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14)

走了。

“喜歡嗎?”

他曾這般問過她,那一刻他的眼眸璀璨宛若星辰,甚至帶着一些孩童期許的天真。她當時違心地說了喜歡,到後來……大概假話說得多了就會變成真話,她發覺她似乎真的有些喜歡。

美娘幽幽一嘆,把虎皮褥子展開攤平,在略微昏暗的燭光撥開白色皮毛,把其中長了黴斑的長毛一點點剪掉。

謙謙睡得很沉,偶爾會發出“吧嗒吧嗒”吮吸手指的聲音,除此而外,房內就只有一盞孤零零的燭火,照出一道纖細的影子投在雪牆上,伴随着燈花爆開的聲音,剪子細碎咔嚓、咔擦。

這樣細致的活兒美娘足足做了一個時辰,眼睛都酸痛了。當她徹底打理幹淨白虎皮,便把剪下來的碎屑收集起來捧在掌心,推開閣樓的小窗戶,準備撒到水渠裏面去,讓它們随水而逝。

就在這時,後門看守的黑犬忽然狂吠起來,美娘在窗邊一望,忽然發現後門外面有團黑乎乎的影子。

“誰在那兒!”

美娘一驚,隔空問了一句,那影子沒有回應她。她舉起燭臺照過去,微弱的光亮灑在地上,她瞥清仿佛是個人。

于是美娘把中衣系好,下樓喊上黃莺和櫻桃,打開後門一看究竟。說來也巧,清明臨近店裏的廚子夥計都要回家掃墓祭祀,昨兒告假走了,現在就只有她們三個弱女子留在這裏,美娘嫌麻煩沒有告訴霍青城這事兒,而且慶州是漕幫的地盤,料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也不敢上門滋事。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美娘撐着傘留在院子裏,腳畔是看家護院的黑犬,她伸長脖子問黃莺:“是什麽?”

黃莺提着油燈一照,見一人趴在後門那裏的石階上,而水渠裏空蕩蕩的不見船只,再低眉細看,這人背上的衣服似乎破了,還有些血腥味兒飄出來。她道:“姑娘,好像是個受了傷的人,不知怎的漂到這兒來了。我們該怎麽辦?”

跟着霍青城這些事美娘也見多了,她松了口氣,問:“還有氣嗎?”

黃莺蹲下在這人口鼻前一探,點頭說:“有,他還活着。”

“那就把他先弄進來放到柴房去。櫻桃你燒些熱水,我去拿套幹衣服給他換,待會兒喊大胡子的人來把他弄走就是了。”

美娘轉身上了閣樓,先看了一下謙謙依舊睡得很香,她給小家夥掖了掖被角,從俞如眉的櫃子裏翻出套大胡子的衣服,這才又關了門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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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門口,櫻桃端着一盆熱水,黃莺拿着帕子,兩個丫頭面面相觑。

美娘見狀納悶:“怎麽了你們?”

“姑娘您看。”

美娘順着黃莺努嘴的方向望去,手裏的衣裳頓時掉在了地上。

他渾身都濕透了,閉着眼靠在柴堆上,一張斯文俊秀的臉慘白,濕漉漉的頭發沿着鬓角垂下貼在臉頰上,雙唇沒有血色,呼吸也極為微弱,仿佛随時都會消失。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張臉……她怎麽可能忘記!

他是謝安平,兩年不見的謝安平。

黃莺見美娘都被吓呆了,拉了拉她衣角:“姑娘,要不咱們還是把他扔回去好了。”

美娘猛然回神,沒有回答黃莺的話,而是蹲下查看謝安平:“你說他受傷了?來幫我一把,我看下傷口在哪兒。”

三人合力把謝安平翻了個身,美娘解開他的衣裳,看見他背上一道很長的刀傷,幾乎深可見骨,而且傷口周圍的皮肉泡過水都發白了,看樣子有潰爛發炎的趨勢。

美娘倒吸一口冷氣,趕緊吩咐道:“快去拿金瘡藥!還有,我記得上次阿忠被鐮刀割傷了腿吃過幾幅治刀傷的藥,好像還剩了一包在他房裏,黃莺你快去找來熬了!”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急如焚,其實也沒有時間掩飾,所有的話都是脫口而出。黃莺卻有些遲疑:“姑娘……咱們真的要救他?”

“救吧,都遇上了怎麽能不救?”美娘掏出手絹給謝安平擦額頭,語氣淡淡的,“等他醒了我會讓他走的。”

美娘把謝安平濕透的衣裳脫下來,拿熱水給他擦洗過身子,又用燒酒和金瘡藥處理過後背的傷口,最後才給他換上幹爽的衣服。櫻桃找來被褥,在柴房裏打了個地鋪,美娘把謝安平攙扶着睡下。他後背有傷不能平躺,于是美娘讓他趴着,給他蓋上被子。

“藥熬好了姑娘。”

美娘讓黃莺和櫻桃扶起謝安平,她親自喂他吃藥。可是謝安平昏迷中仍把牙關咬得死緊,灌了幾次都被他把藥吐了出來,弄得美娘一身狼狽。

黃莺焦急:“瞧侯爺這樣子傷得不輕,不吃藥的話恐怕熬不過今晚了。”

美娘一咬牙:“我有辦法,你們把他扶好。”

只見她自己喝了一大口藥含在嘴裏,然後一手捏住謝安平的鼻子,等他呼吸困難微微張嘴之際,她趕緊掐住他的下巴把嘴湊上去,盡數把藥喂入他口中。一旦察覺到他有吐藥的趨勢,她就拿舌頭死死抵住他的牙關,強迫謝安平把藥吞下去。

想當初他也這樣灌過她吃東西,世事真是難料,她竟要用這種法子救他。

好不容易喂完藥,謝安平重新睡下,主仆三人都累得不輕。美娘看着疲憊不堪的櫻桃和黃莺,便道:“你倆去睡吧,我在這兒守着他,有事再喊你們。黃莺,你去陪謙謙。”

倆丫頭回房休息,美娘關好了柴房的門,坐下來陪着謝安平。雨點依舊滴滴答答打在屋瓦上,美娘剛才慌亂不堪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她側首望向沉睡的謝安平,仔細聽聞他的呼吸聲,似乎平穩了不少。

她這才驚覺自己的背脊已經濕透了,不知是雨還是汗。美娘擦了把額頭,長長籲了一口氣,搖頭自嘲:“真是……又被你這混蛋折磨。”她揚起手想擰他,但最終沒有落下去,而是拿指尖輕輕點着謝安平鼻子,埋怨道:“等你好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美娘挨着他躺下來,側着身子一手支頭,另一只手輕輕放在他的臉上,喃喃道:“我跟你上輩子不知道結了什麽冤孽,你就算要死都要死在我家門前是不是?你說你是不是陰魂不散……呸呸,你可別真死了!我費那麽大力氣救你,你死了對得起我嗎!不許死!聽見沒,你這混蛋不許死,你給我好好活着……”

“謝安平,你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

翌日雨停了,晨光從柴房小小的窗戶裏照進來,晃醒了美娘。

“唔……”美娘揉揉眼坐起來,片刻後才回過神。她轉臉看向身旁的謝安平,發現他居然已經醒了,正睜着一雙風流眼仔細打量她,似乎想把她看出個什麽名堂來。

美娘沒好氣道:“看什麽看!我沒死行了吧!你別一副見鬼的表情!”

謝安平動了動唇,聲音還有些沙啞:“你……”

“你什麽你!沒事了就趕緊給我爬起來滾蛋,快點。”

美娘不知怎麽面對他,有些手忙腳亂,一股腦兒掀開被子,把衣裳都砸到他身上。

就說禍害遺千年,這煞星肯定死不了!害她瞎擔心一晚上,臭混蛋!

謝安平試着動了動,大概是牽扯了後背的傷口,他微微蹙眉,但沒有叫疼,而是狐疑地看着美娘,問道:“你是誰?”

☆、60

60、狐貍尾投其所好

什麽叫她是誰?他難道不認識她是誰!

美娘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扇上他腦袋:“你給我裝什麽蒜!你不認識我嗎?!”

謝安平吃痛縮了縮脖子,眼眶一下蓄起了淚水:“頭好疼……”

美娘皺着眉頭冷冷看他,把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狐疑道:“喂,你還有哪兒不舒服?”

謝安平抱住膝頭蜷在一邊,像團刺猬一般,搖了搖頭。他怯生生地看了眼美娘,很害怕的樣子:“我、我……是誰?”

美娘眼前一黑。

什麽!這厮居然把他自個兒也忘了?!

黃莺在食肆門口挂出了“東家有事,歇業三日”的牌子,然後去藥堂請來位大夫幫謝安平診脈。大夫看過以後說:“幸虧這位公子底子好,身子慢慢調理就無礙了,只是這失魂之症……”大夫拈着胡子搖了搖頭,“請恕老夫無能為力。”

美娘瞟了眼裹住被子低頭玩手指的謝安平,見他動作跟三歲稚兒差不多,眉心皺得更緊了:“他真的什麽也不記得了?”

大夫道:“老夫摸到他後腦有個傷疤,也許是被撞過頭所以才不記事。小姐也無需擔憂,說不定哪天他忽然就想起來了。”

送走了大夫,美娘打發黃莺和櫻桃去做事,自己單獨跟謝安平待在房裏。只見謝安平一直低着頭,不敢看美娘,也不敢說話,活脫脫一副柔弱小兔的模樣。

美娘觀察了他一會兒,站起來走過去,他眼角餘光瞟見美娘走來,吓得使勁往牆角退。

“爺?侯爺?”

美娘彎腰試着喚他,可他聽見這個稱呼并沒什麽特殊反應,于是美娘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盡量溫柔一些:“你仔細看看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

謝安平眼珠動了動,飛快瞭起眼角掃了美娘一眼,又匆匆把眼簾垂下去,抿緊嘴唇搖了搖頭。美娘嘆息一道,伸手想去摸摸他後腦勺的傷,卻又把他吓得發抖了。

美娘好氣又好笑:“怕什麽!我不打你了!”

謝安平這才僵硬着身子讓她摸。她摸到後腦一塊寸長的硬疤,想起來這還是那次她用瓷枕打的呢!難不成當時打了看着沒事兒,實際上落下了病根?

美娘也不敢肯定,輕輕摸了摸疤痕,問:“疼嗎?”

“不、不……疼。”謝安平黑漆漆的眸子顯出幾許天真,盯着美娘問:“我是誰?你是什麽人,我怎麽會在這兒……”

鬼才知道你怎麽死到這裏來的!

若不是看在他重傷的份上,美娘一定撓花他的臉。不過靈光一現,她忽然微微一笑,把臉湊過去差一點點就擦到他的唇。

她親昵摸了摸他的臉頰,徐徐啓唇:“你叫小安子,我是你姑奶奶。”

叫你這混蛋裝神弄鬼,看本姑娘怎麽收拾你!

美娘等着謝安平露出破綻,哪知他很快融入了“小安子”的身份,揚眉咧嘴一笑,爽朗喊道:“姑奶奶!”

美娘:“……”

昨晚就不該救這混蛋,讓他死在外面算了!

美娘讓謝安平住到樓下阿忠的房間,看樣子是打算留下他。櫻桃是個沒心沒肺的,不會覺得這樣不妥,但黃莺卻問過美娘好幾次了。

“姑娘,咱們好不容易才離開京城,如今就這樣收留侯爺真的沒問題嗎?還有霍老爺那裏要怎麽交待啊……”

“大胡子問起來就說咱們新招了個夥計,你以後也別侯爺來侯爺去地喊他了,跟我一樣,就叫他小安子!”

黃莺眼角抽了抽:“這個不太好吧……”

萬一侯爺侯爺恢複記憶了呢?豈不是會捏死她這只小鳥!

“怕什麽!你沒見他現在天天喊我姑奶奶?還喊得挺樂呵的。”美娘勾唇一笑,妩媚的眸子裏充滿算計的光芒,“管他是真傻還是裝傻,他自己送上門來給咱們折騰,這麽好的機會幹嘛浪費啊。你忘了以前他怎麽欺負咱倆的了?有仇不報非君子,等我把這筆賬讨回來,一腳踢飛他滾蛋!”

黃莺無可奈何地下了樓,搖頭嘆氣:“就怕到時候你踢也踢不走啊……”

很快食客們都知道大小姐的店多了位新夥計小安子,人長得倒是挺斯文好看的,就是有些笨,端茶送水常常打破杯碗,經常惹得大小姐罵他。

“小安子!”

美娘抱着謙謙氣呼呼從簾子後面出來,沖着正在給客人倒茶的謝安平劈頭蓋臉就罵:“叫你把糖放面團裏揉了做甜饅頭,你怎麽放的鹽!”

謝安平肩膀一抖,手裏的茶壺也提不穩了,一下落下來掉在這位食客的褲裆上,燙得別人雙手捂裆彎下了腰,一張臉都痛扭曲了。

謝安平趕緊回頭向怒火沖天的美娘解釋,表情委屈極了:“我是放的糖啊,是姑奶奶你說要甜一點,所以我就把一罐子糖都放進去了……”

“糖和鹽你都分不清楚!窩囊廢!”美娘氣得把謙謙往黃莺懷裏一塞,拿起雞毛撣子就抽他,“臭混蛋!就會給我搗亂!混蛋……”

謝安平不敢躲,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美娘抽他出氣:“姑奶奶我錯了,以後不敢了,我錯了。”

美娘一見他受氣包的樣子就覺得煩,沒了打人的興致,于是把雞毛撣子一扔,指着後院道:“那麽鹹的饅頭賣給誰去?想齁死人嗎?你給我吃完!一個也不許剩!”

“哦。”謝安平揉了揉發疼的胳膊,讪讪往後院去了,低眉順眼的。

美娘重新接回謙謙,聽到有人喊她:“大……小……姐……”

只見那位“受傷”的食客還捂着褲裆,撐着力氣喚她:“小的……要去醫館,不然怕是、怕是……廢了……”

美娘沒好氣翻了個白眼,随便指揮在座的幾個年輕小夥子:“你們擡他過去,給大夫說醫藥費記我賬上。”

衆男擡着那倒黴鬼走遠了,美娘忽然捂嘴撲哧一笑,也覺得剛才的那一幕有些滑稽。笑過之後她又眯起了眼,心想謝安平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呢?

抱起謙謙回到後院準備上樓,美娘看見謝安平蹲在廚房外頭,守着一籠蒸好的鹹饅頭,正一個個往嘴裏塞。饅頭鹹得都發苦了,他吃的也很辛苦,不過還是謹遵美娘的吩咐,啃了一個又一個,看樣子确實打算吃完。

不知為何美娘心裏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她走過去踢了踢謝安平:“喂。”

謝安平仰起頭看她,眼珠子黑漆漆的看起來很真誠,他費力咽下幹燥粗糙的饅頭,一臉小心翼翼:“姑奶奶有什麽吩咐?”

他這副模樣跟看門的大黑狗簡直如出一轍,美娘說話的口氣也不覺軟了下來:“先別吃了,跟我來。”

謝安平把最後一點饅頭塞進嘴裏,站起來指着剩下的饅頭說:“你說必須吃完的,一個也不能剩……”

“笨!”美娘為他好他還不領情,氣得一腳踹過去,“你不知道趁我沒看見的時候偷偷扔了啊?真是傻瓜!”

謝安平撓撓頭:“我腦子撞到過嘛……”

“你還有理了不是!跟我上樓,我有事要你做。”

其實也沒正經事使喚謝安平,美娘就是看不慣他的可憐樣,找個借口支開他而已。美娘抱着謙謙坐在一邊,指揮謝安平把房間裏的桌椅板凳都挪了位置,然後看看覺得還是不如從前擺放的好看,又讓他挪回原位。

“姑奶奶……”謝安平喘着粗氣,抹額道:“這樣、好像跟原來一樣啊。”

美娘繃着臉一本正經地否認:“胡說,明明床腳往窗邊靠近了三寸,我就是嫌睡在床上吹不了風,所以要你把床移過去。來,坐下喝口水,也給我倒一杯。”

謝安平趕緊屁颠屁颠斟茶奉上,謙謙看見美娘喝水,揮着小手來抓。美娘低眉笑道:“謙謙也渴了是不是?來張嘴,啊——”

謝安平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觀察美娘和謙謙,片刻後謹慎地問:“姑奶奶,謙謙的爹呢?”

美娘擡起眼梢飛給他一記眼刀子:“這跟你有關嗎?少來我這裏打聽!”

謝安平讪讪的:“我……我就是看姑奶奶一個人帶謙謙辛苦,問一問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你敢有別的意思我就滅了你。”美娘嘟嘴親了謙謙胖乎乎的臉頰一口,笑道:“咱們謙謙可厲害了,已經會喊爹娘了,而且昨天還走了幾步路呢!”

謝安平也順着她誇:“謙謙看起來就很聰明,姑奶奶,謙謙是幾月生的?”

“七月,他今年就兩歲了。”美娘随口一說,然後指使謝安平,“你去廚房燒水,我要給謙謙洗澡。”

謝安平“領旨”忙不疊下去了,在樓梯上跟黃莺狹路相逢,竟然不慎撞翻了她端的米糊糊。美娘坐在屋子裏聽到黃莺抱怨了幾句,随後黃莺進來說道:“這人也真是的,走路不長眼睛!若不是我眼疾手快,謙謙就要餓肚子了。姑娘,我懷疑他真的是傻了,不然幹嘛一邊走一邊扳指頭數數呀?嘴裏還念叨着什麽七、八、九……”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美娘輕輕一笑:“他才不傻,他以為咱們是傻的還差不多。”

這厮的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他是在算謙謙的生辰吧?以為她會悶聲不吭就給他生兒子嗎?呸!臭混蛋美得你!

美娘想了想,招來黃莺耳語:“今晚你帶謙謙睡,我來對付那混蛋。”

黃莺一驚:“您想怎麽對付?”

美娘笑得勾魂攝魄:“當然是——投其所好了。”

晚上食肆關了門,謝安平打掃好客堂就去了廚房燒水,然後把水提到美娘房門口,敲了敲門:“姑奶奶,水來了。”

“進來。”

謝安平提着水進門,卻不見美娘人影,只是一道軟媚女聲從屏風後傳出來:“倒進浴桶裏面,桌子上有花瓣,你灑一些進去。”

謝安平依照她的吩咐一一做完,正欲退下,這時美娘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把他眼睛都看直了。

美娘拆了髻環,一頭青絲如瀑垂下,身上只穿了件薄得幾乎透明的紗衣,一下就能看見挺翹胸脯上兩點凸起的紅纓。只見她婷婷袅袅走向謝安平,舉手投足都誘惑極了。

“小安子,”美娘把手搭上他胸口,眨了眨勾魂眼,擡眉嬌笑,“你伺候我洗澡。”

作者有話要說:嬌嬌:此計名曰色誘~酒叔:勝算很大呀!鼓掌!!!

猴兒:我也鼓掌,啪啪啪——啪啪啪——

衆小妖精:你那是鼓掌嗎?你是想“啪啪啪”還差不多!

謝謝~

☆、61

61、為君洗手作羹湯

謝安平只是愣了一下,連忙把眼睛垂下去,結結巴巴地說:“姑姑姑……姑奶奶、我我我……不會伺候……”

他身子後仰,盡量避開美娘的觸碰。

但他越躲美娘就靠得越近,最後直接整個人貼在他身上,她盈盈笑語似乎在撒嬌:“怎麽就不會了嘛,以前都是你伺候我洗的。”

謝安平像被人掐住了喉嚨,聲音都變調了:“可是我不記得了……”

“沒關系,一回生、二回熟嘛。”美娘用手指勾住他腰間的汗巾子,牽着他婀娜多姿地往浴桶邊兒走,回眸莞爾,“我就喜歡你給我洗。”

裝啊裝啊,看你能裝多久!

謝安平咬住唇,滿臉憋得通紅,他吞吞吐吐道:“姑奶奶……可我是男的呀,男、男女授受不親……”

美娘眯眯眼。喲!還懂男女授受不親呀?傻子分得清這些麽!

她笑得愈發妩媚動人,把松江布的帕子往謝安平手裏一擱,道:“別人自然不行,但你是我的小安子,我是你的姑奶奶。咱倆誰跟誰呀,怕什麽!”

美娘美目眄睨,歪頭看着謝安平,故意慢條斯理地解開紗衣,一點一點露出底下若隐若現的玉體。

謝安平慌得不知道把眼睛放哪兒,幾乎捏爛手裏的帕子。

薄如蟬翼的紗衣緩緩落地,美娘渾身赤-裸地站在那裏,落落大方,毫不扭捏。

相比之下,謝安平才像是那個赤-身-裸-體被人打量的人,羞得手足無措。

美娘擡手揉上他可愛的紅耳朵:“愣着幹嘛,該動就動了呀。”

這厮有長進啊,居然這會兒都沒撲上來?

“哦、哦!”

謝安平胡亂點頭,彎腰打橫抱起美娘,然後把她放進浴桶,自己站到她背後拿帕子給她擦洗。

美娘拿簪子把頭發束起來,身子前傾趴到浴桶邊沿,道:“別光弄頸子呀,往下一點兒。”

謝安平“嗯”了一聲。

美娘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偷偷笑,随後撈起茉莉花胰子往後遞去:“給我抹這個。”

謝安平接過滑溜溜的胰子,沿着美娘背脊塗抹,掌心的觸感是肌膚竟比胰子還要光滑。他的手腕都在抖,一下沒抓穩便讓胰子落進了桶裏面。

“姑奶奶……”謝安平小心翼翼喊美娘,“那個、掉進去了。”

美娘阖眸懶得動彈,淡淡說:“什麽大不了的,撿起來。”

謝安平把手伸進水中,漂浮的花瓣遮住了視線,他在水底一陣亂摸,忽然摸到一團疑似胰子的東西,于是握住往上提。

“哎喲!”只聽美娘一聲驚呼,随即瞪着眼轉過身來,“你摸哪兒呢!”

臭混蛋!就知道他色心不死,叫他撿胰子非要摸她的腳!

謝安平也察覺了抓着的東西不對,軟乎乎的,他馬上耷拉眼角認錯:“姑奶奶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當然不是故意!你是有心!

美娘暗暗磨牙,幹脆面向謝安平坐在桶中,水深剛好沒過胸前茱萸。她含笑指了指自己:“後面洗過了,現在洗前面。”她張開手臂,熱情邀請,“來吧,小安子。”

謝安平顫巍巍把手掌伸過去,拿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美娘的胳膊和胸脯,眼睛只敢觑開一條縫兒。

美娘“含情脈脈”地看着他,甚至屢送秋波,聲音軟軟糯糯:“小安子認真一點哦,不許糊弄人家……”

謝安平憋着一口氣為她擦洗完,那模樣比砍了一天的柴還累,滿頭都是豆大的汗珠。他擦了把額頭:“姑奶奶,洗好了,我給您拿衣服。”

美娘一直都在等着他原形畢露,乍聽他這麽說吃了一驚,心想這厮莫不是真的傻了?送到嘴邊了也不吃?混蛋你能耐了啊!

就不信收拾不了你這妖孽!美娘不服氣,頓時“嘩啦”一下站了起來,光溜溜的暴露在謝安平眼前。

“看什麽呢你?”美娘噙着笑,玩味道:“小安子給我穿衣服呀。”

又白又嫩的女人身體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美娘發現謝安平下意識往前挪了挪腳步,不知為何卻又頓住了。他就像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子,簡直是看傻了眼,嘴唇隐隐顫抖,都不曉得說了些什麽:“你、你……我……”

美娘勾了勾手指:“什麽你你我我的,快過來。”就像深夜出沒誘人掉入陷阱然後吃掉他們的豔鬼。

“唔!”哪知謝安平忽然捂住鼻子弓□去,随即竟然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去,“姑奶奶我出去一下!”

美娘怔了怔,回過神來看見地上幾滴鮮紅鼻血,頓時笑得花枝亂顫。

管他真傻假傻呢,反正看他吃癟她就高興!

折騰過謝安平美娘舒心多了,自己從浴桶出來擦幹了身子,穿上衣服喊黃莺來把水弄出去倒了,自己收拾妥當便吹燈上床睡覺。

她做了一夜的……春-夢。

夢裏就像回到了兩年前在侯府的日子,那厮嬉皮笑臉湊上來纏她,周圍景色如走馬觀花般變成了香豔床帏、書房、甚至馬廄,她腦子變得迷糊不清,似乎忘記了現在的境況,而是很快投入到從前的場景中去。

“嬌嬌,嬌嬌。”

沉呢低喃,好像在耳畔喊了整夜。

翌日美娘醒來,只覺得夢境雜亂頭腦沉沉,身上似乎也有些酸軟。但她坐起來見衣衫完整,房內也無異樣,于是只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已,沒往心裏去。

美娘下樓,只見院子裏晾滿了洗好的衣物,散發出皂角的味道。她喊道:“黃莺,怎麽洗那麽多?”

黃莺抱着一堆尿布出來,道:“不是我洗的,是那位。我一早起來就看見他蹲在後門水渠邊搓洗褲子,他見我便問有沒有要洗的東西。于是我把姑娘你換的衣服給扔給他了,還有謙謙的尿布。反正我可沒逼他,是他自願的。”

洗褲子啊……美娘掩嘴笑了笑,随即說:“去,把床單被面兒還有帳子都拆了,拿給他洗。送上門來使喚的騾子,咱別浪費了。”

謝安平在水渠邊洗了一上午,胳膊都揉酸了,大腿也蹲得發麻。他擡手不住擦汗,靛藍粗布褪下的顏色沾了一臉,黑黑藍藍像個花貓。快晌午的時候,一條挂了綠旗的烏篷船緩緩駛來,“哐當”靠上石階,等船夫用繩子拴住石墩,随即霍青城和俞如眉從船上下來。

霍青城牽着俞如眉:“你慢點。”

俞如眉微笑點了點頭,下船後一眼看見蹲在旁邊的謝安平,不由得駐足:“你……”這夥計不是阿忠,但怎麽有些眼熟?

謝安平擡眉看見二人,張嘴正要開口,美娘聽見動靜已經抱着謙謙迎了過來,見人笑道:“娘!”照舊還是翻了大胡子一個白眼。

但她的冷淡絲毫阻撓不了大胡子的熱情,霍青城張開懷抱:“閨女兒子,來給老子抱抱!”

美娘仍然兇聲惡氣:“滾!誰是你閨女!”

謙謙倒是撲騰着要過去,然後小手揪住霍青城的胡子拼命扯。霍青城痛并快樂着,嘿嘿地笑:“乖兒子,想你爹了嗎?”

“疊……疊……”謙謙口齒不清地喊人,可把霍青城高興壞了,在那裏手舞足蹈像個瘋子。美娘一副嫌棄的表情:“行了行了,別給我在這兒丢人現眼,謙謙已經會說好些話了,進去叫他慢慢兒說給你聽。”

俞如眉拉着美娘道:“這段日子你帶謙謙辛苦了。”

美娘笑:“哪兒啊,謙謙是我親弟弟,我照顧他是理所當然。”

咕咚——

謝安平把木盆落進了水裏,發出一聲動靜。俞如眉循聲望過去,看見謝安平擡起手背飛快抹了一下臉,然後急忙伸手把盆子撈回來。

“美娘,他是……”

“新請的夥計,笨手笨腳的不用管他。”美娘自然也看見了他的動作,趕緊扯着俞如眉往裏走,“娘您一路過來肯定累了,先進去歇歇,待會兒我還要聽你講這次出去玩兒都碰見了什麽新鮮事呢!”

趁着衆人都進了院子,美娘如釋重負地拍了拍胸口,走到謝安平身邊戳了戳他腦門:“洗完衣裳就給我回房老實呆着!我不叫你不許出來,聽清楚了嗎!”

她就想把他藏起來不讓人發現,就算是大胡子和俞如眉也不可以幹涉。

謝安平老實巴交地點頭:“聽清楚了。”

臭混蛋假正經!美娘見他這副木讷憨厚的樣子心裏就堵得慌,她鼻腔一哼轉過身,走了兩步忽然又折返回來,跑到謝安平身邊彎下了腰,在他髒兮兮的臉頰親了一口。

她像逗弄小狗小貓一般,摸着他頭頂笑眯眯道:“小安子真乖,昨天伺候得姑奶奶我很滿意,這是賞你的。”

“……多謝、姑奶奶。”

美娘拍拍他臉頰:“不用謝,以後你伺候的機會還多着呢。”

她趾高氣揚地走了,扔下謝安平那裏繼續洗衣服,嘩嘩嘩的。

這次霍青城和俞如眉過來是準備把謙謙接走,住到城裏的大宅子裏去,并且打算帶美娘一道走。美娘一聽就拒絕:“我哪兒也不去,我在這兒挺好的。”

霍青城勸道:“閨女你就跟我回去嘛,家裏頭有丫鬟伺候你,什麽不比你一個人在這裏強?你想開店,老子給你一條街!行不?”

俞如眉也跟着勸,美娘卻不為所動:“當初咱們就說好的,娘和謙謙跟着你,我不跟。你若有事出遠門,娘和謙謙就住到我這兒來,反正我不跟你們回去,我在這裏自在,我樂意。”

美娘是個犟脾氣,倆人輪番上陣也勸不住她,最後只得作罷。霍青城無奈地一拍大腿,攤手道:“好好好,都依你依你!但是過幾天老子做壽,在大宅裏請客,那時候閨女兒你總該露個臉吧?”

這件事美娘倒是欣然應允:“行!到時候我會去的,就算人不到禮也到,你滿意了?”

霍青城眉開眼笑:“人來了就行,重要是你人到。”

當晚霍青城和俞如眉帶着謙謙就又坐船回大宅去了,臨走還不忘再三叮囑美娘:“閨女你到時候打扮漂亮點啊,給老子多長些臉面!到時候我會派船來接你的,一定要等着啊!”

美娘不耐煩揮手:“知道了!你再啰裏啰嗦的我就不去了!”

霍青城吓得趕緊閉嘴,船夫撐杆離岸,烏篷船很快就漂遠了。

美娘繃着臉跨進院門,差點跟謝安平迎面撞上,她瞪他:“不是叫你別出來嗎!你敢不聽我吩咐?”

謝安平怯怯又手足無措的樣子:“我、我……我餓了……想看看廚房有沒有吃的……”

美娘沒好氣瞥他一眼,招呼他往廚房走:“現成的飯食都沒有,我給你煮碗面片兒。”

謝安平受寵若驚:“啊?不用了姑奶奶,不用麻煩了。”

美娘懶得理他,徑自鑽進廚房,把炭爐子上燒水的銅壺端下來,放上小砂鍋,摻水以後擱進兩塊沒肉的筒子骨,還有兩片姜和一些蔥段,先熬上湯底再說。然後她打了兩個雞子在碗裏,攪散以後和上白面,揉成團醒在一邊,又洗了把嫩芹菜切碎。等湯熬得差不多了,面團兒取出來搓圓擀平,再切成兩寸寬的長條,搭在手上一點點揪成小方塊扔進鍋裏面。煮的差不多就放進芹菜碎,櫥櫃裏的熟臘肉還剩半塊,美娘一并切了放在面片兒裏,端給謝安平。

臘肉紅亮面片金黃芹菜白綠,謝安平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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