是可以被人的眼睛感受到的亮度，但每個人又是不同的。”

姜寧趕緊把頭埋得低低的，身子藏在前面同學的身後。

好在宋喬陽真的沒有發現她。

宋喬陽接着剛剛的話說道：“對于有的人來說，世界萬物都可以計算出有多少流明。太陽可以、月亮可以、星星也可以，當然，喜歡的那個人會發光，也可以計算。”

在短暫的靜默聲後，教室一時間起哄聲更加大了，所有人都笑着看向宋喬陽，企圖挖出他的“八卦”，找出他計算出的那個有“流明”的人。

但宋喬陽只是微微聳了聳肩，忽略掉學生的意圖，只簡單地做了一句結束語，“這就是物理的浪漫。”

他瞥了眼黑板上學生寫的答案，然後朝着全班同學大聲宣布：“好了，答案正确，你們可以下課了。周末愉快。”

教室更加嘈雜，學生們發出劇烈的響動聲，大家紛紛背好書包，笑着道別，然後在放學路上回味着宋喬陽剛剛的故事。

姜寧在學生們紛紛起身離開後，她也坐直了身體，看向講臺上收拾東西的宋喬陽。

他正拿手機發着什麽消息，過了一會兒，姜寧的手機就震動了。

姜寧輕輕地笑了。

有學生拿着課本去問宋喬陽題目，宋喬陽便放下手機認真地解答着。

窗外春色正好，天空開闊，雲朵缱绻，氣溫怡人。樓下嫩黃的迎春花爬滿了整堵圍牆，樟樹長出了新葉，小鳥清脆地在樹梢啼叫。

姜寧物理不好，但她卻知道，宋喬陽在姜寧眼裏，流明數值肯定爆表。

教室學生走得差不多了，宋喬陽收拾好東西後又将視線投回到了手機。

姜寧手機又在嗡嗡作響。

她清脆地咳了一聲，聲音造作到讓宋喬陽擡起了頭。

接着是宋喬陽略帶驚訝的眼神。

姜寧笑了，她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捉弄宋喬陽。

階梯教室很大，從教室後方走到前方，是一條長長的階梯路。

姜寧輕快地一步步走去，在和煦的春風裏，在耀眼的日光中，在宋喬陽從驚訝轉為無奈縱容低笑的表情裏，姜寧朝宋喬陽一步步走去。

在往後長久的歲月裏，姜寧還要走好多好多的路，但姜寧知道，她這條路上，有人會一直扶持着她前行。

簡直三生幸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