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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天笑得太多,明天之後就再也沒有可笑之事了,還是留一些明天再說吧。”

竹筆“哈”了一聲道:“石硯的笑話可多了,連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石硯氣哼哼地回道:“我哪有這麽多事可以讓你說的?你要是真有本事連說三天三夜不重複,我就改名叫竹硯。”

竹筆嘻嘻笑道:“這世上哪有竹子做的硯臺?你就是個石頭腦袋,改不了的了。”

石硯不甘示弱:“你就是根空心竹管,也是改不了的了。”

五月聽了忍俊不禁:“你們倆的名字是誰起的?怎麽這麽有先見之明?”

竹筆道:“當然是少爺起的羅,文房四寶不是畫畫寫字必備的嗎?我這竹可不是空心竹管啊,筆墨紙硯,筆是文房四寶之首,硯臺就是最末的那個。”

石硯聽他說着說着又把自己繞進去了,“哼”了一聲,卻沒有竹筆嘴利,一時想不出怎麽還擊。

五月想了想,問道:“那怎麽只有筆和硯二寶,文房四寶裏其他二寶——墨和紙呢?”

竹筆歪頭想了一下,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是啊,少爺,為什麽只有筆和硯?為什麽沒有墨和紙呢?”

冉隽修道:“筆配紙,硯盛墨,所以現在沒有紙和墨。”

石硯不解地抓抓頭:“少爺,我還是不懂啊?”

竹筆也沒想明白:“葉姑娘,你可知道少爺是什麽意思?”

五月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石硯問:“少爺,你打什麽啞謎呢?”

他們三人都瞧着冉隽修,等着他說明。

冉隽修卻淺淺笑了笑,什麽都沒說,轉頭瞧了瞧車外天色後道:“竹筆,天色已經不早,找個合适的地方停車休息吧。”他那句話的本意是因為筆配紙,硯盛墨,所以等竹筆石硯都成婚了,就有紙和墨了。這話題平時和竹筆石硯說笑打趣倒也無妨,有五月在就略有不妥,因此他及時收了話尾,好在五月也沒想到這方面,不然就顯得唐突了。

竹筆駕車又前行了一段路,找到一處寬敞地方,靠着山壁停下了馬車。

這條山道還是經常有旅人走的,因此在中段有數個地勢平緩寬敞,又有大樹或是山岩遮擋烈陽寒雨之處,常常被過路旅人用作歇腳過夜之地。他們停車的這塊地方,就有一棵大樹可以遮陰,地上野草相對顯得稀疏,還有前人留下的拴馬樁和石塊搭起的簡易爐竈。

竹筆下車,把馬兒從車轭上解了下來,栓在馬樁上,讓它們自由地啃食地上青草。石硯喊着肚子餓了,拿出早晨買的饅頭,卻發現因為今天特別熱的關系,經過整整一個白天,饅頭已經變得幹硬了。他餓得慌了,看了看手中饅頭還是咬下了一大口,卻嚼得愁眉苦臉。

五月看得好笑,便道:“饅頭硬了不好吃,要是烤一下就會又香又脆了。”

石硯喜道:“那好!我去林子裏找枯枝柴木生火,我們來烤饅頭吃。”

五月也跟着鑽入林子幫石硯一起撿拾枯枝。石硯從小在府裏長大,雖是小厮,卻從來沒有過野外生火的經驗,見她來幫忙,便道:“葉姑娘你撿地上的,我來折樹上的。”

五月噗嗤一笑道:“最好別用樹上現折的枝條來生火,枝條裏還有水分,若是用火一燒,會有濃煙嗆人,還是找地上枯枝,若是有枯死的老樹那是最好不過。”

他們兩人分頭尋找。五月在林中發現了幾株高山才能見到的藥草,順便挖起。她四處看了看,石硯已經走得遠了,看不見他的身影,便動念進入玉佩洞天,把藥草放下就趕緊回到林中。

又找了一陣,五月看到一顆巨大的松樹,樹身枯了一半,斜斜歪長。她撿起一塊尖銳石頭砸斷幾根手腕粗的枝條,便喊上石硯拖着枝條回到馬車邊。

五月在石頭搭好的簡易爐竈中生起火,取一根指頭粗細的樹枝剝去樹皮,穿上四個饅頭放在火上慢慢旋轉着灼烤。松枝燃燒的特有清香彌漫四周,但很快烤饅頭的焦香就蓋過了松枝香,別說石硯了,就連冉隽修聞了這味道都覺得腹中饑腸辘辘。

五月看饅頭表皮變得深黃,稍有爆裂,覺得差不多了,便離了火,待饅頭表面稍涼,分給大家一人一個,她自己則一邊吃一邊繼續烤第二批饅頭。

這一頓烤饅頭吃得竹筆石硯連聲誇贊,五月卻被他們誇得不好意思:“這麽随便烤烤的粗食,哪有你們說得這麽好。”

冉隽修掰下一塊饅頭脆皮送入口中,只覺焦香松脆,咀嚼後回味又有些甘甜:“雖然是簡單食物,用心烹制,也會有其獨特美味。何況受條件材料所制,怕是名廚在此,也做不出比葉姑娘的烤饅頭更好吃的東西來。”

五月聽他說得誠懇,并非取笑,心中高興,宛然一笑道:“不知石硯買了多少饅頭?若是你們真的愛吃,我就烤到你們吃不下為止。”

·

尋找枯枝、生火、烤饅頭耗去不少時間,待他們吃完,夜色已經降臨,雖然是常有人走動的道路,畢竟是野外,為防野獸,他們便留着一小堆火,讓它慢慢燒着。

雖是入夜,白日裏的暑氣卻還未散透,四人遠離火堆随意坐着,五月拿着根樹枝在地上劃着,心不在焉地聽竹筆石硯互相推诿拔草喂馬的活計,心中想得卻是今晚睡哪裏以及怎麽睡的問題。

冉隽修見她若有心事,猜到她擔心晚間休息:“葉姑娘,今晚你在馬車內休息吧,我讓竹筆在車外鋪條毯子即可,我和他們睡在毯子上,不會打擾到你。”

若是冉隽修是身體康健之人,五月倒是不會和他客氣,然而他身患心疾,本就比常人體弱,這山中風大,此時雖然有些許熱意,不過兩個時辰就會冷下來,到了半夜裏恐怕就會更冷,一條毯子要如何過夜?他前幾天又剛剛發病,若是感染風寒,恐非小事。

思及此,五月搖頭道:“冉公子你的狀況不能在車外過夜,還是我在車外你在車內。”

冉隽修并不與她争論,直接喚竹筆在馬車與岩壁之間的夾角處鋪上兩條毯子,自己過去盤腿坐下了。

五月走過去道:“冉公子,你先起來。”

冉隽修仰頭正色道:“我無論如何不能讓葉姑娘睡在車外,自己睡在車內。”

五月聽他語氣堅決,知道他不會主動去睡在馬車裏,不再勸他。

她回車裏取出一個水壺,下車見石硯抱着一大捆剛拔回來的草喂馬,就走過去對他輕聲道:“這是給冉公子的藥,你拿給他喝。我自去找歇息的地方,你去勸冉公子睡到車裏去,他的身子不能露宿地上,一旦感染風寒,風邪內侵,怕是會對他身體有不可逆轉的影響。”

石硯用手臂夾住草捆,另一只手接住水壺,見她要走,急忙追上幾步問道:“葉姑娘,你一個人要去哪裏歇息?這裏荒郊野外的……”

五月宛然一笑:“我自會找到合适又安全的所在。”她剛才已經想好,這裏接近北地,山中有不少北方特有的藥草,她避開他們之後便可采集藥材植株,最後進玉佩洞天休息。

她不待石硯回話,便沿着山道向前而去。

石硯又追上兩步,想起手中還抱着草,趕緊回到拴馬樁旁放下手中的草,再想去追五月,卻見她已經走得遠了。

五月沿路走了一會兒,便發現路邊生着一叢秦艽(艽音同交)。這秦艽在北地山中出産,藥鋪裏賣得又是炮制好的根,她無法直接種活,此時看到便蹲下,用小鏟将秦艽周圍的土壤掘松,連根挖出植株。她把根系上的土壤稍微清除後,正要進入玉佩洞天,卻聽身後有人問道:“這路邊的雜草也能做藥?”

五月吓了一跳,轉身見冉隽修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饒有興趣地看着她手中的的秦艽。她心砰砰亂跳,直怪自己太不小心,幸好自己還沒來得及進入玉佩洞天,不然怕是保不住這秘密了。

冉隽修見她怔怔的,不回答自己的問題,便笑了笑,又問了一次:“這也是種藥材?”

“啊?是的。”五月回過神來,“冉公子怎麽不休息?”

冉隽修挑眉道:“葉姑娘怎麽也不休息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例行停一天,修文+整理思路,今晚稍後會放出下一章的防盜章節,後天老時間繼續更新正文。

萬一不小心購買了防盜章節,也沒關系,8日晚上會更新章,字數不會比防盜章少。

☆、車內更衣

冉隽修之前見五月和石硯輕聲說話,離得遠了聽不清楚,但見她說完話并不是回馬車,而是向着遠處走去,頗為奇怪,便把石硯叫過來問她是要去哪裏。

石硯答說五月要獨自去找歇息的地方。冉隽修先是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後略一思忖,便往五月所去方向跟了過去。現在見她問自己為何不休息,不答反問:“葉姑娘怎麽也不休息呢?”

“我還不累,先在附近采集些藥草。冉公子路途辛勞,還是早些去歇了吧。”

“我也不累,每日喝藥,但卻少見新鮮采摘的藥草,我就陪葉姑娘一起找藥草吧。”冉隽修也不點破她的想法,只微笑着道。

五月嘴角抽了抽,她哪裏要他陪,這下她要怎麽把藥草放回玉佩洞天裏去啊。可是冉隽修又不是程納福,不是幾句話就能打發回去的,她暗暗發愁,只能蹲下繼續挖餘下的幾株秦艽。

冉隽修也蹲了下來,看她挖了一會兒後問道:“還有沒有多餘的鏟子?”

五月正要答沒有,回頭卻見他放在膝上的一雙手,手指白皙修長,指甲幹淨整齊,一轉念便想到了個好主意。她高高興興地把手中鏟子交給他:“冉公子有興趣便挖一下試試吧。”他這手是執筆繪畫的手,讓他用來握鏟挖土,怕是不一會兒他就會知難而退,自己回去了。

她用指尖虛虛在一株秦艽周圍畫了個圈,教冉隽修如何避開秦艽的根系範圍,順着根的外圍挖下去,掘松了周圍的土,才能取出下面做藥的根。她說完要點之後,便起身道:“冉公子先挖着,我去找些樹枝來。”

她本來每種藥草挖一株就能足夠了,現在卻不得不去做個器物來盛裝這多出來的藥草。她找到一棵小樹,試了試它的枝條足夠柔韌,便折下十幾根筷子粗細的長枝條,編成一只簡易的籃子。

待回到冉隽修身邊,只見他已經掘出了一株秦艽,連帶上面的泥土也清除得幹幹淨淨,放在一邊地上,他聽見五月回來的步聲,擡眸看了她一眼,又繼續下鏟挖第二株。

五月把他挖出的秦艽放入樹枝籃子,蹲在一邊看他挖。

他果然不會用鏟子,握的手勢就完全不對,這山上的土質又硬,要照他這樣挖下去,手上很快就會磨出水泡來的。五月彎起嘴角,她就是要他知難而退,自己放棄,便故意不提醒他。

然而冉隽修挖了第三株,第四株……并沒有停下的意思。

五月不由得看了看他臉上神情,他嘴角微微向下,薄唇抿着,仿佛和泥土鬥氣似的,雙眸專注盯着手中鏟子,不複平日那種對什麽都清清淡淡不感興趣似的神情,眼神中有一絲興奮,有一絲執拗。

突然他手中鏟子撞到了土中埋着的石塊,一下子脫了手,五月聽見他極輕地抽了口冷氣,再看他掌心,已經通紅一片,虎口處甚至有些血跡。

“冉公子,別挖了,都磨出血泡來了。”五月站起身,“先回馬車那兒去吧,我給你上點藥。”

冉隽修攤開手掌低頭瞧了瞧,突然往地上一坐,輕笑道:“無妨。”

五月訝然地看着他,他居然直接往地上坐?自她認識他起的那日,便一直見他一本正經地端着少爺架子,這樣自持身份的冉公子竟然會不管不顧地直接坐在泥地上?

冉隽修擡頭見她驚訝神色,便問道:“葉姑娘為何如此驚訝?”

五月搖搖頭,隔了一會兒道:“我沒見過你這個樣子。”

冉隽修把腿盤起,又舉起手來仔細看了看,對五月道:“我很久都沒有剛才那樣的心境了。”

他想了想,又繼續道:“什麽都不想,只想着怎樣才能不把它的根碰斷的情況下把它掘出來,那種單純的心境……感覺很舒服,很愉快……”

五月微笑道:“那冉公子以後可以多多掘土采藥。”

冉隽修哈哈笑道:“是的,若是葉姑娘以後還要采藥,我随時奉陪。”

五月笑笑不說話,心道若是下次采藥,一定要避開你!

·

因為冉隽修跟着,整整耗了一個多時辰,卻只采了一堆秦艽和幾株尋常藥草。五月看了看山道一側的山坡道:“冉公子,你回去休息吧。路邊沒什麽好的藥材,我去山坡上看看。”

冉隽修猜她要故意支開自己,自行去找歇息的地方。但他如何肯讓她宿在荒郊野外不知什麽地方,自己卻在馬車裏呼呼大睡?之前她宿在野外還是在縣城官道附近,這裏卻是山中,現在又是夏季,蛇蟲蟻獸最多,要是她睡着了之後遇上毒蛇或是野獸,那豈不是糟糕?

他道:“已經夜深了,葉姑娘還是不要再采藥了,明日一早還要趕路,早些回去休息吧。”

五月暗暗皺眉,心道你先回去我才能進玉佩洞天休息好啊。她正想再找個什麽理由避開他,突然額頭一涼,一大滴水珠濺落在她額上。她仰頭看向天空,不知何時星月都已經不見了,天空并不是晴朗夜空的清透黑色,而是烏蒙蒙地陰沉着。

下雨了。

山中天氣多變,沒有慢吞吞的前奏和預兆,只是一轉眼間,風起雲湧,狂雨大作。

山風橫吹,挾卷着豆大的雨滴,擊打在他們身上。狂風中要讓對方聽清說話,只能大聲呼叫,然而只要一張開嘴,就有無數雨珠落入口中。

眼前情形,五月不能甩開冉隽修獨自離開,只得指指馬車方向,示意他先往回走。她先小跑了幾步,回頭見冉隽修疾步跟來,便放緩了腳步,等他跟上來,再疾步往回走。只是短短的十數息時間,雨下得更大了,他們已經被這大雨澆透,眼睛更是被劈頭蓋臉的雨水澆得難以睜開。五月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在水裏走一樣。

此時天地間一片混沌陰暗,烏雲擋住了月光,雨簾遮蔽了視線,山道上已經積起了大大小小的水坑,難以看清山路,只能朝着記憶中的方向,在泥水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

五月根據水中冒出頭的野草稀疏程度,努力分辨着回去的道路。冉隽修走在她的外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五月出其不意,第一反應就是要把他的手甩掉。

冉隽修卻緊緊扣住她的手不放:“這麽大的風雨,看不清路,分開走太過危險。”

五月知他說得有理,又見他走在自己外側,怕是比自己更容易滑墜山下,只得忍了手上與心中的不适感,反握住他的手,将他向自己這邊拉近了一步距離。

沒走幾步,五月突覺風雨變小,然而風聲卻一如剛才。她轉頭去看,這時風卷着雨從左側打來,大部分都打在了冉隽修的身上。不知他是刻意走在自己左側還是巧合?

山風突然變了個角度,從左前方刮過來,冉隽修往前疾跨兩步,又恰恰好擋住了雨水。

五月想起先前,他也是走在她靠山道外面那側,原來他一直這麽有心。

這段路并不長,就算走得極其艱難,盞茶時間後他們就回到了馬車邊,但已經全身濕透,身上衣衫自膝蓋以下沾滿泥水,狼狽不堪。

五月從雨簾後依稀見到馬車的輪廓時,就馬上從冉隽修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快走幾步上前。

竹筆和石硯已經把東西收上了馬車,石硯這會兒已經穿好了防雨的油衣,手中拿着鬥笠,正撩起了車簾向外張望。一見冉隽修和五月回來,石硯便叫道:“少爺,葉姑娘,你們要是還不回來,我和竹筆就要去找你們了。”

稍早之前,石硯和竹筆見五月獨自離開,冉隽修馬上跟着去找,便互相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賊笑起來。

初見下雨時他們并不擔心,竹筆還對石硯道:“少爺和葉姑娘現在不知在哪裏?多半是找個地方躲雨了吧。”後來見這雨如此之大,頗有席卷天地的威勢,這才擔心起來,商量着留一個在車裏等,另一個去找他們。石硯披上油衣正要出馬車,便見五月回來了,自家少爺跟在她後面兩步遠處也回來了。

此時兩人都濕的好像剛從水裏爬出來一樣,只在馬車上走了兩步坐下,就淌了一地板的水。竹筆趕緊取出幹淨的替換衣服道:“少爺,快些換衣服!別着涼了。”

冉隽修接過衣服沒有立即換,卻放在一邊,對竹筆石硯道:“你們到外面去。”

石硯“啊?”了一聲,竹筆卻機靈,聞言馬上披起另一件剩下的油衣,拽着他鑽出馬車,把冉隽修和五月留在了車內。

冉隽修待竹筆和石硯鑽出馬車,便對五月道:“葉姑娘你先更衣,我出去等你。”說完不待五月反應,從馬車前面的鑽了出去,坐在馬車駕座上,放下了身後的車簾。

五月極為躊躇,雖然他們都避了出去,可是要在車裏就這麽換衣服,他們三個都還對此心知肚明,這讓她覺得羞澀難抑。她想或許她該進入玉佩洞天裏去更衣,可萬一要是被他們發現了呢?

她正猶豫間,車簾被狂風吹得卷起一半,這一瞬間,馬車內的燈光從車簾下射出,照亮了冉隽修暴雨中的背影。他端坐在馬車駕座上,上面雖然有車檐,卻根本擋不住橫掠而來的雨水。他濃黑的頭發被雨澆得淩亂,早就吸飽了水分,此時雨水正在不停地順着發梢往下流着,濕透的玄色衣衫貼着他修長的身軀,狂風吹起他長衫下擺,幾乎橫着飛起,雖然他的肩背并不是很強健,此時卻挺得筆直!

五月凝視着他的背影,一剎那間心中莫名感動,疑忌全消。

自與冉隽修同行後,她便把一些路上常常會用到的東西從玉佩洞天裏取出,随身攜帶。此時她從包袱裏取出備用的衣物與手巾,吹熄了馬車內的燈火,快速脫光濕透的衣衫。

因下雨降溫明顯,時有冷風卷起車簾,裸呈的潮濕肌膚一暴露在外,便因涼意起了寒栗。

五月一想到冉隽修就坐在自己兩尺之外,雖然隔着一道車簾,雖然是在目不視物的黑暗中,她還是羞得臉上發燙,連手都顫抖起來,心在胸中狂跳,激烈得仿佛能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她深深吸了兩口氣,強抑心中羞意,用發軟的手拿起手巾迅速擦幹身子,再摸索着換上幹爽的衣物。

她把濕衣服團在座位一角,對車外喊了一聲:“我好了。”

冉隽修并不立即轉身,确認般地問了一聲:“葉姑娘已經好了?”

五月心還在砰砰地跳,再次大聲回答:“是的,好了。”

冉隽修這才掀開車簾進來。

車廂內地方本就狹小,換衣服時身體活動範圍大,五月為了給他讓出地方,盡量地往馬車角落裏縮。雖然車裏面什麽都看不見,她還是低下頭去閉上了眼睛,耳中只聽到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音,剛剛降下一點溫度的臉頰又變得火燙起來,連耳朵都開始發燙了。

不知為何,這會兒時間過得尤其緩慢,五月等着他說一句“好了”等了許久,突然緊閉的眼前,感覺到一絲朦胧光線,原來是他已經重新點起了燈。

既然他點起了燈,自然是已經換好了,五月睜開眼,一時有點不适應這明亮,眼睛眨了好幾下,才看清車內情況。

冉隽修已經不複剛才狼狽模樣,換上一身幹爽的斜襟長衫,不是他常穿的玄衫,而是米白色的綢衫,衣襟是淡淡的赭石顏色,頭發還未來得及絞幹,濕漉漉地披在肩後。清瘦的臉被車內燈光染出幾分溫暖顏色,修眉舒展,狹長鳳眸微微彎着,挺直鼻梁在臉側投下一小塊陰影,薄唇勾起。

他臉上平時常見的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被這個微笑沖淡了不少。

五月見他對自己微笑,想起剛才他就在自己近在咫尺處換衣服,突然又有點慌亂,低頭避開他的視線,又覺得沉默着太過尴尬,想來找句話說,出口便是自己的老本行:“冉公子淋了許久的雨,別受了寒,我先替你搭一下脈吧。”

冉隽修微一點頭,捋袖伸腕給她。他剛才點起燈時,見她縮在座椅一角,垂首閉眼,滿臉羞紅,連耳根帶脖頸都紅了,接着又迷茫地眨着圓圓的雙眸,樣子可愛非常,不由微笑起來。

五月還是不敢看他,伸指替他搭脈。以前她就算替他或其他男子搭脈,摸上他們脈門時和摸自己的手腕感覺差不多。可是現在摸上他腕上微涼肌膚,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剛才隔着一道門簾更衣之事,指端接觸他手腕的地方,突然有種異樣感覺。

這感覺與她被人觸碰身體時那種令她厭憎欲吐的異樣不同,是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好像有根小羽毛在自己心上撓呀撓,癢癢的可不讓人讨厭,心跳卻加快了起來。

她按着冉隽修的脈門,神思卻恍惚飄弋,完全無法集中到他的脈象上面,足足按了比平時多數倍的時間,還是抓不準他的脈象,臉上卻越來越燙,她不得已縮了手,讪讪道:“應該無大礙。”

她避着冉隽修的視線,突然瞧見一邊放着她之前交給石硯的水壺,拿起來便知還沒有喝過,許是石硯忘了給他了,便遞給冉隽修道:“喝吧。”

冉隽修訝異地接過水壺,初初以為她給的是水,拔去塞子放到鼻端略微一聞,便聞到熟悉藥味,微笑問道:“你昨晚煎了兩份的藥?”然後把其中一半灌入水壺,好讓他今天在山上也不至于斷了藥。

五月搖搖頭:“今日早上煎的,你喝喝看,若是味道不對就別喝,我怕天氣太熱了藥湯變質。”雖然有那湖水為底,不易腐壞,但她并不十分确定,為了減少藥湯存放時間,所以一早上天不亮就起來煎藥,等涼透了再灌到水壺中。

冉隽修心中感動,他們是今早卯時三刻出發的,如此說來,她豈不是要寅正前後就要起來煎藥了?他喝了一口藥湯,還是如前晚那般,熟悉的苦澀中帶着龍眼甜甜的滋味在舌尖上漾開來。他咽下口中藥湯,輕聲道:“味道一如昨日。”

猶豫了一下,他終于沒把那聲謝謝說出口,她不是那好聽虛言奉承的女子,何況把這謝謝說出了口,便顯得這份謝意淺薄而生分。

這份謝意,他會存于心中。

·

離馬車百尺距離的地方,竹筆與石硯披着油衣,合頂一鬥笠并肩蹲在雨中。

石硯問道:“竹筆,你說少爺和葉姑娘他們好了沒有?”

竹筆遲疑道:“不知道呀……看車裏燈滅了好久,應該是在換衣服吧?現在又點亮了,應該換好了吧?”

石硯又問:“換好了怎麽不喊我們回去吶?”

竹筆想了想道:“也許沒好,再等等吧。”

過了一會兒,石硯耐不住道:“竹筆,少爺怎麽還不喊我們回去呢?”

“你過去問問。”竹筆慫恿道。

石硯哼了一聲道:“你怎麽不過去問問”

竹筆道:“我……不急。”

“我也不急。”

……

“竹筆,少爺是不是忘了我們了?怎麽還不叫我們回去啊?”

“……”

“竹筆,我好冷啊。”

“……”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了,肥章來了~

求留言啊~最近留言君冬眠了咩~可是明明春天都到了!

☆、她是大夫

狂風疾雨,無人能睡在車外。到了後半夜,雨止月出,地面卻還是泥濘得無法露宿。

四人擠在車裏,五月與竹筆坐在一邊座椅上,另一邊則是冉隽修和石硯。這一夜只能坐着聊天度過了,只是到了後來疲憊漸漸濃重,連說話都嫌太累,四人便都斜斜靠在車壁上假寐。

石硯和竹筆很快就睡得七歪八倒了。

五月雖然困倦,卻勉力撐着,終于等到連冉隽修都睡着。她睜開眼,瞧了對面的冉隽修一會兒,他眉睫舒展,呼吸平緩,許久都未曾動過。她便以極慢的動作起身,輕手輕腳地下了馬車。

雨後空氣,沁涼而清潤,半輪皎月挂在被雨水洗的清透明朗的夜空中,灑下的月光把一切都塗成了銀白色。

她站月光裏,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沒聽到車內有什麽動靜,便緩步離開了馬車。

·

冉隽修從睡夢中醒來時,只覺肩膀上沉甸甸的壓着什麽東西,轉頭一瞧,石硯不知什麽時候倒了過來,一顆大腦袋死死壓在他的肩頭。他把石硯推到一邊,誰想石硯并沒有因此醒來,而是身子向另一側歪倒,繼續呼呼大睡。

冉隽修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想來石硯是昨夜太累了,如果時間還早的話,便再讓他睡一會兒吧。他再看到對面時,便發現竹筆整個人都橫在座椅上,五月已經不在馬車裏了。

他活動了一下被石硯壓得發麻脹痛的肩膀,和曲了整整一夜,變得血脈不暢的雙腿,起身下車。

日光燦爛耀目,他的雙眸不由得半眯起來。看太陽高度,已經是巳時前後了,他們竟然睡得這麽遲?地面已被這灼日曬得半幹了,只能從野草上沾染的斑駁泥痕才能看出昨夜那場大雨的驚人聲勢。

他環顧四方,不見五月身影,只看到他昨日磨出了血泡才挖出的幾塊秦艽,此時已經被去了枝葉莖幹,只留根須,放在一塊大石頭上晾着。她去了哪裏?又去采草藥了嗎?

信步沿山道向北走了一會兒,便見到五月拎着她昨日編的籃子,從一面斜坡上走下來。她臉上似乎根本沒有整晚上沒好好睡眠帶來的疲倦痕跡,肌膚一如往日地光潔紅潤,雙眸靈動明澈,一見他便輕輕點頭,向着他走了過來。

·

因為起得太遲,他們匆忙上路。

山道本就不甚平坦,暴雨沖走了表面浮土,讓路面更加凹凸難行。駕車的竹筆不停打着呵欠,坐車的石硯不停點頭打着瞌睡,身子随着馬車颠簸,慢慢朝着某個方向倒下,卻總是在快要倒下去之前猛然醒覺,趕緊坐直了,但很快就又睜不開眼地向着另一個方向歪斜倒下。

五月瞧着石硯的模樣,不禁暗暗好笑,心道他這樣瞌睡,倒不如索性躺下,好好睡一覺呢。

再看冉隽修,他雖然略有疲态,身子卻坐得筆直,鳳眸半垂,看着車內某處,像在想着什麽事的樣子。她昨晚沒有搭出冉隽修的脈象,總有些擔心他淋了雨後受寒,這會兒便仔細地觀察他的臉色,見他和往常似乎無甚不同,才稍稍放下心來。

他其實長得很好看呢。和五月以前看慣的那些五大三粗的村鎮上的漢子不同,他的五官非常精致,簡直可稱完美,眉目深刻鮮明,鼻梁高挺,皮膚白皙幹淨。五月見過的男子裏,也只有表哥納福是屬于這種清俊類型的,納福和那些漢子比起來,自然是好看的,但要是和冉隽修站在一起比,馬上就變得不值一提了。

可惜了,這樣好看的人,卻生了心疾。五月帶着點同情帶着點憐惜的眼神落在冉隽修臉上。

冉隽修擡眸見到五月在瞧着自己,雖然她很快避開了他的視線,但她眸中的那種神色,他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同情、憐憫……

他眯了眯眼,冷聲道:“石硯,睡醒了沒有?睡醒就就去換竹筆進來,你駕車。”

石硯猛地擡頭:“啊,醒了,醒了。”說完揉揉眼睛,爬出了馬車。

·

入夜後,五月與冉隽修一行四人才到達歇腳的驿站。

今晚吃飯時氣氛比較沉悶,許是疲累所致,連平時最多話的石硯都只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閑話,竹筆無精打采地接了一句後就埋頭大吃。冉隽修則一聲不響,始終冷着一張臉。

飯後,五月起身正要去廚房熬藥,想到冉隽修昨晚淋了雨又沒有睡好,今天一整天又特別寡言,到底有些不放心,便叫住了準備回房的冉隽修,先替他搭脈再決定今晚的配藥。

五月伸指搭上他的手腕,心跳又有幾分加快,她定了定神,閉眼強迫自己專注脈象上面。

突然有人在一邊叫道:“大夫!這位姑娘可是大夫?”

五月回頭見身後有一灰衣小厮,滿頭大汗一臉急切神情看着自己。她放開冉隽修的手腕,轉身道:“我是。”

灰衣小厮見五月轉身,才發現她只是個年方十五六的年輕女子,眼神中就帶上了幾分猶疑:“姑娘真是大夫?”

五月見慣了這種懷疑神色,也不以為意,點點頭道:“真是大夫,可有病人需要診治?”

小厮一副苦惱而難以決斷的樣子。他剛問過驿卒,這驿站裏可有大夫,答案自然是沒有,此處又是山腳,最近的小鎮離此也要大半天的路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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