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除了那三個官家小姐, 其餘為了抽獎而買門票的人們在演出頭一天也在商量,明日要不要去聽音樓看演出。

傍晚時分,幾乎家家戶戶都做完晚飯了, 圍着桌子吃飯。

一個二十來歲的男人食蠟般嚼着飯,他媳婦兒看見這樣子就拍了他一下,“怎麽?我做的飯菜不好吃?不愛吃就喝茶去,也能管個水飽。”

男人回過神, 嘆了口氣, 低低道, “不是。”他放下筷子, 又嘆了口氣,“我不是前兩天買了那叫啥子演出門票嗎?爹說不讓我去。”

他爹原先當過雲游道士的緣徒, 自小對鬼了神了的深信不疑,全家人都知道那道士就是個騙子,騙他爹說什麽三兩銀子是三清道的貢銀, 拿了錢能開仙途, 以後修行就方便了,能一日千裏。

後來他爹交了錢, 那雲游的野道士說些似是而非的道文,沒過幾天就跑了,臨走時還說能教的都教了, 他爹悟性高, 只要懂了一些基礎法門, 以後定能早日飛升。

多麽拙劣的騙術, 偏偏他爹還信了!

全家人誰勸都不好使, 打那之後就跟瘋了似的成天修道,堅信自己能飛升成仙, 前天他吃了酒,一時疏忽,不小心吐露了要去聽音樓看演出,讓他爹聽了個滿耳,當即就怒道:“不許去!敢去敲斷你的腿!”

他爹說能看見聽音樓晦氣沖天,鬼物橫行,活人不能去,否則輕則重傷,重則人亡。

男人無語了,能看見?

爹啊,您莫非是開了天眼?!

說起來都是淚。

要是不提這事兒,他還能偷偷摸摸去,這下可好了,他爹為了防止他明日出門,一直不錯眼珠的盯着,連晚上都不睡覺了,幸好熬不住,趁着吃飯的工夫去眯了會,讓渾身緊繃的他能夠緩解片刻。

他媳婦兒聽了,有些不大高興,“二十兩銀子呢,不去豈不是要哭死。”

她前幾日去抽獎的時候可是中過大獎的,自己這麽好的運氣,不去試試那二十兩得後悔一輩子。

“說的是呢!”男人想了想,忽然靈機一動,“要不帶爹一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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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抽不抽獎無所謂,他是聽兄弟說了,越時娛樂團隊之前在京城第一樓演出過,每七日演一回,有唱曲跳舞的,還有演戲的,跟他們聽過的戲不一樣,白話詞兒,老有意思了,他十分想去瞧個新鮮。

“他連你都不讓去,自己還能去了?我看懸,再說了,咱就兩張票”

男人笑了笑,“人家肯定還有富餘的門票,咱到時候再買都來得及,至于爹他老人家去不去,我有個招……”他在妻子耳邊說了叽叽咕咕說了幾句。

女人眉毛一皺,“能行嗎?”

“九成九能成!”

……

三條街越時娛樂。

明日要正式登臺了,姜阮讓兩組藝人彩排一下,她正好也算算演出時間,雖然之前大致演算過,但不怎麽精準,還是要看節目而定,再一個,她這陣子忙,也沒時間查看藝人們現在功力如何,趁着這會兒好好檢查一番。

前廳的員工到點都回家了,剩下的只剩何大娘、鄭樟、熊飛三人,姜阮讓熊飛鎖了門,讓鄭樟搬了幾把椅子放在院子裏,她坐過去,随即招呼讓三人別客氣,也坐,就當觀衆了。

秦家姐妹準備了三首歌,一首詞少,主要是跳舞,兩首詞多,主彈唱。

十幾歲的美少女在院裏歌聲飛揚,舞步翩翩,動作又整齊劃一,漂亮的很,沒見過這陣仗的何大娘一臉興奮,“原來上臺演的是這樣的,真好看吶!”

她每回經過後院,看見四姐妹對着牆根練嗓子,扶着牆練功,一直都沒有直觀的感受,直到今日才大開眼界,“掌櫃啊,這是你教的?也太有水平了!”

姜阮笑了笑,“我不過是提了建議,這是藝人們自己勤奮刻苦的收獲。”

何大娘一拍手,“要我說啊,一兩銀子門票錢實在太便宜了,可着咱大周,哪有這新鮮好看的歌曲啊,又是唱,又是跳。”

一兩銀子的門票錢?

是啊,是便宜了。

姜阮笑着搖搖頭沒回應她說的話,一兩不過是初期價格,這個階段主要是投入和穩定客人,等以後固定去看節目的客人多了,她肯定會提價,一兩二兩她都看不上,十兩不嫌貴,二十兩一般般,等到以後,相信總有一天,就是百兩一張門票,也會有人打破頭搶着去看的,到時候還要根據座位遠近和觀賞節目角度進行分區域票價制。

何大娘朝着身旁的熊飛問,“大飛?你年青時走過不少地方吧?可有見過比這還精彩的節目?”她這輩子只在京城待過,見識不夠,可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說出來的話就像确定他沒見過一般。

等了片刻,她沒聽見對方回應,于是歪過頭去看,只見熊飛目光落在秦琴身上,眼珠都不帶動,直勾勾瞅着人家姑娘,他深色的臉上竟然浮現出兩朵紅暈。

熊飛的主要工作是負責安保,每日在前廳後院來回巡邏,後院住了許多女眷,為了避嫌,他通常是繞過演員們排練的地方,眼神從不在女眷的門口停留。

今日這會兒,他第一次看到秦琴唱歌跳舞的樣子,只一瞬,他就移不開眼了。

她落落大方,嗓音如黃鹂,白裙在微風中飄動,眼裏常含笑意,讓人不自覺的想要靠近。

單身光棍熊飛走南闖北很多年,不論南方還是北方的姑娘,他從未見過比秦琴更加美麗的女子。

聽到何大娘喊他,神思一下被拽回,這才覺得自己唐突了,他偏過頭,掩飾着不自然,先看了何大娘一眼,“确實,确實沒見過如此精彩的節目。”他的視線又移到姜阮那裏,只見對方也在看着他。

熊飛忽然有些做賊心虛,羞赧道:“大姐以後別在說我什麽年青不年青那時了,我現在也沒多大歲數……将将三十而已。”

雖然對着何大娘,但這話是說給姜阮聽的。

姜掌櫃是個人精,熊飛覺得自己的神态或是舉動瞞不過她,不如趁早從側面說了,在他看來,秦家姐妹無父無母,姜阮就跟她們的娘親差不多了,如果以後提親的話,肯定是要經過她首肯的。

姜阮要是知道他心裏想的是這,只會嘆一聲:大哥想的還挺長遠。

秦家姐妹彩排完,接着到宋赫和李香梅了。

兩人演了三場戲,一場關于愛情,一場關于兄弟情——這場李香梅女扮男裝,風姿飒爽,姜阮覺得回頭應該吧這個劇本挪到最後壓軸用,另外還有一場是關于催婚的喜劇,她覺得這個應該放在第一場。

何大娘和鄭樟兩人看節目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哈哈哈哈,誰家的老娘竟想出那樣的法子催婚,這可真是……诶呦,太逗了。”

有些人,笑着笑着就哭了,就比如何大娘,看了這為人父母操心兒女婚事的話劇,想到了自己家的春杏,姑娘早就到歲數了,可也沒個合适的人家啊,看別人的笑話,大火竟然燒到自己家了。

姜阮輕輕拍了兩下她的手背,說道:“想到春杏姐了吧。”

何大娘淚水挂在眼眶邊,要不是場合不對,她估計能哭出聲,兒女都是債啊,讓人操碎了心。

姜阮:“我要是說她不久後就能找到好人家,用這種話寬慰您肯定沒什麽大用。”

何大娘心想确實,這話好多人說過了,聽都聽煩了,還不如介紹門婚事來的實在,她點點頭。

姜阮接着說,“那我就說兩句自己的想法。”

“您說。”

“春杏姐有一手刺繡的好手藝,出嫁後肯定餓不着,您和鄭叔是想再給她多添些嫁妝,讓她在婆家腰杆硬一些?”

鄭樟苦着一張臉,無奈的笑道:“不怕您笑話,我們确實是這個打算。”

姜阮搖搖頭,“為人父母總想把最好的給兒女,這有什麽笑不笑之說,都是良苦用心,我曉得,可還是要說一句,你們或許是身在局中者迷,也不想想,就算春杏姐帶着幾十箱金銀珠寶嫁妝去到男方家,就一定能保證她會過的好了?萬一男方貪圖她的家産,使壞害了她怎麽辦?”

“從古至今,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豪商之女攜帶天價嫁妝嫁到自認為高攀了的書香之家,結果被那書香之家的人暗害了,男方獨吞了嫁妝,喪期一過就新娶了更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豪商知道自己的女兒身體健朗,不會無故身亡,于是派人去查,但什麽都沒查到,那家做事周全,沒留下一點點蛛絲馬跡可尋,豪商雖心裏認定女兒時被害了,卻無計可施……”

聽姜阮講的故事,何大娘和鄭樟背後忽然溢出一陣寒意。

人家是家財萬貫的豪商,對這事兒都無可奈何,何況他們這小戶人家,萬一真的……

那可如何是好!

姜阮看着兩人被吓壞了的模樣,笑了笑,又道:“當然,世上并非所有人家都如那書香之家一般,也有人好人家,有些好男人,并不是只看重女子容貌或是身家財富,他們或許會覺得心地善良的女子适合做妻子,又或許會認為勤儉持家的女子是個好的伴侶。”

“人海茫茫,不若就讓春杏姐憑自己的緣分去碰,總有一天會碰到合适的那個人,再說,她現在每月二兩月銀,你們還怕她會餓着不成?”

貌似……真是那麽回事兒。  閨女不嫁人也餓不着啊!

他們着急想給姑娘找門好親事,歸根結底不就是想讓她過的好一些。

姜阮這一席話,讓何大娘和鄭樟的心情如同在身上綁根繩子讓人推下懸崖又被拖回來一般,上上下下,好不兇險!

鄭樟吐出口濁氣,笑道,“我自認為多給閨女賺嫁妝趁早成婚才是要緊事,唉!今日聽掌櫃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一直壓在心底的大石沒了,何大娘松快許多,錘了自己丈夫肩膀一下,也笑了,“你什麽時候也開始學文绉绉那套了,學了三瓜兩棗就賣弄起來。”

熊飛插了句嘴,“大姐,我看鄭哥說的十分好,咱們掌櫃眼界寬,博學多識,寥寥幾句就能把讓你們着急的事情給分析透徹,還給了解決的法子,人中龍鳳啊!”

人中龍鳳???

姜阮觑了他一眼,“倒也不必!”

別以為她不知道熊飛心裏想的是啥,哼!秦琴還小呢,她可不着急找對象談戀愛。

熊飛覺着自己是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頓時有些讪讪,只得讨好一笑。

他五大三粗如棕熊一般的體格,縮脖子哈腰蠢笑……

這畫面太美,姜阮選擇閉上眼睛,無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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