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

想到過,但若是如此,爹爹可以寄信回來告知啊,這樣音訊全無,不像爹爹的性子,他是最顧家的了。”

冉隽修想了想道:“那麽這樣吧,我向京中父親當年的同僚去信詢問,讓他們查一下葉先生的下落。”

“那要多久能得知确定的消息?”

“這就無法知道了。”找人本就不易,何況是一個想要在京城隐姓埋名的醫者,再加上來回通信的時間,這一切就成了未知。

他本以為葉昊天只是名醫生,不會被牽連進那件事中,畢竟不是什麽叛逆大罪,趙大人雖然入獄,家人卻并未被株連。葉昊天只要說明自己的身份,自然沒有人會為難他。加之他近日多慮自己家事,便忘記派人去告訴葉昊天的家人一聲京城的事變,此時雖對五月心有愧意但卻不願坦誠。

五月低頭默默不語。

冉隽修倒了杯茶,慢慢地喝了一會兒,見她還是不說話,知道她被自己說服,便起身道:“那麽葉姑娘今晚把東西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會過來送你回家。京中一旦有訊息,我立刻會通知你的。”

五月卻猛地擡頭道:“我不回去,我要去京城。”

“葉先生是否有事還是未知,若是他正在回來的路上,你就與他錯過了。更何況你一個女子,單身遠行無人陪護,實在太過危險。”冉隽修勸道。

五月卻仍然執拗:“如果爹爹沒事,最多我就是白跑一次京城,可要是萬一他需要幫助呢?”且她有玉佩洞天可以依仗,一般宵小根本害不了她。

“即使葉先生在京城出了事,像你這樣無財無勢的小丫頭,就算去了京城又有何用?所謂人微言輕,你又是一介女流,京城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冉隽修心中已經有幾分不耐,語調便冷淡了下來。

五月聽出他話語裏的嘲諷之意,氣得霍得站起身,板起小臉道:“這些事就不勞冉公子操心了。”

冉隽修鳳眸微眯,看了她一會兒,冷聲說道:“罷了,葉先生是應我的邀請去了京城,我就親自去次京城,把葉先生‘找回來’,這樣總行了吧?”

五月搖搖頭絲毫不肯退讓:“我要自己去。冉公子請告訴我趙大人家以及你父親昔日同僚的住址,如果能替我寫封信,說明我的身份,讓我帶去就更好。”

這女子簡直不可理喻!他已經答應替她親自去一次京城,她卻不領情,還得寸進尺!冉隽修不願再與她多說,冷冷丢下一句:“明天我送你回瑞平。”便拂袖離去。

竹筆臨走時讪讪道:“葉姑娘,我們少爺也是好意,你還是安心回家去等消息吧。”

五月對着竹筆倒是完全沒有那莫名的火氣,輕輕點了一下頭:“我知道。”她也知冉隽修不是惡意,只是他說出來的話實在氣人。

看着冉隽修離去的背影,她心中突然有絲懊悔,其實他說得雖然刻薄,道理卻一點也沒錯。她無財無勢、人微言輕,又是一介女流,在京城舉目無親,她去了又能怎樣?那裏有她說話的地方嗎?

然而換成他去京城會更好嗎?冉家經歷了這次的突變,那些冉老爺昔日的同僚還會買他的帳嗎?雖然她不懂官場,也知人走茶涼的道理,更何況是那落井的,不下石就不錯了,還能奢求雪中送炭嗎?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無論如何等在家裏是絕不會讓境況有所改善的。不過他倒是提醒了她,此去京城,一路上她還是改了男裝更為方便,雖然她有玉佩洞天,但總不能常常在人前消失。陳茂時那次就沒有被自己唬住,還喊了一群人來捉妖。若不是遇到了冉隽修……

五月搖搖頭,怎麽又想到這人了,當初若不是遇到他,她一樣跑得掉,只要跑進了東平山,有了樹木野草遮蔽,她就能躲進玉佩洞天裏去,根本不需要他出手相助。

夏天白日長,此時雖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天色卻還明亮得彷如午後。

五月顧不上吃飯,匆匆出了客棧,先去驿站寫了封信給娘親,告訴她自己一切安好,還告訴她自己遇到了冉公子,得知爹爹在京平安無事,她要去京城看望爹爹。又叮囑她一定要自己經營藥鋪,若藥材賣完了自己還未回去,寧可先把鋪子關了暫時歇業,另外還有不可借錢給舅舅家等等。

她此去赴京還不知要多久才能回家,娘親性子軟懦,若是舅媽出主意要舅舅“幫忙”經營藥鋪,或是向她借錢,娘親多半會覺得為難。

寄完信跨出驿站,西面天空已經一片火紅,夕陽隐在雲霞之後,卻從雲隙間透出筆直的光芒,燦爛了大半邊的天空。

五月去成衣鋪買了兩套最便宜的男式短衣長褲,回到客棧,關緊門窗進入玉佩洞天,脫去衣物,跨入無波的清澈湖水中,慢慢走到較深處,直到水沒過她的雙肩。

閉起雙眼,感受湖水帶來的那種溫潤舒緩的感覺,從肌膚表層開始一點點浸潤,直到身體深處,不僅洗去她一身汗水,也洗去一身的疲憊和對未來的茫然無措。

這種舉動似乎有亵渎這片洞天福地之嫌,但是這種便宜小客棧,本身房間不帶浴室,公共的浴室她當然不敢在裏面洗澡。而天氣炎熱,她趕路出汗又多,半天不洗就開始覺得身上粘膩難受了。最初她只是蹲在岸邊,撩水擦洗,然而這水淋在身上,舒服至極,她終于忍不住跨入湖中,卻發現無論怎麽洗,湖水完全不會變渾濁,始終清澈依舊。

離開玉佩洞天之後,五月把頭發絞幹,梳成男式的發髻,紮上頭巾,拉平身上的衣裝,低頭看看,胸前還是鼓鼓的,再照照鏡子,一看就是個女子穿了男裝!

那些傳奇故事裏面提到的女扮男裝都是怎麽扮的呀?只是穿上男裝根本還是不像男子啊!

五月回憶着以前閑暇時看過的故事,其中提到過要拿白布纏胸,這樣就看不出了,可她只買了男裝,忘買白布了。她環視房間四周,從床上拉起床單,把這個撕成一掌寬的布條,試着纏在胸前,緊緊繞了幾層,胸前果然平坦了許多。可是本來的豐盈被強行束緊壓迫着,不僅是悶熱難受,胸前還有些隐約脹痛。如此一來整個胸部血流不暢,她自己是學醫的,知道這麽做對身體有害無益。

五月咬咬牙,為了路上太平就只能忍耐一下,到了休息的時候再松開布條,借着玉佩洞天裏的湖水恢複吧。她匆忙穿好衣服,把換衣服時弄亂的頭發撫齊,對着鏡子再看了一下,覺得沒什麽問題了,便離開了房間下樓退房,提到自己用壞了床單,還多付了幾文房錢給掌櫃的。

冉隽修說明天早上會過來送她回瑞平,她偏偏今晚就走,讓他明天撲個空吧,她還能省下一夜客棧住宿費。

五月買了些路上吃的幹糧,便出城向北而行。走了小半個時辰後,離南延已遠,這一路都沒有看見行人車馬,自然是因為入夜,如無急事,誰會趕夜路出城呢?

随着路上走得時間越久,她前胸纏着的布帶就變得越緊,死死地勒着她的胸乳。汗濕透了布帶,粘濕地貼着她的肌膚,越勒越緊,她不敢大口呼吸,盡量減小胸口的起伏,但趕路時還要屏息靜氣并非易事,很快她就覺得快要透不過氣來了。這麽晚了,路上應該不會再有人趕路,她便想進入玉佩洞天,把這束胸的布帶解了。

這時她卻聽見身後遠遠地有聲音傳來,回頭一看,只見有一輛馬車正向這裏駛來。她只得先忍下立刻進入玉佩把布帶解掉的想法,低頭慢慢走路,想等馬車駛遠了再進玉佩。

馬車果然很快趕上了她,卻在她身邊減慢了速度,五月愈加放慢了步子,想等這馬車駛遠。誰知馬車也跟着減慢,還是和她保持着同樣的速度。

五月詫異地看向馬車,眼神中還帶着幾分不滿,卻見駕車的正是笑嘻嘻的石硯!頓時明白了這輛馬車為何這麽慢了。她連夜出城,冉隽修居然跟着她,他下午說“明早我來送你回瑞平。”是故意騙她的嗎?

石硯本是最多話的,卻按着少爺的吩咐,不許先和葉姑娘搭話。他忍了許久見她終于瞧了過來,便笑着開口道:“葉小大夫,這麽巧我們走同一條路啊。既然順路的話,不如你上車來吧。”

五月心中暗道巧個鬼啊,明明是你們跟着我,這肯定是冉隽修那個別扭鬼的吩咐,她也不好對石硯撒氣,便只是說:“不用了。”

又走了一會兒,她覺得胸口悶熱與脹痛更甚,似乎她纏得太緊,走路久了,被布帶兩側勒住的肌膚磨破了。她急于要拆除布條,偏偏冉隽修的馬車還是和她保持一樣的速度跟在她身邊。她只得催促道:“你們的馬車也走得太慢了,這樣要多久才能到?”

石硯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馬車裏卻響起一個低沉聲音:“這就不勞葉小大夫操心了。”

五月滿腹憤懑,這不就是她下午對他說過的話嗎,他這就還給她了!他還叫她葉小大

作者有話要說:

五月滿腹憤懑,這不就是她下午對他說過的話嗎,他這就還給她了!他還叫她葉小大夫,每次他這麽叫她的時候,她都聽得出裏面強烈的諷刺意味!

——(這一章不知為何最後一句話手機看書時顯示不全。我放在作者有話說裏面了。)

☆、做盡蠢事

五月不再理睬冉隽修,悶頭加快步子趕路,他的馬車卻始終不緊不慢地跟着她。胸前愈加脹痛起來,許是因為血流不暢,讓胸前被壓迫之處腫脹了起來,布條邊沿深深勒進了肉裏,每吸一次氣,粗糙的布條就摩擦一下已經破損的胸前肌膚,疾步行走更加劇了這種痛楚。她幾乎要放棄現在這種逞強的舉動,開口要求上車了。

恰好這時馬車門簾突然掀起,冉隽修在簾後道:“葉姑娘,上車吧。”

他眸中沒了常見的嘲諷之意,語氣誠摯,顯然是真心誠意地邀她上車。

五月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他倒是及時給了她一個臺階下,可是娘親和她說過不能和青年男子獨處一室,馬車應該也算吧。

冉隽修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淡淡說道:“我和葉先生是以同輩相處,葉姑娘不必擔心。”

他都這樣說了,五月便也不再勉強步行,走到緩緩行駛着的馬車邊,不待馬車停下直接扶上馬車門框,一步跨上馬車。

見馬車裏除了冉隽修以外,還有竹筆在,五月便暗暗松了口氣,這樣應該不算是獨處一室了吧。雖然知道多半冉隽修是特意跟着她出城而不是要去什麽地方,五月還是問道:“不知冉公子要去哪裏?”

“日間既然答應了葉姑娘去找回葉先生,在下便去京城一次。”

他既說此行是去京城,又讓她上車,也就是說,她可以搭他的馬車一路赴京?今天白天時,五月雖然逞強說要自己去京城,卻也知這一路上要靠自己兩條腿走過去的話,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她心下感動,但轉念一想,爹爹是應他邀請赴京失去聯系,才有了如今她不得不入京的事,他這應該算是“将功折罪”才對,她又有什麽好感動的?

她突然又想起一事:“那你爹的事怎麽辦?你不用留在南延嗎?”

“南延還有兄長在。且父親此次入獄其實是被京城裏官場傾軋牽連進去的,我去京城也好為此事活動活動。葉先生的事,于我只是順便而已。”

五月心道,好吧,剛才是她“錯謝”他了,他只是順便而已。想起五年前初見這人時,他也是滿口刻薄言辭,卻考慮周到,派了護衛用轎子把她和爹爹安全送到了家。也不知道這人怎麽生成的這種別扭性子,明明是好意,卻要做出一副冷淡的樣子,拒人于千裏之外。

雖然看起來他不想她謝,但于情于理她還是應該要謝他一聲的。五月正想開口道謝,卻見他身邊的竹筆向她的胸前瞄了一眼,雖然這一眼時間很短,似乎是無意一般,五月還是注意到了,頓時變了臉色。

她此時是男裝打扮,因為胸部緊緊纏了布帶,坐在馬車上時,已經是盡量放緩呼吸,一方面是因為勒得疼,一方面也是不想讓前胸起伏地太明顯。

然而畢竟她此時胸部比之白天時平坦不少,又是做了男裝打扮。在這狹小車廂裏,竹筆就坐在她對面,想要不注意也難。明知道這樣是無禮之舉,他還是忍不住向她胸前瞄了一眼,這一眼卻偏偏被五月瞧見了。他暗叫不好,只得趕緊低頭垂眸,心想葉姑娘豁達開朗,應該不會太介意此事吧?

冉隽修與竹筆并肩坐着,沒見到他的小動作,只見對面坐的五月本來還想說什麽的,突然住了口,低頭看着馬車一角,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他心中想也許是她平時走慣了路,不慣坐車所以暈車了,便關切地問道:“葉姑娘覺得不舒服嗎?可是覺得頭暈?”

誰知五月聽了他這句問話并不作答,反而突然站起身,一步跨到門邊,掀開車簾便欲跳下馬車。

此時車正疾馳,冉隽修本是坐在馬車靠車夫駕座那頭,意外之下不及阻止,怕她摔傷了,急忙喝道:“停車!”

石硯聞聲,急忙用力拉缰,可馬兒跑得正暢,一時之間哪裏停得下來,何況就算馬兒想停下,車卻帶着慣性推着馬繼續往前跑了一段距離。

不等馬車完全停下,五月已經跳下車,動作大了,布帶勒的她胸口又是一陣疼痛。她略一猶豫,便轉身奔下官道,向着遠離馬車的方向直跑。

冉隽修聽車外石硯驚訝地問道:“葉姑娘,你怎麽下車了?你去哪裏?”卻不聞五月回答。他待馬車停穩後下車,見五月已經跑遠了,離開官道已有數十尺的距離。

此時竹筆也跟着跳下車,惶惶然地說道:“少爺,我,我不是故意的,因為葉姑娘扮了男裝,我就看了她的……她的……就看了一眼……我真不是故意的。”

冉隽修本以為五月是暈車欲吐才急着跳下了車,這時才知她剛才是為何變了臉色,轉頭冷冷盯了竹筆一眼,再轉向石硯道:“石硯,你跟我來,竹筆留在這裏看車。”她若是在官道上奔走倒是無妨,他讓馬車在後面慢慢跟着,等她消氣就是了。但她像現在這樣沒頭沒腦地往野外跑卻危險的很,必須及時追她回來才行。

石硯沒有幾步就已經跑在了冉隽修的前面,回頭道:“少爺,葉姑娘跳下車時,我瞧見她好像哭了。我跑得快,我先去追上她。”說完便加快速度,大步往前跑去。

冉隽修這數年間按葉昊天所留藥方服藥,輔以按摩之術,同時每天勤練太極,體質漸強,平時行動已經可以與常人一樣,但若要快跑還是不行,此時只能加快步伐追在石硯後面。就算只是這樣疾走,他也開始喘起粗氣來。

他勉強調勻自己的呼吸,卻覺得一顆心在胸中越跳越快。眼看着五月與石硯大步奔跑的背影與自己越離越遠,相繼消失在黑沉夜幕之下,他突然就止住了步子,右掌按住了自己激烈起伏的左胸,在原地喘息着,朝那兩人消失的方向愣怔了許久。

他和他們不一樣,這是他自小就知道的。

·

五月也知竹筆并非故意無禮,更知自己現在的反應實在是過大了些,只是他那一眼又勾起她許多回憶,痛楚得她想要縮成一團!

她本想強自壓抑,卻止不住要從眼底湧出的熱流,車廂裏的空間變得越來越逼仄,她只想要緊緊地蜷縮起來。不想讓別人看見她此時的痛苦,因為她無法解釋她的痛苦。

她從那馬車上落荒而逃,跳下車的瞬間,熱流已經不受控制地從眸中湧出!

若是在官道上走,冉隽修一定會讓馬車跟着她,所以她只能往路邊跑,離他們越遠越好。然而石硯一直追在她身後數十尺的地方,還一邊叫着“葉姑娘”,他的聲音始終在她身後追着。

她的發髻跑散了,及臀長發淩亂飛揚在身後,好幾縷發絲沾着她的淚水貼在臉頰上,頭巾早就不知被甩去了哪裏。胸前的布帶勒的太緊,她跑得氣都透不過來,只覺得這些天來,自己真是做盡了蠢事!

終于在跑過一片荒涼的野草地後,眼前出現了一片小樹林,五月沖了進去,再也不管後面石硯是否看得到了,一動念進入了玉佩洞天。

她一邊哭着,一邊拼命扯掉了身上的衣服和胸前纏着的布帶,縱身撲入那片始終無波的小湖泊中。

一剎那間,清涼的湖水浸沒她的全身,包容了她的全部。純淨澄澈的水中,她的黑發漂蕩在她身後,發絲柔軟地撓着她的後背,無數大大小小的晶瑩氣泡從她的發間、眼角、唇角、胸前、身下輕盈地升起,滾動着滑過她全身肌膚,愈合她胸前被粗糙布帶勒出來的細長傷口,帶來細密的瘙癢感,卻分外舒服。

所有的淚水,都溶化在湖水裏。

五月讓自己慢慢地沉下去,貪戀在這溫柔的懷抱裏。不管是身上的傷還是心底的痛楚,都讓這湖水治愈吧……

·

石硯眼看着五月跑入了小樹林,在一棵大樹後消失了身影,他急忙繞到這棵樹後,卻不見五月。他有些奇怪地向四面張望,夜色下的樹林裏視線範圍本就不廣,目力所及都是粗粗細細、或遠或近的深黑色樹幹與高高低低的灌木野草,連一個人影都見不着。

他大聲叫着:“葉姑娘,你別生氣了,在野外這樣一個人亂跑太危險了,你跟我回去吧。我一定揍死竹筆這小子。”邊走邊四處張望,在樹林裏仔細尋找。就這麽找了好一會兒,眼看着都走出了這片小樹林,還是不見五月。他又大聲叫了幾次“葉姑娘”,不聞回音,只得折返回去。

冉隽修之前已經回到車邊,站在車邊等着石硯把五月找回來。竹筆看他喘得厲害,有心想勸他上車坐着等,卻因自己做錯事,只怕勸慰不成,反而招來一頓罵,便只敢屏息靜氣地陪在旁邊,低着頭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冉隽修站在車邊等待許久,心跳與呼吸漸漸恢複了正常。又等了好一會兒,遠遠看見石硯一人回來,已知他尋找無果,等他回到近前便皺着眉頭問道:“你沒追上她?”

石硯跑得極快,有時府裏的家丁小厮閑着無事,打賭比賽,繞着冉府花園跑,看誰跑得快,若是有彩頭的話,石硯鐵定是跑第一,到了後來就再沒人肯找他賭賽了。他放開了步子去追,居然還追不上她?

石硯撓撓頭道:“我一直追着呢,可是她跑到了小樹林裏,一下子不知道鑽哪裏去了,我在樹林裏找了好久也不見她,喊了也不回答。”

冉隽修低頭思忖,她自小鄉間長大,怕是爬樹鑽洞樣樣拿手,論起在這野外生存的能力,恐怕她要比他們這三個大男人都強上許多。這會兒看起來她是有心避着他們,不知躲在樹林中的何處,如果現在勉強去找,她定然躲着不肯現身,不如先去前面小鎮上候着她。

他只是奇怪,以前見她,覺得她言行大方灑脫,又愛逞強,不知為何會對竹筆這一眼反應這麽大?看她剛才神情又不像害羞惱怒的樣子,甚至石硯還看到她哭了……

想到這裏,他又盯竹筆一眼,冷聲道:“這一路以後都由你駕車,若是再見到葉姑娘,你需誠心誠意地向她道歉,求得她的諒解,讓她還肯坐車同行,然後就再也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如果做不到的話,你的月錢就別想再拿到了!石硯上車吧。”

竹筆苦着臉應了,心道少爺這些要求實在難做,若是找到了葉姑娘,道歉不算難事,求得她諒解應該也不是太難,想想葉姑娘也不是喜歡刁難人的性子。難的是求得她同意坐車同行,更加困難的是如果葉姑娘還肯和他們一起去京城的話,這一路上要怎麽才能既駕車,又不出現在她面前啊!

☆、四個要求

五月在湖邊坐了許久,看着一片片藥田裏蔥郁的綠苗,心中一片寧靜。

她在湖邊種了些花,并非用來做藥,純粹是她在山中采集藥草時發現的美麗野花。玉佩洞天中四季如春、永無黑夜,溫度始終宜人,這些本來該在不同季節或時段開放的野花,只要成熟了便紛紛盛放,映得這片湖泊也不再是純白一色,變得五色缤紛起來。

起身,再看一眼澄澈小湖。

什麽都不想真的比較輕松,她真想永遠呆在這裏不再出去了。然而她不能一直躲在這裏,爹爹的事情還未解決,她還是要去京城一探究竟。

離開玉佩洞天,只是一轉念間,她又身在小樹林裏,默默地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四周寂靜,唯有夏蟲啾鳴。

待眼睛适應了林中黑暗,五月看了看周圍,林木枝葉并不茂密,擡頭可見半月略微西斜,已經是中夜時分,他們自然不會一直在這裏等着她,早就離去了吧。

五月已經解了胸前束縛換回女裝,這便深深吸了口氣,找準方向向北而行。夏蟲本來叫得放肆,卻被她步聲驚動,紛紛收翅攏腿、屏息靜氣,直到她遠遠地離開,才又三三兩兩地啾鳴起來。

·

冉隽修在中夜時分已經到了南延北面的第一個小鎮,他估計五月大概要在第二天的上午才能到小鎮,定下小鎮上唯一的客棧後便命石硯與竹筆守在小鎮入口的街邊。石硯怪竹筆混賬連累自己大半夜的不能睡覺,不但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還敲了他半個月的工錢。

他們兩人坐在街邊,一直等到第二日的午時,也不見五月出現。石硯用力敲了一下竹筆的頭道:“喂,你之前有沒有睡着過?”

竹筆捂着頭上被敲的地方悶聲道:“沒有。”

一夜未睡導致腦力遲鈍,他又過了會兒才醒悟過來,用力推了把石硯道:“你小子偷偷睡着了?!”

石硯理直氣壯道:“我是被你連累的,打會兒瞌睡情有可原。”

竹筆咧咧嘴,無話好說,以前他只笑石硯管不住自己的嘴,總是受罰挨罵,昨日卻是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真正是活該,只盼葉姑娘不要記他的仇,不然他的月錢就沒了,他還想着攢點錢去買個簪子送給香菱呢。

誰知他們一直等到傍晚也不見五月出現,中間石硯回客棧向冉隽修報告過一次,趁機打了個小盹,再去換竹筆回來休息。

冉隽修暗暗奇怪,按她走路的速度,就算是從那小樹林直接過來沒有上官道走,今日午後也該到這小鎮上了。這是小鎮唯一的客棧,她若是到了鎮上住店必要來此。莫不是她路上遇到了什麽意外?

念及此,他吩咐石硯守在小鎮,竹筆駕車,沿着官道往回尋找,直到南延城外,也沒有見到五月。

自冉府被查封後,為節省用度,家中仆役護衛遣散不少,他這次出行只帶了竹筆石硯兩人,實在是因為家中已經無仆可帶。現在要去找人便顯捉襟見肘,五月又不是沿官道走的,就這兩個小厮怎麽去找?

再回到小鎮已是後半夜,問了客棧掌櫃,結果是自他們離開後就未曾有過新的客人來投宿,而石硯也沒見到過五月出現。到了第二天天明還是不見她,冉隽修便不再癡等,繼續沿官道往北到了下個小鎮,一問鎮上客棧,可見到如五月這般形貌的女子或是男裝打扮的女子。客棧掌櫃倒說見過,她已經換回女子裝扮,下午到的這裏,買了些幹糧問了鎮上藥鋪位置後就走了,并未住店。

冉隽修皺起眉頭,她腳程居然如此之快,竟已經趕在了他前面?雖然他們來回找了她一次,又在前一個小鎮上耽擱了許久才到了這裏,可按南延到此的距離,她路上幾乎要不眠不休才能在今日早晨走到此處。而且她不管是為了趕路也好,還是為了避開他們也好,第一個小鎮不住倒也罷了,連第二個小鎮居然也不住,難道她為了省錢都睡在野外?

既已知道她平安無事,算算路程與時間,冉隽修便不急着趕路了,在客棧住了一夜後,第二天一早出發,午前到達第三個小鎮,詢問下來,她果然買了幹糧剛剛離開。

冉隽修便讓石硯也買好幹糧,駕車離開小鎮不久果然在官道上見到獨自走着的五月。他也不追上去,只讓竹筆駕車遠遠地跟在後面。

五月很快察覺了後面跟着的馬車,皺了皺眉,她為了避開他們刻意沒有住第一個小鎮,直接從小鎮旁繞過,每到一處地方也不住店,買了幹糧就走,這幾天都沒見這輛讨嫌的馬車。她估算了一下馬車的趕路速度,他們這會兒應該已經遠遠地在她前面,她才上了官道步行,畢竟官道要好走許多。誰想他們居然還在她後面。

她本以為冉隽修會讓馬車駛在她身邊,邀她上車的,誰知他卻只是讓馬車與她保持百餘尺的距離,不緊不慢地遠遠跟在她後面。

五月被他們在後面跟着,越走越覺得渾身不自在,但她硬着頭皮裝沒有看見後面馬車的樣子,埋頭趕路。她也想過,若是離開官道,他們的馬車自然就跟不上她了,可不是她對不起他們在先,憑什麽要她放棄好走的官道來避開他們呢?為了賭口氣,她也要在官道上走。

一直到這天傍晚,她到了一個較大的縣城,有他們跟着,她就無法進入玉佩洞天休息,為了不要顯得古怪,她只得找了家客棧住下,很是郁悶地付了二十文錢。

冉隽修一行也在這家客棧住下了。

第二天天不亮五月就悄悄出發,街上黑魆魆靜悄悄地,除了她之外沒有行人,更別說馬車了。五月快步疾走,誰知一出城就發現冉隽修的馬車又如影随形地跟在了她的後面。她在城裏街道上并未見到它,也不知道這輛馬車剛才躲在了哪裏!

五月恨恨地站住,回身看着馬車,馬車卻也停下了。她索性朝馬車走了過去,至少馬車不能倒着走吧?

到了車前,已經可見駕車的竹筆垂着頭不敢看她,滿臉都是愧疚而尴尬的表情:“葉姑娘,前幾天的事對不住你,竹筆不是故意無禮,還請你大人有大量,原諒竹筆吧!”

五月不想聽他提起那天的事,但也知他是誠心道歉,語氣有些生硬地說道:“我沒有生氣,不用再提了。你們自管自去京城吧,以馬車的速度,現在早就該到淳西縣了,何必要慢騰騰地跟着我?”

竹筆想起少爺的要求,苦着臉道:“葉姑娘,你若是原諒了竹筆,就上車吧。”

五月此時最不想見的并非竹筆,反而是冉隽修。她一想起那天自己在他面前如此失态,就恨不得再找個地方躲起來。若是那個刻薄鬼問起的話,她根本無法解釋她那天的舉動。她執拗地搖搖頭:“我不會上車的,你們也不要再跟着我。”說完轉身前行。

竹筆叫了幾聲“葉姑娘”,五月卻不予理睬,只顧自己往前走。

這時他聽見背後車廂裏傳來冉隽修輕冷的聲音:“竹筆,你以後的月錢都不想要了?”

竹筆苦惱地抓抓頭,少爺的要求,前兩點他是做到了,但是要葉姑娘上車這事兒卻實在難辦。可是這事兒要是辦不到,他的月錢就盡數泡了湯,答應香菱的簪子更是沒了影,那香菱絕對不會再給他好臉色看了。

要不怎麽都說急中生智呢,竹筆憋急了突然想到了個主意,他大喊道:“少爺!少爺,你怎麽了?你醒醒啊!”邊喊邊從駕座上轉身,掀起車簾探頭伸進馬車,對着車裏的冉隽修一陣擠眉弄眼,心說少爺不是我咒你啊,實在是被你那幾個要求逼得沒辦法了。

五月不曾走遠,只聽竹筆一陣大呼小叫,聽起來似乎是冉隽修昏過去了,心中暗猜他難道是心疾發作了?可他之前不是說服了爹爹給他開的藥,已經不會發作了嗎?

她停下步子,猶豫地向身後的馬車觀望。

竹筆偷偷回頭瞄了一眼,見五月站在原地看向這裏,索性裝得更起勁,一彎腰整個人鑽進了車廂,一邊繼續大呼小叫:“少爺!你醒醒啊!你這幾天找不到葉姑娘,都沒睡好覺,怎麽勸你休息都不聽,這不弄得心疾又犯了!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該怎麽辦才好啊!”

冉隽修哼了一聲:“竹筆,你少胡說些有的沒的。”前兩天他倒是真沒睡好,但只是因為小鎮客棧布置簡陋、床鋪咯人而已,根本不是因為憂心她的下落。

竹筆壓低聲音道:“少爺說話可輕點。我這不是為了讓葉姑娘上車嗎?”接着又提高了嗓門繼續呼叫。

五月知道心疾發作是耽誤不得的,就算差一句說話的時間,可能人就沒了。她一聽冉隽修是真的心疾犯了,急忙奔了過來,一步跨上馬車,同時疾聲道:“快點讓他躺下,解開衣服!”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