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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程青彥,數了數家中所餘不多的錢,又是一頓罵,越罵還越生氣,最後幹脆推他出了房間,“砰”的一聲關上房門,插上了門闩,不許他睡在房內。
程青彥在門口拍門,又不敢太響了讓程納福聽見,壓低了嗓子叫道:“小花,小花,你先開開門,讓我進去啊。”
丁小花惡狠狠道:“這就要哄納喜睡覺了,你不要再拍門!”
程青彥又求了幾聲,裏面丁小花只是不理,自顧自哄着納喜睡覺。程青彥無奈,又不想給兒子看到自己這般落魄模樣,無奈去了葉昊天一家原來睡的西廂後面那屋,合衣在床上眯了一晚。
話說當初丁小花剛嫁給程青彥時,五官雖不算絕美,但也清秀可人,身段窈窕,在這小鎮上頗有美名。程青彥與她之間感情甚好,事事讓着她,時間長了便成了習慣。
而丁小花自從懷上了第一胎後就食量大增,十月懷胎好吃好喝,一朝臨盆生下了程納福,更是喜得程青彥可勁兒地給她進補。許是補得太過,身材就如發面似的膨脹起來,臉上更是胖得明顯,眼鼻五官都被擠在肥肉中,本來清秀的眼睛變成了三角肉裏眼,本來還算小巧的鼻子被兩團臉頰肉擠在了中間。
随着納喜的出生,丁小花身材越來越走樣,脾氣也越來越潑悍,家中不管大事小事,都要聽她的,不然就要帶着兒子回娘家去。程青彥雖然叫苦不疊,然而丁小花家中淫威是經年積累下來的,他已經難振夫綱,只能暗嘆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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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起來,丁小花做完早飯,伺候着兒子吃完,再送他出門去私塾,回了後面還是不見程青彥出來。她一開始疑心程青彥又是和昨晚一樣,避開她吃飯,但是看了鍋裏的粥,從她盛過之後就沒有動過,明顯程青彥沒有起來吃早飯。
前面鋪子也沒有程青彥的影子,她找了一圈,才在西廂後面找到了他。
原來經這一番折騰下來,程青彥病倒了。
被人騙了貨款,買來殘疵的布料,他本來就心裏堵得慌,前幾天在縣城和小鎮間來回奔波了兩次,再加上這一夜就沒有好好睡着過,讓他身心俱疲。冬天夜裏寒氣侵人,他雖然關緊了門窗,卻沒有蓋被。諸般因素都湊到了一起,這會兒程青彥在板床上縮成一團,全身滾燙,神志不清,還說起了胡話。
看到程青彥病成這個樣子,丁小花雖然氣他沒用,心中也後悔了,不過想到妹夫就是醫生,心中又稍稍安定,趕緊小跑着去把葉昊天找了過來。
葉昊天過來,看到程青彥睡在這屋裏光禿禿啥也沒有的板床上,隐約也猜到點病因,稍作檢查後讓丁小花跟着去藥鋪,抓了付發汗驅寒的藥。
到了這天傍晚,仁濟醫館關門後,葉昊天一家去看望了程青彥,怎麽說他也是青蓮的大哥,雖說他們夫妻倆前幾年做的事情不地道,但病倒了去探望他卻是應當的。
程青彥已經發了汗,人清醒不少,見了葉昊天一家來探望,便招呼他們坐下。
他們說了沒幾句,坐在一邊的丁小花咳嗽一聲,引來衆人的視線後道:“妹夫啊,你們醫館搬過去後,生意不錯啊?”
葉昊天不明所以地點點頭:“還好。”他只是搬去隔了一戶的房子,又不是遠遷,原來會來看病的人或是來抓藥的人都還是照樣會來,絲毫沒有影響。
丁小花難得地露出一個不好意思地表情:“妹夫啊,嫂子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五月見她這表情,心裏直嘀咕,他們一家好不容易搬了出去,舅媽又想作什麽怪?卻聽爹爹說道:“嫂子有什麽為難之處,盡管說來。”
丁小花是很想擠出幾滴眼淚來的,只是她為人強勢慣了,現在心中又在盤算說辭,哪裏哭得出來,只能故作憂愁的表情,哀哀地說道:“你大哥實在是倒了大黴了,被黑心的家夥騙去了進貨的錢,買回來的布外面看着光鮮,拉開來裏面都是垃圾,根本賣不出去啊!這下好了,本金也沒了,想再去進貨翻本也沒有機會。那天殺的,良心被狗吃了的,我咒他爛肚爛腸,不得好死……”她說着說着又開始罵了起來。
葉昊天尴尬地看看程青彥。程青彥心道,小花啊,你倒是說重點啊,奈何丁小花罵得起勁時是剎不住車的,他只得自己對着葉昊天說道:“妹夫,小花前面把事情都說了,我其實就是想問妹夫你借點錢做本金,只要我再去進一次貨,就能把鋪子的生意做起來,等我有了活絡錢立刻還你。”
作者有話要說:借還是不借咧……
☆、昊天發怒
五月聽聞舅舅舅媽開口借錢,不由得看向葉昊天,只怕他點頭應允了。若是爹爹下了決定,她不能在長輩面前随意否定爹爹的決定,娘親又是最順着爹爹的,對于爹爹從來也沒說過個不字,只要爹爹說了一個“好”字,這事就難以改變了。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開口道:“爹……”
葉昊天向她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随後向程青彥問道:“大哥,不知你想要借多少錢做本金?”
程青彥見妹夫問要借多少,心道這事有戲,便雙手撐床,讓自己在床上坐坐正,呵呵幹笑了一聲道:“有個四、五兩就夠。”
丁小花只道葉昊天會說個“好”字,卻聽他說道:“這小鎮之上,人口本就不多,病人并不多見,昊天從大哥大嫂這裏搬出去經營仁濟醫館,至今不過數月,哪裏會有這麽多積蓄,就算有也不能亂用,要為我這個唯一的女兒打算。五月漸漸長大,再過幾年就要談婚論嫁了,我葉昊天只有這一個女兒,自然要多籌備些嫁妝,好讓她風風光光嫁到夫家,不會被婆家人看不起。”
五月不料爹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得又是感動又是害羞,偷偷瞄了娘親一眼,見她微微笑着看向自己,更加不好意思起來。
這話丁小花聽了卻不舒服了,肉裏眼一眯:“喲,這錢是你大哥做生意時用來做本金的,怎麽能說是‘亂用’呢?青蓮,你來說說,這是你大哥啊,你和妹夫最困難的時候來投靠我們,你大哥二話不說就收留下你們,供你們吃供你們喝的,還供你們住!現在你大哥碰到困難了,拉下臉面來向你們借少少的銀兩,想不到妹夫就翻臉不認人了。”
饒是葉昊天是好脾氣的人,也被她這番颠倒黑白的說辭惹怒了,他猛地站起身道:“當初我與青蓮确實困難,來投靠大哥時,嫂子卻冷言冷語,這倒也罷了,但要說大哥嫂子供我們一家吃住,那可與事實大相徑庭!
大嫂你可是忘了青蓮當初所給你的那二兩銀子?更不論之後我們時常為你們家添置家什物品,前前後後也花去好幾吊錢了。
再後來,昊天在大哥的鋪子裏開設醫館,是每月都交租金的,從不曾短缺過。事實上昊天與青蓮在大哥家從未白吃白喝,甚至付出超出應付許多,青蓮更是分擔了大嫂大部分的家事。
昊天常念大哥大嫂收留之恩,又慮納福納喜都還年幼,唯願家和萬事興,很多時候就算大嫂言辭有些過分,也忍耐了下來。現在大哥鋪子經營遇到困難,昊天敬你是青蓮大哥,為了青蓮也當相助,但嫂子可不能再颠倒是非黑白了!”
丁小花被葉昊天這長長一段不歇氣的說話驚得呆住了,她從未見好脾氣的妹夫這樣發作過,本來就不太好使的腦子一下子轉不過彎來了,唯一抓住的是他最後一句話,便打定主意咬住這句不放:“妹夫你說這回你肯幫你大哥?”
葉昊天點點頭,程青彥一家不仁,他卻不願不義,讓青蓮心中難過:“相助可以,借錢卻是免談。”程青彥又不是個上進的主,前兩年他租借在程家鋪子時已經看出來了,若是借錢給他,多半是丢在水裏的。
丁小花聽了前半句,心中大喜,再聽到後半句,歡喜的心又涼了半截,悻悻道:“妹夫,你不肯借錢就直接說嘛,還說什麽肯幫忙?你的大哥這次沒有錢去進貨,鋪子就開不下去了啊!”
葉昊天看了看滿臉失望的程青彥,坐了下來,耐心向他解釋道:“以前鎮上只有大哥開的一家賣布鋪子,就算不用心經營,總也有些收入,但現在鎮北開了新鋪子,貨色好之外又擅長招徕顧客。只怕這次大哥就算借了錢去進貨,短時間內也搶不去他們的生意。”
關于鎮北的新鋪子,因為程青蓮也去那裏買過布料,自己大哥又是同樣開賣布鋪子的,自然會多關心一些。青蓮回來後和他說過那鋪子招徕顧客的手段,其實也沒什麽新鮮的,就是扯布的時候總是多扯個半尺給顧客。
要說多這半尺也做不成什麽大東西,但是做個手帕啊荷包啊或是鞋面什麽的還是可以的,還能和衣服搭配上,最關鍵是買布的顧客心裏感覺舒泰啊!自然回頭客是越來越多。何況程青彥又實在不争氣,老顧客就算有心照顧,也不能花冤枉錢買些褪色的布回去吧?
程青彥垂下頭,他雖然懶散,人倒是不笨的,且多年經商下來,到底比丁小花明白事理,聽了葉昊天的一番分析,心服口服,只是自己這鋪子照這樣下去就只能關門大吉了,十多年經營一朝結束,心中抑郁難免,再想到以後家裏就斷了收入來源,怎能不憂心?
因葉昊天就坐在他床邊,他一把拉住葉昊天的手臂問道:“妹夫,難道我這鋪子就只能關了嗎?”
丁小花急了:“怎麽能關門不做了?家裏原本積蓄的錢都被坑了,明天家裏飯都要吃不上了啊!還有福哥兒每個月都要上私塾,學費都要好幾百個錢呢!”
五月心道以表哥那平平的天資,又和舅舅一樣的懶惰性子,讀私塾也是白讀,還不如讓表妹納喜去讀呢。納喜今年已經八歲,平時說話已經顯出不少機靈勁兒,做事也勤快,小小年紀已經開始學着幫舅媽做家事了,可惜舅舅舅媽平時只重視表哥,對納喜很是一般。
她心裏想着納喜,耳中聽爹爹說道:“我說相助大哥,是指幫大哥想想辦法,如何另外找個營生,好把日子過下去。”
程青彥苦着臉道:“妹夫,要知道我這輩子就是經營賣布鋪子的,你讓我做其他營生,我做不來啊!何況做什麽生意不需要本金呢?”
葉昊天想了想道:“一時半會兒的也想不到什麽完善的主意,還是這樣吧,大哥這幾天先安心養病,我們都想想能有什麽營生可以做,反正就算有了主意,也還是要等身體恢複了健康才能做得起來。”
程青彥和丁小花對視一眼,也知今天借錢是沒了指望,只得同意了葉昊天所說。丁小花雖然對沒有借到錢非常不滿,但自己的男人靠不住,往後的日子多半還要指望葉昊天的幫助,不敢在此時得罪他,談吐間便全沒了當初的氣勢,陪着笑臉送葉昊天一家出去。
程青彥的病還沒全好,丁小花已經按捺不住,每天都要跑一次仁濟醫館,問葉昊天該怎麽辦。
葉昊天被她煩的沒法,和程青蓮商量了一個晚上,終于想到了辦法,第二天吃過晚飯後便去了程青彥家。
丁小花不等他們夫妻倆坐定,已經急不可耐地問道:“妹夫,你今天來,是不是有了什麽好主意?要是實在沒有,借你大哥些銀兩也行,好讓你大哥再去進貨。”
葉昊天搖頭道:“嫂子別急,你先聽青蓮說。”
程青蓮本來看向丈夫,聽到這裏便點點頭,轉向丁小花道:“嫂子,你的女紅做的非常好。大哥鋪子裏不是有許多次品布料嗎?嫂子既然手巧,把那些不能做成衣裳的布料裁開來縫成鞋底,表面那幾尺好布料就能做鞋面,另外那些顏色豔麗的布料,能做絹花、荷包,零碎布料則做成鞋墊。這樣一來不用另外花錢去買材料,就能開一家鞋店了。”
葉昊天接着道:“反正店鋪是大哥自己家的,不用每月付租金,從少做起,只要大哥大嫂勤勞努力,自然會越做越多。過了一段時間後,大哥有了本金,還能把賣布鋪子開起來的。”
程青彥看看丁小花,她女紅确實是好,沒嫁給他之前在小鎮上也是出了名的,只是婚後就沒怎麽繡過東西,一家四口身上的衣服鞋襪倒都是她做的,衣服針腳細密勻稱,合身又便于行動。
丁小花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這主意:“妹夫,你說的倒是個法子,不過這鞋店雖然本錢小,利潤也少啊,等我一雙一雙的做完鞋子,再要賣完,家裏早就斷糧啦!妹夫你既然肯幫你大哥,總不能看着我們一家餓死吧?你就算不看在我們夫妻面上,也要看在兩個外甥外甥女的面上,多多少少借我們一些銀兩,不用多,一兩就行。”
畢竟是親戚,丁小花都如此說了,葉昊天便道:“借錢倒也可以,多了昊天也拿不出來,只是頭兩個月的家用,五吊錢只多不少了吧?”
丁小花心中盤算,妹夫現在翅膀硬了,不像以前那般好拿捏了,不用再去進新貨的話,五吊錢其實只多不少了,便笑着道:“那可要多謝妹夫了,我這就跟你們過去取錢,等你們大哥身體一好就開門營業,把這鋪子繼續經營下去。”
葉昊天又道:“且慢,若要借錢,昊天還有句話要說。”
丁小花雖急,卻知此時葉昊天得罪不得,只得陪着笑道:“妹夫盡管說。”
葉昊天卻不理丁小花,轉向程青彥,正色道:“大哥需要寫一張借條。”
他原來為人謙和,念及程青彥夫妻與青蓮的關系,不願與他們争執,凡事盡量忍讓,然而相處下來卻發現,丁小花貪財刻薄,只會記得誰欠了她的,不會記住她欠了誰的,你謙讓,她反而更進一步,還不會念着你的好,程青彥又是個家裏做不着主的。今日如果借錢給他們夫妻,不留下憑證,恐怕日後丁小花就會裝作不記得此事了。
丁小花确實有這個打算,聽葉昊天如此一說,那是再沒了賴賬的機會,她不由得臉色一黑:“妹夫你說這話,是不是信不過你大哥大嫂?只不過是五吊錢,也要寫借條?”
葉昊天心道确實是信不過你們,面上并不說,只看着程青彥,意思是讓他做決定。
程青彥瞧瞧丁小花氣鼓鼓的臉,再瞧瞧葉昊天一臉嚴肅,頗有點左右為難的味道,但是想想若不應下來,借錢的事也就黃了,不得不點頭道:“寫就寫吧。”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周四晚上暫停一更,周五老時間再見。
☆、再逢劫數
小鎮生活,平靜恬淡,悠然适意。
自仁濟醫館的葉小大夫獨立坐堂起,時間又過去了半年有餘,直到過完了十四歲這一年,五月才暗中松了口氣。
自從重生以來,足足九年過去了,上一世的事情,恍如隔夢,在舅舅家生活的許多細節她已經記不清楚,唯有最後兩年的經歷,她難以忘記,所有細節仿佛歷歷在目,但她始終将那些陰暗記憶壓在心底最深處,不願去回想。
那已經是久遠的過去了……
爹爹如今好好地做着葉大夫,受到瑞平鎮上居民的尊敬。他與娘親始終相敬相愛,雖有意見不同,卻總是好言相商,有時對視一眼,或是寥寥數語,或是淺淺微笑,兩人之間默契盡顯。
爹爹的命運改變了,自己與娘親的命運也改變了,她不會再次經歷與親人死別之苦,至少在他們安享晚年之前不會。
舅媽見爹爹發過一次脾氣後,反倒變得客氣了許多,見了他們一家也不再擺出臉色來,反而常常好聲好氣地加意客氣。因為靠了爹娘出的主意和最初所借那些錢,舅舅家才能度過這一次大危機,只不過舅舅的生意雖然是維持下來了,卻總是不夠興旺,這也是他性格使然,難以改變。
這一日,葉昊天出診去了,五月一個人看着藥鋪。
其實小鎮人口本不多,得病的更少,不是每天都有人來就診。大多數時候五月都很閑,醫書藥典她早就都啃完了,無事時整理整理藥材,對對帳。
程青蓮見五月已經不小年紀,前兩年便動了心思教她女紅與烹饪。五月雖興趣不大,卻不願讓娘親失望,就跟着娘學了起來。
要說烹饪,五月倒是還頗有天分,很快就把程青蓮做家常菜的手藝學了個全,甚至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之勢。但是要論女紅,那就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她所做的那些針線繡品,旁人一眼看去絕對是猜不出那是個什麽物事的,只有問了她本人,才能恍然大悟,原來繡得是這個呀!
而且奇怪的是,五月金針學得好,繡花針卻捏不好,剛學繡花時,常常紮了自己的手指。葉昊天見她每日指端都有新針孔,頗為心疼,便叫程青蓮不要再教她繡花了。
程青蓮平時所有事都順着丈夫,唯有這件事卻堅持不肯退讓,這女紅之事,事關女兒将來嫁人之後,能否入得了婆婆的眼,就算繡得不甚出色,至少也要過得過去才行。
葉昊天拗不過妻子,只得再也不管這事。五月本來不喜繡花,卻反被葉昊天與程青蓮之間的争執激起了好勝之心,下了決心一定要學好女紅。
然而天分這事,半點也勉強不得。雖然練得多了,五月針法漸漸純熟,不會再紮了自己手指,但她繡出來的繡品,依然不能入目。程青蓮只得嘆息一聲,暗暗盼望将來的婆家不要太重視女紅,讓五月以廚藝博得婆家人的青睐吧。
所以這天五月坐在櫃臺後面,就是在繡手巾,圖樣是程青蓮替她描好了的,但是她還沒有繡上幾針,絲線就糾纏打結,亂得根本解不開了。五月一氣之下取了剪刀,把線剪斷,再一根根拆了之前繡得線,卻因用力過猛把手巾扯出幾個小洞來了。
五月正在低頭折騰手巾,卻聽門外有惶急聲音傳來:“葉大夫在嗎?我家老爺子快不行了!”
“我爹出診去了。”她擡頭看去,見門外站的人神情焦急,這大冬天的,他卻滿頭大汗,應該是從家裏一路跑過來的,便又加了一句,“要不讓我去看看?”
“好,好,好!”門外那人忙不疊點頭,連聲道,“有葉小大夫去也是一樣的。”
五月一邊收拾出診所要用的工具,一邊帶上急救常用的藥材:“你家老爺子是什麽病?什麽症狀?”
“這我也說不清,老爺子生氣過了頭,一張臉漲得通紅通紅的,眼睛一翻就昏過去了!”
五月急于救人,朝後面的程青蓮交待了一句,拎起醫箱就去了隔壁,對鋪子裏的程青彥匆匆說道:“舅舅,有急病病人,麻煩你先看一下鋪子,娘一會兒就出來,我先出診去了。”說完就跟着那人走了。
程青彥出了自己鋪子向五月走的方向伸頭看了看,見兩人連跑帶走的已經去得遠了。他走到隔壁藥鋪門口,不一會程青蓮從藥鋪後面出來,見五月已經走得沒了影,便問程青彥:“大哥,是哪一家人來找五月出診?”
程青彥抓了抓頭,疑惑地說:“我沒看清楚,五月這丫頭也沒說去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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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五月繼續向求診的人問道:“你家老爺子暈過去時是什麽情形,倒下後樣子如何,臉還一直是漲紅的嗎?”
那人想了一下,搖搖頭:“哎呀,老爺子氣得全身都抖了,罵了一半突然人就倒下去了,我這不是急着出來找醫生嗎?沒顧得上細看,葉小大夫過去一看不就知道了,還是快些走吧。”
穿過一條小弄堂,到了那人家門前。那人打開了門,客氣地讓五月先進去。
五月急匆匆跨進屋,卻見床上空空蕩蕩,她疑惑地問道:“你家老爺子呢?”她話音剛落,後腦卻遭重重一擊,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門後走出一人,灰色長衫山羊胡子,疏眉倒挂,小眼微眯,正是萬善堂的陳大夫陳茂時。
瑞平鎮上,原來有另一家藥鋪兼醫館的萬善堂,本來是獨此一家、無人競争。但這幾年仁濟醫館名聲越來越響,相比之下萬善堂的陳大夫開得藥既貴,開出的方子見效又慢,大家就都跑去了仁濟醫館看病。
萬善堂漸漸的生意越來越差,開始還能靠賣藥勉強維持。陳茂時見少了診金收入,便提高藥材價格,但這樣一來,生意更差,很快經營不下去,只能關門大吉。
陳茂時對葉昊天心生怨恨,便找來鎮上混混陸興,教他如何編造家中有人生病,騙葉昊天出診。誰料到陸興氣喘籲籲跑到仁濟醫館門口,卻發現葉昊天正巧不在,他心想葉大夫不在,葉小大夫也算是葉大夫,就騙了五月過來交差。
此時陳茂時看清了地上昏倒的人是五月而不是葉昊天,不由得皺起眉頭:“陸興,我與你說好的是要騙葉大夫出來,你怎麽騙了他女兒出來?”
陸興強辯道:“你說是騙葉大夫,可沒說是大的那個還是小的那個,這個小的也是葉大夫啊。”
陳茂時頓時氣結道:“我是要找葉昊天算賬,他要是不在了,仁濟醫館就開不下去了,這個小的騙來有什麽用?”
陸興眼珠一轉,賊兮兮地笑道:“別急別急,這個小的不見了,就能騙那個大的出來,你寫張紙,說這丫頭在我們手裏,讓葉昊天出來,晚上我去一次,把紙扔在他們家裏就行。”
陳茂時捋捋胡子,思忖了一番:“你不能把他騙到這裏,紙上留下地址,萬一他報了官或是找了許多人過來就不妥了。還是騙他去鎮子外面為好,郊外空曠,還看得出他是不是帶了人來幫忙。萬一事敗,也方便你逃。”
陸興心道,奶奶的,怎麽是方便我逃了,你怎麽不逃?算了算了,拿人錢財要與人消災才對。想着便對陳茂時一伸手:“錢呢?”
陳茂時心疼地摸出一吊錢,放入陸興手中,心中自我安慰着,現在付出一點,等仁濟醫館關門了,自己的萬善堂再開起來就有錢賺了。
陸興一看,不高興了:“這可不夠啊,說好了是兩吊的。”
陳茂時一瞪眼:“說好的兩吊,是讓你騙葉昊天出來,你卻騙了他女兒出來,還要多費一番周折!”他說得激動,不但唾液飛濺而出,連上唇的胡須都飛揚了起來。
陸興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唾沫星子,觍着臉笑道:“別急嘛,我接下來不還要去騙葉昊天出來嗎?結果都一樣啊。”
“那就等結果一樣了再給你剩餘的錢。”陳茂時轉身欲走,想起地上的五月,又走了回來,“這丫頭別留在這裏,萬一被人找到了就麻煩了,把她帶到郊外去藏起來。等騙來了葉昊天,找個地方,父女倆一起……”說着五指并攏,手掌用力向下一砍。
陸興瞪大了眼睛,一把拉住陳茂時的手臂:“等等,要殺人?你當初可沒這麽說,只說把他騙過來就好。”
陳茂時不耐煩地甩開陸興的手:“光騙過來有什麽用?難道關起他們養一輩子嗎?你養還是我養?騙她過來的是你,這裏又是你的家,要是他們不死,逃回去後報官,第一個來抓得就是你。”
陸興愣了半晌,狠狠一跺腳:“好,一不做二不休,就找你說的辦。不過……”他放慢了語調,斜着眼看向陳茂時,“要動真格的,兩吊可不夠!”
陳茂時皺眉問道:“那你要多少?”
陸興伸出一掌,五根手指分開:“我要這個數。”
作者有話要說:何如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了……嘤嘤嘤,請溫柔點拍……另:春節臨近,向追文的妹紙們提前道一聲 新春快樂!
☆、玉佩洞天
五月從昏迷中醒過來時,眼前黑暗一片,後腦一陣陣地脹痛。她一時有些搞不清楚狀況,試圖張開眼看清周圍狀況,才發現自己雙眼上被緊緊綁了布條,只能憑着感覺去猜測。
她仰面躺着,全身包括頭面之上都蓋着粗粝的麻布,身下是颠簸着的硬板,磕得後腦更加生疼。根據這種颠簸情況來看,她似乎正躺在什麽車上。
她手足被綁着,雙手被壓在身下,大概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麻木得仿佛沒有任何知覺。她試着動一動身子,雙手及手臂立刻如被千萬根小針紮進去一樣刺痛起來。
她翻了個身,換成側躺的姿勢,好讓雙手稍微舒服些,一側臉頰貼上冰冷粗糙的木板。
頭頂傳來一陣得意而猥瑣的笑聲:“嘿嘿,醒了?”
五月默不作聲,心中閃過許多念頭,這聲音是今日那個來求診的人的,他假裝家中有病人,騙了自己出來,又打昏自己,是為了什麽?他一開始就問葉大夫在不在,如果今天爹爹在,是不是就會換成爹爹被他打昏了綁起來帶走?
“你要帶我去哪裏?”五月嘶啞着嗓音問道,口中幹澀,心裏更是不安。
“嘿嘿,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五月不再問,心中湧起深深的悔恨之情。
因為仁濟醫館口碑好,葉昊天醫術高明,為人卻謙和,鎮上的人對他們父女都相當尊敬。這幾年平靜的生活過下來,她常常被人叫做葉小大夫,常見人們的親切笑臉,便忘了人心也有陰郁暗黑的一面,忘了戒備陌生人,一聽到有病人需要急救,就什麽也沒顧上跟着出了門。
不過,即使再次面臨這樣的選擇,她也會選擇去救人,只不過她會找舅舅或是表哥陪着去,不會像今天這樣孤身一人跟着外出,連去了誰的家裏都沒有問清,也沒有告訴娘親或舅舅一聲。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幸好今天爹爹出診去了。
車子突然停了下來,木板向一側略微傾斜。那人把她抱起來放到地下,她感覺臉頰上癢癢的,有草葉在臉上劃過,鼻間聞到野草的清香與泥土的腥味。一陣冷冽的風吹過她全身,周圍響起一片草葉唰啦啦的聲音。
這裏是在野外?
“替我解開手上的繩子好嗎?綁得太緊了,很疼。”五月懇求道,她袖中有針盒,如果可以松開雙手……
陸興看着地上側躺着的五月,嘿嘿地笑着:“你當我傻嗎?松開你不會逃了嗎?”
“你綁着我的腿,我怎麽逃得了呢?并不是要你完全解開,只要稍微松一點也行,現在太緊,血脈不暢,時間久了手就廢了。”五月試圖說服對方,只要有機會用針,她就有機會逃走。
“你的手廢不廢都一樣,反正你以後也沒什麽機會用到它。”
五月心中一寒,這話的意思明顯是她已經命不久矣,自然用不到雙手了。她顫聲問道:“為什麽要殺我?”
陸興蹲了下來:“因為……你爹擋了別人的路呗。”近距離看,這丫頭皮膚很水嫩嘛,摸上去也很滑。
陸興粗糙的指肚摩挲着五月的臉,讓她惡心得顫栗起來,心中除了對死亡的恐懼外,還升起了不詳的預感。她不是懵懂的小女孩,前世的經歷讓她清楚地知道,此時臉上游走的手指意味着什麽。
手指變作了手掌,從她的臉頰向下撫摸。五月不願放棄,依然試圖從袖中取出針盒,可是繩子綁得太緊了,她手腕拗不過來。
五月側過身子,轉過頭去,想要躲開湊近過來的陸興,卻被他扳過肩膀,不得不仰躺着,雙手被壓在身下,再難動作。
有一股臭烘烘的熱氣噴在五月的臉頰上。五月奮力擡起上身,将頭後仰,用力向上猛磕。她感到自己的額頭撞到了什麽東西。
陸興被她額角撞正自己的鼻梁,啊的大叫了一聲,随即猛掴了五月一掌,捂着酸楚難當的鼻子悶聲罵道:“賤丫頭!”随即又緊緊抓住她的衣襟。
嘴裏嘗到了血液鹹腥的味道,眼前紮着布條,目不視物,五月徒勞地扭動着掙紮着,心如火焚!
身上的人興奮地喘着粗氣。
仿佛重回九年前,那個黑洞洞的小房間。
不!
呼嘯寒風中,響起布帛撕裂的聲音,胸前肌膚突然接觸冷冽的空氣,起了一片小疙瘩。
不要!!
“咦?”陸興看見她胸前那個淡淡的白色月牙印記,好奇地俯身細看,“第一次瞧見這種樣子的胎記。”
不要啊!!!
日已西落,暮色四沉。
黯淡天幕下,五月胸前的印記卻逐漸開始發白,接着變得更亮,形成了一團白光,然後迅速變大起來。
陸興驚得張大了口,眼珠爆出,忙不疊地放開五月,駭然往後坐倒,又在地上蹬着雙腳倒退了好幾步的距離。
只見那白光雖然看起來極亮,卻非常柔和,彷如一團有形有質的物事,邊緣雖有些模糊,但卻凝聚在一起,并不向外發散,哪怕是離白光最近的草葉也沒有因為白光而變亮。白色光團變得越來越大,很快将五月整個人都包裹在其中。
陸興呆了數息,慘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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