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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

王成被王家嬸嬸解了禁之後,第一天就來找五月玩。五月本不想去,看到王成失望的眼神,再加上娘親也勸她去,她想自己畢竟還是“六歲”的孩子,去瘋玩才是常理,這便答應了王成。

去是去了,五月卻有些心不在焉。王成雖然愣頭愣腦的,也看出她玩得不甚開心,他撓了撓腦袋,看向周圍,見到那棵大槐樹靠近樹梢上有個鳥窩,靈機一動,邊向大槐樹奔去,邊叫:“月丫頭,我給你掏鳥蛋,等下我們烤了吃!”

五月沒有聽清他說什麽,埋頭在地上練字,她把昨日爹爹教她的字每個都練了幾遍,突然聽見王成大喊:“月丫頭,快看,我爬得高不高?這個鳥窩裏面有好幾個鳥蛋呢!”

五月猛地擡頭,見王成已經爬到大槐樹最高的那個樹杈上了,一手抓着樹枝,一手去鳥窩裏掏着。她趕緊站起來,小跑到樹下,有些擔心地勸道:“王家哥哥,小心啊,這樹這麽高。別掏鳥蛋了,下來玩吧。”

王成已經把鳥蛋拿在了手裏,為怕把蛋擠碎沒敢放懷裏,就這麽一手握着蛋,一手攀住樹枝,慢慢往下挪:“沒事,這鳥蛋是藍色的,可好看了,我拿下來給你看。”

五月仰頭看着王成用一只手,艱難地從樹上爬下來,心頭突然一陣狂跳,這情景似曾相識……她猛然想起王成從樹上摔下來那次,就是為了掏鳥蛋!她着急地喊起來:“王家哥哥,別管鳥蛋了,小心別……”

話音未落,王成右手抓住的樹枝突然斷裂,身子一斜便從樹上直墜下來,重重落在地上,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煞白,手中的鳥蛋也捏破了。

五月急忙奔到王成身邊:“王家哥哥,你有沒有摔傷?”

王成哭喪着臉說:“月丫頭,我腿好像摔斷了,好疼啊……”

五月驚慌地向家裏跑去,邊跑邊喊:“爹爹,王家嬸嬸,王家哥哥腿摔斷了!”

她還沒跑進王成家的院子,王家嬸嬸就聽見了她的叫喊,一把扔了手中活計奔出院子,滿臉焦灼地連聲問道:“月丫頭,你喊啥?你王家哥哥怎麽了?”

五月急急說道:“王家哥哥從樹上摔下來,腿摔斷了!”

王家嬸嬸拔腿就往她跑來的方向奔過去,跑出幾步想起還沒問地方,又跑回來問她:“哪棵樹?”

“就是村口那棵老槐樹。”五月一指村頭方向,看着王家嬸嬸急急忙忙地跑走的背影,轉身向自己家裏跑去,一進家門就叫着,“爹爹,爹爹,快些,王家哥哥從村口的老槐樹上摔下來,把腿摔斷了!”

等葉昊天準備好時,王家嬸嬸已經把王成抱了回來,直接送到了他的診室。

五月陪在一邊,看着爹爹給王成診治,心裏頭卻亂成一團,王成從樹上摔下來,是之前發生過的事,只是那時她太小,不記得當時的情形了,想不到會有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那麽,她擡頭看着爹爹,她的爹爹也會在她十歲那年,再一次死去嗎?

不要!她再也不要失去爹爹和娘親,她絕對不要再嘗到失去雙親的痛苦,她想要和爹娘一起,三個人和和樂樂地過日子。

但是,一個六歲的稚弱女童,如何阻止這些事發生?即使四年以後,她也不過十歲,怎麽做才能救爹爹?

這時候,王成叫她了,聲音裏帶着懊喪:“月丫頭,鳥蛋給我捏破了……”

五月從沉思中驚醒,低頭看去,原來爹爹已經把王成的腿骨接好,這時候正在他的腿上綁布帶固定夾板。只見王成為忍痛已經是滿頭大汗,卻扭着臉把左手送到她面前攤開,手心裏是破碎的蛋殼,還有已經半幹的蛋液,亮晶晶地泛着光。從樹上掉下來之後,他居然一直捏着這些碎片沒有扔掉!

她輕輕拿起一塊碎片,蛋殼外面是淺藍色的,裏面則是雪白雪白的。她對着王成彎了彎嘴角:“真的很好看。”

王成就憨憨地笑了。

·

這天晚上,爹爹教五月認字的時候,她走神了,怔怔地看着爹爹,心裏一直想着,四年之後爹爹就要死了……

她不知道爹爹是怎麽死的,娘親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她,娘親甚至從來沒有親口說過爹爹已經死了。這些話都是舅媽嫌棄她們母女時,罵罵咧咧地說出來的。

如果她不知道爹爹是怎麽死的,又怎麽去救爹爹?

五月漸漸覺得現在不是個“夢”了,沒有哪個“夢”可以連續做十幾天吧?還能清清楚楚地摸到爹爹的手,聞到娘親身上溫暖的香味,吃到可口的飯菜,王成掏來的鳥蛋碎片也在她的小荷包裏放着,只要伸手進去,就能摸到那片小小的薄片,邊緣尖尖的。

在王家村住的這些天,倒讓過去那幾年的可怕經歷變得不真實起來,好像那才是夢一樣。她差點以為那真的只是個噩夢而已,但是今天王成摔下樹來的事,提醒了她,那也不是夢,是她實實在在經歷過的事情。

那麽,她活了兩次?第一次,爹爹過世了,娘親為了救她而自盡……然後,不知道為什麽,她回到了自己六歲的身體裏,卻有着十四歲姑娘的心思,還帶着那些可怕的記憶……

葉昊天注意到五月愣神的樣子,問了她幾次,也不見她回答,便走到她身邊,将她抱了起來:“月丫頭,怎麽了?”

五月搖搖頭,伸手勾住爹爹的脖子,把頭埋在他肩頸之間,悶聲說道:“沒怎麽。”

葉昊天找了個凳子坐下,把五月放在膝上,低頭看着她悶悶不樂的小臉:“丫頭,是不是為了王家哥哥的腿難受?”

五月自然不能說自己擔心的是爹爹,便點點頭。

葉昊天笑道:“我們月丫頭心善啊。王家哥哥的腿,爹爹會給他治好的,丫頭還信不過爹爹的醫術嗎?”

五月不能再繼續悶悶不樂了,她向葉昊天擠出一個笑臉:“恩!爹爹最厲害了,王家哥哥的腿一定會治好的,那樣月丫頭又可以去找他玩了。”

葉昊天疼愛地揉揉她頭頂:“乖丫頭,我們再來玩認字游戲好不好?”

五月重重地點點頭:“嗯!”還有四年,她一定要想出辦法來。在那之前,她要多讀書,還要學醫術,爹爹自己雖然是個醫生,但若是受了重傷或是生了重病的話,是無法給自己診治的。

從這天起,五月不再故意認錯筆畫多的字,學認字的速度快得驚人,葉昊天在驚喜之餘,開始試着教她寫字,發現她非但認字快,學寫字也奇快。王成腿受傷後,五月也不去外面玩了,白天就到爹爹的診室練大字。

來看病的村人都誇五月聰明,葉昊天就呵呵地笑,心中漸漸萌生出了教五月學醫的想法。但他怕五月年紀幼小,沒有耐心背醫書藥典,就想推遲幾年再教她。

·

有一天早晨,五月走進診室,搬起有她大半個人那麽高的木凳,費力地朝着他的書架走去。這個時候還沒人來看病,葉昊天臉上帶着寵溺微笑,看着這小人兒手腳并用地爬上木凳,趴着書架,從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藥典,然後轉身坐在木凳上,把那本比她的小手臂還厚的藥典擱在腿上,翻開第一頁,像模像樣地看了起來。

葉昊天好奇地問道:“月丫頭,你在看什麽?”

五月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月丫頭在看藥典。”

“你看得懂?”葉昊天有些好笑地問。

五月仔細看了一遍第一頁上的內容:“有些看得懂,有些看不懂,看不懂的地方,爹爹閑下來教教我行嗎?”

葉昊天起身走到她身邊:“丫頭,你真的想看?這本藥典雖然有很多圖畫,畫得卻都是各種藥草,寫得都是藥草的藥性和相應對症,很無趣的哦。”

“月丫頭想看,還想學醫。我要像爹爹一樣,會給大家治病,以後要是王家哥哥摔傷了,我就可以替他治傷了。”

“丫頭,學醫可是很苦的哦,要背熟許多許多的書,若是有一樣藥材搞錯了,本來是救人的藥,就有可能變成害人的藥了。”

五月擡頭看着葉昊天,很認真地點點頭:“爹爹,我不怕苦,我想學醫。”

作者有話要說:嘤嘤嘤,求收藏求留言。

☆、妙計得手

時光荏苒,四年時間匆匆而過。

五月十歲的時候,已經能讀會寫,會開些簡單的方子,醫書藥典也背下不少。只是中醫須望聞問切,中藥又講究君臣佐使,并非光背下藥典就能開方治病了。但就是這樣,已經讓葉昊天欣喜萬分了,常常對妻子念叨,這丫頭是個可造之材啊。

葉程氏聽了也就微微笑着,心裏卻有些愧疚,想着自己沒有給葉家添個男丁,這才讓天哥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了這個女兒身上。當然月丫頭她也疼愛得緊,只是她總覺得平常人家的女兒,學會針線女紅,燒飯做菜,才是正理。一個只會醫術不會女紅的女子,将來要怎麽找婆家?但是她提了幾次,葉昊天都不放在心上,反而豪氣地說道:“要是找不到婆家,就由我這個做爹爹的養着她。”

她也就不再多說,只是心裏暗暗想着,哪個女子到了适婚的年齡,能真的不找婆家,一直讓自己娘家養着啊。到五月大一些的時候,終是要教會她這些尋常女子該學會的家事。

·

這四年間,五月始終憂慮着爹爹的事,卻也一直沒有想到應對的方法。她只記得,在她十歲這年的三月十六,爹爹出門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之後不久,她和娘親就被舅舅接走了。

到了三月十五這天夜裏,五月一晚上都沒敢睡着。她坐在窗前,眼巴巴地瞅着天上的圓月落到了西邊,就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屏息靜氣地小步走到爹娘的門外,見到門關着,她才松了口氣——爹爹還沒出門。

爹爹一般每隔兩三個月就會去一次縣城,購買藥材,今天出門應該也是為了這事兒。她要阻止爹爹,只要爹爹不出門,就不會遇到危險了。

她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聽見屋裏傳來模模糊糊的說話聲音,趕緊回到自己屋裏,關上房門站在後面,聽到“吱呀”的開門聲,猜測娘親是去廚房做早飯了,又等了一小會兒,就開門出去。

葉昊天也已經起了,正在扣着衣襟,見到五月不由得有些驚訝地問道:“月丫頭,天還沒亮呢,你怎麽就起來了?”

五月上前拉着他的衣袖,低聲道:“爹爹,你今天別出去。月丫頭做了個夢,夢見爹爹出門去,坐着一艘大船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娘親哭了很久很久,後來娘親也走了,留下月丫頭一個人……”這本是她想好的借口,說着說着卻憶起了前一世的事,真的哭了起來。

葉昊天低頭,見五月大大的杏眼裏氲着淚水,因為仰着頭,還沒流下來,在眼眶裏亮晶晶地蓄着,便掏出手巾替她擦眼淚,一邊笑着勸慰道:“傻丫頭,那只是個夢啊!怎麽哭起來了?”

五月接過手巾抹了淚,又遞還給他:“爹爹,你今天這麽早起來,是去縣城買藥材嗎?”

“是啊。”這裏去南延縣城有五十多裏路要走,不趁着現在走,就難以趕在天黑前回來。

“爹爹,你今天不要去好嗎?明天再去買藥材,今天就在家裏陪五月背醫書好不好?”

葉昊天把手巾疊好,放回懷中,一邊搖頭道:“月丫頭,家裏藥材都用得差不多了,爹爹前幾日又都和大家說過今日去購藥,讓今天要看病的改在明天再來,怎麽能改明天去呢?”說着轉身從櫥裏數出購藥的錢,裝入錢袋,放在自己懷中。

五月哀求道:“爹爹,你真的不要去,你就相信月丫頭吧,今天不能出門。”

這時候葉程氏拿着一個布包過來了,包裏是她給葉昊天準備的餅子,家裏并不富裕,葉昊天不舍得在外面花錢吃飯,這一包餅子,就是他一天的食糧了。她瞧見五月也在,一邊把布包遞給葉昊天,一邊有些詫異地問道:“月丫頭,今天怎麽這麽早就醒了?”

五月見勸不動葉昊天,又對葉程氏道:“娘親,月丫頭昨晚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夢見爹爹今天出門去後,就再也沒回來……”

家人即将出門,是很忌諱說這些不吉利的話的,葉程氏沒等聽完就急忙阻止她說下去:“月丫頭,不能說這樣的話,快朝地上吐口水,吐掉了就當沒說過。”

五月急得直想哭,又不能直說那是前一世真正發生過的事情,一時間她想不出什麽辦法來,眼見着葉昊天拎起包袱就往門口走去,她急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那爹爹帶月丫頭一起去好嗎?”

葉昊天:“爹爹要去的是縣城,太遠了,不是附近的周家鎮,要走好久才能到呢,來去一次要一整天。等月丫頭大一些了,再跟爹爹一起去吧。”

五月死命不放手:“月丫頭已經長大了,可以幫爹爹一起背藥材回來。”

葉昊天把手放在她的頭頂,朝着自己的胸腹位置比了一下,忍着笑正色道:“丫頭是長大了,不過還不夠大,爹爹可不舍得讓你背那麽重的東西。”

五月不再懇求,卻是一臉倔強的表情,跟着葉昊天一路出了院子。

葉昊天見她執意要去,便笑着回頭對葉程氏道:“月丫頭要去就讓她跟着去吧,你再給她包幾個餅子路上吃。”

·

剛出家門時,天空還是暗沉沉、藍森森的,周圍的房屋在月色下模模糊糊地杵着,路也不太看得清。出了村子沒多久,天色就漸漸亮了,視野也變得開闊起來,東面的小半個天空都被朝陽映成了紅豔豔的顏色。

五月的心裏卻越來越焦灼,對于爹爹即将要遭遇的危險,她毫無頭緒,如果真的遇上什麽事情,她又該怎麽阻止?

葉昊天回頭,見五月走在後面,垂着頭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由得停下腳步:“月丫頭,不走快一點的話,今天晚上就趕不及在天黑前回家了。怎麽,丫頭還在想那個夢的事嗎?”

五月點點頭:“爹爹,月丫頭不是騙你的,是真的。”

葉昊天哪裏會把一個小女孩的夢當真,他摸摸五月的頭:“爹爹信你真的做了這個夢。可夢是假的,當不得真的。”

說完他從包袱裏取出餅子遞給五月:“吃吧,不吃一會兒就沒力氣趕路了。”

五月接過餅子,小口小口地咬着。娘親烤的餅并沒有放任何餡料,為了讓葉昊天今天趕路有力氣,特意打了兩個雞蛋進去,又在餅上面撒了許多蔥花,烤的松軟焦脆,鹹香可口。

她一邊嚼着餅,一邊想着,如果不能說服爹爹,那就要想個法子讓爹爹不能去縣城。

裝生病?不行,爹爹一搭脈就會知道真假。到半路上就吵着要回去?也不行,今天是自己死乞白賴非要跟着爹爹去縣城的。如果……如果爹爹的錢丢了,就沒法去買藥了。可是她該怎麽偷走爹爹懷裏的錢呢?

眼看着日頭越升越高,在土路上匆匆走着的五月,身上有些汗津津的。他們離家已經一個多時辰,還路過了另一個小村莊,五月卻還是沒有想到什麽好主意來偷走爹爹的購藥錢。

前面的路邊,有一棵大樹,許是被風雨刮得,有些歪斜,靠着路邊的樹根露出了地面。五月快走幾步到了樹旁,往樹根上一坐:“爹爹,歇一會兒吧,月丫頭走得累了。” 想不出好辦法來,她只能盡量地拖延。

葉昊天無奈地道:“早就叫你不要跟來了,現在才走了一半,接下來還有二十多裏路呢。”

他又取出一個竹筒:“月丫頭,喝點水嗎?”

五月确實覺得渴了,便點點頭,接過竹筒,大口喝了起來,喝的急了點,一線清水從她嘴角漏下。葉昊天笑着搖搖頭,從懷中掏出手巾,遞給五月。

五月心中一動,想到了辦法,她擦嘴之後,站起身,仰頭看着葉昊天:“爹爹,你頭上出了許多汗,月丫頭給你擦擦。”說着便點起腳尖,努力向上舉起手巾,去夠葉昊天的額頭。

葉昊天頗為感動,為了配合女兒,向前俯低身子,讓她能夠得着自己。五月一手替他擦汗,一手揪着他的衣襟。葉昊天認為她是為了站穩,也不以為意。五月從他的額頭擦到臉頰,這時手巾擋住了葉昊天部分的視線,因為俯身的關系,他的衣襟垂了下來,那錢袋不再貼着他的胸口。五月輕輕伸手進去,用極慢地動作,把錢袋從他懷裏掏了出來。她一心放在拿錢袋的右手上,那擦汗的動作就有點胡亂了,在葉昊天的鼻子上嘴巴上擦來擦去。

葉昊天哪裏知道她在打他錢袋的主意,只覺得五月天真可愛,雖然擦不來汗,那心意卻是讓他開懷的。他呵呵笑着,閉起眼睛,任五月在自己臉上胡亂擦了一氣。

五月見他閉眼,把一直吊着的心放了下來,錢袋到手,趕緊放進自己懷裏,這下才仔仔細細地把他臉上的汗珠都擦幹:“擦好了。月丫頭忘記帶手帕了,爹爹的手巾給月丫頭用一下好嗎?”她怕葉昊天現在把手巾放入懷裏,立時就會發現錢袋不見了,也許就會發現她剛才的小動作。她要讓爹爹晚一些發現錢袋不見了。

“好。”葉昊天毫不起疑,五月早上一起來就非要跟着自己出來,沒帶手帕也是正常。

接下來的路程,五月換了心情,便覺得周圍的景致好看起來。這裏栽種的樹與自己村裏不一樣,路邊的桃園裏,大片的桃花開得正豔,粉嘟嘟地,引了許多的蝴蝶與蜜蜂。

她想起爹爹教她的《桃夭》,便背了起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葉昊天微微笑着,瞧着已經走到到自己前面的小女兒口中念念有詞,心中滿足安樂。

作者有話要說:求包養!

☆、注定之禍

又走了兩刻多鐘,五月想着時間差不多了,這裏就該讓爹爹發現錢袋不見了,從這裏折返回去,到家已經是中午時分。今天就來不及再去南延縣,只能改日再去了。她掏出手巾,往自己額上擦了擦,遞還給葉昊天:“爹爹,月丫頭用好了,還給你。”

葉昊天接過去,把手巾疊整齊之後,往懷中放去。五月盯着他的臉瞧,見他果然變了臉色,那只伸入衣襟裏的手半天都沒有拿出來。她裝作不知,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幾步,回頭見他還站在原地發愣,心中有些不忍。

她知道爹爹平時一般收不足診金,有時候還要倒貼藥錢,所以他們家的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的,全靠娘親的巧手,才能把極其尋常的食材做得美味,衣服稍有撕破磨損,娘親也能縫得幾乎看不出補過的痕跡。

而對于葉昊天來說,這個錢袋掉了,不僅僅意味着少了錢,還意味着接下來的兩個多月中,會因為缺少藥材而難以維持正常的看診與治療。他心中焦灼,皺着眉仔細回想之前一路過來的情景,從家中出發時,他還在胸前摸過,那錢袋好生生地放着。之後一路走來都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直到五月吵着休息,他掏出手巾給她擦嘴角的水漬,莫非就是那個時候掏出手巾把錢袋帶出來,掉在了路上?

葉昊天想到這裏,急急忙忙往回走,一邊招呼五月:“月丫頭,來,跟爹爹回去。”

五月喜滋滋地應了一聲:“哎!”

葉昊天有些詫異地看看她,心想她怎麽聽見要回去這麽高興,之前不是還吵着要跟去縣城的嗎?只是他一心找回錢袋,也不再多想下去,一邊急匆匆地走,一邊低頭看着路兩邊,希望能在路上找見那只淺藍色的錢袋。

五月知道爹爹肯定找不到那只錢袋,因為就在她懷裏放着呢。她伸手到胸前按了按,突然爹爹回頭對她說話,把她吓了一跳,手一抖差點叫出聲音來。

葉昊天想着小孩子眼尖,說不定能比他先找到,因此把事情告訴了五月:“月丫頭,爹爹把錢袋弄丢了,是個淺藍色,繡着黃色金魚圖案的小袋子,你在路上幫着爹爹一起找找,說不定是剛才拿東西的時候帶出來了。”

五月心還怦怦地跳着,連忙對葉昊天點點頭,接着就裝作找東西的樣子,低頭左看右看。

父女倆一路找回了他們剛才休息過的地方,繞着那棵歪斜的大樹又找了幾圈,自然什麽也找不到。葉昊天嘆了口氣,五月卻是滿心歡喜,猜測爹爹一定會說回家去吧。誰知葉昊天卻擡頭看了看日頭高度,下定決心道:“月丫頭,走吧,去縣城。”

五月大吃一驚:“爹爹,錢袋不是不見了嗎?那你現在去還怎麽買藥材呢?”

葉昊天皺着眉道:“那藥鋪的掌櫃與爹爹相熟,料來向他賒一些藥材,他不會不答應。這樣就能繼續看診,等到下個月再去把藥材錢付清即可。”

五月急道:“那他要是不肯賒賬呢?”

葉昊天咬咬牙,摸出一塊玉佩來:“那就先把這塊玉佩拿去當了,等過幾天再來贖回。”

這塊玉佩色白如脂,溫潤透澤,形制特別,雕工細膩精湛。玉佩周圍是一圈祥雲,中央镂空,懸着一輪可以自由旋轉的彎月。特別之處在于,這輪彎月并非後天鑲進去的,而是與外面的祥雲一起,由同一塊玉雕刻出來,在彎月與祥雲的連接處,镂空雕刻出可以旋轉的樞軸。這樞軸精細之極,簡直不像是人力可以雕刻得出來的。

五月瞧着爹爹掌心裏這塊玉佩,心裏有些異樣,這就是在她上一世,爹爹過世後,娘親給她戴在脖子上的玉佩。在她稍大些之後,娘親才告訴她,這塊玉佩不知是從葉家哪一代開始傳下來的,傳長不傳幼,傳男不傳女,只是因為到了葉昊天這一代,只留下五月一個女兒,才傳給了她。

自打她回到六歲的身體裏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它了,想不到和上一世一樣,直到十歲之前,這塊玉佩都由爹爹帶着。

贖回典當物品時,還需另付高額的利息,實在是得不償失。五月跟在葉昊天的身後走了數百步路,眼看着他是鐵了心,即使典當玉佩也要去縣城買回藥材,她只得無奈地掏出錢袋,假裝驚訝地叫道:“咦?那是什麽?”

說着她幾步奔到路邊蹲下,側轉身體擋住葉昊天的視線,裝作從草叢裏撿起一樣什麽物事,其實手中一直握着錢袋。她滿心苦澀,卻要裝出欣喜的樣子,向身後的葉昊天展示她剛剛“撿到”的物事:“爹爹,錢袋找到了!”

·

為找錢袋折騰了不少時間,直到午時過了,父女倆才進了縣城裏。葉昊天怕回去太遲,疾步向着他常常采買的那家藥鋪走去。

五月邁着小小的腿,要小跑着才能跟上爹爹,她心裏其實比爹爹還要焦急緊張,一邊小跑着,一邊觀察着周圍的人和物事,就怕有個什麽意外,讓爹爹遭遇到不測。好在直到爹爹進了藥材鋪,都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

五月心想,也許是因為尋找錢袋,在路上耽擱了大半個時辰,因此就錯過了危險的人或事吧?她稍微定下了心,看着爹爹把一張寫明了需要哪些藥材的清單遞給藥鋪老板兼掌櫃。

藥鋪老板拿起已經發黑的木算盤,噼裏啪啦一陣撥動,算出了購藥所需錢數:“一共是兩千八百六十一文錢。”

葉昊天因替村民看病,知道他們付不起高昂藥費,因此不但診金收得極少,開方子時,也往往選擇藥性相似或相近,療效較好,但價錢最便宜的藥材。藥材價格,時有浮動,他聽到藥鋪老板報出的價錢,和他估算的差不多,便掏出錢袋,取出三吊錢,從裏面數出一百三十九文錢,再把剩餘的付給老板。

藥鋪老板這就吩咐夥計,按着清單稱量藥材,再按着不同的種類用紙包好,他自己則和葉昊天聊起了最近縣城裏發生的新鮮事來。

不一會兒,櫃臺上便滿滿當當地擺起了一座紙包的小山,葉昊天取出一塊包袱布,攤在櫃臺上,按着紙包的大小形狀把藥材整整齊齊地碼放在包袱布上。

五月想起早上出門前,懇求爹爹帶她來縣城時自己說的話,便出聲提醒:“爹爹,你別包成一包,分一點給月丫頭背。”

藥鋪老板哈哈笑道:“葉大夫,你這女兒真懂事啊!小小年紀就知道要幫你背東西,以後一定是個孝順女兒。您有福氣哦!”

女兒被誇獎了,葉昊天比聽見別人稱贊自己醫術高明還開心,他也不謙遜,樂呵呵地說道:“月丫頭從小就懂事,常常幫她娘做這做那的,有時候叫她出去玩,她都不肯去。”

其實在上一世,因為爹娘寵愛,五月本是個玩心極重的孩子。但自從她重新回到六歲的年紀後,雖然是孩子的身體,卻不再是孩子的心性了,加之上一世與爹娘是死別,所以特別的珍惜與爹娘共處的時間,有空她寧可幫娘親做事,或是去爹爹的診室,看爹爹是如何診治各種病症的。

這會兒聽到藥鋪老板誇獎自己,她其實覺得受之有愧,又聽見爹爹也不謙遜,更加得不好意思起來:“月丫頭只是看藥材太多了,怕爹爹太辛苦,想幫爹爹分擔一些。”

葉昊天哪裏舍得讓才十歲的寶貝女兒背重東西啊,他把包袱紮好,往身後一背:“藥材不重,爹爹一點也不辛苦。”接着他又向藥鋪老板點點頭,“陳老板,今天出來得晚了,現在不走,怕是趕不及天黑前回去,就不多聊了,告辭。”

藥鋪老板點點頭:“那就不留您了,葉大夫,下次再來光顧啊!”

葉昊天笑道:“那是一定。”說完便拉着五月的手,走出藥鋪大門,又匆匆地向十幾步外的雜貨鋪子走去。

這次來縣城,除了買藥材之外,葉昊天還要買些香胰、發油之類的物事。葉程氏的父親本是私塾的老師,她自幼便注意儀表,雖然嫁給葉昊天之後,跟着他住在鄉下,生活勤儉簡樸,卻一直都很注意保持潔淨,每天早晚都要洗漱幹淨,頭發也要梳得整齊順滑,一絲不亂。

父女倆剛到雜貨鋪子門口,就見三人迎面大步走來,當先一人身着簇新的湛藍綢衫,四十多歲年紀,皮膚微黑卻光潔,神情裏透着幾分精明果決。他到了鋪子門口便大聲問道:“掌櫃的,剛才讓你備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嗎?”

雜貨鋪門口堆着不少今天剛進的貨,夥計正在向鋪子裏搬着。為了繞過那堆貨物,着綢衫之人進門時撞到了葉昊天,他回頭看了一眼,見葉昊天穿着一件尋常洗舊長衫,就不以為意地招呼也不打,直接向門裏跨去。

五月覺得爹爹的手突然捏緊了,人也站住了,不再往鋪子裏走。她有些奇怪地擡頭看向爹爹,發現他臉色有些發白,直盯着綢衫之人的背影。

那着綢衫之人已經走到了櫃臺前,突然“咦?”了一聲,轉頭過來,對着葉昊天仔細地瞧了一眼,臉色就沉了下來:“姓葉的!”

五月心頭一陣狂跳,還是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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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快跑

那身着湛藍綢衫之人一指葉昊天:“抓住他!”

原本跟在他身後的兩個粗衣家丁聽命,向着父女二人沖了過來。

葉昊天卻有些兒傻了似的,站在原地不動也不逃。五月急喊:“爹爹,快跑啊!”一邊猛扯葉昊天的手。葉昊天如夢初醒,轉身拔腿就跑。五月眼見店面左邊有兩個小夥計提着大包東西要進鋪子,趕緊扯着葉昊天往左邊跑。

兩個家丁剛一前一後地跨出鋪子,那兩個小夥計正擡着一大包澡豆要進鋪子。家丁們往左讓,正巧夥計們也向左讓,家丁們趕緊往右繞,夥計們正好也往右躲。這左躲右閃幾下一來,最終還是避讓不開,其中一家丁撞上了一個夥計,另一個則撲倒在澡豆袋子上。

雜貨鋪老板一向精明克扣,這店裏的東西,若是摔壞了任一樣,都是要從工錢裏扣的,因此兩個夥計誰也不敢放手,死命抓着袋角。那袋子哪裏經得起一個壯漢的分量壓上去?只聽得“嘶啦”一聲,袋子從中裂開,滿滿一袋鴿蛋大小滾圓的澡豆如雨撒落,剎那間滾滿了整段街面。

兩個家丁爬起來後,瞧了瞧這段街面的情形。算他們機靈,知道不能擡腳大步去追,把一腳略提,微微離開地面,靠着腳掌把澡豆向左右推開了,才敢跨出一步,接着換另一只腳推開澡豆向前邁步。

此情此景看起來就像是他們在地上滑步前行,似極了後世的某種此刻還不為人知的舞步。對面米鋪門口,有兩個孩子正在丢沙包,瞧見這兩個家丁的滑稽樣子,笑得沙包都拿不住了,其中一個還哇哇叫着讓他爹出來看熱鬧。

好在有這包澡豆阻了一會兒,兩個家丁走出“澡豆陣”的時候,葉昊天已經拉着五月快要跑到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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