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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葉昊天背她回來,比平時晚些到家也是正常。
然而日落月升,夜色逐漸降臨,在鍋裏一直溫着的雞蛋羹已經變冷,還是不見這對父女回來。葉程氏這心裏就越發的焦急起來,想起早晨五月說“夢見爹爹出門後再也沒有回來”的話,更是心慌得厲害。她再也無法坐定,索性推門出去,站在院子門口等他們,目光始終向着村口他們歸來的方向。
雖然已經入春,但鄉村的夜晚還是寒意很重,她又沒吃晚飯,寒意逐漸侵入,手足都變得有些僵硬了。站在夜色中等了許久,突然在遠處村口出現了隐約的火光,似乎有人向着這裏走過來,又隔了一會兒,可以看見那些人服飾一致,像是大戶人家的護院家丁,他們舉着火把向這裏走過來,中間還有一擡轎子。
這村裏平時少有外人來,更何況是這種坐着轎子的貴人。葉程氏想到自己的相公和女兒至今未歸,只怕這來人是和他們有關,眼看着轎子越來越近,正是朝着自己家的方向過來,心中也越來越忐忑。既希望是和他們父女倆有關,能讓她得知他們到底身在何方,為了什麽還不歸家,又怕他們帶來的是什麽壞消息,只盼他們來找的并非自己。
這頂轎子果然在自家門前落地,葉程氏的心跳得越發快了,直到轎簾猛地掀起,她瞧見五月從轎中奔出,這顆懸了半天的心,方才落下大半。
·
因為從那少年府中出門已近傍晚,葉昊天與五月一行直到入夜後,才回到王家村。
莊稼人素來節省,喜歡借着天光做事,一到入夜基本就洗洗睡了。黑沉沉的夜色下,小村莊靜悄悄的,只有五月的家裏,還從屋子窗口向外透着溫暖的黃色火光。五月一下轎子,就在院子門口,見到一個窈窕身影,那是擔憂了一個晚上的娘親。
葉程氏借着屋內照出的光線,瞧見五月的臉上并無傷心害怕神色,又驚又喜地迎上兩步:“月丫頭,怎麽才回來?你爹爹呢?”她一面向着五月伸出雙手,一面看向五月的身後。
五月撲了過去,拉着她的手:“娘,月丫頭和爹爹回來了,你不要擔心。”他們遇到了很多事,當然不能站在門口說,也不該由五月來說。
葉昊天知道回來得太晚,怕妻子擔心,緊跟着五月下轎,向妻子略略點頭,示意她自己一切平安,接着轉向轎旁站着的護院與轎夫,拱手謝道:“多謝諸位一路護送,如不嫌棄敝宅簡陋,還請進屋喝口水,稍作歇息。”
其中一個年齡稍長,大概二十七八歲模樣的護院上前回了一禮:“先生不用太客氣,少爺吩咐下來,我們自然要照做,也沒什麽辛苦的。我們幾個都是粗人,也就不進先生家裏了,只要給口水喝,我們在院子裏坐會兒就行。”
趁着護院們喝水,葉昊天向剛才那個年齡稍長的護院打聽起他們主人的身份姓名來,在府中,那玄衫少年态度冷漠,不曾自報家門,接着坐轎子直接出門,連那戶人家的門牌都沒看見。少年雖然說是怕被牽連,說到底還是出手相救,到了最後自己卻連對方名諱都不知道,實在難受。
那護院卻只說這家人姓冉,其他的都含糊以對,葉昊天也不好多追問,只得作罷。
護院和轎夫們喝完水,把碗放在地下就告別離開了。葉昊天送走他們,回頭見妻子正要收拾院子裏的水碗,便搶着上前幾步:“青蓮,這裏我來收拾吧,你去熱一下晚飯,我和月丫頭都餓壞了。”
葉程氏點點頭,回廚房熱飯菜去了。
晚飯時,葉昊天将今日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葉程氏面色發白,眼中帶着憂慮:“天哥,姓張的那戶人家,難道也來了南延縣?”
“不知道,先吃飯吧,慢慢再說。”葉昊天搖搖頭,又向五月看了一眼。葉程氏知道他不願在女兒面前多說往事,便安靜吃飯,不再多問。
突然間少了交談,這飯桌上的氣氛便有些沉悶起來。五月裝作不知他們的憂慮,用勺挖起一大塊嫩滑的蛋羹,放入葉昊天的碗裏,再挖一大塊放入葉程氏的碗裏,笑嘻嘻地說道:“娘今天做的菜真好吃,你們多吃點。”
葉昊天和葉程氏見女兒懂事孝順,心中憂慮稍減,這該來的事總是要來的,光是擔心也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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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葉昊天對五月道:“月丫頭,今天都累了,就不學認字了吧。”
“嗯,那月丫頭去睡了,爹爹也早些歇息。”
五月正想回房,葉昊天卻拉住了她:“丫頭,這個給你。”說着,他彎下腰,将一件物事挂在了她的胸前。
五月低頭一看,是那塊白玉雲月佩,她有些驚訝,前一世這塊玉佩是在爹爹過世後好多天,娘親才給自己戴上的。而且這塊玉佩不是說傳男不傳女嗎?爹爹既然好好的,怎麽會現在把這塊玉給自己呢?
葉昊天見五月擡起頭,一對圓圓的杏眼眨呀眨,看着自己一付疑惑不解地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塊玉好看嗎?”
“好看!”五月點點頭,“這塊玉佩是不是很值錢啊?爹爹今天還想拿去當鋪當了它呢。”
葉昊天有些不好意思道:“這玉佩是葉家祖傳的古玉,月丫頭可要保管好啊。今天下午是爹爹急昏了頭,才想要拿去典當的,幸好你找到了錢袋,才沒有真的去當。”
“這麽貴重的玉佩,月丫頭怕摔壞了,還是不要帶了,給爹爹帶吧。”五月說着便想把玉佩拿下來還給葉昊天。如果這玉佩真的能保佑人,就讓它保護爹爹吧。
葉昊天蹲下按住了她的手:“月丫頭,你是個聰慧有福氣的孩子,今天要不是你在的話,非但錢袋找不回來,爹爹可能連家都回不來了。爹爹覺得,這玉佩就該給你戴着。”
葉昊天想起早晨五月說的那個夢,她曾叫自己今天不要出門,而在自己不聽勸的時候,她執意要跟着自己出門,結果自己到了縣城果然遇見過去的仇人,還多虧了五月拉着自己逃跑,才避過這一劫。冥冥之中仿佛有着神奇的力量,讓五月能夠預見到一些事情,讓她與別的女孩有些兒不同。葉昊天對此既有些不安,也有些欣慰,心中只覺得該把這塊祖傳的玉佩給她,讓她多一些庇佑也好。
五月見爹爹堅持要把玉佩給自己,也就收下了,上一世爹爹帶着玉佩,還是出了事,想來這也只是一塊普通的玉佩。
作者有話要說:回來晚了,只碼了半章,本文明天不更,後天周五19:08繼續日更,O(∩_∩)O謝謝親們的支持~~群麽個~
☆、暫住避禍
五月回了自己房間,躺了一小會兒,聽見外面沒了動靜,知道爹娘應該也洗漱完畢,到了床上休息了。她就重新穿好衣褲,蹑手蹑腳地摸到他們門外,将耳朵輕貼門板,偷聽裏面的對話。爹爹果然在和娘親商量白天發生的事情。
只聽娘親說道:“好在那小公子用轎子送你們回來,沒有被張家知道我們住在哪裏。“
爹爹卻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住在南延縣,還是順道路過。哎,但是今天這一下撞見了我,他們怕是不會善罷甘休,要是在附近多方打聽,早晚會找到這裏的。”
“天哥,不如我們先搬走,避開他們。”
“搬走又能搬去哪裏?只怪我沒用,除了看病什麽也不會,這幾年躲在鄉下也沒攢下什麽積蓄,害得你跟我過苦日子……”
“天哥,別這麽說,你一直待我很好,我沒給葉家添上男丁,你從來就沒有為此怨過我。家裏的日子雖然過得貧寒,但卻和樂安定,嫁給你我從來也沒有後悔過。”
“青蓮……”
“天哥,要不先去我哥哥那兒住幾天?”
葉昊天聞言默然,他一想到那對夫妻,就有些不寒而栗。之前他求娶青蓮的時候,上她娘家門送聘禮,這個大舅子嫌聘禮太少,當場就給他臉色看,舅嫂更是雪上加霜,在一邊冷言冷語,說話難聽之極。
其實他所送聘禮并不算少,與普通人家求聘之禮相當。只是因為葉昊天當時在附近鄉裏,醫術已經小有名氣,青蓮的大哥本期望會收到更豐厚的聘禮,卻不知葉昊天并未因有了名氣而提高診金,開藥也只選對的,不選貴的,因此并無多少積蓄。
葉昊天本是面皮極薄之人,看到大舅子的神情已經感覺下不來臺了,再聽舅嫂的一番諷刺,白淨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好在有老丈人解圍,這才沒讓葉昊天當場憤然離去。可惜丈人和岳母早在幾年前就先後離世了,青蓮的近親,只剩下這個大哥了。
五月等了許久,始終沒聽見爹爹說話,想着他們是不是說完了,正想要輕手輕腳地離開,卻又聽見娘親嘆氣道:“我知道我那大哥是有些貪財,大嫂也……只是附近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靠……”
“那就先去大哥家住些日子吧。青蓮,其實我是怕你為難,我們這樣拖家帶口地住過去,畢竟是給他們添麻煩……”葉昊天沒說出口的話是,那對夫妻絕對會嫌他們添麻煩。
然而他并無其他選擇。家中積蓄不多,加上張家人會在附近尋找他,暫時不能抛頭露面地外出行醫,如果搬去人生地不熟的新地方,只出不進,怕是撐不過半年就會把銀錢花光。去親戚家暫住避禍應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做法。
程青蓮柔聲道:“天哥,我只怕你為難,我自己是沒有關系的。”
“那就這樣定下了,先去你大哥家住幾天,再慢慢想法子。”
“嗯,天哥你走了一天的路,怕是累壞了,早些歇息吧。”
“今天回程是坐轎子,我一點不累,倒是你站在門口等了許久,怕是比我更累些,明天就要收拾東西準備動身了,早點睡吧。”
五月又等了一會兒,聽房裏再無說話聲,便極慢地倒退兩步,然後轉身輕手輕腳地回了自己房裏。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默默想着爹娘剛才說的話。
還是要住到舅舅家去。
她那麽努力,試圖去改變上一世的命運,卻像是一頭被套在牛車上的牛,一旦想要離開大道,就會被駕車的人拉住鼻環上的牽繩,又拉回原來的老路上面。
回想起上一世在舅舅家度過的那些日子……她不由得捏緊了擱在胸口的雙手,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無法改變嗎?
不知不覺她摸到了胸前那塊白玉雲月佩,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它,玉佩帶着她的體溫,不再像剛戴上時那般冰涼沁骨,摸上去有些溫潤滑膩的感覺。她畢竟改變了一些事情,不是嗎?最大的改變就是,爹爹還好好地活着,就算去了舅舅家,有爹爹在,舅媽也不敢太過苛待他們吧。
五月以為自己會睡不着,卻在不知不覺間,握着玉佩沉入夢鄉,臉上帶着一絲釋然的微笑。
第二天清早,天還蒙蒙亮,五月就醒了。昨夜雖然她偷聽爹娘說話很晚才睡,卻睡得極好,一覺醒來時覺得渾身輕松無比、精力充沛。
推開門,她看到爹娘都已經不在房裏,跑去廚房一看,娘親在生火做早飯,再去爹爹的診室兼書房看,爹爹正在忙碌地收拾他的醫箱、藥材等物事。
五月裝作奇怪地樣子,問道:“爹爹,你在做什麽?為什麽把藥材都收起來了?昨天買了許多新藥,不是該分好,放在這些小抽屜裏面嗎?”
葉昊天忙着收拾,也不回頭,:“月丫頭,爹爹現在忙,等一下再和你說,你先去廚房找你娘。”
“月丫頭幫爹爹一起收拾吧,這樣就可以早些做好。爹爹是不是要準備出門?”
“是啊,那月丫頭就幫爹爹把書架上的那些書取下來,放在那裏。”五月自小幫着家裏做事,手腳麻利不說,做起事來還特別有條有理,因此葉昊天放心地指了指木板小床。
這張小床平時是診治傷者所用,現在上面的褥子已經收起,只剩下了光禿禿的床板。五月在小床上鋪開幾塊舊布,再從書架上取下書冊,分門別類地放在不同的包袱布上,等書架上的書完全取下時,分類也已經分好,她再細心地把書按大小厚薄排列整齊,盡量成為方方正正地一沓,用布包好後,再用布帶紮緊。
這時葉昊天也把藥材都包好,裝進了竹筐裏,擡頭一看,見床上方方正正地布包,不由得笑了起來:“月丫頭,你包得可比爹爹還要地道。”
五月臉都憋紅了,才把一沓書抱起來,艱難地拱着肚子,轉身試圖把書放進地上的箱子。葉昊天見了趕緊幾步跨過來,從她手裏接過書:“月丫頭,這書太重了,你拿起來太勉強,剩下的還是爹爹來吧。”
“嗯,那月丫頭去廚房看看早飯好了沒有。”五月說完便轉身跑了出去。
吃早飯的時候,葉昊天對五月說了要去舅舅家暫住的事情,他口氣輕松,只說去住幾天,完全不提昨日的事,五月便也笑着答應:“月丫頭還從來沒有見過舅舅舅媽呢。”
葉昊天臉上出現尴尬神情,因為大舅子家刻薄貪財,他與青蓮成親後不久又逢張家那件事,搬來這鄉間十多年了,也沒和大舅子家有什麽來往,最多逢年過節的時候,他會寄一封問候信箋過去,不過從來也沒有收到過回信。
葉程氏見葉昊天一臉的尴尬,便柔聲說道:“我們和你舅舅家住得遠,前幾年月丫頭年紀又小,不方便遠行,所以少有來往,現在月丫頭長大了,也該去認識認識你親舅舅一家。”
五月重重點頭:“嗯!”心中卻暗想,這所謂的親舅舅,她巴不得不認識他們一家呢。
吃過飯又是收拾家中要帶走的物品。因家中貧寒,路上又不方便,其實也沒多少東西要帶,到了中午時分,就已經收拾停當了。
匆忙吃了午飯,娘親把鍋碗勺筷清洗幹淨,放入碗櫥。她擦了擦濕漉漉的雙手,環視了一眼廚房,這就要離開這個小家,也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
院子外面響起德貴叔的叫聲:“葉大夫,都準備好了嗎?”
葉昊天提着裝藥的竹筐匆匆出門:“都收拾好了,德貴叔能不能進來搭把手,把箱子搬出來?”
“行,一句話!”德貴叔年齡其實不算老,四十多歲将近五十,在村裏就是輩分長一些,被大家叫做德貴叔,葉昊天也就跟着這麽叫。葉昊天早晨拜托他駕牛車送他們一家去鎮上,他爽快地答應了,到約定的時間就趕着牛車過來接他們,聞言就進屋幫忙搬東西。有他幫忙,不一會兒他們一家所要攜帶的行李就都裝上了牛車。
王嬸聽見他們的動靜,從隔壁過來一看,吃了一驚:“葉大夫怎麽要搬走了?這麽突然?怎麽都不喊我們家的過來幫一下?”
葉程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嫂子,我們就是去我大哥家暫住一段時間,昨晚上才決定的,也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這不,才收拾停當,剛剛想過去說一聲的,嫂子倒先過來了。”
“妹子,你等嫂子一下,先不要走。”王嬸說完匆忙回家,隔了一小會兒又快步走了出來,左手提了一籃子東西,右手把一包熱乎乎的東西塞入葉程氏手中。
“你們走得這麽急,嫂子沒什麽準備,這些剛蒸出來的饅頭,你們帶着路上吃,還有這籃子雞蛋,你們帶着。”說着她又把籃子往德貴叔的車上一放。
葉程氏見這一籃子雞蛋滿滿當當的,看起來少說也有三十多枚,就是每天省一個下來,也要一個多月才能攢下這些蛋,她趕緊拿起籃子遞還給王家嬸嬸:“這雞蛋怎麽好收,嫂子你快拿回去,你們家成子正在長身體,你該給他吃啊。”
王嬸環起手來怎麽也不肯接籃子,葉程氏無奈之下,只能收下。這會兒王成也跟着她過來了,看着五月依依不舍,一張黑黝黝的臉漲得通紅,卻什麽話也說不出口。德貴叔吆喝了一聲,甩起鞭子抽打了一下牛臀,牛車“吱吱嘎嘎”地走了起來。
“王家哥哥,我們走啦,你以後小心些,再從樹上摔下來,可沒人替你醫治啦。”五月見王成始終不說話,便打趣了一句。
王成“嗯”了一聲,眼圈就紅了,他不想叫五月看見他哭的樣子,低頭拿手背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再一擡頭,牛車已經走出了十多步遠了。他大步跟上牛車,在車邊走着,哽着嗓子說:“月丫頭,你還回來不?”
五月回頭看看葉昊天,見他眼神有些郁郁的,自己的眼神便也有些黯然:“王家哥哥,我們怕是幾年裏都不會回來了。”也許永遠都不會回到這裏來了,但看到王成的眼神,她不忍那麽說。
王成哽聲道:“月丫頭,你要是得空,就回來看看。要是過幾年,我年紀大些了,娘許我出遠門了,我就去找你。”
“嗯。”五月輕輕點頭,上一世離開王家村的時候,王成也曾這麽說過,不過他恐怕根本不知道她舅舅家在哪裏,以後又怎麽來找她?
☆、路邊小丐
葉昊天在村中行醫十數載,人緣極好。他們所坐牛車駛過村中最大的一條土路,有村人見了車上是葉昊天一家,得知他們一家是要搬走,便喊了鄰居出來相送。等到了村口時,幾乎全村沒有下地幹活的人都出來了,在牛車前後走着,往車上塞着各種吃食和用品,直到牛車實在是裝不下,再放就要掉地上了,還有人不停地往五月懷裏塞東西。村人們一路送他們出了村,許多人還跟着牛車走了小半裏路。
葉昊天十分感動,下車向他們拱手行禮,請他們不要再送,還是有許多人送出十裏地才揮手與他們告別。
王成也一直追着牛車,還想跟下去,被王嬸拉住了。他拼命地朝牛車揮着手,直到牛車漸行漸遠,消失在路盡頭的黃色煙塵中,才放下揮得酸痛的手,跟着王嬸回家去了。
五月眼眶中也凝着淚,她心中不僅僅是不舍,因為前一世的經歷,她心中更有對在舅舅家生活的厭惡與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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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走得慢悠悠地,其實比人空身步行還慢,好處不過是可以多裝東西。五月心中沒什麽期待,路邊的景致也枯燥得緊,她便在車上打了個小盹兒。突然牛車猛地颠了一下,她本就沒有睡得很熟,這一下子就醒了過來,擡頭見還是在路上,日頭卻已經斜斜的,帶着一些暖黃色,便問道:“爹爹,我們還有多久到?”
舅舅家在鄰縣,今天肯定是到不了的,當初她們坐牛車走了三天才到。這次他們要先坐德貴叔的牛車到菱鎮,住一晚後,明日一早坐船去舅舅家。
德貴叔經常來菱鎮,就插口道:“快到了,大概還有兩三裏路就到鎮上了。”
五月便不再睡了,坐直了問他菱鎮的情況。德貴叔正和她說着話呢,瞧見前面路上有團黑乎乎的東西,便“咦”了一聲。
五月坐在德貴叔身後,瞧不見前面路上的情形,聽他話說了一半突然“咦”了一聲,便伸出頭去看前面。牛車走得近了,可以看到是個衣衫破爛的小乞丐,看身量大概十來歲年紀,伏在地上,看不出是男是女。
那小丐似乎還有意識,聽到牛車“吱吱嘎嘎”的聲音,便撐起上半身,轉頭看向牛車。他臉上肮髒不堪,滿是泥灰,不過還是看得出是個少年。小丐勉強坐起,向着牛車伸出一手,嗓子嘶啞地喊道:“你們是去前面鎮上嗎?搭我一程好嗎?”
德貴叔嫌棄他髒,更怕他手腳不幹淨,就朝車後揮了下手:“這車裝滿了,沒地兒再坐人了。”
小丐便不再懇求,艱難地盤起腿,坐在原地低着頭,大概是想等其他路過的車。
葉昊天觀他動作,眉頭一皺:“這位小兄弟可是受了傷?”
小丐意外地擡起頭,仔細地看了葉昊天一會兒,才答:“是。”
這時牛車已經駛到小丐身邊,葉昊天叫停了牛車,下車走到小丐身前,先是察看了一下他的雙腿,又替他搭了一下脈,已知這小丐是因為累極脫力才倒在路邊的:“還好,傷并不重,只是皮肉傷。”說完便撐着他的腋下,幫他站起來,又扶着他向牛車而行。
小丐哼了一聲:“車上不是坐滿了,沒地兒坐人了嗎?別拉我上去!”一邊說着,一邊将手臂從葉昊天手中抽出來,用力過猛加上雙腿還無力,整個人就向着一旁倒了下去。
五月“哎”了一聲,見葉昊天急忙伸手拉住了那小丐,才松了一口氣。
葉昊天勸道:“小兄弟別急,德貴叔也不是惡意,車上東西确實多。這樣吧,你坐着,我下車走一會兒。”
五月也跳下車來,脆聲道:“爹爹,我陪你走一會兒,坐得久了,腿都麻了,還是下來走走舒服。”
小丐擡眸瞧了眼葉昊天父女,眼神竟然清亮銳利,和他肮髒的面容異常不搭。只不過他很快半垂眸子,不再言語,由着葉昊天扶他上車,坐在一大堆箱子、竹籃、包袱中間,對一旁坐着的葉程氏輕聲道:“打擾了。”随後便閉起雙眼,靠着身後的大包袱,靜靜休息。
五月與葉昊天一起跟着慢悠悠的牛車走着,漸漸走到了牛車的前面。剛才讓小丐上車時,她倒不是說客氣話,坐得久了确實腰酸腿麻,此時下來走路,反覺得輕松暢快。
春天的路邊,有不少蒲公英,嫩黃鮮豔的小花一叢叢地盛放,五月一路走一路采,将花用草葉束成一束,拿在手裏瞧了一會兒,又分了一半給葉程氏:“娘,給你的。”
葉程氏笑着接過,輕輕放在一旁:“月丫頭,走了半天了,你肚子餓嗎?”
五月經她一提,倒真覺得餓了,便點點頭。葉程氏取出一塊手巾讓她擦手,随後解開包袱,遞了個饅頭給她,剛要紮起包袱,突然想起身邊的小丐,便又取了個饅頭遞向一旁:“小兄弟,你也吃吧。”
小丐并不睜眼,只說了句:“不餓。”
少時,牛車之後的遠處路上,揚起了一片塵土,似乎是車馬一類的過來了,速度極快。
小丐聽到了聲音,擡眸看見那片塵土,便快速說道:“別說見過我。”邊說邊迅速鑽進一個裝得半滿的藥材筐。他剛鑽進竹筐沒多久,那片塵土就離他們只有數百尺的距離了,已經可以看到是一隊騎着馬的官兵。
官兵轉瞬就追上了他們,當先一個服飾特別,像是隊長之類,收缰放緩了馬速,先向牛車上看了一眼,見車上只有一個婦人坐着。他再縱馬往前小步跑了數十步,到了牛車前邊不遠處牽着一名女童的長衫男子身邊,勒停了馬喝問道:“你們與後面牛車是一起的?”
葉昊天在牛車前面走,沒有見到小丐躲入竹筐中,更沒聽到小丐說的話,他一心以為這批官兵是張家報官後來捉他的,因此便慌亂了起來,此時被領隊官兵一喝,更加心驚,嗫喏着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那領隊官兵見他說話結巴,便生了疑,手中馬鞭向葉昊天一指,喝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
五月走在葉昊天身邊,也沒看見那少年的舉動,這時牛車上的情形又被德貴叔擋着看不見。但她心裏猜到幾分,那小丐受了傷,言談舉止又頗有傲氣,不像是真的乞丐,這隊官兵極有可能是來找這小丐的。她只是奇怪他們見了牛車上的人似乎毫無反應,但想也許是那小丐打扮肮髒,他們并未多加注意,也就不足為怪了。
這時她見葉昊天如此緊張,不由得暗暗着急,本來這隊官兵未必是來找爹爹的,但他如此慌亂,不是找他的也要抓他回去審個明白了。她急忙擡頭,對葉昊天道:“爹爹,你說話大舌頭,說半天也說不清楚,別把官爺急壞了,還是月丫頭來說吧。”
随後她不等葉昊天回答,對着那領隊官兵急急說道:“官爺,我們是一起的,我們家原來住在王家村,現在是去探望我舅舅。娘說好久沒見到舅舅了,要在他們家多住一段時間。”她為保險起見,瞞住了姓名不說,也不扯謊,直接就實話實說去看舅舅,又說要暫住他們家,這就能解釋滿滿一車的行李了。
那領隊的兵士本是個小小伍長,并無官階,被五月稱為官爺,心裏先舒服了幾分。他又見五月年齡幼小,答起話來倒是不慌不忙,一雙杏眼清澈明亮,說話時一直看着自己,毫無遮掩之态,心道這麽小的女童,若是撒謊定然沒有這麽鎮定,這一行人又是老的老小的小,确實像是一家子,大概這男子真的是大舌頭,便去了疑心。
他急于自己目的,也不想與這家人多廢話,朗聲又問:“你們路上可見到過一個少年?大概十來歲的年紀,腿上有傷。”
葉昊天吃了一驚,視線移向牛車上。此時那伍長只看着五月,因他覺得這麽小的女童,會口無遮攔直述所見,若他看到葉昊天的視線,這就穿幫了。
五月心知此時不能去看車上,還是看着那伍長。她其實猶豫了一下,不知自己該不該告訴他小丐的下落,若是隐瞞,也許會惹禍上身,但若是要她直言相告,又覺得于心不忍。然而此時情形不允許她多猶豫,她下了決斷,隐瞞看到小丐的事情,便回道:“官爺,我沒見到過您說的人。”
那伍長點點頭,回身向後面馬上的兵士一揮手:“走!”正要縱馬快走,眼角卻掃見葉昊天長長出了一口氣的模樣,手上一緊,又把馬帶住了,馬鞭一指葉昊天,“你,還沒說你的名字。”
五月搶着道:“官爺,我爹爹叫葉昊天。”現在清楚了這隊官兵的目标是小丐,并非來追捕爹爹的,她自然也不用隐瞞他的姓名了。
那伍長略一回憶,對這名字毫無印象,應該不是犯了事的人,卻仍緊盯着葉昊天:“你來回答,剛才你為什麽這麽慌張?”
☆、引火上身
被那伍長一喝問,葉昊天卻答不出話來,又不能說我一開始以為你是來抓我的,那不是自尋死路嗎?五月道:“官爺,我爹爹……”
那伍長指着葉昊天喝道:“住口,我要你來說。”
葉昊天額頭滲出冷汗,越是着急,越是說不出話來,想要解釋,一時還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那伍長盯着他,眼神越發犀利,正欲開口讓後面的兵士把他帶回去問話。
這時德貴叔瞅着事情不對,心想咱們與那小丐又不認識,何必為了包庇他連累了葉大夫,便開口道:“官爺,您剛才問那個少年的事情……”
那伍長本是為了追索少年蹤跡一路疾趕,這時聽見德貴叔所言,顧不得逼問葉昊天,急忙把馬一帶,小跑到駕車的德貴叔面前:“你說那少年怎樣?”
德貴叔在牛車上,本就坐得低,仰頭看這騎着高頭大馬的伍長,有些畏懼地回道:“回官爺,你問的少年我們倒是沒瞧見,不過見着一個小乞丐,十來歲年紀,不知道和您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伍長急問:“這小丐現在何處?”
德貴叔回手一指:“就在車上。”
伍長早些就看過車上,只坐了一個婦人,現在聽德貴叔如此說,心道大概是藏在了這些行李裏面,朝牛車方向一甩頭:“搜!”
聽到他一聲令下,周圍兵士便紛紛下馬,圍上牛車,把葉程氏趕下車後就大肆翻找。他們把車上的行李輕的拎起來,看也不看直接甩到車下,重的則開箱開蓋,直接往車上倒翻了尋找。藥材書籍等順着散亂的雜物滑落到地上,有幾包藥材紙包摔破,都散開了,書籍則全靠五月疊的整齊紮得緊,只是整沓整沓地摔在地上。
葉昊天等人看着他們如此野蠻搜尋,心疼東西,卻敢怒不敢言,心還都懸着,就等他們發現小丐的那一刻了。
然而奇怪的事,兵士們把車上的東西都翻了個遍,別說那幾個裝藥材的竹筐了,連書箱衣箱雞籠子都被他們打開看過,哪裏有那個小丐的影蹤?
德貴叔是看着那小丐爬進竹筐的,這會兒卻比誰都驚訝,他也就是在伍長向葉昊天問話時看向前面,也沒聽到身後有什麽聲音,這小丐是如何消失不見的?難道他有法術不成?
葉程氏卻是知道的。當那幾個官兵逼問葉昊天時,小丐悄悄地從竹筐中爬出,下了車後鑽入路邊的野草叢裏去了。當時正好起了一陣風,吹得路邊草叢沙沙作響,加之小丐身量矮小,動作又輕巧,鑽入草叢就不見了。
她一方面本着善念,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少一些麻煩,如果被官兵發現小丐躲在他們車上,說不定會被當成同夥,因此當時并未出聲阻止他,默默看着他溜走,再後來聽到德貴叔說見過那小丐已經知道不對,想要阻止卻來不及,德貴叔已經指向了牛車上。
現在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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