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22)

是黃沙碎石,偶爾才有生命力頑強的小草從石縫中鑽出頭來,貪婪汲取這來之不易的陽光雨露。

一行人漸漸向雪山靠攏,姜參事此時打算讓女眷進城安置,找人這種話還是适合男人來做,哪知美娘卻執意要跟他們同去,一時間讓金吾衛衆人十分為難。

飛山走石,亂木荊棘,叢林猛獸。他們的搜尋可不是兒戲,誰還有精力照顧她?女人在這種時候只能成為累贅。

尤文揚知道衆人的為難,道:“你們在前面,她跟我押後,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其他人進城安頓,不留交給黃莺。”

姜參事同意了這個提議,于是美娘換上女子騎裝,跟着搜尋隊伍浩浩蕩蕩往雪山方向行進。

金吾衛将士的腳程很快,不消片刻就把尤文揚和美娘遠遠甩在身後。美娘遠遠望着半個山頭都聳入雲端的山峰,山頂積雪終年不化,她無力地吸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跌下去的……”

看着腳邊尖銳的礫石,還帶着冰雪剛剛消融的寒冷,如果謝安平摔下來的地方沒那麽高,是不是能少受一些傷害?

偏偏尤文揚不合時宜地指着山腰上一處凸起:“聽說是那裏,當地人叫它回頭崖。因為前面無路可走,必須回頭。”

盡管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美娘聞言還是忍不住心裏的難過,埋頭往前頭:“哥快一點,我們掉隊了。”

尤文揚不慌不忙地跟上來,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妹妹低落的情緒,而是說道:“山裏常有野熊出沒,那些家夥連死屍都吃,我們小心點。”

連死屍都吃……美娘更想哭了,謝安平是不是連屍首也找不到了?

尤文揚看她臉色蒼白卻還拼命硬撐的模樣,低眉隐隐一笑。

美娘自幼就是養在深閨的,從來沒走過這麽長的路,就算穿上了防滑好走的氈底麂皮靴,還在鞋裏塞了厚厚的鞋墊,卻仍舊磨破了腳,沒一會兒就疼得邁不動步子。

不僅如此,他們還跟金吾衛走散了。真是漏屋偏逢連夜雨。

尤文揚脫了她的鞋檢查,嘆道:“叫你別跟來偏不信,現在好了,你傷了腳不說,咱們還待在這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

Advertisement

美娘拿手絹把流血的地方包好:“這裏我是一定要來的,他在哪裏,我就要去哪裏。”她重新穿上鞋,“我還能走,我們走吧。”

“想走也得想好往哪兒走,先坐下。”尤文揚拉住她,嘴上念叨着“迷路了怎麽辦萬一晚上被野獸襲擊”之類的話,可瞧他的神情卻一點也不擔憂。

叮鈴——叮鈴——

密林深處傳來一陣搖鈴聲,猶如佩環相撞清脆悅耳,伴随着鈴聲的還有女人的吆喝,仿佛在驅趕什麽動物。

“喲喝——喲喝——”

美娘好奇地望向草叢背後隐隐挪動的巨大影子,有些害怕。尤文揚聞聲卻雙眼一亮,笑道:“這下有救了。”

等到那些龐然大物現出真身,美娘才看清并是一種形似梅花鹿的動物,只不過體型比梅花鹿要大上許多,頭上還有一對非常威武的鹿角,皮毛也是深棕色的。

傳說中的四不像?

“別怕,這是角鹿,有人養的。”尤文揚安撫地拍了拍美娘的手,過去跟趕鹿的婦女說話,用的卻是美娘聽不懂的方言。

趕鹿的婦人身材微胖,臉龐黑紅圓潤,帶着部落民族特有的爽朗,笑呵呵跟尤文揚說了幾句話,便牽來一頭公鹿,給它套上嚼子,還在它背上放置了鞍墊。

尤文揚過來攙扶美娘:“他們的部落就在不遠處,我們借宿一晚,等明天你的腳好些了再繼續上山。”

美娘戰戰兢兢地坐上去,雙肩緊繃嘴唇緊抿,生怕被這頭跟牛一般大的角鹿甩下去。婦人一拉咬繩,公鹿就站了起來,颠得美娘驚呼一聲,趕緊俯身緊緊扒着角鹿的背脊。

“搭上這個。”

尤文揚不知從哪裏遞過來一條彩色的紗巾,要美娘蓋在頭上。美娘不解:“為什麽?”

尤文揚面不改色:“擋風。”

考慮到尤文揚在北疆邊陲住了幾年,對這裏應當是很有經驗的,美娘便聽話地把頭罩住,在叮叮铛铛的鹿鈴聲當中,騎着角鹿搖搖晃晃進入了密林深處。

養鹿的這個部族叫雅庫特,他們生活在晉國的邊疆地段,卻并不隸屬于胡越部族,而是單獨的一支族系。雅庫特人也是采取游牧的生活方式,不同于其他部族,他們很少養牛馬,而是專門馴養角鹿。每年雅庫特人都要趕着角鹿群進行遷徙,秋天進山,來年春天才會回到部落。角鹿似鹿非鹿,頭似馬而非馬,蹄似牛而非牛,身似驢而非驢,的的确确就是中原人口裏的“四不像”。角鹿因為是家養的,脾氣非常溫順,一路上除了會埋頭啃兩口苔藓而外,一直都是任勞任怨的樣子。有時候這位雅庫特婦女會攤開手讓角鹿舔,美娘一開始還不明白,經過尤文揚解釋才知道這是在給角鹿喂鹽。

雅庫特人一向是擇水而居的,他們走了整整一天終于走出森林,來到一條河流邊,那些有亮光的地方就是雅庫特人的家了。此刻已經天黑,但部落裏燃着熊熊篝火,好像在慶祝什麽。

幾人一跨進部落的木栅欄,旁邊就有人抓撒東西扔過來,似乎是鹽。

尤文揚解釋:“這是歡迎的意思。”說完他似乎覺得解釋得還不夠,又加了一句:“趕鹿人回家,都要用這種儀式表示喜慶。”

“哦。”入鄉随俗,美娘也沒多想,只是伸手去扯頭上的紗巾。

可是尤文揚按住她的手:“這裏都是些外族男人,你身為中原女子還是不要抛頭露面了。”

美娘一想也有道理,便依舊蓋着紗巾,只不過暗暗腹诽尤文揚也變得迂腐起來了。

好心帶他們回來的雅庫特大嬸牽着美娘下地,很快有人把一群長途跋涉的角鹿都關進了圈裏,接着鋪天蓋地湧來一群人把幾人圍住,說着美娘聽不懂的話,然後開始唱歌跳舞。

“哥,他們說什麽?”美娘一臉懵懂,反觀尤文揚卻是禮貌地跟每個人颔首打招呼,似乎很相熟的樣子。

旁邊的人還在起哄,特別是姑娘們喊得很起勁:“布如魯!布如魯!”

“沒事,”尤文揚對美娘說,“她們是在跟你打招呼。”

這時,幾個姑娘拉着美娘往一個大帳篷走,帳篷門口鋪了地毯,還有很多野花。美娘渾渾噩噩被人潮推搡着,回頭喊:“哥!”

尤文揚站在人群當中,含笑朝她揮揮手,意思是讓她放心過去。于是美娘糊裏糊塗被人推進了帳篷,然後一群姑娘大嬸七手八腳扒了她身上的衣裳,給她換上雅庫特女人的服飾,還把她發髻拆了,編了一條辮子盤在腦後。

美娘看着身上奇怪的衣裳,摸了摸更奇怪的頭發,終于忍耐不住這群人過分熱情的招待,拉住一個人問:“你們這是做什麽?”

可惜這個人聽不懂中原話,只會笑着重複幾個字:“布如魯!”

美娘皺緊了眉頭,決定還是去找尤文揚,頓時站起來往帳外走。一群姑娘又拉住她,搖頭擺手的是不要她出去的意思,美娘讀懂她們眼神裏的意思,吃驚道:“你們為什麽不讓我走?你們想幹什麽!”

她一下驚慌失措,卻還是被許多人圍堵在帳子裏,直到門簾一飛又進來個年輕姑娘,這些人才自動避讓開來。

姑娘也穿着雅庫特人的長袍,長得像草原上豔麗的野花,很明媚漂亮。她腰間系了一條別致的腰帶,佩戴的發飾項鏈也很精細,估摸是部落裏比較有地位的人。

令美娘意外的是她會說中原話,指着美娘就冷冷開口,頗有些敵意:“你,不能走。”

鼻音有些重,說得還不是很順暢。

美娘駭然:“為什麽不能走?我哥在哪裏?”

“尤是你哥哥?”姑娘顯然沒找到美娘說話的重點,剛才有些兇狠的眼神忽然淡下來。

美娘越來越摸不清這些古怪的人想幹嘛,警惕地說:“我與兄長迷路了,很抱歉打擾了你們。如果有什麽不方便,我跟哥哥現在就離開。”

年輕姑娘忽然咧嘴一笑,歡快地問:“真的是你哥哥?真的?”

這……美娘忽然有種對牛彈琴的無力感,只好點頭:“嗯。”

“啊!你真是最漂亮的布如魯!”年輕姑娘突然興高采烈地撲過來擁抱了美娘一下,放開她以後眉梢眼角都是甜蜜笑意,“我現在就去找尤,他竟然敢戲弄我!”

說風就是雨,美娘眼睜睜看她飛快跑到帳篷門口,忽然又轉身說:“布如魯用中原話說就是新娘子,新娘子你等在這裏,你的情郎很快就來了。”

美娘大驚失色。什麽新娘子?尤文揚千裏迢迢把她弄到這兒,是要讓她嫁人?!

正當她還不能接受被親哥賣掉這件事的時候,帳外一陣嬉鬧,緊跟着一個什麽東西被搡了進來,滾到她腳邊。

是個人。

美娘吓得跳上床縮在床腳。

只見這人爬起來,若無其事地抖了抖身上的衣裳,然後擡眼看向美娘。美娘被他一張塗滿了鍋灰的黝黑臉龐弄得心慌慌,順手抓起了枕頭高高舉起,惡狠狠地威脅:“你別過來!否則我砸死你!”

“噗——”

這人一下就笑了,裂開嘴露出一口白牙。

他摸了摸後腦勺:“你頭兩回砸的傷口都還在呢,還想砸第三次?你是要謀殺親夫啊嬌嬌。”

81、

撲一聲悶響,美娘手裏的軟枕頭掉了下來,她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一臉黑灰的男人,眼睛裏慢慢蓄起淚水。

謝安平瞟了眼軟噠噠的枕頭,得意洋洋:“幸好爺早有先見之明,不然這腦袋又要破一回了,嘿嘿。”

說完一擡頭,美娘臉頰已經挂了兩行淚。

“你哭什麽呀!”謝安平心疼地給她擦淚,笑着說:“看見爺不高興嗎?”

美娘不說話,吸了一下鼻子,拿手去擦他臉上的鍋灰,一點一點揩掉那些遮擋。

俊秀白皙的臉旁露出來,配上那對似笑非笑的風流眼,确是謝安平無誤。

美娘一下就哭了出來:“嗚……”

謝安平見她喜極而泣正欲埋頭親吻安撫,冷不丁美娘一擡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很好玩兒是不是?看我傷心你就高興是不是?!你以為你死了!謝安平你這混蛋!我以為你死了!”

美娘邊嚎邊打,哭得一點形象也沒有,蓬頭亂發地像只花貓。

謝安平的臉又被她撓出幾條抓痕,但他甘之如饴,依舊笑呵呵望着美娘,一副逆來順受的受氣包模樣。

這段日子以來的心碎、無助、絕望全部湧上心頭,卻又在摸着真實的謝安平的時候煙消雲散了。等美娘打累了罵累了發完了氣,再次呼吸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重生了一般。

她活過來了。謝安平活過來,她就活過來了。

“幸好你以為爺死了。”謝安平等她氣消了才有重新抱住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感動,“如果不是這樣,我又怎麽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呢?”

美娘最恨他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伸手掐他:“屁的心意!我是來看看能不能撿回你兩根骨頭,撿不到就算了,到時候我把你的破東西全埋了然後改嫁去!”

奈何言語再兇狠,謝安平這厮的臉皮早已經刀槍不入,他眉毛都高高挑起了:“你就口是心非吧你,早八百年前你就對爺一見鐘情了,嬌嬌你真長情。”

……冤家!不折不扣的冤家!

發過了火理智漸漸回歸,美娘抹了把淚,狐疑地看着謝安平:“你跟我哥串通好的吧?故意拿我涮開心?”

“這兒什麽民俗啊,成親還要抹鍋灰,髒死了……”謝安平掬了水把臉洗幹淨,輕描淡寫地說:“爺倒是想來回京城,無奈是有心無力啊,肋骨都斷了三根,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個月。”

一番話說得美娘心驚肉跳,她撲上去就掀開謝安平的衣裳檢查傷勢:“骨頭都斷了你怎麽還到處蹦跶!快給我躺下!”

“沒事沒事,已經長好了。”謝安平反手捉住她的掌,笑得極不正經,“嬌嬌你真熱情,一來就寬衣解帶的,不急不急啊,來先親一個。”

……

“別給我嬉皮笑臉!我說真的!”美娘擋住他的嘴,想撓他幾下又舍不得,“給我瞧瞧。”

好半天,謝安平才扭扭捏捏解開衣襟,半遮半掩地解釋:“真沒什麽大不了的……”

渾身都是大小不一的疤痕,好在已經結痂脫落,長出粉紅色的新肉,但肋骨處的傷口尤為明顯,看樣子當時撞在了什麽堅硬的東西上。

美娘撇着嘴,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謝安平手忙腳亂地系好衣裳:“你別哭啊!爺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在這兒嘛,等死了你再哭不遲啊。”

“混蛋!有你這麽咒自己的嗎?!”美娘實在不忍心打他,只好提着他耳朵罵:“有了老婆兒子你還這麽胡鬧,不拿自個兒當回事兒!你想我守寡嗎?你想看兒子認別人當爹嗎?!”

謝安平龇牙咧嘴求饒:“放手放手!耳朵要掉了……我這麽拼命就是為了你和兒子,嬌嬌,咱們這次因禍得福,爺斷的這三根肋骨,全記在睿王賬上了。”

美娘吓唬吓唬他也就松了手,一邊給他揉耳朵一邊問:“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你不需要懂,你只要記着,睿王那小家夥欠爺一條命就對了。”

作為常年混跡于朝堂深宮的老手,又是當今天子手下的悍将,謝安平縱觀大局,發現改邪歸正這條退路太不适合他了,辣手酷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誰信啊?要是他沒了金吾衛撐腰,早有人上門尋仇了,所以謝安平覺得唯有繼續保住他的爵位與權勢才是萬全之策。當今天子雖是他最大的靠山,但不見得就是一輩子的靠山,于是他決心培養一個稍微小一點的靠山,以備不時之需。睿王這小家夥雖不受皇上待見,但因為皇上無嗣啊,所以他成為了不折不扣的皇位第一繼承人。

不管皇上将來有沒有兒子,多久生兒子,是哪個兒子繼承大統……謝安平覺得那些都是後話,現在先跟睿王搞好關系總是沒錯的。十歲的少年,沒爹沒娘皇兄不疼的,像只沒人要的小貓小狗被遺棄在了北陲苦寒之地,而且沒有诏令不能回京,大臣們也忌諱着他的身世不敢深交示好。這種時候,謝安平只需要稍微雪中送炭,睿王領了這份情,以後不說多個朋友,至少能少個敵人不是麽?哪曉得人算不如天算,金吾衛意外遇襲,謝安平看睿王一個小孩兒總不能扔下他不管,于是帶着他逃命,跳下雪崖的時候也下意識護住他。最後睿王只受了點皮外傷,他卻傷筋斷骨差點沒命。

沒想到睿王少年老成,在他醒了說的第一句話是:“本王一直覺得你不是什麽好人,如今你雖救了本王,但并不代表就能改變本王對你的印象。”

謝安平氣得破口大罵:“小爺剛才救了你!忘恩負義的小王八蛋!”

“你救本王不過是看中本王還有些用處罷了。”睿王冷着一張小臉,撿來樹枝把謝安平的斷骨綁好,道:“本王不喜歡你,但本王不會忘記欠你一個人情。還能走嗎?”

“能!”謝安平氣呼呼的,被小家夥攙扶起來,倚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路,看他老氣橫秋的表情不禁一笑,“年紀不大,心思卻不小。行!明人不說暗話,你我相互都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而且咱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所以當盟友,不做敵人?”

睿王抿着唇,老氣橫秋地點了點頭。謝安平哈哈大笑,忍不住擰了他臉蛋一把:“但願爺的兒子長大了不是你這樣兒,又沉又悶。”

睿王冷冷瞅他一眼:“但願也別像你。”

“嘿!爺的兒子不像爺像誰?!”

也虧得謝安平好意思跟個半大孩子鬥嘴,倆人在崖底走了兩天一夜,就在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碰見了在林子裏養角鹿的雅庫特人,被他們救起送回了部落醫治。

恰巧,部落裏懂醫藥的中原人竟是尤文揚。

謝安平本以為是“他鄉遇故知”,哪曉得尤文揚卻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恨不得趁他傷重把他拉進雪地裏挖坑埋了。

“大舅子,”謝安平還親熱地跟尤文揚套近乎,“你幫我送封信到京城,我怕太久不回去,美娘擔心。”

尤文揚在傷口重重一摁,痛得謝安平大喊大叫,尤文揚冷笑:“讓她以為你死了不是更好?”

謝安平皺着眉頭說:“好什麽好!嬌嬌指不定哭成什麽樣呢,喂我說你是不是嬌嬌的親哥啊?看她傷心難過你很高興?”

哪知尤文揚無動于衷,而是淡淡問道:“你敢不敢跟我打一個賭?”

“什麽?”

尤文揚道:“就賭美娘對你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實意,我的妹妹我最清楚,你搶她為妾,她心裏一定是記恨你的,勉強陪在你身邊也不過是敷衍而已。一旦知曉你死了,她就會像沒了束縛的鳥兒,一舉飛向外面的世界。謝安平,你敢不敢和我賭?”

“你胡說八道!嬌嬌才不是……你說的那種人。”謝安平正要大罵,可突然又沒了底氣。細細想來,從始到終,他都是主動的那個,追着她纏着她搶走她……畢竟當初他太強勢了,實在沒有信心說美娘是心甘情願跟他在一起。

謝安平捏緊了拳頭又放開,把臉一別:“她連兒子都給爺生了,不會背叛爺的,哼。”

尤文揚嗤笑:“你不敢賭?”

“縮頭烏龜才不敢!賭就賭!”謝安平經不得激,一怒之下拍案答應,“說!要怎麽賭?賭注是什麽?”

“賭注是美娘後半輩子的幸福,你若輸了,不得再糾纏于她。”尤文揚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至于要怎麽賭?這由我安排,看你現在的樣子,先站起來再說罷。”

……

“難怪我哥勸我改嫁!”

美娘聽了來龍去脈恍然大悟,氣得跺腳:“你們兩個大男人吃飽了撐的?拿這種事情來當賭注!你們問過我的意思嗎?!”

謝安平及時撇清:“不關我的事!是大舅哥非要跟爺打賭,而且爺看他那表情,好像我不答應他就會把我大卸八塊似的。”

謝小侯趁機告黑狀可是一把好手,他心裏直樂呵:大舅子你就等着被貓爪子撓個頭破血流吧!

“我哥真是的,非要來給我添堵。”美娘揉揉心窩子,忽然狐疑地瞅着謝安平,“我說,你真的不怕輸給我哥?”

謝安平得意洋洋:“怕個鳥!爺那是緩兵之計,先穩住大舅哥,再慢慢把傷養好,其他都可以從長計議嘛。”

“萬一我真的改嫁了怎麽辦?”

“爺就再把你搶回來!”謝安平信誓旦旦,“抄起家夥帶上兵馬,殺到那個誰誰誰家,破了他家大門,擄起你就走。嬌嬌,你是爺的,只能是爺的。”

“真是的……”美娘對他的霸道感動又無奈,“好啊,謝安平,不管以後怎樣,我都會等你,等你來搶我。”

她仰頭吻上他的下巴,決定給他一點甜頭。

“哎呀對了,”不料一向急色的謝安平忽然站起來,牽起她的手往外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靜靜流淌的河流邊上,豐茂的草地中央,謝安平和美娘攜手穿行。

“你要帶我去哪兒?我腳疼。”

美娘踏着河灘上的鵝卵石,腳底磨破的地方又鑽心得疼,謝安平聽了索性打橫抱起她,踩水穿過小河,來到對岸一處柔軟的草地上。

“嬌嬌你看。”

謝安平放下美娘,擡手指向剛才他們身後的雪山。月色皎潔,落在終年不化的雪峰頂上,照出一輪聖潔的光芒。

“那是雅庫特人信仰的聖山,按照他們的習俗,新婚夫婦要向聖山朝拜,發誓終生都忠于彼此,如果謹遵誓言,在聖山神明的庇佑下,他們一輩子都會幸福。一旦違背誓言,那個人将得到人世間最嚴厲的處罰。”謝安平把從部落裏聽來的傳說講給美娘聽,“雅庫特的男人只能娶一位妻子,同樣,女人也只能有一個丈夫。他們是一夫一妻的。”他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毛。

美娘哪兒能不懂他的小心思,故意将他一軍:“我又不是這裏的人,大晉律法說夫妻不睦可以和離,女子也可以再嫁。”

“入鄉随俗啊!入鄉随俗懂不懂!”謝安平磨牙,幹脆拉着她就朝聖山跪下來,絲毫不給她反悔的機會,“我謝安平,娶尤美娘為此生唯一的妻子,*她護她疼她寵她,心裏只有她,絕不再有其他的女人。若違此誓,不得好死!”

美娘還沒回神他已經發過誓了,随即沖她努努嘴:“我說了,該你了。”

盡管覺得對着一座山發誓怪矯情的,美娘還是挺直背脊,豎起三根手指:“信女尤美娘,嫁與謝安平為妻,視他為我此生唯一的夫君,惟願夫妻恩*,情意長存。”說完見謝安平還是一副不滿足的樣子,她嘆了口氣繼續道:“他生我生,他死我死,黃泉碧落,誓死相随。行了?”

謝安平終于聽到了想聽的話,笑着把她抱進懷中,低頭吻上去。

……

(草地小劇場請看作者有話說!)

過了幾天謝安平和美娘離開雅庫特部落,啓程回京。尤文揚選擇留在了那裏,臨行美娘問他:“你寒窗苦讀那麽多年,不想回去一展抱負嗎?”

尤文揚回頭望了身後的部落群,釋然地搖頭:“比起晉國,這裏更需要我。美娘,如果某天你厭倦了那種生活,這裏随時歡迎你來。”

謝安平一聽抓緊了美娘的手:“不可能!”

“尤——”那個年輕的雅庫特姑娘大聲喊道:“我們去打獵!”

尤文揚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謝安平牽起馱着美娘的角鹿,告別了這個純樸的世外桃源。他們出了森林打算先進城,接到不留和黃莺以後再走。

謝安平問:“不留?誰取的名兒?”

美娘說:“是個道士,他說他叫岳公道長。他來吃了碗臘八粥,便送了不留這麽個名字,說是能趨吉避兇。”

“岳公……岳公……”謝安平暗暗咀嚼了這個名字一番,忽然嗤笑了一聲,“呵,是他啊。”

“爺認識他?”

“何止認識,還有很深的淵源。”謝安平望着前方略有悵惘,“岳公,他是在暗示你他的輩分,這老道士應該是我爹。老頭子從來不回家看我,卻要上趕着給我的兒子取名字……哼!偏不叫這個名!”

“爺,”美娘看謝安平有些興奮又有些失落的表情,握住他的手,“老侯爺給你取了名,你父親又給咱們的兒子取了名,也許這就是祖孫間的傳承和血脈相連罷。”

除了擁有彼此,他們還有血緣息息相關的親人,在遙遠的地方牽挂着他們。

三年之後。天子駕崩,先帝膝下無嗣,于是睿王繼位。

又是大雪紛飛的冬季,美娘懷抱兩歲的女兒,身後跟着已經五歲的不留,站在侯府門口遙望長街盡頭。日暮時分,街頭雪片被馬蹄踏得紛飛亂舞,随着亂雪飄到眼前,馬停人至。

“哎喲,來給爹抱抱。”謝安平下馬從美娘懷裏接過女兒,狠狠在小家夥臉蛋上嘬了一口,“麽!想爹爹了嗎?”

小女娃被他冒出的胡茬紮紅了臉,捂着腮幫子奶聲奶氣說:“紮我,不喜歡爹爹了。”

“哈哈——這嬌氣的樣子跟你娘一模一樣。”謝安平大笑,一手抱着女兒一手牽着兒子,大步朗朗往家裏走去,走了兩步發現美娘沒跟上,于是回頭騰出一只手遞過去:“嬌嬌來啊。”

美娘看他平安歸來,懸着的心終于是落了地,笑着跑過去緊緊拉住他寬厚的手掌。

謝安平對她會心一笑:“人生美滿,不過如此。”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草地小劇場是啥你們懂的,酒叔争取寫夠味兒,讓小妖精們看爽,所以要明天再放上來。而且小劇場會放在作者有話說裏面,是送給大家的完結禮物~~~

非常感謝大家一路的支持!有你們的身影是酒叔最開心的事!最有節操的酒叔永遠*你們!╭(╯3╰)╮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