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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被稱之為腰的地方,兀自喋喋不休:“大白天的就洗澡,燒水不廢柴火嗎?不會等燒完飯以後捂的熱水嗎?鄉下來的,裝什麽小姐,洗得再幹淨也是鄉下妞……”
五月強忍了怒氣道:“舅媽,我剛才有些事跑去問爹爹,沒來得及收拾。您別急,我這不是現在來了嗎?”
他們還要在這裏暫住一段時日,何況只是被冷言冷語諷刺而已,她曾經歷過的事比這嚴重得多,現在最重要的是有個落腳的地方,只要舅媽不真正欺到她或是爹娘身上,讓她說兩句就說兩句了,大不了就當是聽對門的阿花亂吠一陣。她心裏想到住在王家村時,對門叫做阿花的土狗,發現舅媽的名字和它頗為相像,不由得嘴角翹了起來。
丁小花自然不知道五月在想什麽,見她被罵居然還在笑,愣了一愣,思路斷了,一時也罵不下去了,想了一下又說:“以後要洗澡也要等晚上,燒完飯的竈臺裏,熱水正好用,不浪費柴火。”
五月暗道,你燒完飯後,竈臺裏捂得滾燙的熱水,都拿來自己洗漱了,再灌進冷水,等輪到我們娘倆時,竈臺都是溫的了,哪裏捂得熱水?當年她們用來洗浴的水,春秋天時也只能說勉強不算冷而已,到了冬天竈臺冷得更快,輪到她們時,早就冷透了的,她們只能用冰冷的水,少許擦洗一下臉和手腳。
只是現在她才來舅舅家,不能就這麽直接揭穿舅媽的小心思,還是先忍下來再說。何況這些事,她一個十歲的外甥女也沒有資格對舅媽說,還是要靠爹爹和娘親去理論的。
所以五月只是點點頭,也不願和丁小花多說,徑直跨進浴室,拿起換下的衣服放在浴桶的水裏洗了起來。
丁小花有些驚詫于五月小小年紀,洗起衣服來倒是有模有樣的,心裏打起了主意,以後可以讓這外甥女清掃一下屋子,洗洗衣服什麽的,平白多了個勞力,那讓葉家三口住進來,她也不算太虧了。想到此處,她開口道:“啧啧,五月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紀,這麽能幹,都會洗衣服啦?以後舅舅家的衣服也交給你洗啦,看看你洗得幹淨不幹淨啊!”
五月心道這就來了,說話還是客客氣氣地:“舅媽,我會洗衣服,是娘教我的,娘還說自己的事情就該自己做。我人小,也就能洗洗自己的小衣服,表哥比我大了三歲,應該能多洗幾個人的衣服吧?”
丁小花一愣,這丫頭說話好像帶刺啊,說什麽自己的事情該自己做,就是讓她別把自家的事情丢給她做,還說什麽表哥比她大,該多洗衣服什麽的。不過她一個十歲的小妮子,那有這樣的心機,多半是真的這麽想就這麽說了。
她眯了眯眼,鄙夷地說道:“女娃兒洗衣服是天經地義的,我們家福哥兒是讀書人,将來要考功名做大官兒的,何況一個男人,就算不讀書也不能去洗衣服啊。”
五月點頭道:“舅媽說得是,所以表哥和舅舅的衣服都該交給您來洗才對。”
丁小花被她堵得沒了話,心想和這小丫頭片子沒法說理,說了也白說,只得悻悻道:“洗衣服記得少用些胰子,你舅舅買得可都是上好的貨色,一塊要十幾個錢呢。”
五月“嗯”了一聲,只管自己低頭洗衣。丁小花站着無趣,哼了一聲走了,遠遠地聽見她說:“還要辛辛苦苦燒飯給讨債鬼吃,一下子多了這麽多張嘴吃飯,這個月飯錢要多花許多了。”
這天晚上,丁小花做完飯,故意不去喊葉昊天一家,直到飯吃得差不多了,才施施然過來西廂喊人。待葉昊天一家到了飯桌前,程青彥和程納福早就吃好,許是怕見着尴尬,他們帶着納喜回了自己屋。
葉昊天看着桌上剩下的殘羹冷飯,把拳頭捏得死緊。程青蓮嘆口氣,對他說:“天哥,我嫂子就是這樣的,你別氣,要說我們住這裏,也該給些飯錢,我這就給嫂子送去。”
葉昊天看着妻子,不好再說什麽,其實他本也想給大舅子一些錢作為食宿費用,但是又覺得直接給錢,顯得太過生疏,好像不是親戚似的。他原想着先住兩天,看看大舅子一家需要添置點什麽,就買了東西送去,好過直接送錢,想不到丁小花卻急不可耐了,當天就給他們看臉色!
程青蓮回到自己親哥哥家,卻受此冷遇,心中也極不好受,只是她天性軟弱,只願家中少些争執。程青彥一家已經吃好,此時已經不在飯桌邊了,她就匆匆回房,拿出早先和葉昊天商量好的錢,往哥嫂的房間而去。
她到了房門外,卻聽見裏面程青彥夫妻的對話。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ING君昨天熬夜追文還留評打分~何如真滴非常感動!還要感謝悍妮丢的炸彈!!感動!麽麽噠~~
☆、過目不忘
程青蓮去送錢,到了程青彥的房門外,卻聽見裏面夫妻兩人的對話。
程青彥說道:“小花,下次別這樣了,畢竟是我親妹子,他們要是氣急了搬出去住,對人家說我們怎樣待他們的,那丢臉就丢大了。”
丁小花哼了一聲道:“白吃白喝白住在這裏,還想我好飯好菜地伺候他們?”
程青彥道:“也不是白吃白喝啊,他們不還送了半籃雞蛋和兩大包米嗎?”
丁小花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半籃雞蛋能吃多久?兩包米也不值多少錢!誰知道他們會住多久,要是住個三年五載的,不是要我們倒貼好多錢?西廂本來可以租出去的,他們住進來,我們不是又少一筆收入?”
程青彥喃喃道:“你不是說福哥兒要讀書,有租客住進來會影響他念書和休息嗎?你還說喜兒年歲漸漸大了,要分房出去睡,有租客在也不方便嗎?”
“那是我不愛租出去,但是現在他們一家住在這裏,是我不能租出去啊,那能一樣嗎?”丁小花已經橫眉冷對了。
程青彥心道,那有什麽不一樣的,卻不敢說出口:“好吧,那,那你明天去和他們說一聲,要是他們肯付飯錢,就別像今天這樣了。”
“你個死鬼,男主外女主內懂不懂,我喊你當家的是白喊的?這事兒當然要你去說了!”
程青彥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多半是被丁小花拎住了耳朵在使勁兒扭呢!
程青蓮怕再聽見什麽讓人覺着尴尬的事,便提高聲音問道:“大哥,大嫂,在不在?”
房內靜了片刻,少時房門打開,程青彥讪讪地問道:“妹子,你有什麽事找大哥?”
程青蓮見他左耳通紅,果然是被擰過了,心底暗嘆一口氣,她大哥本來也不算很貪財的人,小時候待她還挺好,想不到結了婚之後,被丁小花連訓帶打,漸漸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程青彥看到她的眼光掃過自己的左耳,更加尴尬了,稍稍轉過頭,不讓她再瞧見自己的左耳,略微斜着眼睛對她說道:“妹子,你有什麽事就說吧。”
程青蓮将手中小包送上:“大哥,我們住在你這裏,給你和嫂子添了不少麻煩,這點是我和天哥的心意,雖然不多,也能貼補一下。其實我早就想拿過來,只是下午才到,好多東西要整理,一時沒有顧上這件事……”
程青彥趕緊伸手接過小包,順手掂了掂,感覺分量不少。他心道,妹子,你要是早些送來,別說你們不用吃剩菜了,你大哥也不用吃那擰耳之苦啦,算了,送上門來總好過自己去讨要。他一邊想着,一邊臉上便露出幾分滿意的神色:“哪裏用得了這麽多,妹子你和妹夫盡管住着,這些錢就先放在大哥這裏,大哥替你存着啊。”
心中苦笑了一下,程青蓮低聲道:“那青蓮先走了,大哥大嫂早些休息。”
關上門,程青彥剛轉身,便見剛才還在床上坐着的丁小花已經撲到了他的面前,不由吓得一抖。丁小花才不管他是不是吓着了,伸手搶過小包,一邊問道:“多少?”
“不知道,挺沉的,應該不少。”程青彥剛說完,丁小花已經以與她身材完全不匹配的飛快速度奔去桌子邊,打開包布,見到裏面是好幾吊錢,眼中已經放光,趕緊一五一十地數了起來。
“才五吊。”丁小花口氣不屑,嘴角卻止不住地往上翹。
“那也不少了。”程青彥也樂呵呵的。
丁小花臉又一黑:“要是他們住上一年兩年的,這些錢就不夠了,你明天打聽打聽,他們到底要住多久!”
另一邊,葉昊天看着妻子離去拿錢的身影,心中煩悶,再看桌上所剩的小半碗亂糟糟的白菜和半碗冷冰冰的蘿蔔,還有另外兩個碗裏看不出原來是什麽菜的湯水,哪裏還有胃口吃飯?
他坐在桌前,郁郁地生着悶氣。五月也沒啥胃口吃這些冷湯水,本想說玉佩的事,見葉昊天心情不好,想想也不是說這事的好時機,便陪他坐着等娘親回來。
直到程青蓮送完錢回來,見他們父女倆都沒有吃飯,心裏嘆了口氣,柔聲勸道:“天哥,我已經把東西給大哥大嫂送去了。你別生氣了,你自己是醫生也該知道多生氣會傷身。”
葉昊天起身道:“走吧,我們去外面吃。”說着拉起了五月向外走去。白天來時,他看見這條街轉角有家小飯莊,靠近小鎮中心大街,此時應該還開着。
程青蓮跟在他們父女倆後面向外走,五月回頭拉起了她的手,對她笑了笑,程青蓮也對女兒笑了笑。
程青彥吃飯前就收了鋪子,所以葉昊天一家從後門出去。春日晚風已經帶着絲絲暖意,三人胸中的郁氣被這柔和清新的風一吹,便消散了不少,戶外空間空闊寬廣,心情更是為之一暢。
天色将暗未暗,日已落,月還未升,星子只能看到最亮的那顆。小鎮不比鄉村,此時已經有很多人家點起了燈,将小路映得微微發黃。五月左手牽着爹爹,右手牽着娘親,行在路上,可見三個人的投影連在一起,心裏也暖暖的。就算舅舅貪財小氣,舅媽刻薄對待,她都不怕,只要能和爹娘在一起,就足夠了。
行了一小段路,程青蓮開口道:“天哥,明天開始,我幫大嫂分擔些家務,再加上今天送去的錢,嫂子應該不會再說什麽。”
葉昊天嘆息一聲,他以往收得診金往往用來墊藥材錢了,今天送去的錢還是因為給那玄衫少年診病時,他硬要給的診金,若非這些診金,靠他以往積蓄,還拿不出這樣多的現錢來給大舅子呢。就算是給了錢,也不能長久住在他家,那地方他實在不想多呆。
五月等爹娘說完話,心想和爹爹說玉佩之事,卻已經走到了小飯莊的門口,這段路本就不長,說幾句話的時間也就到了。吃完飯回去的路上,葉昊天卻考較起五月來:“月丫頭,今天表哥來的時候,你所看的那本《傷寒雜病論》,裏面內容是否還記得?”
五月心想我只是為了敷衍表哥,随便翻了兩頁,怎麽可能還記得,然而她剛想到那本醫書,眼前卻突然閃現出了書中內容,她随便看看的那兩頁,居然一字不落地都記得!
她低聲地開始背誦其中內容,漸漸聲音變得清晰響亮:“第一篇,平脈法,問曰:脈何以知氣血髒腑之診也?師曰:脈乃氣血先見……”
葉昊天又驚又喜,他本是随口一問,卻沒想到五月能張口就背。五月自己更是驚疑不定,她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比其他同齡女孩聰慧,她所占的,只是實際心智年長的優勢,所以言行舉止比同齡女孩更為理智成熟而已,學習識字快也是因為前一世有了基礎,學習醫術這方面,她既無基礎,又無特別的天分。怎麽今天随便看得兩頁書,她沒有特意去記,卻一字不漏地全部記住了?
她心中疑惑,口中不停,等到了舅舅家後門外,已經把今天所看《傷寒雜病論》第一篇的頭兩頁全數背完。
葉昊天驚喜地問道:“月丫頭,你之前背過這本書?”這頭兩頁加起來少說也有千餘字,五月背得如此熟稔,自然是早先已經背過。
五月一直瞞着爹娘自己重生過的事實,這時怕被他知道,便順着他的意思道:“是,之前背過。”
葉昊天微笑着摸摸她的頭,即使以前背過,要記得如此純熟,對于十歲女童來說,也實屬難得了。
以前在家裏,五月有自己的小房間,到了舅舅家卻只能和爹娘擠在一個屋裏,葉昊天在床邊,用凳子與書箱拼起一長條,鋪上被褥,這就成了一張簡陋的小床,五月則和程青蓮睡一張床。
凳子與書箱并不是一樣高低,之間有些落差,葉昊天睡得并不安定,整夜都在翻身。
五月也睡不着,心裏想着自己記性突然變好的事。自從離開王家村後,就有各種古怪的事情發生,救了奇怪的小丐,遇到強盜般的官兵,玉佩遺失,胸口出現白色印記,自己的記性突然變好……
莫非記性變好不是因為自己重生,而是與玉佩消失有關?這塊家傳古玉有靈性,所以并非是真的消失,而是化作了胸前的白色月牙印記?
這樣就能解釋為何玉佩掉落,系着玉佩的紅繩繩圈卻沒有斷,胸口還憑空多出來一個白色印記,也能解釋為何記性突然變好之事,也許玉佩進入自己身體時,記性已經變好,只是自己并未發現而已。
回想起重生那個瞬間,她曾想摔碎玉佩,卻被一片白光包圍,或許也是這玉佩有靈,送她回到自己六歲時的身體裏,給了她重新活一次,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五月漸漸理清了過去所發生事情的脈絡,只是沒有想清楚,這事該不該對爹娘說。原先她是不确定玉佩是否進入自己身體,也對自己胸口突然出現的白色印記是否對身體有害感到慌亂不已,這才急着找爹爹問個明白。現在她漸漸鎮靜下來,直到現在身體也沒有任何不适,那麽至少玉佩不會對自己有害,何況又涉及重生,也許她該暫時瞞下此事。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關于本章,很多讀者對程青蓮送給大哥銀兩太多有意見。是何如記錯了銀價,以為一兩銀子等于一千文,抱歉!所以現在修正一下。為了行文方便,本文裏面就以一兩銀子=十吊錢=一萬文=一萬元人民幣,這樣好算些。因為避禍,暫時不能外出行醫,所以暫住舅舅家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葉家三口,如果住在外面,飯錢帶房錢每月兩千是至少的吧。現在住在大舅子家,房錢不用付了,只要飯錢,預期是住半年左右的,那就給五吊錢吧。
☆、舅媽偷食
自從送去那些錢後,丁小花對待葉昊天一家的态度明顯好轉,每天做完飯,頭一個就來喊他們一家,菜的量都很足,高過碗沿許多,只不過四菜一湯全是素的,不是蘿蔔就是白菜、不是豆腐就是土豆。
葉昊天好心提醒她,程納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适當應該吃些肉食,不能全是素的,會影響他以後的體質。
丁小花就開始抱怨程青彥不會做生意,說自己家裏雖然看起來挺大,實際是個空架子,小布店的盈利全靠她精打細算才能剛好夠每月的用度,沒多餘的錢買肉了。
葉昊天心道昨天不是才送去,怎麽就沒錢買肉了。他臉皮薄,不好意思說,五月仗着“年紀小”便裝作不懂,故作天真地說道:“舅媽,那就用昨兒娘送給舅舅的錢去買肉給表哥吃吧。”
丁小花有些窘,不自然地笑了笑:“那些錢舅舅替你娘存着呢,也不知道你們要住多久,不能一下子都花完吧?”心中卻道這小丫頭片子年齡雖小,怎麽說出來的話都這麽刁鑽,看起來又不像是故意的,難道真是童言無忌?
十三歲的程納福沒什麽心機,聽了姑父和自己娘的對話,心裏就委屈起來了。以前家裏雖不是常常大魚大肉的,好歹每天都有些小葷,什麽白菜炒肉片啦、肉末蒸蛋啦,因為小鎮有條河,家裏時不時的還能吃上新鮮的魚。
丁小花每次都從菜裏挑出肉片肉絲給他吃,再是丁小花自己吃,然後才能輪到納喜,程青彥則基本是吃素的命。哪裏像今天這樣,四大碗菜,卻連一點點肉星都沒有的?而且聽表妹說話,娘昨天剛剛收到不少錢,怎麽對自己就突然摳門起來了呢?
程納福越想越委屈,嚷了起來:“娘,我要吃肉,今天怎麽沒有肉?往日都有啊!”
程納喜今年五歲,正是希望周圍人都關注她的年紀,見大家都對今天這頓飯說了想法,她也想來說兩句,為了讓衆人都能注意到她,她還特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奶聲奶氣地說道:“娘,納喜也要吃肉,納喜今天看見娘買了肉了……”
丁小花不舍得打兒子,正想着該怎麽哄這小祖宗呢,沒想到女兒也來湊熱鬧。她氣惱地拍了納喜的屁股一下:“胡說八道什麽?娘哪裏買了肉?那是紅薯。”
納喜癟癟小嘴,欲哭未哭地嘟囔道:“納喜認得肉是什麽樣子的,好長一條,和紅薯不一樣。”
丁小花惱羞成怒,狠狠打了納喜的後腦一下:“這麽小就說謊騙人,說你看錯了還不認,誰許你吃飯時候說話了?誰許你站在椅子上吃飯了?給我乖乖坐下吃飯!”
納喜“哇”得一聲大哭起來,程青彥急忙起身去哄她,一不小心帶翻了湯碗。他趕緊去扶碗,又打掉了程納福去夾菜的筷子,程納福去搶飛走的筷子,卻把自己的一碗飯扣在了面前的白菜碗裏,丁小花伸手去抓程納福的飯碗,不料那碗上沾了炒菜的油,剛拿起來就落了下去,菜湯四濺,飛了丁小花、程納福一臉湯汁。
一時間飯桌上雞飛狗跳,程青彥一家手忙腳亂。
好不容易收拾停當,吃飯的氣氛卻變得極為詭異。葉昊天和程青蓮都是老實人,雖然不滿卻未說什麽,五月見爹娘都未開口,自己“才十歲”,也不好多說,只是拿那對烏溜溜的圓眼睛盯着丁小花看。
丁小花本就心虛,被五月看得更是不自在,匆忙吃了飯就拖着納福納喜回自己屋了。程青彥也覺得尴尬,趕緊三口兩口扒完飯,說了句:“妹子妹夫,你們慢慢吃,我去看看納福今天的功課有沒有好好做。”就腳底抹油地走了。
程青彥回了房,卻見丁小花左手捧一大碗紅燒肉,右手夾了一塊肥瘦得宜,亮晶晶冒着油,香噴噴引人饞的五花肉,直往程納福的嘴裏送。
他吃了一驚:“小花,你還真買了肉了?”
丁小花滿臉得意:“難得發了筆小財,當然要買肉來吃!”她在廚房偷偷做完紅燒肉,就扣上一個碗藏到了自己屋裏,放在墊了棉花的草窠子裏,這會兒拿出來吃,還是溫熱的。
程青彥有些不滿卻不敢說。丁小花瞧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道:“這是花我們自家的錢買的,憑什麽給他們吃?他們送來的錢就算住我們家的房租了,也不知道要住多久,難道老娘還要天天大魚大肉地伺候着嗎?那不是幾天就花光了嗎?”
程青彥道:“那你下次掩着點,別像今天這樣露了馬腳,我臉面不好看。”
程納福已經咽下了口中的肉,催促道:“娘!”
丁小花一邊答應着又夾起一塊紅燒肉喂過去,一邊不耐煩地對程青彥道:“知道了知道了。”
程納喜看得眼饞,狂咽口水,眼淚還挂在腮邊顧不得擦就軟軟地懇求道:“娘,納喜也要吃肉。”
丁小花虎瞪她一眼:“今天就怪你,說話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要是下次再敢對你姑姑一家亂說什麽話,就再也不給你吃肉了!”說完還是夾了塊小的喂給納喜吃了,順便自己也吃了一塊肥的。
程青彥讪讪道:“小花,你還有沒有多拿雙筷子?”
丁小花頭也不回:“兒子吃完就輪到你了。”
程青彥一家躲在房裏偷偷吃肉,葉昊天一家則是在自己房裏各做各的。
五月捧着醫書翻閱,自從她發現自己有了過目不忘的本事,就打算先把爹爹這裏的醫書藥典都背下來,然後就向爹爹學搭脈、開方,還可以學針灸,反正經脈穴位她看一遍就可以全部記住,所差只是實踐而已。
葉昊天自昨日開始,心裏就在琢磨怎麽教五月醫術。最近一段時間他還不能重新坐堂看診,大舅子的店鋪是賣布的,他對此道一竅不通不說,丁小花是不是願意他幫忙打理店鋪更難說。整天呆在大舅子家裏,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不如多花點時間教五月。她年齡雖小,卻對醫術之道頗感興趣,那些枯燥難懂的醫書,她常常看得入迷,是時候教她些實際的東西了。
他正想着,卻見五月又去書架上換了本醫書,便吃驚地問道:“月丫頭,你看完了?這已經是第三本了?”
五月點點頭,翻開手頭這本書,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
葉昊天微微皺眉,走到五月身邊,彎下腰道:“月丫頭,你如此囫囵吞棗,怎麽記得住裏面內容。貪多嚼不爛,不如只取一本,細細研讀,爹爹再好好教你。”
五月心想,自己要向爹爹學醫,這記性總歸瞞不住爹娘,不如就直言相告吧,至于玉佩之事,還是先瞞下來,想到這裏,她就坦然對葉昊天道:“爹,我全部都記住了呀。”
這下葉昊天不是驚訝,而是震驚了,五月自小不會說大話,她說記住了就是真的記住了。可是這可不是普通的雜談筆記或是故事書,醫書裏面的文字本就是精煉生澀的,常人往往連看都看不太懂,何談全都記住?他為了确認,又問一次:“你只看了一遍,真的全記住了?”
五月便将前面自己看的那本醫書取下來交給葉昊天,然後一五一十地從序言開始往後背,直到整本書背完,一字不漏,一字不差。
葉昊天一時無言,回頭看看程青蓮,見妻子臉上也是震驚之色,他有些遲疑地問五月:“這本書你之前可背過?”
五月搖了搖頭:“剛才才看的。”
五月從小聰慧,但也不致于過目不忘啊,,葉昊天訝然道:“月丫頭,你小時候也沒有這樣好的記性,是從何時開始過目不忘的?”
五月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前些天都沒看過書,昨日下午看的那本《傷寒雜病論》以前也看過,但是記不住,但昨天看了一遍就全記住了。”
葉昊天捉起五月的手腕搭了下脈,一切正常,他想來想去,不知緣由,只得将之歸結為孩子長大,突然開竅了。
之後幾日,五月看一本書,葉昊天便向她講解書中要義,進展奇速。唯嘆沒有實際病人可以給她搭脈,自己與程青蓮都非病人,只能辨出男女長幼,無法教她分辨各種病症之下脈搏的微小變化。
五月學得快,葉昊天卻沒這麽好的精力連續不停解說,有空時,五月便去幫忙娘親做家事。
自從住進來第二天開始,程青蓮就開始幫着丁小花做家務,到了最後,洗衣清掃縫縫補補……丁小花樣樣都丢給她做了,唯獨做飯燒菜不讓她插手,說是自己才知道程青彥他們的口味鹹淡,怕程青蓮才來,搞不清楚油鹽該放多少。
然而五月幫忙清掃時,丁小花也不讓她進廚房,說怕她把東西弄亂了。五月就有些奇怪了,她想起第一天晚上納喜所說的話,便對丁小花在廚房裏忙什麽起了疑心。
☆、舅媽偷食
這天五月走到廚房門口,發現門被反鎖了,裏面傳來炒菜的聲音,門縫裏還傳出一陣陣香氣,聞着像是肉湯的味道。從小家境貧寒,到了舅舅家又是天天吃素,五月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她在門口揚聲道:“舅媽,你在做飯嗎?”
裏面“啪”地一聲響,聽起來是碗或盆打碎了的聲音,随即便聽見丁小花氣急敗壞的聲音:“在廚房當然是做飯,難不成還能用鍋子洗衣服嗎?”
五月嘴角彎起,忍着笑道:“舅媽,我娘說衣服上有些油漬,要打些熱水才能洗幹淨,舅媽開開門,我要些熱水。”
丁小花沒有回答,裏面卻是一陣乒呤乓啷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門才被打開,丁小花一臉戒備地看着五月:“動作快些,我還要燒好幾個菜呢,一大家子等着吃飯呢。”
五月走進去,抽抽鼻子道:“好香啊,舅媽燒了肉湯是吧?”
丁小花暗暗咒罵,這小丫頭片子怎麽這麽好的鼻子,她用小爐子炖的砂鍋小排湯,這會兒已經蓋上蓋子,藏到了碗櫥裏面,櫥門關上,窗子再打開散味道,想不到還是被她聞出來了。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眼碗櫥,還想着掩蓋:“月丫頭啊,你大概是聞到隔壁鄰居家燒菜的味道了,不是你舅媽這裏。咱家日子緊巴巴的,花不起錢吃大肉啊。”
五月順着她的視線,瞧見了有道門縫的碗櫥,心中暗笑:“哦,那是月丫頭弄錯了。”
她徑直走到碗櫥前,伸手欲去開門:“我借個大碗舀熱水。”
丁小花一個箭步,竄至碗櫥前,用身體擋住五月:“舅媽替你拿。你個子矮,夠不到,別把碗摔了。”
“謝謝舅媽。”五月便笑嘻嘻地接過丁小花遞來的碗,去竈臺上舀熱水了。
竈頭裏火頭正旺,捂着的水已經沸騰,五月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大碗滾燙的熱水,剛走到丁小花的身前,突然腳下一個不穩,“哎呀”一聲人向前撲倒,一碗熱水便直向着丁小花潑了過去。
丁小花出其不意,被熱水澆了滿身,好在五月個子矮小,沒有濺到臉上,加之三月底衣服還穿得較多,熱水只是澆透了衣服。
丁小花氣急敗壞,尖聲道:“死丫頭怎麽這麽笨手笨腳的!你是不是要燙死老娘啊?”
五月捧着碗,慌亂地道歉着:“舅媽,月丫頭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不生氣才怪!你個死丫頭給我等着,等我回來跟你算賬!”雖說沒有直接被燙到,但畢竟是沸騰的開水,此時熱量随着水的滲透,漸漸透到了衣服裏面,丁小花覺得胸腹間有些火辣辣的,邊罵邊慌慌張張地沖出了廚房。
五月跟上幾步,到廚房門口探頭看了下,見丁小花回了自己屋換衣服,便趕緊放下手中大碗,打開碗櫥一看,裏面果然有個深棕色的小砂鍋。許是丁小花過于匆忙藏起,鍋蓋沒有蓋嚴,一陣陣香氣正從鍋蓋邊的縫隙間透出來。
五月搬來個小凳子,站上去端出砂鍋,把裏面的小排湯倒入大湯碗中,再把廚房的一切還原,端着這碗小排湯就回了自己屋裏。丁小花既然藏着掖着,當然不敢明目張膽地找湯,就算知道是自己拿的,她也不能指責自己。
回到屋裏,葉昊天聞到味道,訝然地問:“月丫頭,你手裏端的是什麽?”
如果直說是偷拿的,以她爹爹那性子,必然是叫她直接送回去的。五月嘻嘻一笑:“這是舅媽剛炖的小排湯,盛了一碗出來讓我帶回來給爹和娘嘗嘗。”
葉昊天有些疑惑地接過碗,裏面滿滿當當地都是小排,湯倒是不多,丁小花什麽時候這麽大方了?何況還沒到吃飯的時間,怎麽這麽殷勤地送湯呢?
五月見葉昊天有些遲疑,怕他多問,便說:“爹爹你快點吃,我去喊娘過來。”
她跑出屋子,去浴室找正在洗衣服的程青蓮,把她也喊回屋子。随後又回了廚房。丁小花還沒回來,五月等了一小會兒,隐約聽見丁小花一路走來一路罵的聲音,便站到竈臺邊去重新舀熱水。
丁小花進了廚房,瞧見五月還在,有點意外:“死丫頭,我衣服都換好一身了,水還沒打好!做事毛手毛腳的,還磨磨蹭蹭的偷懶!只知道吃飯,做件小事都做不好……”
五月一聲不吭地舀好水,端着碗經過丁小花身邊時,丁小花警惕地盯着她手中的碗,蹭蹭連退兩步。五月暗暗好笑,嘴角忍不住翹起,只好低下頭不讓丁小花看見臉上的神情,快步出了廚房。
她去浴室見娘親不在,便調好溫水,洗剩下的衣服,才洗了一半就聽見丁小花的尖聲喝罵:“家裏出了賊了!”
五月輕輕笑了笑,把餘下的衣物洗完,剛回到屋裏,就被一臉嚴肅的葉昊天拉了過去:“月丫頭,你老實講,這碗湯到底是不是舅媽讓你端來的?”
五月看了眼桌上,碗裏的東西絲毫未動。她抿起嘴,低頭不語。
葉昊天心裏便有了些數,嘆口氣道:“你舅媽待我們确實不好,爹爹能體會你的心情。但是月丫頭你記住了,無論如何,偷竊都是錯的,你不應該這麽做。”
五月心中不服氣:“爹,她拿了我們錢去買肉,自己藏起來偷偷地吃,她這麽做又和偷竊有什麽兩樣?”
葉昊天一時無語,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即使她偷竊,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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