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7)
十五天是最易受孕的日子,你在那幾日就要多和小侯爺行房,肯定能懷上身孕。記清楚了嗎?月信過後大概半月的樣子……”
美娘捂住耳朵不耐煩聽:“我才不給那混球生兒子,不生不生……”
後來美娘醉酒睡着了,俞如眉給她搭好被子放下幔帳,走出去掩上房門。到了前廳,俞如眉正要問黃莺是讓美娘留宿還是送回去,守門的下人跑來傳話,說小侯爺來了。
俞如眉還沒反應過來,謝安平已經進門,一點也不生分地招呼道:“小婿拜見岳母大人。”
他鞠躬作揖的樣子把俞如眉驚得不輕,連忙道:“侯爺快快請起,真是折煞我了。”
謝安平直起身,俞如眉是頭一回正式見他,仔細打量一番,愈發覺得這小侯爺跟傳說中的霸王煞星相去甚遠。他面容俊秀唇紅齒白的,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還含着笑意,看起來好相處得很啊。
“那個……侯爺用過膳了嗎?”俞如眉有些手足無措,想說些什麽又無從開口,只好問謝安平吃沒吃飯。
謝安平毫不客氣地說:“還沒吃,我出衛府就直接上這兒來了。岳母大人您是長輩,叫我安平便是了。”
“哦,那在這裏吃罷,我讓人擺飯……安平。”
謝安平答應得幹脆利落:“诶!”
美娘還在睡覺,身畔床榻往下一陷,有人爬上來鑽進被窩。她以為是俞如眉,于是蹭過去親昵地擁住“她”,卻覺得娘親綿軟溫暖的懷抱怎麽有些發硬?
“娘,你怎麽長結實了……”
謝安平一聽就樂了,故意夾着嗓子尖聲尖氣說話:“因為最近太辛苦,所以肉都長緊了。”
美娘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沒聽出不對勁來,伸手過去在他胳膊上捏了捏:“那我給您揉揉。”
謝安平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美娘的按摩,笑得都開了花,繼續裝女人說話:“嗯……往下一點,腰那裏也要揉揉……真舒服……”
美娘揉着揉着就覺得不對勁起來,這肌理分明的軀體,這健朗有力的腰肢……她摸着的分明是個男人啊!猛然間酒都吓醒了,可黑燈瞎火也看不清這人是誰,美娘屏住呼吸不敢讓他察覺異樣,道:“娘您轉過去,我給你按按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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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平聽話轉過背去,美娘趕緊抓起瓷枕往他後腦勺狠狠敲上去,邊打邊喊:“娘!娘!娘快來救我——”
一聲悶響,謝安平被打下了床,捂着頭“哎喲喂”亂叫。
“侯爺?”美娘一聽這聲音怔了怔,趕緊下床點燃蠟燭。
燭光一亮,正好俞如眉聽見動靜沖進房,卻見謝安平坐在地上滿手鮮血,眼泛淚光嘴唇顫抖,而罪魁禍首美娘手裏還捏着帶血的瓷枕。
☆、42
42、縫枕頭靈玉探親
俞如眉和美娘手忙腳亂把謝安平扶起來,找來傷藥紗棉給他包紮傷口。
謝安平後腦勺被砸出個一寸長的口子,鮮血浸出來把後衣領都染紅了,俞如眉見狀不禁數落起美娘來:“你這孩子沒輕沒重的,人的腦袋是能随便打的嗎?你怎麽下這麽重的手!”
美娘讪讪道:“我以為遭賊了嘛……”
謝安平眼淚汪汪地看着她。
美娘趕緊噓寒問暖:“爺您疼得厲害嗎?要不妾身請大夫來看看。”
謝安平搖頭:“不看大夫……嘶!”
俞如眉正在小心翼翼剪掉傷口周圍的頭發,給他止血擦藥,聽他直喘冷氣兒吓得停手:“弄疼你了?”
美娘無奈接過她手裏的東西:“還是我來吧。”
她在後面搗鼓,謝安平冷不丁出聲。
“嬌嬌你沒有認出爺,哼……”
嗯?
美娘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趕緊賠笑道:“是妾身錯了,不該沒問清楚就打人。都怪妾身喝醉了沒分寸,爺您別生氣,若實在氣不過待會兒妾身讓您打回來。”
怎麽就沒打死你這混蛋混蛋!
等處理好了傷口,美娘要扶謝安平去歇息,謝安平卻拉着她的手放在掌心搓了又搓,撅嘴委屈道:“你下手好重,爺的頭現在還發昏。”
發昏好啊,昏死省事!
美娘急忙裝出一副關切模樣:“昏得很厲害是嗎?爺您別說話了,趕快躺下歇息,明早妾身請大夫過來。”
“腦袋有傷怎麽睡枕頭嘛,爺要睡在你的胸上,軟和。”
“……”
“妾身給您做個軟軟的枕頭,保證睡在上面一點兒都不疼。”
美娘才不想讓這厮壓胸口,于是趕緊找來布和棉花,就着燭燈做起針線來,俞如眉把染血的棉布拿出去扔了又回來,見她要做枕頭便道:“我那裏有塊軟綢子,拿給你做枕頭面兒罷。”
謝安平看着母女倆穿針引線、裁布撕棉,居然還看得津津有味。他自幼失母沒有享受過娘親的關懷,家裏的姑媽也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從來沒能像俞如眉這樣溫柔說話,也不會做飯給他吃,更不會親手做衣裳鞋襪……看見美娘和俞如眉這樣湊在一起為他做一件事,他忽然覺得心裏一直空着的地方被填滿了,連眼睛裏都有些堵,有什麽東西想宣洩出來。
“枕頭邊兒沒鎖好,讓我來……行了,快給小侯爺試試罷。”
俞如眉咬斷絲線,讓美娘把軟枕拿給謝安平用一用,看看合不合适。謝安平趕緊低頭把眼裏的灼熱逼回去,可眼角還是泛起濕潤,而且被美娘瞧見了。
美娘登時緊張:“還是疼得不行嗎?”
萬一真的把這厮打死了……她和她娘甭想活了!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混蛋肯定不會這麽短命的對吧?對吧!
謝安平吸吸鼻子:“不疼了,就是腦袋暈暈的有些瞌睡。”
美娘如釋重負,含笑拍拍手裏的軟枕:“爺快睡吧,枕頭做好了。”
因為害怕和愧疚,美娘伺候起來謝安平格外盡心盡力,服侍他睡下之後,她就坐在他枕邊打扇趕蚊子:“爺睡罷,妾身給您守着。”
謝安平側身躺着,眼睛睜得大大的,直勾勾看着美娘,把美娘看得寒毛直豎。
這厮的表情怎麽寒恻恻的呢?他要打擊報複?
美娘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腰背挺得筆直,手指幾乎把扇子把兒都捏斷了。
“嬌嬌。”過了好一陣謝安平喊她,美娘脆生生答應:“诶,爺有什麽吩咐?”
謝安平問:“爺能喊岳母也喊娘親麽?”
這厮被她打壞頭了?美娘狐疑,可看謝安平眼神清澈不像傻了的樣子,遂認真思忖一番答道:“也不是不行……有些鄉下地方就是這麽喊的,夫妻倆稱呼對方父母就叫爹娘,不會文绉绉的岳父岳母這樣喊來喊去。”
謝安平登時歡喜:“那爺以後就跟着你叫娘了,聽着多親切啊。”
這厮一定是被打壞腦子了。美娘憂心忡忡:“爺您還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啊,爺好得很。”謝安平轉個身趴下,雙臂抱住枕頭把臉偎在上面,忽然變得郁郁的,“真羨慕你,爺就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娘親,連她做的飯好不好吃都不知道,壓根兒就沒吃過。”
這這這……敢情是把他打得多愁善感了?
看着謝安平有些難過的模樣,美娘覺得不安慰他好像說不過去,可是要安慰他又不知道從何開口,于是只能奉承:“一定好吃的,猜都猜得到。”
“嘿嘿,爺也是這麽覺得。”謝安平說起了興致,滔滔不絕道:“聽他們說我娘當年可是京城的第一美人兒,好多人上門求親的,公子哥兒們搶得都打破了頭。本來是怎麽也輪不上我爹那種神叨叨的半仙霸占第一美人,但嬌嬌你知不知道,當時我娘家裏鬧鬼,家宅不寧的,請了好多道士都沒能震住。而我爹不是一心修道麽,隔三差五就穿個道袍出去晃悠,到處給人算命辟邪,就是那麽巧,那天他正好去到我娘家裏,然後做了場法事。哪知從此以後我娘家裏就消停了,妖魔鬼怪全都沒了,後來正好我爺爺差人上門說親,我娘曉得是要嫁給侯府的那個小道士,一口就答應了。這段姻緣奇吧?捉鬼捉出來的緣分!”
美娘捂嘴直笑:“真的有鬼嗎?妾身怎麽覺得是有人裝神弄鬼呢?”
“誰知道啊,現在也沒法問了。娘身子弱,生産過後就去了,我爹嘛……哼,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今時今日是不是真的成仙了!”謝安平變得有些沮喪,把臉埋進軟綿綿的枕頭裏面,“不說他了,爺睡覺了!”
美娘看他孩子氣的模樣只是笑笑,牽起被子給他蓋好,輕聲道:“爺做個好夢。”
現在她腦海裏偶爾會迸出一個念頭:其實謝安平也不算很讨厭。
第二天兩人要回侯府,美娘害怕被幾位姑媽看見謝安平腦袋上的傷口,于是找來頂方翅紗帽要他戴上。謝安平執拗不肯:“爺又不是唱大戲的,戴這個作甚,不戴!”
“傷口露出來不好看,爺您就戴上遮一遮,回房咱們就把帽子摘下來。”
謝安平還是不肯,把帽子當蹴鞠一腳踢飛:“就算腦袋有傷爺也一樣英俊潇灑!”
美娘氣得七竅生煙。
你腦袋不是有傷,你是腦子進水了!
現在她一路都在擔心回家恐怕要被謝瓊謝敏謝秀合力掐死了,還有商憐薇……命在旦夕岌岌可危啊!
侯府門口停了輛馬車,下人正在往府裏盤箱子,沉甸甸七八口大檀木箱。美娘出轎一見,心想是誰那麽大派頭。
謝安平問過話後對美娘道:“是三姐回來了,咱們去打個招呼。”
他口中的三姐喚作謝靈玉,是二姑媽謝瓊的女兒,駱安青的親姐姐,當時在老侯爺的主張下冠了謝姓,由此可見是個受寵的主兒。謝靈玉早些年嫁給了鴻胪寺卿家的長子,正因為有了這層關系,所以駱安青年紀輕輕才能做到少卿之職。她逢年過節都要回府探望,這次大概也是回來祭拜先祖的。
“是。”美娘臨走狐疑得打量了一眼門外高高壘起的馬車。
如果只是回府探個親,這些行李也太多了不是嗎?
“二姑媽,三姐。”
謝安平自己撩起簾子進門喊人,只見房裏只有謝瓊和謝靈玉兩人,連初柳都沒在,美娘尾随進入,敏銳地發現謝瓊臉色有些不好。
謝瓊見了謝安平,很快遮掩下情緒,如常道:“我和靈玉正念叨着你,正巧你就回來了,快來坐。”
謝安平領着美娘過去,指着謝靈玉說:“嬌嬌,喊三姐。”
美娘福身:“三姐。”
謝靈玉約莫二十七八歲,風韻秀美雍容華貴。她半側着身子擦了擦眼角,回頭擠出有些勉強的笑意,眼睛還紅紅的:“你叫美娘罷,我都聽娘說了,安平真是好福氣,有你這樣的可心人在身邊伺候。”說着她拿出一串紅瑪瑙珊瑚串贈予美娘,拉着她手說,“好好跟着安平,要是他欺負你就告訴我,我替你教訓他。”
匆忙之間美娘來不及準備回禮,只得解下腰間香囊給謝靈玉系上,羞澀道:“妾身都聽三姐的。”
謝安平卻不答應了:“喂喂喂,什麽叫爺欺負她?爺疼她還來不及呢!”
剛好謝秀進門聽見他自稱“爺”,從後面就踹他小腿一腳:“在座的都是你長輩,你是哪門子爺?!小混蛋,敢跟你姑奶奶充大爺!”
“小姑媽——”謝安平回眸怒視謝秀,卻不敢造次,委屈地撇了撇嘴。
他一轉身就被謝瓊看見了後腦的傷口,謝瓊驚呼:“安平你腦袋怎麽了?!快過來讓我看看!”
美娘一驚,臉唰得就白了。
“嘿嘿,沒事,沒事……”謝安平摸摸後腦勺,還有些疼,他不着痕跡地瞟了美娘一樣,勾勾唇道:“也不知是哪家小子頑皮,在大街上玩兒彈弓,我路過被打中了腦袋,沒什麽大礙,就是道小口子,明天就好了。”
謝瓊道:“還是大意不得,等會子喊張禦醫來看看罷。”
謝秀瞪眼罵道:“這些個混蛋小子,要是被我碰到非扒了他們褲子狠狠打屁股不可!”說道這裏,她話鋒忽然一轉問道,“靈玉,你怎麽是一個人回來的?你相公兒子呢?”
☆、43
43、中元節笑裏藏刀
謝靈玉推說夫君衙門事忙無暇陪她回府,而且公公婆婆舍不得孫子離家,于是只她一人回來探親。衆人不疑有他,聚在一處說了會子話便各自散去。
中元節臨近,美娘這幾日都忙着紮河燈還有疊元寶紙錢,備下等着祭奠的時候用。一早送走了謝安平,小院子裏的丫鬟婆子都放下手裏的事來幫忙,黃莺香槐齊齊上陣,還另有兩個剛買進來的小丫頭,分別喚作喜鵲和芳梅的,也在旁邊打下手遞東西。
做到晌午,河燈裝了滿滿兩大竹筐子,還有錫紙疊的元寶也堆成了小山,美娘瞅着時候差不多了,遂道:“行了,這麽多應該夠使了。你們都下去歇着罷,下午就不用過來了。”
黃莺問道:“姑娘,這些東西擱哪兒?”
美娘揉揉肩,心想可不能亂放,萬一出了岔子害得祭祀時沒東西燒,她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彌補不了。于是她說:“總不能就這麽放院子裏罷,萬一晚上下雨怎麽辦?你們擡到屋子裏去,仔細別弄壞了。”
香槐提議:“放到前院兒的偏房裏罷,要使的時候也方便擡出去。我去取鑰匙。”
前院的小偏房堆了些雜物,房門一開灰塵撲鼻,還有股黴濕味道。美娘嗆得咳了兩聲,手絹掩住口鼻退出來:“咳咳……什麽味兒,你們還是先掃掃罷。”
黃莺她們打掃起來,先把裏面堆積的雜物搬到外面,掃了土擦了灰,又打水來清洗地面。美娘踢開一個破舊藤箱,看見裏面都是些小破爛玩意兒,估計是謝安平年幼的玩具。
除此之外還有個圓滾滾的花布包袱,挺舊的了。
美娘指着問香槐:“裏面是什麽?”
香槐搖頭:“奴婢不知道,這些東西以前是放爺房間裏的,爺從來都不許咱們碰。還是姨娘您進府之後,爺才親自把東西挪到這兒來的。”
“什麽寶貝還不許人碰。”美娘好奇,伸手去牽開包袱皮,不料裏面卻鑽出一只蟑螂,吓得她跳開老遠。
“踩死踩死!”美娘指着蟑螂跳腳,“還有那個破包袱,快拿出去扔了!”
香槐阻止:“還是等侯爺回來再說罷,就這麽扔了爺會發火的。”
美娘覺得胳膊上還有蟲子爬似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嫌惡道:“那麽髒的東西還留着,又不是要飯的叫花子。趕緊給我丢了,看見都惡心,黃莺你去。”
“好嘞。”黃莺一腳踏死蟑螂,拎着包袱就走了出去。
香槐還是憂心忡忡的,美娘見狀安慰道:“怕什麽,爺問起來就都說不知道,反正你不說我不說黃莺不說,誰曉得包袱是怎麽沒的。”
在深宅大院裏讨生活,欺上瞞下是必須的伎倆。
七月十五,侯府阖家上下都起了個大早,謝瓊請了一衆法師來家裏誦經,銅钹敲得乒乒乓乓,鬧得謝安平拿枕頭堵住耳朵,捏起拳頭捶床板。
“吵死了!行雁,給爺砸了他們手裏的家夥!”
美娘已經去幫過忙又回來了,見謝安平賴在被窩裏沒起床,甚至嘴裏還要打要殺的,趕緊勸道:“爺快起了吧,姑媽們都等着您行祭禮呢。”
謝安平一臉不快地坐起來,美娘給他穿衣:“一年也就這一回,您暫且忍一忍。”
“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有甚麽意思,反正也看不到了……”
謝安平咕哝兩句,美娘沒聽清:“爺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他們吵他們的,咱們樂咱們的。”謝安平一轉眼嬉皮笑臉地摟住美娘,拿手去撩她的裙子,“爺疼你。”
美娘使勁兒推他:“不行,不行侯爺……小姑媽在外面呢!”
謝安平還是有點忌憚謝秀的,于是他極不甘心地放開美娘,爪子在她胸口捏來揉去:“爺等晚上,哼!”
誰說這混蛋不那麽讨厭了?他讨厭得要死!
祠堂外頭用竹竿斫成三棚,高三五尺,上織燈窩之狀,挂搭衣服冥錢在上焚之。這喚作盂蘭盆,是因佛家又稱中元節為盂蘭盆節的緣故。尚留在侯府的謝氏子孫也就剩下這幾個人,等謝安平一到,謝瓊他們就一起入祠堂祭拜。美娘是侍妾不能進祠堂,便在外面點香燭燒冥錢,而商憐薇也不是謝氏血脈,所以跟她一起留在了祠堂外。
自從那日當衆“無心”落了商憐薇的面子,美娘倒是許久不曾見她了。本以為商憐薇不會再搭理自己了,可美娘見她緩緩走來似乎要搭話的樣子,于是搶先一步笑臉迎人:“四姐。”
商憐薇輕輕點頭,和以前一樣溫溫柔柔:“妹妹。”
對方笑裏藏刀,美娘就綿裏藏針,也愈發親切起來:“四姐最近怎麽都沒過來串門?妾身都好久不見您了。”
商憐薇道:“我病了幾日,吃藥吃得昏昏沉沉的,又不想一身藥味兒熏着大夥兒,所以我連房門也沒出。妹妹可別怪我,四姐不是故意跟你疏遠。”
敢情還被氣出病來了?美娘暗地裏笑她自作自受,可嘴上卻謙讓道:“四姐待妾身怎麽樣,妾身心裏跟明鏡似的清清楚楚,哪兒會怪罪您呢。”
兩個人都是虛以委蛇,說了幾句就無言以對,于是只顧往盂蘭盆裏撒冥錢楮衣,東西燒得越多,就越能證明對先祖的尊敬。
燒着燒着,美娘發現火堆底下好像有個什麽東西堵在那裏,她納悶道:“那是什麽?”
下人害怕火堆裏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燒了觸黴頭,趕緊使竹竿子刨出來,只見那團東西已經被燒糊了,面目全非,勉強辨認得出是個裹了東西的包袱。
美娘走上前仔細一瞧那些碎花布,心頭“咯噔”一下。
她不是讓黃莺把這玩意兒扔了嗎?怎麽在這兒?
商憐薇也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問:“是什麽?”
美娘睨她一眼,輕描淡寫道:“沒什麽,就是團舊棉絮,我讓他們丢了便是。”
且不論這包袱裏到底是什麽有什麽價值,就沖它莫名其妙出現在火堆裏,美娘就曉得肯定要壞事。趁那煞星看見之前趕緊處理了,興許還能瞞天過海。
但商憐薇一把拉住美娘的手:“別忙,打開讓我瞧瞧,千萬別大意毀了什麽重要物件。”
于是下人解開包袱皮,露出裏面黑白黃灰交織的玩意兒。下人禀告:“四姑娘,姨娘,好像是塊皮襖子,不過已經被燒壞了。”
“什麽皮襖子?你說誰的皮襖子被燒壞了!”
恰逢謝安平從祠堂裏出來,一聽“皮襖子”三個字就沖過來,他看見地上亂糟糟的皮襖,一把抓起來抱在懷裏,瞪眼吼道:“誰動了爺的包袱!”
美娘後背一僵,咬住唇不敢說話。
這時商憐薇勸道:“沒有人動,是我和美娘在燒冥錢,就發現了這個包袱。可能是不小心混進去的罷。”
行雁也道:“對對,一開始冥錢紙衣都是放在小偏房裏的,說不定是搬出來的時候不慎把包袱落進去了。”
“哪個不長眼的狗奴才幹的!給爺捆起來!”謝安平心疼地抱着一堆破爛,氣得臉龐通紅,瞪眼咬牙道:“爺非抽死他不可!”
好在還有其他祭祀的事情要忙,衆人勸了謝安平幾句,總算暫且讓他熄了火,可他不打算就此作罷,而是命令行雁:“抓到人就押回院子裏等爺親自審問,爺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直到回房美娘還渾渾噩噩的,全身冷得裹棉被也不抵事。她怎麽也沒想到那包袱對謝安平竟然這麽重要,如果她早知道的話,就是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扔呀!現在是真惹到這煞星了,聽他那口氣簡直恨不得把始作俑者剝皮抽筋,她想瞞是瞞不過了,因為香槐那丫頭的心是向着謝安平的,一問肯定說實話。
美娘心慌意亂,想起謝安平提過的那些金吾衛折磨犯人的手段,哪一樣黃莺也遭受不住。她現在根本無暇細想是誰設計害她,當務之急是保住黃莺的小命兒!
美娘急忙叫來黃莺:“你馬上收拾東西去我娘那兒,陪她老人家住幾天,過幾天我再去接你。”
黃莺一頭霧水:“為什麽?”
“哪兒來那麽多為什麽,我叫你去你就去!”美娘搡着黃莺要她趕緊走,“你去小廚房揀兩盒點心帶上,別人問起你就說是我讓你給我娘送過節的東西。還有,碰見侯爺你千萬別跟他說話,能走多遠走多遠!記住,除了我誰去接你你都不許跟他走,千萬記着!”
“哦哦……哦!”黃莺看她緊張兮兮的樣子也不敢多問,收拾收拾就出了門。
送走了黃莺,美娘撫着胸口稍微松了口氣,但現在還不是放松的時候,黃莺走了就剩她了,現在她頗有些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感覺。
不過怕也沒用,該來的總要來。美娘深覺這次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沒用了,她得主動出擊。
“香槐,”于是美娘喊來香槐,吩咐道:“你去給小廚房說備些酒菜等爺晚上回來吃,再記得煮碗壽面。還有,把我沒做完的狐貍毛披氅拿來,我現在要做。”
菩薩保佑,希望那煞星回來之前她能縫得好。
☆、44
44、吃壽面喜新厭舊
美娘抱着披氅飛針走線。狐貍皮厚實,她摘了戒指戴上頂針,拾起兩寸長的鐵針穿上雙股銀線,費力地縫合毛皮,把手指頭都紮破了。好不容易做出了形狀,可披氅裏面還需要置一層好看耐用的裏子,于是美娘喊香槐抱了幾匹緞子來選,挑出一匹織暗竹葉紋的霜白色蜀錦,和雪白的狐貍毛披氅很是相配。美娘正要動剪子裁一塊,謝安平的聲音就在屋外嚷嚷起來。
“那只小雀兒鳥呢?揪過來爺拔了她的鳥毛!”
美娘心頭一緊,剪子一歪裁壞了錦緞不說,還把自己的手背戳出個口子。
“嘶!”
香槐趕緊丢了錦緞去看美娘傷口:“哎呀!姨娘您流血了。”
謝安平氣鼓氣漲地跨進來,正巧撞見美娘滿手鮮血地站在那裏,而香槐手忙腳亂地拿手絹給她按住傷口。
美娘慘白着一張小臉兒,沖謝安平展露出勉強的微笑:“爺回來了……”
披氅沒縫好還把自個兒弄傷了,看來今晚真是出師不利。
“嬌嬌你怎麽了!”謝安平大驚,把懷裏的破皮襖子扔到半邊,沖上來拉起美娘的手左看右看,頗為心疼地說:“好長的一道口子,幸好不深,不然可要傷着筋骨了。香槐你還愣着幹嘛,找止血的金瘡藥來啊!”
香槐兩只小腿兒跑得飛快,眨眼功夫就送來了藥和棉布條。謝安平牽着美娘坐下,親自給她包紮手掌,包好以後他還親了親她手指。
美娘猜測她的“慘狀”大概勾起了他的一絲絲憐憫心,心想“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此時不說更待何時”,便主動坦白:“爺,妾身要告訴您一件事,但您得先答應聽了不會生氣,不然妾身不敢說。”
謝安平捧着美娘的柔荑看來看去,滿臉疼惜:“說吧說吧,爺從來都不生你的氣。”
“那妾身真的說了,您千萬千萬別生氣,更別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美娘緊張地吞了口唾沫,“其實……那個小包袱,是妾身讓黃莺扔的。”
說了說了說了!他會不會掐死她!
美娘警惕地觀察謝安平的神色,只見他聞言明顯有些意外,然後眉宇之間騰起一股不悅,緩緩擡眼望過來:“真的……是你扔的?”
美娘怕得骨頭發軟,偏還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半分讨好半分撒嬌道:“妾身也是無心的嘛,去小偏房收拾東西看見包袱破破舊舊的,還以為是您不要的東西,一時手快就扔了。所謂不知者無罪,爺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妾身這回。喏!您看,妾身已經給您做了件兒新的披氅了。”
她邀功地把狐貍毛氅衣遞給謝安平看,故意展示手背上的傷。按照以往的經驗這厮是十分好哄的,一般她服個軟就算了。
哪曉得今天謝安平就像中了邪,偏偏跟她在這件事上杠上了,他冷淡地推開披氅:“不是原來的那件了,爺要原來的。”
美娘嗲聲嗲氣地哄他:“雖然不是原來的那件,但更勝原來的那件呀!爺,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妾身瞧那件小皮襖子都很舊了,而且您現在長大也不能穿了,所以給您做了一件新的,保證比原來的好!”
“沒有原來的好,原來的是最好的!”謝安平生氣甩手,頭一回給美娘甩臉色,郁郁走開趴到了床上,抱着破破爛爛的小皮襖生悶氣,“爺才不是那種喜新厭舊的人!哼哼哼!”
哼哼唧唧你個頭!這厮是豬圈裏拱槽的那玩意兒嗎?!
喚作旁人美娘早一頓罵招呼上去了,可她不敢得罪謝安平,因為她在侯府的一切都要仰仗這煞星。所以美娘厚起臉皮跟過去,坐在床沿輕聲軟語哄道:“爺,妾身知道錯了,您就別生氣了嘛,爺——”
謝安平是打定主意不理她了,把頭都捂在被子裏,半天不出來。
憋死你算了!美娘沖那團拱起的被窩狠狠瞪了一眼,繼續軟聲軟氣兒哄道:“爺您跟妾身說句話嘛,就說一句……要不這樣,妾身重新賠您件小皮襖好嗎?一模一樣的。”
“才沒有一模一樣的。”謝安平的聲音聽起來甕甕的,他在被窩裏嗤道:“就算看起來一樣實際上也不一樣!爺不要!”
這熊孩子……呸呸呸,是臭混蛋惡霸王!
美娘打算再哄他最後一回就算了,他要是還這麽不知好歹,她就以後都不理他了!他愛咋咋的,撕破臉就撕破臉,一拍兩散拉倒!
“爺,”美娘軟噠噠把身子靠上去,隔着被子挨上那個像腦袋的形狀,采用了迂回的戰術,“要不您給妾身說說,為什麽那麽喜歡那件兒小皮襖呀?”
被角掀開了,謝安平把腦袋露出來,黑沉沉的眸子定定盯着她。
美娘又開始頭皮發麻,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現在臉上的笑容肯定很僵硬:“爺要是不想說就算了……”
“因為沒有那件皮襖子,爺就活不成了。”
謝安平徐徐開口,卻是說了這麽一句話,倒讓美娘一怔。她認真凝視了他一陣,發覺他的表情類似“往事不堪回首但你居然還要問真是不懂事”的複雜交織。
謝安平悶悶不樂道:“爺曾經……被人販子綁走過,在外面漂泊了近半年才又回到京城。那年冬天大雪,我衣裳單薄饑寒交迫,差點要凍死在雪中……幸好有這件襖子抵禦風寒,不然爺早沒命了,它是爺的救命恩人。”
也不知是因為他不願提起傷心事還是覺得這種事說出來丢人,說了兩句謝安平就不肯再說了,重新把臉轉過去,重重哼道:“其他的不記得了!不許再問!”
美娘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心想這厮還被拐過?他說是小時候的事兒對吧?那他是怎麽逃回來的?
盡管有滿肚子疑問,但他都已經說了不許再提,美娘也不敢再提這茬,于是奉承道:“爺吉人自有天相,菩薩保佑着呢。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爺小時候經歷過了磨難,以後一輩子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
她貼着他耳朵說話,呵氣如蘭把他耳根都弄紅了。
謝安平拿手指頭扣着破碎的小皮襖,悵惘地吐氣:“那年我回到府裏,正趕上老爺子出殡。我走失的這幾個月,爺爺都急病了,沒多久就過世了,我連他老人家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嬌嬌,若不是我當時不懂事非要做壽,就不會吃醉酒被人綁出府去,更不會害爺爺生病。我出生的時候母親難産,十歲做壽又連累爺爺害病……爺曉得外人都在背後怎麽說爺,中元節的厲鬼投胎嘛,哼,爺就是鬼怎麽着!”
美娘一聽立即否認:“胡說八道!爺別信這些,反正妾身才不相信什麽厲鬼投胎的說法,您也別往心裏去。”
謝安平終于釋懷了一點點,沒剛才那麽悶氣了,嘿嘿笑道:“嬌嬌,只有你對爺最好。”
“那當然了,因為爺在妾身心中是獨一無二的。”
美娘親熱地依偎上去,心想外人真是小看謝安平了,這厮哪裏是厲鬼啊,他比鬼厲害多了好嗎?他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煞星魔王!
謝安平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又生龍活虎活蹦亂跳了,先是纏着美娘要她拿新披氅來試,然後又把那堆破襖子碎布塞給她,讓她重新補好。美娘唯唯諾諾,生怕出點岔子又惹到這厮,好不容易安撫了他,她讓香槐把酒菜端上來給謝安平吃。
因着過節,小廚房備下的是一桌齊整酒肴果菜,玉壺貯滿香醪。美娘想起謝安平說的做壽喝醉酒被綁票,猜他現在應該不想喝酒,于是端開酒壺把壽面推過去。
“就算不做壽,壽面還是吃一碗意思一下的,讨個長命百歲的好意頭。”
美娘笑吟吟地說話,謝安平眼睛裏噼裏啪啦就像綻放了數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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