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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梓萱心情複雜的接過手帕, 攥在手心裏,她看了看兩個好姐妹,又看了看臺上一曲唱完, 在做收尾謝禮的四姐妹,心下一橫,站起來沖臺上喊道:“惚惚,你是最棒的!”說完, 将手帕扔了上去。

秦畫此時正要下場, 聞聲, 她腳步頓了下, 眉眼彎彎,沖着扔上來帕子的姐姐道, “謝謝~我會繼續努力噠。”

對臺下這名女子,她還有印象,當初在第一樓演出時對方就扔過帕子還誇過她。

啊!太可愛了叭!

陳梓萱捂着胸口坐回椅子上, 她牽住趙菱的手, 興奮道:“妹妹,回頭我将帕子還給你!”說着又從她手裏拽了幾張出來。

趙菱:……

今日演出場次安排是女團一場, 話劇一場,進行穿/插/式表演,秦家四姐妹下場後, 輪到宋赫李香梅了, 兩人已經換好了演出服, 報幕後開始表演。

七哥依舊帶頭“起哄架秧子”, 客人漸漸熟悉這種演出時随意抒發內心所感的方式, 也接連叫好,只不過, 比起女團方才的歌舞演出,倒是沒人扔帕子了,大多是和同行的朋友,親人探讨情節。

“咱們巷子裏老孫他家的閨女也是二十二了還沒嫁出去吧。”

“是啊,他家閨女模樣好,還說找人看過,是個生兒子的命,聘禮要十兩銀子呢,不然不嫁。”

“十兩銀子?他閨女下的是金蛋?!”

“可不麽,要我說前兩年有給八兩銀子的就嫁出去得了,老孫媳婦現在為了閨女的婚事成天以淚洗面的,瞅着怪讓人難受。”

“難受也沒轍,誰讓他貪心不足,時光一去不複返,閨女難回少年時啊。”

張合他爹——張道人,看着臺上二赤和冬寒演的這出“嫁女記”,一時入了迷,連對聽音樓的恐懼都暫時忘卻了,心中想起了當初兒子娶親的情景。

他對張合嘆道,“你十八那會兒,咱們左鄰右舍凡是有兒子的人家,跟你同齡的都娶了媳婦,就剩咱家啦,因着家裏窮,幾經波折才托媒人說了葫蘆巷的窈娘。”他看了眼自己的兒媳,眼中難掩感激之情——可算是有個眼神不好的相中自家兒子了。

張道人繼續道,“你娘那時的身體每況愈下,每日在床上愁思你的親事,夜裏睡不好,白日裏吃不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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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道人的妻子跟他幼年相識,青梅竹馬,十六成婚與他成婚,後生下了張合,只是生時難産,從那之後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就和着喝湯藥茍活,直到見到張合成親後才安心閉上了眼。

臺上的李香梅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自己的父親——宋赫扮演的角色,她邊哭邊磕頭,“爹,求您就答應了我跟六郎的婚事吧!女兒已心屬于他,不想嫁予旁人,您若是不應,我便自行了斷罷!”

宋赫眼眶通紅,攥緊拳頭,使勁錘了幾下桌子,又氣又急又無可奈何,“你這傻女!尹家六郎還未娶妻,後院便多了三只紅袖添香,你嫁過去哪能有好日子!你娘生前最後一句便是讓我多多操心你的親事,萬不可疏忽,尹家六郎他不是良人啊!你就聽爹一句罷!”

李香梅替情郎辯解,“爹,您心中許是有許多對六郎的誤會,他是被迫将人納到房裏,那都是他母親硬塞給他的通房,他對那些女子無意!六郎說了,日後娶了我,定會遣散了她們,房中只我一人。”

聽到她的話,宋赫大步上前,給了她一個巴掌,“你這逆女是要氣死我啊!還未出閣就說出這種話來,不知羞恥!這親事我不同意!”

李香梅扶着地站起來,大嚷,“我恨你!”然後轉身跑到臺後,準備第二幕。

宋赫仿佛瞬間失了力氣,往椅子上一倒,無力地靠着椅背,嘴裏喃喃自語,“作孽呦……珍娘,如果你還在就好了。”

一位老父親的無可奈何還有對亡妻的思念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

臺下很多觀衆悶悶地流下了眼淚,擤着鼻子。

張合拍了拍他老爹的手背,哭腔低聲說了句,“都是兒子不孝,讓爹娘操心了。”

張道人歲數大了,也好面子,眼淚被他狠狠地憋在眼眶裏,久久未落,也沒回應兒子的話。

張合想,爹他許是十分想念娘親的吧。

周圍的人用袖子的用袖子,用帕子的用帕子,都在抹着眼淚,平子不露痕跡地勾了下嘴角,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了一句,“男子未婚便有了三個通房,女子竟是被他的花言巧語所騙,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愚蠢至極。”

臺上第二幕開始了,最後一排的兩個第一樓派來幫忙的小二還有品茗茶館呂掌櫃的媳婦小聲說起話來。

“姜掌櫃手下能人真不少,不知是從哪裏請的人,這戲看得我心裏怪難受的。”

“可不,比我倆歲數還小呢,本事竟是這樣大。”

“我們掌櫃說越時娛樂行會從準備到正式開業,不過三月有餘。”

“诶呦!可真真從商奇才了。”

“嘿,咱這大老爺們還不如個女子。”

平子耳朵一動,将這番話收納到耳底。

說話的人看樣子不過十七八歲,那姜掌櫃比他歲數小,還是個女人。

他擡頭望着臺上的二赤冬寒,又想起了方才歌舞表演的秦家四姐妹。

這姜掌櫃年紀輕輕,只三月便立起了越時娛樂行會這樣的大攤子……他環顧一圈整場的客人,除了他們五個,應都是實打實來看演出的人。

越時娛樂,越時且先不提,娛樂他是懂了——使人喜悅快樂。

平子一心二用,該到他說臺詞的時候了,他拍手叫了聲“好”,又道,“嫁女方知父母心啊!”

說完,他低下頭繼續思考。

京城乃至全國,供人消遣尋樂的地方不少,越時行會卻跟那些不同,并非讓人從身體上得到愉悅,而是通過直達內心的表演讓人沉迷,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要是個人就能被某個表演吸引,如此,是源源不斷的生意和進項。

即便姜掌櫃背後有家族支持,她的眼界和挑人的眼光都是萬中無一,若是沒有家族支持……此人真是百年難遇的奇才了。

平子倒了杯茶水,一口喝盡,他回想了一下需要喊話的內容,确定暫時用不到他說話了,便離開了座位,朝後院走去。

鄭樟和何大娘在後院門口聊天,讨論着今晚吃什麽,正說着呢,就見一十六七的年青人走過來,鄭樟仔細一瞧,認出了他,這不是掌櫃請來的托嗎?來做什麽?

“請問你是?”

平子擡手作一禮,“我找姜掌櫃。”

鄭樟只知姜阮找了托兒,卻不知道她是易容去的,這會兒只當是哪裏出了問題,對方是來問接下來該如何行事,便當即将人帶過去找姜阮。

平子垂着眼眸,低低道,“多謝。”

廂房內,姜阮逗着曲家的兩個小娃娃玩兒了會,等到司宿進來,她從荷包裏掏出幾塊桂花糖,放到小男孩手上,“去跟妹妹一起吃吧。”

“謝謝姐姐。”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小男孩很懂事,知道大人要談事了,拉着妹妹的手就去院子裏玩耍了。

姜阮讓司宿坐下,接着道,“怎麽不去看演出?”

“看過了,文章 知道如何寫了。”司宿心想,對本土人來說那些唱跳和話劇表演都很有新引力,但他這個從現代來的,實在是不太能看下去,還是來找阮阮待一會更好。

“哦?那你說說吧。”

司宿便開始說宣傳文章 怎麽寫,當然了,他故意漏說了好幾個地方,等着姜阮提意見,這樣就能跟她多說幾句話了。

果真,姜阮聽完後先是點點頭,然後補充了幾點,詳細的給他講解了一個好的“廣告”應該如何“編”——

“……圍繞事實撰寫,可以适當誇大,比如十個人笑,你就可以寫二十個人笑,現場客人不到二百,你可以寫成二百多,這不是欺騙,是适當美化現實。”怕司宿這清高的文人覺得騙人不好,姜阮得“勸說”一下。

又講了很多自稱祖傳手藝食鋪的案例,“一條街有個說是百年家族傳下來手藝和配方做水晶糕的鋪子,其實那鋪子才開了五六年,廚子是京城第一樓裏跑出去自立門戶的,而且手藝也是跟樓裏其他廚子學的,根本不是百年家傳,還有二條街的一家玉石店鋪……”

不一會兒,姜阮扒了五六家店鋪的老底,也不是胡謅,這都是田掌櫃閑聊時說的。

嗯……确實不是欺騙客人,只是适當美化現實。

阮阮真可愛。

司宿憋着笑點點頭。

正要再說什麽,鄭樟敲了敲門,道,“掌櫃,有人找。”

因屋裏就一男一女倆人,姜阮怕鬧出誤會,沒關門,但員工守則裏邊有個規矩——無論門開還是門關,進屋前必須敲門。

姜阮:“進來吧。”

她看了眼鄭樟身後的年輕人,目露疑惑,“你是?”在她說話的同時,司宿猛地站起。

鄭樟眼皮一跳——掌櫃竟然不認識來人?!

平子走上前,先是沖司宿微微一笑,而後看向姜阮,“姜掌櫃,久仰大名。”他把門票放到她身邊的桌子上。

姜阮拿起票,看到上面的标記後瞳孔一縮。

這是七哥手底下的人,竟然這麽快就找到她了?!

等會兒,不對,司宿站起來幹嘛!

她轉過頭看着他,問:“你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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