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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
這個時候不容冉隽修再想,他全憑本能反應向前疾跨一步,伸左臂摟住了五月的腰,同時右手疾伸,去勾另一側門框,卻抓了個空。此時他自己也沒了可以借力的地方,便被五月倒下去的那股力扯着,兩人一起向着車下急掠而過的土石路上摔了下去!
“少爺!”石硯比冉隽修的反應稍慢了一拍,此時剛剛撲了過來,便一把抱住了冉隽修,把他拉回車裏,連帶五月也被冉隽修抱着拉回了車裏。
這一切都發生在彈指之間,前面駕車的竹筆只聽到車裏三個人一疊聲的“小心!”“放手!”“少爺!”的呼叫,急忙拉缰停車,一邊回頭問道:“怎麽啦?怎麽啦?”
他不知後面出了什麽事,擔心之下,等不及回答已經把頭伸入車內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眼前所見卻讓他目瞪口呆!
只見葉姑娘、少爺、石硯三人都倒在地上滾作一團,最上面的是葉姑娘,她臉朝下趴在少爺胸口,少爺在中間,仰面向上還攬着葉姑娘的腰,最慘的是石硯,被少爺壓在身下,此時一付龇牙咧嘴地痛苦表情。
竹筆見少爺似乎沒什麽事,好像還頗有豔福的樣子,就趕緊把頭縮了回去,繼續揮鞭駕車,雖然他非常好奇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還是月錢要緊,葉姑娘沒有看見他就不算違反少爺的第四條要求了,他的月錢還在。
五月整個人都撲在冉隽修身上,後腰還被他一條胳膊沉沉地壓着,這簡直等同于被他抱個滿懷了!她白着臉撐起身子,低頭不敢看冉隽修的臉,慌亂中甚至顧不上手撐在他身上何處了,急急忙忙爬起來後就揚聲道:“快停車!讓我下車!”
竹筆聞聲只得再次拉缰,心道駕車的好苦命啊。
石硯見五月已經爬起來了,少爺卻還是躺在自己身上不動,他剛才是墊底的,三個人一起摔下來,那分量可夠嗆的,此時後腦和屁股還疼着呢。他苦着臉哀求道:“少爺,你就快些起來吧。”
叫了幾聲後石硯感覺有點不對了,冉隽修的身子沉沉地壓着他一動不動,頭向另一邊側着微微下垂。石硯趕緊扶着他坐起來,發現他雙目緊閉,竟然已經昏厥了過去,不由得大驚道:“少爺!少爺!”轉念一想葉姑娘不是現成的大夫麽,一擡頭卻見五月已經不在車上了。
他只得小心地扶着少爺的雙肩,讓他斜靠在座椅上,自己再跳下車,四處一望,見五月已經走得遠了,急得他一跺腳,一邊喊着:“葉姑娘,你快回來,少爺他昏過去了!”一邊向着她追了過去。
五月卻充耳不聞,只是低着頭快步往前走。
石硯追到她身邊,側身用跟她一樣的步速快步走着,面向她哀求道:“葉姑娘,求你別生氣了,不管怎麽樣先把少爺救醒了再說啊!”
五月只當他是和竹筆一樣,以冉隽修發病來騙她回去,并不理他。
石硯又求了幾聲,見五月只是板着臉走路,急得一步跨到她面前,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葉姑娘,就算你生氣,也等把少爺救醒了後再生氣吧!”
五月一驚,向側後退了一步,避開石硯正面:“你別跪啊,我受不起。”
石硯又轉了個角度,還是對着她跪着,同時叫道:“葉姑娘,你不去救少爺,石硯就跪在這裏不起來了!”
五月仔細看石硯表情,見他臉上焦急神色不像僞裝,這幾天相處下來,她已知石硯是個實性子,不似竹筆會作僞:“冉公子真的昏厥了?”
石硯拼命點頭:“真的啊!葉姑娘,我沒有騙……”
不待石硯說完,五月急忙轉身,用她最快的速度飛奔回去,車前已經不見竹筆身影,當是已經進入車內看護冉隽修了。她直接爬上駕座,從前面鑽入車內,見冉隽修斜靠在椅上,平時只是略顯蒼白的臉此時卻白的像紙一樣,更襯得修眉如墨,雙眸緊緊閉着,眸下帶着淡淡青影,嘴唇也變得毫無血色。
她一邊吩咐竹筆讓冉隽修在車內地板上躺平并解開他衣衫,一邊從袖中飛快地掏出針盒,先在他人中紮入一針,再在胸前心包幾處穴位合并下針,接着撩起他袖管,在雙臂手少陰心經一路穴位上下針。
此時石硯也已經上了車,他和竹筆都幫不上忙,只能在一旁幹着急。正逢七月,停駛的馬車裏擠着四個人,很快就變得悶熱不堪,五月不停用針,不時搭脈,額頭上滲出了細密晶瑩的汗珠卻顧不得去擦。
半盞茶後,冉隽修眼睫輕顫幾下,慢慢地張開雙眸。五月還在專注施針,只聽石硯與竹筆驚喜地叫了聲“少爺”,擡眼一看,冉隽修已經醒來,這才松了口氣。
她拔了他人中上那枚金針,冷冷道:“先躺着別動,還沒好呢。”一邊繼續撚動他胸前與臂上金針。
冉隽修動了動唇,卻最終什麽都沒說。
作者有話要說:
小冉動了心啦~可惜咱家五月只當他病人看待~
☆、醫者之心
這之後的行程,五月留下了,仍然與冉隽修同行。只是她一直沉默無言,坐在車上時,就将車簾掀起一角,側頭看着車外,到了休息的地方就先下車,自己訂自己的房間,自己買自己的幹糧回房裏去吃。晚上她仍然會熬藥給冉隽修送去,只是不會多說一句話,石硯開了門,她遞上藥碗就走。
冉隽修也不和她說話,坐在車上少言寡語,多數時候閉目假寐,只不過晚上住店時他仍然讓竹筆訂了三間房,吃飯時也依舊點了四個人吃的份量。
五月冷眼看着他訂房點菜,不加阻攔,冉少爺要浪費錢她也攔不住,她只盡自己醫者的責任,不會賴上任何人。
三日過去了。這天晚上,五月送藥過來時并沒有轉身離去,而是等石硯接過藥碗後說道:“我給冉公子搭一下脈。”
石硯點點頭,先把藥端了進去。竹筆一聽見五月要進來,便趕緊低着頭躲了出去,他這個月的月錢還差幾天就領到了,且少爺這幾日的心情,屬于烏雲密布的情形,他可不想功虧一篑。
五月跟着進屋,到了桌前坐下,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等着冉隽修伸手。冉隽修卻不先伸手,反而接過石硯遞來的藥碗,吹涼了慢條斯理地喝着。
五月左肘撐在桌上,單手托腮,右手食指在桌子上無聊地畫着圈,暗暗後悔沒有等藥溫了再送來。她漸漸等得不耐,心道這人不能讓我搭完脈再喝嗎?可是又不想先和他說話,只得氣鼓鼓地坐在一邊暗自生氣。
又等了一會兒,五月耐心耗盡,站起身對石硯道:“等你們家冉公子喝完藥我再來。”
可她話音剛落,冉隽修便把碗往桌上一放,捋袖伸手放到桌上。五月往桌上一瞧,碗中藥已喝完,只剩些許藥渣了。她再次坐下,狠狠地瞪了冉隽修一眼,結果他一付眼觀鼻鼻觀心的老僧入定模樣,讓她這眼完全白瞪了!
不過一旦伸指搭上冉隽修的手腕,五月便恢複了醫者應有的冷靜細思。他的脈象雖比三日前昏厥時好了些,卻仍然細弱無力,且速脈中歇,歇無定數。觸到這樣的脈象,她不禁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頭。
玉佩洞天裏種的人參雖然可以速生,可惜年份還是不夠,且這幾日經過的都是小地方,藥鋪裏沒有買到龍骨,她今日煎藥已經只能完全用牡蛎殼代替龍骨了。不過五月這幾日煎藥,用的水都是玉佩洞天中的湖水,兩廂一抵,功效便和原來的藥方差不多了。
最初她靈光一現想到用湖水煎藥,還是在瑞平鎮她獨自經營藥鋪醫館的時候,經過幾次嘗試後,她發現這水不但直接喝可以消除疲勞,放松精神,如果用來煎藥,還有助于藥力在人體內的效用發揮。
只是十數息時間,五月已經診斷完畢,她還是不願和冉隽修說話,只仰頭對石硯道:“你家少爺擅自停了三個月的藥,這段時間又一直憂思少眠,光靠湯藥要恢複到三個月前的狀态,恐怕還要多花數倍的時間。若是每日輔以金針針灸,可以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石硯實心眼,便向五月道:“那葉姑娘就替少爺針灸呗!”
五月不說話,只睨了眼冉隽修。竹筆機靈精怪,若是他在一旁,便能知道五月的意思是要他家少爺先開口才肯替他針灸。可石硯完全是個實性子的人,他見五月不說話也不動手開始針灸,不由得急了:“葉姑娘,你怎麽不動手呢?”
接着他突然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是了,這幾天你天天煎藥,我們藥費診費都沒給你呢!葉姑娘你怎麽不早說呢?這幾天加起來要多少錢?”
五月哭笑不得,只得道:“我不是要診費。”
我只是要聽他道個歉。
石硯這下糊塗了:“不要診費?那葉姑娘為啥不肯針灸?”
五月被他問得愣了一楞,治病救人,本是她應做之事,也是她喜做之事,為何非要聽了冉隽修道歉才給他針灸?她忘了什麽?又在執着什麽?
她記起了爹爹許多次對她說過的話,只是一瞬間,她心中再無芥蒂。冉隽修是否道歉,是否放軟,于她來說又有何關系?她是醫者,救死扶傷就是她的責任。他是個錦衣玉食的少爺,性子又別扭,恐怕從來不會向人道歉服軟的,她又何必執着于他的一句話?
五月在這一瞬間已經想的通透,輕輕笑了笑道:“冉公子不挽袖,我如何替他針灸?”
冉隽修擡眸瞧了五月一眼,只見她臉帶微笑,不再有之前的冷淡模樣,頗為意外。
她這幾日一直在為那日他抱住她的事生氣吧。她似乎極讨厭被人觸碰。想起那天她被他拉住手臂之後的反應,簡直就像是被蛇蠍咬了一口般,在這種情況下,尋常女子不應該是羞紅了臉叫他放手的嗎?
或者她只是極讨厭自己而已。
然而讓她極為讨厭的自己為了拉住跌出馬車的她,不得不摟住她的腰,雖然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識,卻記得在昏厥之前她是撲在自己懷裏的。
她剛才進屋時還一臉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怕是只要他不對那天的非禮舉動向她開口道歉,她就會一直這麽冷淡下去。只是不知她為何突然轉換了心情?冉隽修再瞧一眼石硯,見他也是滿臉喜色地看着五月掏出針盒,眼神便黯了一黯。
他默默挽起袖子,伸臂放于桌上。五月見他手背向上便道:“冉公子,請你把手心向上擱。”
冉隽修依言照做,五月便開始以金針刺入他手少陰心經一路穴位,手指均勻柔和地用力,提插撚轉金針,逐步引導他心絡中的紊亂之氣。
她施針時最是專心,這個角度看去,她的眉毛細密而彎長,因為認真而眉頭稍稍壓低。她臉上最有神采的就是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此時正凝注他腕臂上的穴位,幾乎一眨不眨。挺秀的鼻梁,鼻頭略圓,帶着幾分稚氣可愛。因為專注,她的呼吸也變得悠長和緩,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抿起。
冉隽修無聲地瞧着她施針,隔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道:“葉姑娘為我施針煎藥,又不願收診費藥錢,便還是由我代付食宿費用吧。”
五月手中金針不停,口中淡淡道:“不必了。冉公子每日多訂的房間可以去退了,吃飯也用不着多點菜。”她此時給冉隽修煎藥也好,施針也好,都無需花費,其實并不一定要收他診費,若是讓他付了食宿費用,他倒是心安了,但是他之前說“她賴上他”時所存的輕視之意卻不會消除。
“前幾日……在馬車上……”冉隽修擡眸瞧着她臉上表情澀聲道,“……抱歉了。”她既然不肯領情,自然還是在為那天的事情生氣。那日确是他冒犯了,向她賠禮也是應該。
五月眉頭舒展開來,他這樣性子的人,能開口道歉并不容易。
誰知冉隽修接着道:“那時事出緊急,我只是怕葉姑娘摔傷,情急之下唐突了,還請葉姑娘不要介懷。那日的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也會嚴囑竹筆石硯不得外傳。”
五月冷了臉不說話,那日他拉住她甚至後來抱住她的事,雖然讓她心中不适,但她也知他并非故意無禮,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
她生氣的是他所說的那句“原來葉姑娘離開家時就想好要賴上我了”,而最讓她生氣的是,他似乎完全不記得那句話了,只以為她是為了後面他抱住她的事情而生氣。
她收了冉隽修手上金針,起身道:“冉公子這幾日還是早點歇息為好,長途奔波本就容易發病,若是少眠,對身體更是不利。”
冉隽修起身送她至門口,道:“葉姑娘,你一個人住在樓下不甚安全,還是住到樓上……”
她訂房間時,他在一旁留心着,她為了省錢,只住客棧裏最便宜的單人房間,便是樓下靠近邊角的房間。那樓下住的往往都是些販夫走卒,房間鎖具又粗陋,真要有什麽人心懷不軌,那房門就如同虛設。若是住在樓上,雖然撬開這些門鎖對于有心人來說,也不算什麽難事,但畢竟靠的近,如果有什麽動靜,他和竹筆石硯也能聽見。
五月已經跨出了門口,聞言停了一停,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回身道:“住到樓上,冉公子就不怕我再賴上你嗎?”
冉隽修愣了一愣,失笑道:“不怕。”
五月板着臉道:“可是我卻不想賴上冉公子。”說完便轉身噔噔地下了樓。
冉隽修走出門口,看着五月下樓的背影,眸中浮起幾分笑意,搞了半天,原來她不是為了被他抱了個滿懷,而是為了這句話生氣?
·
第二日,五月上車時發現,車上她原本坐慣的地方,放着一個扁扁的包袱,她帶着疑問看向石硯,以為是他随手放在那裏的:“石硯,是你放這兒的嗎?”
石硯笑道:“是啊。”
“收好了可別亂放了。”五月拿起包袱遞給石硯,包袱很輕,大概是衣物一類的物事。
石硯擺擺手:“別給我,這是給葉姑娘你的。”
五月微微吃了一驚:“給我的?是什麽?”
“是衣料,你瞧瞧看喜歡不?”
五月并不打開包袱,反而将它更往前遞了數寸:“我不能收,你快去退了。”
石硯撓撓頭:“葉姑娘你別急着說不要啊,先打開看看喜歡不喜歡嘛。”
五月搖頭道:“不管是否喜歡,我都不能收。你若有事要我幫忙就直接說,若是可以辦到,我便幫。卻用不着送東西給我。”想來也只有這個原因了,不然平白無故石硯為何送她衣料?
石硯越發地為難了:“不是不是,并不是有事要葉姑娘幫忙,就只是……只是……”他偷偷瞥了一眼旁邊坐着仿佛事不關己的冉隽修,心中叫苦,少爺怎麽找他做這麽難的事情,偏偏竹筆“不能出現在葉姑娘面前”,不然讓竹筆來辦這事該多好。
五月瞧見石硯的眼神,突然明白了幾分,這事多半就是冉隽修的授意,她把衣料往石硯腿上一放,話有所指地說道:“若是誠心道歉,一句話就可,若不是誠心,百尺绫羅也無用。”
石硯點點頭,舉起包袱遞向她,認真地說道:“确實是誠心的。”
五月并不去接,只道:“既然如此,我就只需一句話。”說時眼睛瞧着冉隽修。
冉隽修卻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五月心中突然有氣,轉頭去瞧車外景致,再也不看車裏這一主一仆。
☆、誠摯道歉
這日午間,停車吃飯時,五月特意晚了一會兒下車,等冉隽修三人找了位置坐下,才進入飯館找了張離他們遠遠的桌子坐下。日日都吃幹糧她也受不了,便點個簡單的時蔬和米飯換換口味。
誰知,小二剛把她的飯菜送上來,冉隽修便走過來對她道:“葉姑娘,關于後面的行程想要同你商量一下,不如坐在一起,說話方便。”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五月無法拒絕,只得道:“那就請冉公子坐下說話吧。”
冉隽修微微一笑,施然坐下,石硯也跟了過來,竹筆卻只能愁眉苦臉地坐在原處。五月有點奇怪地看看竹筆,心中猜想他是不是做錯什麽事被冉隽修罰了。
很快他們點的菜也送到了這張桌子上,五月垂眸只吃自己點的那份飯菜。
冉隽修卻不提行程之事了,直到飯都吃得差不多了,他才開口道:“葉姑娘,是這樣的,從這裏再往前走,路分兩道,一條走的是山道,要從山間直穿過去,在山前有一個小驿站,過了那處驿站,便要走整整兩天山道,中間一夜只能宿在郊外。另一條則是繞山的路,一路有驿站鎮集可以歇腳,只不過繞山需要多花五天時間。”
他停了一停,見五月不說話,便繼續道:“我本想葉姑娘同行,還是走繞山之路,較為妥當方便。只是一路行來,見葉姑娘似乎急于入京尋獲葉先生的消息,所以我便想來與葉姑娘商量一下,看是走那條路更好。”
這事讓五月也頗為難,宿在郊外,馬車只有一輛,難道要和他還有竹筆石硯同睡在車裏?然而若是繞道,就要多花五天時間在路上,若是爹爹确實遇到了什麽麻煩,她耽擱不起這五天時間。她猶豫着擡眸看向冉隽修。他這人除了有時候說話讨人嫌之外,人品倒是方正,她确信即使同處一車,他也不會有什麽非禮舉動。
想到這裏,她已經下了決定:“就走山道吧。不過……”
冉隽修知道她所慮之事,便道:“葉姑娘請放心,此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講,竹筆石硯對我忠心耿耿,更不會到處去說,不會有礙葉姑娘清譽。”
五月點頭答應了此事,話已說完,她也吃完了飯,便喚小二結賬。
小二過來看了看桌上菜色道:“一共二百三十文。”
五月指着桌上自己用過的一飯一菜道:“這位公子不是和我一起吃的,我剛才點的是一盆炒青瓜和一碗米飯,你單算我點的這份飯菜錢。”
冉隽修道:“同桌吃飯就不必分得這麽清楚了。”
五月正欲阻止,卻見冉隽修已經掏出錢來遞給了小二。她才知道他早有這種打算,才借着吃飯時間來和她商量行程問題。不然在車上他不說,偏偏要放在吃飯時說這事幹嘛?
她離開飯桌,向小二問清她點的那份飯菜價錢,掏出自己應付那份給了小二,讓他去還給冉隽修,她自己則先上了馬車。這種小地方的普通飯館,菜色少而簡單,吃頓飯也花不了多少錢。五月只是堅持不想讓他替她付賬而已,與花錢多少并無關系。
是夜,馬車到了一處驿站,到這裏為止,赴京的路程已經走了一大半,路上景色變得與江南之地有所不同,山地漸多,溪河湖泊漸少。這處驿站,正是在山腳之下。
許是地處偏僻的原因,這個驿站低矮狹小,只有一層,單間也少得可憐,只有三間,偏偏還給人住掉一間,五月先定下一間,冉隽修便定了隔壁唯一剩下的。
飯後五月照例煎好藥湯送去,敲開了門,卻意外發現,來給她開門的是冉隽修而不是石硯。
冉隽修看出她的疑惑,微笑道:“之後連着兩日走山道,竹筆和石硯去檢查馬車的情況是否良好,若是在半路上車軸斷了,可是再糟不過的事了。”
五月點點頭把藥遞給他。冉隽修接過藥碗側身讓她進屋。五月找了椅子坐下,取出針盒等他喝完藥。
冉隽修薄唇輕碰碗沿,試試了藥的溫度後,放下了藥碗道:“葉姑娘,關于那日我說的話……”
五月揚眉瞧着他,他所指是否是“原來葉姑娘離開家時就想好要賴上我了”這一句?
冉隽修略作猶豫後,正色道:“那日我并非故意譏諷,本是玩笑,卻說得過分了。我亦知葉姑娘不是那種貪財愛富的人。”他那句若是作為玩笑理解,其實還帶了幾分輕薄調笑之意,她既非他極為親近之人,又是一個女子,他如何能夠這樣取笑她?
他自嘲地笑笑:“何況我家現在不僅無財無勢,還有牢獄之災,又有什麽好讓別人賴上的。總之,是隽修出言無狀,輕慢了葉姑娘。”
說着他站了起來,向五月躬身行了恭恭敬敬的一禮道:“請葉姑娘原諒隽修之前的無禮言行。”
五月趕緊也站了起來:“冉公子,五月已經不生氣了,你不用行禮這麽鄭重。”
冉隽修站直了身子道:“我怕不行禮,葉姑娘不信我誠心道歉。”
五月道:“我信了。冉公子快些喝藥吧。”心中暗道難怪他故意支開竹筆石硯,原來是一開始就有心向自己道歉,在兩個小厮的眼前他大概是拉不下這個面子來向她一個姑娘家鞠躬行禮。
冉隽修此時心情也輕松了幾分,坐下喝藥,喝了一口,覺得味道與往日有些不同,帶着些甜甜的味道,詫異問道:“這藥裏加了糖?”
五月微笑搖頭:“不是,加了龍眼,所以喝起來有點甜甜的。”他眼下有淡淡青影,應是近日少眠,她便在藥裏添了這一味。
冉隽修垂眸淡聲道:“是因為我心疾加重了,你改了藥方,怕我吃出不同,便加了龍眼掩蓋不同的藥味?”
五月一怔,不知他為何這樣敏感多疑?她只得耐心解釋道:“并非你想得那樣,你的病情并未加重,雖然停了三個月的藥,但只要好好服藥加上針灸,很快能維持穩定。我加這味龍眼只因你最近少眠,龍眼補心安神、益氣養血,有治療五髒邪氣、安志厭食的功效。”
冉隽修微一點頭,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釋,繼續喝起了藥。
五月覺得此刻氣氛有些沉悶,便開玩笑道:“你怎麽不疑心我是在藥裏下了毒,為了掩蓋毒藥的味道,才加了龍眼?”
冉隽修一口喝完剩下的藥湯,取茶水漱了漱口道:“相處時日不久,但我知葉姑娘并非是這種人。何況……我剛才如此誠懇地道了歉,葉姑娘還有什麽理由要下毒殺我?”
言畢兩人相視一笑,都有釋然之感。五月打開針盒,為他施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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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曦初露,他們便從驿站出發了。行了不多久,日出東方,空中并無多少雲霞,陽光耀眼無比,剛過辰時已經帶着灼燙的熱力,烤熱了馬車內外。
馬車前的駕座上方雖有遮檐,車沿着山的東側北行,此時陽光便就是從右側斜射過來,遮檐完全擋不住。竹筆苦哈哈地駕着車,心道幸好前幾日買好了一頂大大的竹鬥笠,此時歪斜着戴在頭上,好歹遮去了小半直曬的陽光。
五月他們為了透氣散熱,便把馬車的車簾全數掀起,用挂鈎勾起固定,這樣馬車行駛中,便有陣陣微風穿過車廂。只是這微風也帶着陽光的燠熱,拂在人的臉上,非但沒有帶走熱意,反而更添炙烤之感。
不過巳時,石硯已經熱得汗流浃背,他扯松了衣襟,用短衣的下擺上下掀動,聊以解熱,卻因為動作過大,時不時露出褲腰上面一截肚皮。
冉隽修雖然也覺得熱,畢竟此時車廂裏并非只有他和石硯兩人,他看石硯實在不像樣子,便用腳輕踢一下他。石硯一愣,看到冉隽修向五月方向挑了一下眉梢,又對着自己的肚子盯了一眼,便懂了他的意思,讪讪地放下衣服下擺。
五月只是不喜自己被人觸碰,于其他方面卻比尋常女子更為豁達。因為學醫行醫,便不可避免地看過不少男子的肚腹後背,學針灸背穴位時,那穴位圖上所繪也是一個裸身男子,看得多了便也不甚在意。見石硯先是大大咧咧地用下擺扇風,後來被冉隽修盯了一眼後便畏頭畏腦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
冉隽修讓石硯取出一把折扇給五月。五月見過別人用,自己卻從未用過折扇,接過來捏住了折扇兩側深黑竹片往兩邊拉了一下,卻只張開一點就因竹片彈性再次彈了回去。五月怕弄壞了不敢再硬拉,擡眸瞧了眼冉隽修,見他眼帶笑意,不由微窘,把折扇還給了他道:“我不熱,你用吧。”
冉隽修接過折扇,兩指一撚輕輕打開,再遞給了她。
五月略一猶豫,還是接了過來,扇了幾下,見扇面上有幅畫,便停下來仔細看了看。
扇面上繪的是一片湖澤,靠近岸邊的水中生長着幾叢水生植物。五月不懂繪畫,卻識得藥草,看到這水草便覺得充滿了熟悉之感,回憶了一下藥典,這不就是菖蒲嗎?菖蒲的花粉入藥便是蒲黃了。再看菖蒲上面停着一只振翅欲飛的翠鳥,全身向前探,雙目虎視眈眈地盯着水中,翠鳥所盯視的水面上有一圈圈淺淡的漣漪正在擴散,顯然水下有數條魚兒游動。
這幅畫頗有意趣,雖然沒有實際繪出游魚,卻讓人一看便知水中有魚,翠鳥的神态亦繪得彷如活物,仿佛下一瞬就會向着水面下的魚兒直撲過去似的。
五月雖不懂繪畫,但也被這幅畫吸引了,細細端詳了一會兒這翠鳥,再往扇面左邊看去,見落款是“冬隹于清正十五年六月”(隹音同追),那這扇面就是去年畫的了。
冉隽修見她看得入迷,便問:“葉姑娘懂畫?”
五月臉一紅:“不懂,我只是覺得畫得很好看。”她自小看得最多的書就是醫書藥典,又跟着爹爹學醫,不但日常沒有琴棋書畫的閑暇,更接觸不到名家繪畫,唯有書法還可以拿得出手。
石硯嘴快道:“這是少爺畫的。”
五月訝然看向冉隽修,筆法用色之類的她是不懂的,但在扇面上這塊方寸之地,這幅畫的意境之妙,讓她這不懂畫之人也被深深吸引,仿佛身臨其境。真看不出他這錦衣玉食的少爺竟能畫出如此富有野趣的畫來,轉念再一想,冬隹不就是他的名字拆解變化而來嗎?
石硯又道:“少爺畫的畫,就是在京城裏也有許多達官貴人追捧的。京城裏許多人都想有一把‘冬隹’畫的扇子。不過這麽多人想要,少爺哪裏畫得過來嘛!要說少爺的畫之所以出名,還有個故事呢……”
冉隽修輕斥道:“石硯,這些不必多說。”
五月瞧他臉色平淡,雙眸微垂,不似故意謙遜,倒像是真的不願聽石硯多說此事,不由得心中生了一份好奇,想要知道石硯所提故事的來龍去脈,但石硯吐了吐舌頭,不再繼續說這事了,只和她聊起了閑話。五月雖然好奇,當着冉隽修的面卻不好開口追問,心中暗暗打算,趁他不在時再問石硯。
作者有話要說: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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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烤饅頭
其實冬隹在京城裏之所以出名,緣起于兩年前。
那年冉隽修繪了一把折扇,寄送吏部尚書趙永望作為禮物,不想被前來祝賀生辰的禮部尚書瞧見了,便非要叫趙永望再找那冬隹畫一把折扇,趙永望無奈把這折扇給了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拿着折扇招搖,被同樣喜好書畫的文親王看中了。文親王開口向禮部尚書要,要是一般人,那就給了,偏偏這禮部尚書是個畫癡,聽趙永望說這折扇僅有一把,便死活不肯給文親王,到了最後竟然鬧得差點要辭官的地步。趙永望只得寄信給冉隽修,讓他再畫了一把折扇寄過去,這才讓事情平息下去。
這件事鬧大了之後,冬隹之名便也傳遍京都,許多人便上門向趙永望求扇求畫,只是僧多粥少,寄送又不便,這一年若是能擁有一把冬隹所繪折扇,那絕對是有地位有手段,有人面兒又有品味的象征!
冉隽修卻覺得此乃末技,他只是因為身體有疾,所以有大量的時間呆在屋裏,閑暇太多才以書畫打發時間。他既無法像大哥那樣苦讀來考取功名,亦無法像二哥那樣經營家中産業、謀取利潤,所長者只有書畫,那又有什麽好高興的?
他的畫雖然受人追捧,卻不以此事心喜,趙永望得他請求,并不告訴別人冬隹真名,因此京城裏的人都只知冬隹而不知隽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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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漫漫,車馬辚辚。
五月與冉隽修同行相處這麽多天來,馬車內的氣氛頭一次這麽輕松融洽,這既是因為相處時間長了之後,少了幾分拘謹生疏,也和前一晚冉隽修對五月誠摯道歉化解了兩人心結有關。
車內三人随意說說話兒,車程便不覺得枯燥。不過多半時間都是石硯在說話,他和竹筆從小一起長大的,對彼此最是了解,這便說了不少竹筆小時候的糗事,五月聽到好笑處便咯咯直笑。
駕車的竹筆聽得郁悶,便也插嘴抖石硯的老底,石硯亦老實不客氣地反擊回去。這下笑料更多,五月簡直要笑出眼淚來,直求竹筆和石硯不要再說了。
竹筆還記着冉隽修的要求,不敢回頭,只稍稍偏着頭問道:“葉姑娘不是笑得開心嗎?為何叫我不要再說了?”
五月笑道:“我怕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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