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将在今晚0點過了之後馬上發
這幾日五月眼見肖恩即将成功,便已經考慮過此事,因肖恩診室兼實驗室東西又多又亂,竹筆他們進來了一次,束手束腳的怕碰壞東西,五月便讓他們以後都去外面的休息室等她。所以只要像上次替肖恩繪制木人一樣,準備一個大紙箱,每日她帶空紙箱回去,第二天帶裝滿無名草的紙箱來就行了。
誰知肖恩搖頭道:“那點數量是遠遠不夠的,照現在的提純比例來看,一大箱也只夠提純一試管,做試驗那是肯定不夠的。我要越多越好。”
如果她每天都帶着好幾個大箱子進出尚書府,那就太奇怪了。五月低頭想了想道:“那你把初步提純的裝置借給我,我先把無名草做成原液之後帶來。”提純之法她已經掌握,這樣一來體積大大縮小,就不致于引起懷疑了。
肖恩有些不高興了:“五月,我們合作這麽久了,你總是不肯告訴我這無名草是從哪裏來的,多拿一些過來也不肯,你是怕我撇開你自己占有這種藥嗎?既然這樣就光用你的名字為藥命名好了。”
五月見他把為藥命名之事看得極重,不由哭笑不得,誠懇地向他解釋道:“肖恩你誤會了,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還是就用你的名字給藥命名吧。請你相信我,我并非故意隐瞞你這藥草的事,我……對葉家祖先發過毒誓,不能說的。”
“好吧。”肖恩也知漢人重視對先祖所發誓言,但想着能用自己的名字為藥命名,還是高興起來。
自這日起,他們除了繼續提純藥劑以外,還開始做起了動物試驗。
這種藥最終定名為芬格葉,經過試驗,他們确定了人體适當的使用劑量。然而接下來的才是最困難的部分——手術方案的确定。
首先是冉隽修的心疾具體是心髒那一部分有問題,根本無法确定,只有打開胸腔才能知道。其次,心髒不停跳動,向全身輸送血液,一旦下刀稍深,刺破了心髒,就會有大量的血噴濺出來,因此還必須要先停止心跳,截斷血流,才有可能對其手術,可要是真的實現了這兩點,也就意味着他的死亡。
肖恩沮喪地對五月道:“不行,這根本是不可能的。心髒和其他內腑是完全不同的,我無法完成這個手術。”
五月抿緊了嘴角,她不願意放棄,可是她想不到辦法解決目前的困境。
這日回到尚書府,五月先去了葉昊天的住處。她問他:“爹,你知道這世上有沒有一種藥,能讓人心跳停止,卻又不會死去?”
葉昊天眉頭皺了起來,反問道:“你為何要問這種藥?做什麽用?”
五月見他不說沒有,先問做什麽用,心中升起一絲希望,便把這幾日她與肖恩所做嘗試告訴了他。
葉昊天聽完後沉思半晌,擡眸看向五月:“确實有這種藥,叫做失魂散。”
“真的?爹爹可知如何配出這種藥?”五月驚喜地問道,“怎麽藥典上沒有記載呢?”
“因為這其實不是藥,而是一種毒,若不及時救治,三個時辰內服毒之人就會死。”葉昊天瞧着五月興奮的神情,自己的眉頭卻皺了起來,“你真的想治好冉隽修的心疾?”
五月重重地點頭:“爹,我确實是為了治好他,才想到要這麽做。但如果這種手術真的可行,并不僅僅是能救他一個,還能惠及其他病人。”
“但是據你說這手術的風險極大,他不做手術,還能好好活着,若是做了,反而可能會死,他一定是不肯的。”
五月斂了臉上笑容,鄭重道:“我會告訴他所有的風險,如果他不願接受手術,那就作罷。”
葉昊天搖了搖頭,澀聲道:“可是你想過沒有?即使他肯冒這風險,即使你真的治好了他的心疾,他一旦成了健康之人,冉家還會肯娶你入門嗎?”
作者有話要說:哎~昨天真·肥章也木有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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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決心
五月聽了葉昊天所言,心中突然糾痛起來。她想起冉隽修回南延之前一天,在初秋溫煦的陽光中回頭微笑時說的那句話:“我還想治好這心疾,這事還得着落在葉小大夫身上。”
她想治好他。然而治好他之後,她怕是也不能再嫁他了。
葉昊天看着她的神情,心中不忍,他突生一個想法,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如果,你真的有把握治好他,那就先瞞着他,和他成婚後再治好他的心疾。”
五月搖搖頭,幾乎要落下淚來:“別說我現在根本沒有把握,就算是有把握能治好他,我也不能這麽做。若是他以後知道了我瞞着這事嫁給他,肯定會生氣的。我不能瞞着他。”爹爹是如此正直的人,卻也會為了她提出這樣的建議。
葉昊天瞧着自己女兒,長長地嘆了口氣道:“那豈不是……”
“為他人做嫁衣嗎?”五月生硬地接口道,“至少我問心無愧。”
反正她也不能接受男女房事,反正她這一生重新來過,有爹有娘,已經無憾了,如果能夠治好他的心疾,她更是無憾。其實細究起來,她和爹爹當年若不是遇到他,爹爹很可能會命喪張家人之手,那麽如果能治好他,就當她還他的情,這一生以後就專注醫學吧。
接下來五月與肖恩開始對羊做起了手術試驗。
首先那讓心髒停跳的毒——失魂散的使用劑量确定就花了兩天。葉昊天只知對人該使用多少才能恰到好處地停止心跳而不致于死亡,而羊的體重不同,使用劑量也就完全不同。起初要麽是用量太少,打開胸腔之後,發現心髒還在微弱地跳動,要麽就是用量太過,縫合胸腔之後無法使其蘇醒。
失魂散的劑量确定之後,接着就是怎樣截斷血流,怎樣切除小部分心髒組織後加以縫合,或是切除一段血管後,用羊腿上取下的血管縫合上去。這些都需要五月與肖恩密切配合才能在三個時辰之內完成。
從來沒有做過外科手術的五月,要從最基礎的使用手術刀學起。
将近一個月,五月都沒日沒夜地泡在了陶壺街三十七號。
葉昊天知道她在為冉隽修的心髒手術做準備,有空時也常去那裏看他們試驗,除了驚嘆于西醫的這種手段,亦提出了一些建議與改進之處。在反複地試驗并修改之後,他們終于有了幾個完備的手術方案,針對開胸後可能面對的幾種情況,都有對應的處置手段。
于是接下來,他們選了一只體格健碩的羊,準備用它來做完一整套的手術。
手術從早晨開始,過程很順利,灌服失魂散,等待羊的昏厥,開胸,截斷血流,切除,縫合。接着注射芬格葉,并以金針刺激其産生吞咽動作,同時灌服失魂散的解藥。
這個過程結束後,便是最難耐的等待了。
連續一個多月的繁忙,就靠今天這一次手術的結果來驗證效果了。不管是從心理上還是體力上,五月與肖恩都累壞了,但他們顧不上休息,兩人只是脫下手術圍裙,洗幹淨手上的血跡,稍微喝了些水後,就坐在手術臺邊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只羊。
小半個時辰後,羊的前蹄抽動了一下。
五月和肖恩激動地對視一眼,又同時轉頭去瞧那只羊。
羊靜靜地躺在手術臺上,突然前蹄又動了一下,随即半睜開眼睛。它不能理解自己目前處境,只是緩慢地轉動着眼球,又動了一下後蹄。
肖恩先跳了起來,狂笑着大叫道:“醒了!哈哈哈,它醒了!我們成功了!”
五月心中激動,雖然不至于像肖恩那樣狂喊,卻也抑制不住地笑着,她走上兩步想去檢查一下羊的心跳是否恢複正常頻率,誰知狂喜狀态下的肖恩突然沖過來抱住了她,一邊還在叫着:“太好了!五月,我能認識你真是太幸運了!”
五月一時反應不及,被他抱了個滿懷,頓時就白了臉。她想要推開肖恩,他在興奮狀态下卻力大無比,緊緊地抱住她不放。
五月個子比肖恩矮小不少,此時被他抱住,連頭臉都悶在他胸前,只覺惡心無比,剛要開口大喊叫他放開,卻聽見身側有門被推開的聲音。
是爹爹來看手術結果了。五月越發着急,她最近與肖恩交流都是用西語,便仍然習慣性地用西語對肖恩叫道:“放手!快放手!”只是臉悶在他胸前,聲音不夠響,而肖恩仍在哈哈大笑,根本就不曾聽見她叫喊。
五月再也忍受不了被他抱着,又不能當着肖恩與爹爹的面躲入玉佩洞天,便咬牙擡腳,猛地踢向肖恩的小腿前側。
肖恩呼痛同時松開了雙臂,他剛一松開手,五月就用力推開他,接着轉頭去看門口,卻見門口站着的是冉隽修與趙翰池。
今日趙翰池輪到旬假,便拖着冉隽修出來散心。
他昨晚回家已經聽趙夫人抱怨過,說是這幾日五月天天都泡在那個西醫的診室裏,常常晚上很晚才回府,甚至還有一整夜都不回來的時候。葉大夫也不管管她,這個當親爹的都不說她,她做幹娘的也不好多說。
趙夫人本來還想這幾日再找個機會,與五月好好聊聊,試着再次撮合她與隽修的事,然而五月每日天剛亮就出門,一直到深夜才回來,她連一個機會都逮不着。
趙翰池心裏嘀咕,研究醫術哪裏用得着這樣廢寝忘食的,別是因為五月和那個西醫相處久了,又有共同的喜好,日久生情了吧?葉大夫不贊成她嫁隽修,倒是贊成她嫁那個西醫了?
他見着隽修時,不知該不該和他說這件事。他嘴上說着已經想通了,可實際上他心裏怎麽回事,別人不清楚,他趙翰池還會不清楚嗎?隽修自小時候起,就是要麽一點都不喜歡,要是喜歡上了某一樣物事,便會把全部心思都傾注進去,絕不會再改變心意的。像是捉弄他的大哥也好,繪畫也好,他一旦開始專注,就不會再放棄了。
可是姻緣這件事,還真不是一心投入就一定能成的。
趙翰池拉着隽修從會館出來,上了馬車,心中還在想,是不是要告訴他這件事呢?要是他知道了,會不會幹脆就此死心呢?還是會再試一次呢?
他正猶豫着,冉隽修問他了:“翰池,你想去哪裏?”
趙翰池在一瞬間突然就決定了:“陶壺街三十七號。”
冉隽修神情一滞:“你別說笑。”
趙翰池正色道:“我沒有說笑,我就是想去看看六妹,你不想嗎?”
冉隽修瞧向翰池,見他滿臉認真,不似開玩笑的樣子,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他不想嗎?想的。
趙翰池等了一會兒,見隽修沒有做聲,便笑了起來,命車夫駕車往城東陶壺街而去。
馬車行駛許久,終于停下。冉隽修下車,擡頭仰望這教堂尖頂,這個時間,她應該在裏面吧。趙翰池在後面輕輕推了他一下:“走吧。”
穿過有着彩色玻璃窗戶的禮拜堂,穿過那條長長的走廊,只要推開那道虛掩的門便可以見到她了吧?他能聽見門後肖恩爽朗的大笑聲,他還叫着五月的名字。
她果然在裏面。
他不曾猶豫,直接推門而入,撞進眼簾的卻是讓他根本想不到的一幕。
趙翰池緊跟着冉隽修進入房間,見到室內一幕後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他見那西醫滿臉激動的喜悅之情,五月則被他緊緊擁在懷裏,悶聲悶氣地說着什麽話,好像還是西語,心道壞了壞了,這兩人果然日久生情了,大概這西醫向五月求婚被接受了,所以才這麽高興的。
他擔心隽修,側頭瞧他臉上神情,見他愣怔不言,面色比起平時更蒼白了。
然而接着發生的事情又讓趙翰池意外一次,只見五月用力猛踢了那西醫一腳,随即一把推開他,滿臉驚慌地轉頭看向門口。
好妹子,這一腳踢得好啊!趙翰池跨上一步,正要教訓教訓這個登徒子,卻見身邊一道玄色身影掠過,冉隽修已經快步上前,握住了五月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後,擋在了她與那西醫之間,低喝道:“肖恩,你做什麽?”
肖恩被五月踢中小腿骨,疼得蹲在地上龇牙咧嘴。他嘶嘶地抽着冷氣,一手捂着小腿,另一手舉起左右擺着,忍痛向他們解釋道:“不是,不是,你們想的,我太高興,對不起五月。”
冉隽修握住五月的手,他站在她身前,看不見她此時神情,卻感覺掌中那只小手比他的還要涼,且還在微微顫抖。他心中生出憐惜,用力握緊了她的手,對肖恩冷冷道:“我知道你們西人的禮儀習俗與我們大為不同,但既然你現在住在安京,就該遵照我們的禮儀習俗,不能逾越。”
“是的,我知道。”肖恩這會兒疼痛稍緩,便慢慢站起身,對着冉隽修身後的五月誠懇地道歉,“五月,對不起,我是太高興,忘記一切,請你原諒我,別生氣我。”
五月不是生肖恩的氣,但是這會兒她說不出話來,剛才他強抱住她的感覺還留存在肌膚之上,仿佛身上粘附着一層肮髒而粘膩的東西,她拼命地阻止自己去回憶,這些回憶難道她永遠都驅除不掉?她這會兒只想躲到玉佩洞天裏去。偏偏現在她不能。
冉隽修回身看向五月,她平時紅潤的臉龐,現在卻白得不正常,她雙眸看着地上某處,好像非常恐懼的樣子。在來安京的路上,他看到過一次她這個樣子。之前一段時間的相處讓他對肖恩有一定了解,肖恩看起來并非故意輕薄,然而單單是他強行抱了她一下,就會讓她這樣恐懼?
冉隽修在短時間內做了決定,先帶她離開這裏。他對趙翰池道:“翰池,我們走吧。”
趙翰池“哦”了一聲,剛要邁步跟上冉隽修,突然又道:“你們先走,我先問清楚情況。”
冉隽修便拉着五月的手,把她帶出了教堂。
已經是十二月了,吹來的風裏帶着蕭瑟寒意,幸好今日的陽光還算溫暖,五月從暗沉門內走到明亮的陽光裏,深深呼吸了幾次,身上粘滞的感覺被冬日凜冽的寒風洗去,她感到心情稍微松快了一些。
冉隽修也不上馬車,只拉着她往前走。
五月不說話,低着頭任他拉着走。她看着街面上平坦的大青石,一塊接一塊,腦袋裏是空的,什麽都沒有想,許久之後,她才意識到這是大街上,而他一直拉着她的手!
五月擡眸看向冉隽修的側臉,他抿着薄薄的嘴唇,狹長的眸子微微眯着,眉頭有些許皺起,低低壓着,仿佛在生氣,又仿佛是下了某種決斷。
好像是感應到了她的目光,他轉過頭來看向她,本來繃緊的臉放松下來,浮起一個淺笑:“我們去安津可好?”
“現在?”這會兒已經是中午時分了,若是去安津的話,天黑前怕是趕不回來了。更何況他們還沒有坐馬車,難道走着去?五月滿心疑惑,可是她不想拒絕,她想去海邊。
冉隽修見她雖然有些迷惑的樣子,卻還是點頭應了,嘴角的淺笑便深了幾分:“走吧。”走出一段路後,他找到家車馬行,租上一輛馬車,讓車夫一直向東出城,往安津去。
再次聞到那鹹腥濃重的水汽味道,再次吹到那肆意狂亂的海風。遼闊深遠的大海始終在這裏,有着治愈人心的力量。
面朝大海,不知為何,五月想哭。
她便真的哭了起來。
冉隽修站在她身邊,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伸臂輕輕環住了她,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有一瞬間,她的肩膀變得僵硬,然後又一點點放松下來。他暗暗松了口氣,卻不敢再進一步了。
今日在安京的大街上,他拉着她的手走了那麽久,他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會有這麽大膽的舉動。
在肖恩的診室裏看到她恐懼的眼神時,他心中最深處有一塊地方被觸動了,那一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保護她,想要讓她不再流露出那種眼神,就算他生了心疾,就算別人都說他沒有這個資格……他不管,只要她願意,他就護她一輩子。
五月是第一次知道,這世上除了爹和娘之外,還有別人的懷抱可以讓她覺得溫暖而安心。
這也是自重生以來,她第一次不需要躲起來而盡情地大哭。
作者有話要說:
—【有木有感覺翰池的形象變成了愛的小天使?】—
—【翰池:“喂……”】—
☆、他的決意
五月和冉隽修從安津海邊回到城西尚書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冉隽修直接帶着她去了葉昊天的住處。
葉昊天瞧見他們倆進來,并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趙翰池下午來找過他,說了午間在肖恩的診室裏發生的事情,他心中已經有些預料。
冉隽修走到葉昊天面前,跪了下來:“葉先生,請你準許我娶五月為妻。”
五月也跟着跪了下來:“爹,請你答應我們吧。”
葉昊天默默不語。平心而論,他并不喜歡冉隽修,不管是從他的性子來說,還是從他的身體狀況來說,他都不是自己理想的女婿人選。但是五月自小就極有主見,她一旦下了決心,就連自己都無法改變。她此時眸中都是幸福,全是因為眼前的這個冉隽修。
然而,為了她以後的幸福,為了她以後不會後悔,有一些狠心的事情,他還是要做。
葉昊天冷冷道:“五月,你先回自己房裏去。我有話要問他。”
五月有些擔心地叫了聲:“爹,你別為難他。那件事讓我和他說。”
冉隽修眉梢微微一跳,她要和他說的是“那件事”?
葉昊天不為所動地說道:“我不會為難他,你先回房去。要是撒嬌耍賴的話,這件婚事就此免談。”
五月極少見爹爹這麽嚴肅的時候,平時的溫和全然消失,她心中惴惴,不敢再求,無奈地回了自己房間。
葉昊天待五月走出房間,過去關上門後道:“冉公子,請起來吧,坐着說話。”
五月心中不安,在自己房裏坐立難定。不知爹爹到底會和他怎麽說?
今日在海邊時,她在他懷中暢暢快快地哭了一場。雖然他們之間沒有說過一句話,卻仿佛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那個時候,她在心中暗暗下了兩個決心,第一個就是若他願意動手術的話,她就一定要盡全力将他治好,若是他不願,她也不會勸他,仍然會嫁給他。第二個決心就是,如果他恢複了健康,她就要克服自己的心障,就算再恐懼,她也要試着做他的妻子。
冉隽修離開葉昊天的住處,緩步在園中走着。
他以前雖然也暗中抱着希望,希望自己的心疾能夠有徹底治好的那一天,但多年以來,一日日地服藥,他漸漸地不再有期望。直到遇見她,他才知自己心底的那個希望還在。
只是沒有想到,會要以這麽決絕的方式。
若是不做這場手術,以後就一直帶着這心疾,做一個廢人,無大喜無大悲,平平淡淡卻安安然然地度過餘生。如果是這種情況,別說她爹不答應,就算他勉強娶了她,她以後是不是會後悔?但若是接受手術,或者能夠活下來,娶她為妻,給她幸福,亦有可能就此死去,連茍延殘喘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該如何選擇?
不知不覺走到翰池的住處,冉隽修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進去。翰池自然是為他着想得多,多半是會勸他別做手術,先娶了五月再說,管她以後會不會後悔。
他突然轉身離開,讓車夫備了馬車,往陶壺街三十七號而去。
肖恩還沒睡,手術臺上躺着一只羊。冉隽修自嘲地笑了笑,這就是五月與肖恩用來代替他的練習手術方案的羊,标标準準的“替罪羊”。
肖恩見了他,立刻誠懇地請他将自己的歉意轉告五月。冉隽修答應了。
此時診室裏亂糟糟的,幾把椅子上都放着東西,肖恩便引他出去,請他坐在了教堂裏的椅子上,随後自己在他身邊坐下:“冉公子,手術危險,你考慮多一點,清楚以後決定。”
“我不是來問你手術風險有多大的,葉先生已經告訴我了,相信他不會騙我。”冉隽修淡淡說道,“我只是想知道,五月她……這一個多月都是怎麽過的?”
肖恩道:“她每天工作不停,很累也不停,有時停下來,她不開心。她說,治好你,就不能嫁你,但是她要治好你。”
冉隽修默然許久,肖恩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不說話,便起身道:“我還有工作,我繼續。”
冉隽修道:“我在這裏坐一會兒,你去忙吧。”
肖恩走了幾步卻聽背後冉隽修問道:“人活這一世,是為了什麽?”他聲音低沉,似乎在自言自語。
肖恩站住了:“人和人不一樣,我想有名,當有名醫生。”
“那五月呢?她怎麽想的?”
“她不想有名,她喜歡醫術,其他怎麽想,我不知道。”肖恩停了一下,見冉隽修沒有再說話,便問,“冉公子,你為什麽活?”
燭光搖曳,禮拜堂裏高大的房頂在黑暗中只能見到隐約的輪廓。
冉隽修靜了一會兒後低聲說道:“我不知道。”
第二日一早,冉隽修找到葉昊天,表示願意接受手術。接下來的日子裏,五月與肖恩仍然是對着羊來做手術,每一種預想的方案都要做好幾次,盡量縮短手術時間,務求将手術的風險降到最低。五月不僅作為肖恩的助手,同時也要加緊練習外科手術技能,以備萬一。
很快到了十二月底,趙翰池休年假回了家,冉隽修也住回尚書府。大年夜吃完年夜飯,五月和爹爹說了會兒話,準備回自己住處,卻見竹筆守在門外,和她說冉隽修在曉波亭等她。
這段時間因五月忙于準備手術,便改由葉昊天為冉隽修做針療,她又回來得晚,比起之前隽修天天陪她去肖恩那裏時,兩人倒是見面更少了。今日她因為是大年夜,才較早回了尚書府。
她到了曉波亭,遠遠看見他披着件貂裘鶴氅站在亭子裏,想起那次回南延,他也是約了她在這裏說話,不知他今晚是不是又有什麽事要和她說?
她快步走到亭子裏,正好湖上一陣風吹過來,吹起他鶴氅的下擺,露出裏面的玄色長袍。五月擔心地說道:“怎麽約在這裏,亭子裏穿風,尤其的冷,你要是染了風寒怎麽辦?”
冉隽修淡淡道:“穿這麽多,不會冷。”
五月又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沒事。”
“沒事?”
冉隽修見她一副不解的神情,不由微笑道:“沒事就不能找你麽?”
五月愣了一下,低頭道:“能。”
趙翰池吃完飯就去找冉隽修了,誰想他不在房裏,石硯卻在。趙翰池問石硯隽修去了哪裏,一聽是曉波亭,便露出一個會意的笑容。他想隽修和五月說話,還是不去打擾他們,就在他屋裏等他一會兒吧。誰想等了好久,也不見他回來。
趙翰池實在等得無聊,想着他們倆時時可以見面的,自己卻只有年假這幾天或是旬假時才能回家來,便出門向曉波亭找了過去。
他出門沒走多久,前面轉彎是一處分岔路口,向左就是去曉波亭的路了。這時他突然聽見五月說話的聲音:“既然決定要做手術,你就要注意養好身體。晚上風大,你還是小心些,早點回去吧,要是真的染了風寒,手術就要延後了。”
趙翰池心中奇怪,他不知什麽叫做手術,卻覺得五月的話聲裏帶着濃濃的擔憂,心中一動便不出聲,躲到了路邊一叢高大茂密的灌木後面。
五月和冉隽修卻也不再走過來,站在路口說話。
趙翰池只聽隽修說道:“就是這種話,聽了十多年了,小心些別染了風寒,小心些別累着……”聽起來倒不甚生氣,帶着一分耍性子的語氣。他不由得偷笑,心道難怪都喜歡聽壁角,平時哪裏聽得到隽修這樣說話?
接着他又聽見五月說:“若是平時我就不勸你了,可是這次手術非同小可,爹爹還特意調整了你服的湯藥,好把你的身子調養到最好的狀況。”
“我只是想與你說說話。如果手術失敗的話,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趙翰池吃了一驚,什麽叫“如果失敗的話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他突然想起上次在肖恩的診室裏,聽肖恩說是因為給羊做手術成功了興奮過度才抱住五月的。當時那只羊的模樣他還記得,它躺在臺子上,腹部上一條長長的刀口,上面還縫過線。難道這就是手術?難道隽修也要被這樣開膛破肚再縫起來?
他心中大亂,後來他們說的幾句就沒有聽清,等他再次定下心神,便聽見五月道:“這段時間要特別謹慎才是,你回去早點歇息吧。”
這下趙翰池完全沒了聽壁角的興致,他往灌木後面躲了躲,很快就見隽修從路口走了過來。
趙翰池在那裏立了一會兒,等冉隽修走遠了再也看不到他身影了,再回到路上,慢慢朝他住處走去。
冉隽修瞧見他時還笑了笑:“翰池,你剛才找我?”
趙翰池卻滿臉肅然:“隽修,你是不是瞞着我什麽事?”
冉隽修挑眉道:“這從何說起?”
“你要做什麽手術?失敗了會怎樣?昨晚我就回來了,你怎麽一句都沒和我提過?”
“你聽見我和五月說話了?”冉隽修已知瞞不住他了,便把自己打算接受心髒手術之事輕描淡寫地告訴了他,“翰池,我并非故意瞞你,昨日沒來得及說而已。”
“隽修,你別做,這種事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開膛破肚,還有活路嗎?那個西醫一心成名,才蠱惑了五月和你來做這件事。如果成功,他名利雙收,如果失敗,卻是你自己白白送了性命。”
“我意已決,翰池,你不用勸我。肖恩很坦率,即使是為了出名,也不會故意欺騙我,他還曾勸過我考慮清楚後再決定。”
趙翰池急道:“你父母一定不會同意此事,而且你可曾想過,萬一你出了事情,五月既然也參與這次手術,她就會陷入困境,若是你父母追究起她的責任來……”
冉隽修打斷他道:“這事情我已考慮過。”邊說邊起身從書案上拿起一張紙遞給他。
趙翰池接過來一看,竟是隽修自願接受心髒手術,若有意外發生,旁人無責的文書。
冉隽修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此事,就為我做個見證,在後面簽上名字。還有,別再把這事告訴其他人。”
趙翰池啪地一聲把文書拍在桌上,怒氣沖沖地說道:“我不簽!你連這樣的文書都寫了,這明明就是極其危險的手術,你卻還要讓我簽這讓你去送死的東西。”
“翰池,這并非送死,這份文書只是以防萬一而已。而且,你應該懂我為何要去冒這風險……如果你一定不肯簽,我也會接受這次手術。”
趙翰池瞪着冉隽修。冉隽修也回視着他,嘴角繃緊,臉上神情堅決,一付誰勸都不聽的樣子。他們互瞪了許久,趙翰池暗暗嘆了口氣,先敗下陣來,他再次拿起那份文書,仔仔細細地瞧了一遍,突然問道:“這是葉大夫逼你寫的?你不寫他就不同意你和五月之事?”
冉隽修道:“不是。”
趙翰池懷疑地盯着他瞧,心中不信。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讀者無文不歡昨天的留言,還有讀者85°一直的留言支持,麽麽~愛你們~】——
☆、翰池洩密
大年初一,肖恩知道五月這一日不會來,正準備休息休息,卻意外地見趙翰池找了過來。
趙翰池對于冉隽修那份文書只是以防萬一的說法并不相信,這日是來找肖恩詢問手術各方面細節的。肖恩并不隐瞞,坦誠告知。趙翰池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這次手術雖然不能算是送死,卻還是太過冒險,他無論如何要都阻止隽修這麽做。
回府後,他将自己所知全部告訴了趙夫人,以他一人之力,是無法勸阻得了隽修的。趙夫人聽完他說,神色肅然,并不立即表态。趙翰池靜靜等她考慮完畢。
“翰池,他們決定了何時做手術?”
趙翰池道:“目前還未定準确的時間,但據那個西醫說,至少還要準備一個多月。”
趙夫人很快做出了決定:“葉大夫知道五月準備手術的事情,難怪這些天五月晚歸他也不說她。他為了女兒考慮,這麽做也無可厚非,但我卻不能讓隽修冒這個險。隽修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就不會再聽我的勸了,這事必須告訴隽修的父母。好在這手術還要準備不少時間,等會兒我寫封信,翰池你幫我寄出去。”
想了一下後她又道:“不行,寄信不牢靠,萬一路上遺失就糟了,這事太過要緊,還是找個人直接把信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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