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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空折枝』

「雨濕藤花樹,藤花笠在頭。

奈何花尚小,徒然空折枝。」

夕陽的光線使得院子裏滿是光影,花似落霞。風景在眼中旖旎,一伸手卻成了虛景。

『#1 積雪弄春融』

***

坂田銀時,25歲,自由職業者,未婚。雖然交往過的女性并不算少,其中也有相當一部分可以接受躺在沙發上摳着鼻孔看DVD這樣業餘愛好的好女人,銀時的感情經歷也依然被他自己簡單地總結為“大失敗”三字,只是從不願意放到臺面上講罷了。

白馬王子的美夢只是少女時代的戲碼。小地方的女人們很現實,找個收入穩定的實實在在的男人嫁了,安穩地過一輩子這樣就再好不過了。所以就算銀時再怎樣英俊挺拔,一個連穩定工作都沒有的男人毫無疑問是會被直接淘汰的。

“嫁給你這種人以後有了孩子一家三口一定都會被餓死的。”

“對不起,山田君說他父親是開壽司店的,收入一直很穩定。”

“我很抱歉,銀時……”

“我絕不允許自己成為一個對竹次郎不負責任的壞母親!”

“一個個都唧唧歪歪的,誰是竹次郎啊阿銀我根本不知道那孩子啊,那只是存在于你富有創造力的大腦中的麻煩兒子吧,再說為什麽是次郎啊你到底想生多少個孩子啊!不就是一個竹次郎嗎喂,就算是竹五十六郎我也照樣能養成白胖小子啊混蛋,說什麽我這種人會讓一家三口全都餓死……”

“消消氣吧旦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畢竟旦那你的收入确實達不到她們的标準。另外容我說一句,加上這一次已經是第55次賒賬了,陽春面加上關東煮一共是……”

“老爹,獎你三百日元,前賬就一筆勾銷了吧,我知道你是好人。”銀時哧溜一聲把面吸進去,用筷子戳了戳碗中剩下的面條之後,擡起頭很誠懇地望着牢騷屋老板。

“旦那,你這樣可是不行的啊。女人最怕的就是沒有安全感。”

銀時剛剛從和果子店下班回來時天空還是一片明朗的珍珠色,一碗陽春面還沒吃完,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已經悄悄降落了下來,原本就低得讓人十指僵硬的氣溫這樣一來又下降了一點。轉頭望了望小攤外面鉛灰色的天空,銀時口中呼出的熱氣立刻化作白色的水汽氤氲開來。

“冬天的時候會覺得春天快點來就好了,真正到了春天的時候就會覺得其實冬天也不錯,是這樣吧,坂田旦那?”

“啊,老爹你雖然已經快要進棺材了但還是有一顆少年心啊。”銀時彈飛小指上的穢物,面無表情地應道。

“說話也稍微留點情面啊死天然卷。”老板微笑着。

牢騷屋的老板雖然已過花甲之年卻還是精神矍铄,不知道當初是出于什麽緣由在路邊擺了個小攤,煮煮丸子章魚燒,燙燙清酒,耐心地聽客人發發牢騷。因為是流動攤點的緣故,曾經也遷過幾次址,可食物的味道還有老板的笑容一直都沒有變過。銀時交過幾個女朋友分過幾次手,是出于什麽理由,他都深了于心。

雖然嘴上在催銀時趕緊把賒的賬墊上,此時老板心裏真正在意的卻是銀時自己也一樣在煩惱的事。把客人的煩惱當做自己的煩惱來認真煩惱,也許這就是老板的趣味所在吧。

而另一邊,再怎麽說如今銀時也是個将近而立之年的成熟男人,每天每天都過着一個人的生活也太說不過去了。再加上這家夥交友面很是狹窄,少年時代的狐朋狗友們如今都去了其他城市發展,而銀時說自己只要有JUMP就能活下去,其他的事情怎樣都好。

當然那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就算是他這種靈魂死了一半的大廢柴,偶爾也是會感到寂寞的。廣義上的寂寞。

“阿銀我雖然窮但我也是有責任心的男人,不要随随便便就說我沒辦法養活小孩啊喂,我也是只要想做就能做好的男人啊。吶,你說是不是啊老爹?”銀時把碗中的面湯一飲而盡之後用尋求安慰的眼神注視着哭笑不得的老板。

“旦那你身強力壯,手又巧,力氣活細致活都幹得來,像你這樣的人原本是沒有理由落到被女人嫌棄窮酸的地步的。”老板很實實在在地回答,“關鍵就是旦那你自己并沒有必須要負起責任的意識吧。也就是說,旦那你還沒有找到無論如何都要去好好守護的人,考慮一下我老頭子的話吧。”

“那種事情即使你不說,我也早就意識到了。”銀時抓抓頭發,“但我本性這樣,這也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啊,雪越下越大了。”

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簾布外白雪在橙黃色路燈的映照下鑲上了一圈淡淡的光暈,看上去溫暖得很,安靜地注視着會讓人的心都跟着柔軟下來。

路面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一陣不急不慢的腳步聲給四圍的靜谧劃上了休止。

銀時原本也沒有多去留意,就算有人喜歡在雪夜散步那也跟他毫無關系。吞下一個丸子之後,銀時聽到老板向着簾布外站着的人打了招呼。

“外面的小哥,要不要進來坐坐?天氣冷得很。”

銀時用竹簽戳起下一個丸子繼續往嘴裏塞。

來人應聲停下了腳步,似乎是在斟酌什麽,沒過多時又在一片安靜中踏着薄薄的積雪走過了牢騷屋。

“真是不坦率的孩子啊。”老板眯起眼睛笑着,眼角的皺紋溫柔地漾起來,“旦那,幫我把這兩個包子交給那孩子的話,這次的賬就免了。”

“連籠子都一起交給他也完全沒有問題!”銀時騰地一下站起來,接過老板手中袋子,袋中躺着的兩個小包子還在冒着熱氣。

銀時走出牢騷屋,小跑着跟上那人的腳步。看背影是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薄棉衣下的黑色浴衣緊緊包裹着略顯單薄的身體,少年腦後的馬尾上沾染了點點雪片。

“喂喂,那邊的小哥,等一下!”銀時叫住馬尾少年,待對方不解地回過頭之後晃了晃手裏的袋子,“包子喲,老爹讓我交給你的。”

少年煙藍色的眸子裏訝異的神色一閃而過,随後又皺起了眉,“不用了。”

糟糕了啊,送不出去的話老爹又會啰嗦了。明明一副冷得要死的樣子卻還是拒絕熱乎乎的包子,這家夥還真是有夠別扭啊。

“那個啊,老爹說這是今天剩下來的,差不多要打烊了,這個時間也不會再有要吃包子的客人來,所以小哥你幫忙解決掉吧。”銀時開玩笑似地眨了眨眼睛,“可不要浪費食物啊,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看不到今天晚餐的人呢。”

“真啰嗦啊天然卷。”少年不屑地哼了一聲。

“啊啊,放心,阿銀我是絕對不會跟一個小孩斤斤計較的你這混蛋小鬼。”銀時的小指在鼻孔了旋了幾下,眼睛看向別處,“給我吃下包子然後拼了性命活下去吧。”

少年面無表情地盯着銀時看了一陣,然後伸出發紅的手顫巍巍地接過包子,轉過身邊說話邊往街道的另一邊走,“替我道聲謝,天然卷。”

“所以說不要用那個稱呼啊喂。”銀時嘆了口氣,“真是麻煩的小鬼啊。”

“說起來旦那你不知道那孩子吧,也難怪,”老板邊收拾着碗筷邊跟銀時聊天,“那孩子是最近才到這條街上來的,聽說他一直在四處游蕩,沒有安身的地方,大概是因為親人去世了吧。每天都要在煩惱着明天要怎樣填飽肚子中度過,餓得快死的那種感覺就算是旦那你這種人也是沒有體會過的吧。”

“啊,那種感覺,我是知道的喲。”銀時無精打采的死魚眼中此時竟微微泛起了柔和的光。

“可那孩子從不向人家讨東西吃,也絕對不會跟野貓們搶食物。是個好孩子呢。”

“那只是因為那家夥覺得只有野貓才是自己的同伴吧。”銀時淡淡地接話,“活得太過正直,身體遲早有一天會被折斷的。”

老板沒有說話,似乎是在等待銀時的下文。

“阿銀我最受不了這種人了啊。”

對着自己的手掌哈出幾口熱氣,老板抱怨似的微微皺起了眉,“越是臨近開春的時候就越是冷啊,今天晚上在大街上睡覺會被凍死也說不定呢,旦那。”

“同情心泛濫的笨蛋老頭。”銀時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向着門口走去。

“那孩子現在大概還沒有走遠。”老板微微地笑着,“旦那你可是只要想做就能做好的男人啊。”

街道兩旁的路燈投下一片朦胧的光影,細小的雪在燈光下無聲無息地飛着。

雪越下越大,銀時撐起老板借給他的傘,快步走過因落雪而格外安靜的街道,最終在一家已經打烊的雜貨店門口停下了腳步。

屋檐的凹槽處積了白白的雪,即使是在黑夜中也依然可見純淨到刺眼的白色。馬尾少年此時正蜷縮在門口,緊緊地裹着早已發舊的薄棉衣,低頭小心翼翼地咬着所剩無幾的包子。一只髒兮兮的黑貓在他的邊上舒服地團成一團,把半個包子消滅幹淨之後滿足地舔了舔小小的爪子。

察覺到有人來到了自己跟前,少年擡起頭,面無表情地望着銀時。

“剛才的天然卷?”少年的聲音柔軟了許多。

“說過不要這麽叫了臭小子,別看我這樣,我也是會生氣的啊,我生起氣來也是很恐怖的哦。”

“誰管你啊。”少年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随後吃完最後一口包子,靠着門閉上了眼睛。

近看的話,會發現他的膚色很白,臉上細小的傷痕在路燈光的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出來。脖子上曝露在外面的皮膚被凍得通紅。他的雙手縮在衣服口袋裏,全身在微微地發抖。

“我說啊,你要不要跟我共傘?”

“我又不走,共什麽傘。”少年閉着眼睛拒絕道。

“在煩惱今天晚上要在哪裏睡麽?”銀時蹲下身來,湊在少年的跟前說道,“吶,雖然你是個倔得像牛一樣的青光眼小鬼,要是你願意的話,可以跟阿銀回家喲。當然房租是免不了的。”

“哈?”少年倏地睜開眼睛,緊緊地盯着銀時,“跟你這家夥回家?房租?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說可以給你吃飯和睡覺的地方,就是這麽一回事。”銀時的語氣柔軟了幾分,說完之後伸出手揉了揉少年烏黑的頭發,眼神認真得很。

少年睜大了狹長的雙眼,青色的瞳仁在路燈淡黃色光芒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澄清透明。雪順着屋頂的凹槽簌簌落下幾片,最終在銀時放在少年頭頂的手背上化成冰涼的水。

“你……完全沒有這樣做的理由吧。我不會答應的。”少年把頭別到一邊去。

“我的名字是坂田銀時,今年25歲。”

“你的事情我一點都沒有興趣。”少年直截了當地說道,“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正經人啊,你這家夥。”

“啊啊,阿銀我确實不是什麽好人。跟那種把原本準備當宵夜的包子送給素不相識的小鬼吃,自己冷得要死卻還在擔心那小鬼會不會凍死的老頭比起來阿銀我可真是太無情了啊。”銀時用力戳了戳少年的額頭,“既然不接受那家夥的好意你就留在這裏跟野貓一起過夜吧,再見了。”

說着銀時便拾起放在一旁的傘,站起身準備離開。

黑暗像是一層輕薄的面紗貼在銀時柔軟的眼皮上。長長的街道上杳無人聲,這似乎是下雪的日子獨有的靜谧。

“喂,你那把傘能容下兩個人麽。”一個淡淡的聲音在銀時的身後響起來。

雪落在紙傘上,迸濺起零零散散的輕響。

銀時怔了怔,明白了對方話中的意思後,回過頭猝不及防地扯了一下少年腦後的馬尾。

“痛死了混蛋天然卷!”少年狠狠撣開銀時的手,對他怒目而視,“不要扯我頭發!”

“這麽一點痛都忍不下來的小鬼就別想成為男子漢了。”銀時理直氣壯地說着。

“……話先說在前面,如果發現你有別的企圖的話,我會馬上砍了你。”

跟身材颀長的銀時比起來,少年的身體更顯瘦小,在雪中瑟瑟發抖着。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敵意,像是随時提防着敵人,一出現對自己不利的狀況就會狠狠咬向對方的暴躁動物一樣。

“砍了我?”銀時撲哧一聲笑出來,“用那把木刀?”

“強者的力量是不會被武器限制的!”

“你絕對是中二症患者吧,小鬼。”銀時哭笑不得。

“不相信的話就來試試看啊天然卷!”少年挽起袖子,一副準備開打的架勢,雙眼死死地盯着銀時,等待着他的反應。

銀時嘆了口氣,替少年把袖子重新扯下來,嚴嚴實實地遮蓋住在冰冷的空氣中受着折磨的胳膊。

對上銀時的眼神,少年的眸光微微一閃,把頭轉到一邊,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但是我……沒有錢。”

“那就暫時先用勞動力來付吧。”銀時對着少年的黑發亂揉一通,“不過到你可以掙錢的時候要想辦法把錢還給我哦。”

光線填充在銀時的眼中,讓它們看起來像是兩盞明黃色的小燈,在寒冷的雪夜中發散着微微的熱度。

“摳門的天然卷。”

“說過多少次了那個詞禁止!”銀時煩躁地抓着頭發,“一切都是青少年保護法案的錯啊混蛋!”

自己這樣做的理由在哪裏呢?

也許是被老頭的話激起了男人的自尊心吧,想向那些輕視自己的女人們證明她們的看法是完全錯誤的。不過這麽幼稚的理由也太不适合自己了。

又或者……

即使日子過得這樣艱難也一樣正直地活下去,自己餓得快死的時候還把熱乎乎的包子分給野貓,那麽逞強又好心的家夥——雖然說起來有些矯情,但卻是真的沒辦法放着不管啊。

沒有任何動機地,想要試着照顧他看看。大概只是這樣而已吧。

“你滿意了吧,老頭。”銀時對着依舊在降雪的夜空喃喃自語道。

“滿意的是你吧,旦那。”銀時仿佛聽到夜空這樣回應他。

***

沒有暖氣的房間裏空氣冰冷得像是快要凍結起來一般,毫無營養的方便面氣味充滿了整個客廳。

銀時窩在沙發裏,毫無避諱地邊摳着鼻孔邊看着坐在自己對面正在狼吞虎咽的馬尾小鬼。

這家夥啊……

剛才還氣勢洶洶地說什麽随時會砍了自己,現在這副毫無防備的樣子又該作何解釋呢。

雖然覺得好笑,但面對一個不知道肚子空了多久的人時,銀時明白“慢點吃沒有人跟你搶”這種話說出來的效果等同于一個無聲屁。

對方風卷殘雲般連面湯都一起解決完之後,擡起頭對着銀時眨了眨眼睛。

“……那個,你說你叫四十是吧。”銀時坐起來,盤起雙腿,邊撓腳底邊一本正經地問道。

“都說是十四了,土方十四郎。要我說幾次你才明白啊智障天然卷?!”土方的額角暴起一個憤怒的十字路口。

“啊,是是,十四。”銀時敷衍般地點點頭,拍了拍手之後從沙發上站起來,“吃飽了就去洗澡吧,我告訴你怎樣調水溫。”

土方擦了擦油膩膩的嘴巴之後,坐在沙發上歪着腦袋盯着銀時看了好一會兒。

“幹嘛啊你。”銀時皺着眉,同樣盯着絲毫沒有要站起身的意思的土方,“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不……”土方搖了搖頭,用食指撓了撓臉頰之後,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所以說……你到底為什麽會是天然卷啊?”

銀時并沒有接話,只是細細地打量着坐在對面的小鬼。他的眉目間透露着少年獨有的倔強,雖然被長長的劉海擋着,額角處一道長長的劃傷依稀可以看見。從見到他的時候開始,銀時發現他的眉頭從沒有舒展開來過。總是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警惕性高得讓人困擾。

所以當他把原本粘在嘴角的蔬菜屑抹到了臉頰上,又問出這樣沒有營養的問題之後,銀時覺得非常無力。

“我還想問這個問題呢。”銀時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向土方走過去,“就算擁有一天的直發會讓我折壽一年,我也會……那個,認真考慮一下的。”

土方下意識地往沙發的另一邊挪了挪,然後警惕地看着向自己伸出手的銀時。

“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明白啊,我是不會對你出手的。”銀時替土方取走臉上深綠色的蔬菜屑,像哄小孩一樣在他的耳邊溫和地低語道,“所以跟我過來,怎麽說也要先洗個熱水澡吧?”

土方把銀時的臉推開一點,又推開一點。

因為只有一盞小小的吊燈,客廳裏的光線有些昏暗。四季常綠的吊蘭瑟縮在牆角裏,随着從沒有關嚴實的窗戶裏偷跑進來的風輕輕搖曳着。方便面的紙桶裏還殘留着幾片蔬菜屑和小塊的胡蘿蔔。

在一片安靜中,銀時看見土方緊皺的眉第一次舒展開了一點。

盡管只是一點點而已,銀時也覺得眼前這個表情兇惡的小鬼并不像想象中一樣難以相處。

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高溫的空氣在磨砂玻璃上液化成白花花的水汽,光是看看就覺得暖和得很。

“降雪會持續到淩晨,明日氣溫将會直降,請各位做好保暖措施。”

電視機裏播放着晚間天氣預報,熒屏的光在銀時的臉上明明滅滅。

換了幾個臺之後,浴室裏的水聲終于停了下來。銀時回頭向着浴室的門看去。

門被打開,一只穿着人字拖的腳猶猶豫豫地踏出來,在銀時的疑惑之中,另一只沾着透明水珠的腳也踏了出來。

土方嚴嚴實實地裹着白色的浴巾,露出清瘦漂亮的鎖骨。細長的胳膊曝露在室內冰冷的空氣中,沒有被浴巾遮蓋的兩條小腿正微微打着哆嗦。

烏黑如墨的長發安分地垂落到肩膀之下,被水濡濕過之後顯得更加柔順。水滴順着發梢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滴落在木質地板上,在安靜的客廳裏漾開幾不可聞的細小聲響。

“我說你啊,怎麽裹着浴巾就出來了?”銀時抓抓腦袋,一時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土方。雖然都同樣是男性,盯着他看銀時會沒來由地覺得尴尬,移開視線反而會更容易讓人懷疑。

“你還好意思問,”土方的氣頓時不打一處來,明明讓自己受凍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家夥自己,還擺出一臉的無辜。但想想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底氣又有些不足,“還不是你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給我……”

“啊,抱歉抱歉,我給忘了。”銀時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立刻小跑進卧室,拿了件自己的和服走出來扔給土方,又馬上跑去打電話。

“那個,是阿妙吧?我這裏有些特殊情況。什麽?酒後……我說你啊,不要把阿銀想得那麽糟糕啊!”

銀時對着電話焦躁地吼道。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銀時又繼續說道:“想拜托你帶幾件尺寸小一點的衣服過來,啊,你那個尺寸就差不多了,反正一樣是羅伯斯絕壁嘛……啊?電話殺人你可是做不到的。”

接着聽筒裏便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放下聽筒再次轉身的時候,銀時看到土方正套着他寬大的白色和服盤腿坐在沙發上,好奇地盯着電視正在播送的連續劇看。

印着天藍色流雲圖案的袖子把他的兩雙手都蓋在裏面,和服下擺從沙發上垂落下來。清淡的圖案配上土方本身的淺膚色,幹淨好看得很。

“不馬上吹幹頭發的話會着涼的哦。”銀時從抽屜裏把吹風機拿出來,“不過說起來你這個樣子,跟我以前的一個朋友還真是有點像啊。那頭讓人讨厭的柔順頭發。”

“你這種人原來也會有朋友啊。”土方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蔑的“哼”,然後甩了幾下頭,頭發上的水珠四處亂濺,在沙發上留下一個個小小的深色印跡。

“笨蛋。如果我不是天然卷的話會很受歡迎的,大概。”銀時拿着吹風機走過來,在沙發後面的插座上接上插頭,然後把吹風機遞給土方,“會用嗎?”

“不要小看我啊天然卷。”土方接過吹風機,用“不就是會吹出風來的東西麽白癡才不會用”的眼神瞪了銀時一眼。

銀時聳了聳肩,做了一個“請便”的動作。

土方按下開關,風口吹出了溫和的風,拂在臉上癢癢的。土方把風口對準自己的劉海開始吹。

中檔的風速比較慢,吹了一會兒之後水珠還在一顆接一顆滴落下來,心急之下土方又猛按了一下開關,開關被按到了底,霎時間一陣灼熱的強風正對着離風口幾乎零距離的土方的臉。于是使用吹風機的家夥被吹風機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一下把吹風機狠狠地甩了出去。

“好燙!”

已經不需要我吐槽了吧,銀時想。

***

客廳裏的溫度沒來由地又下降了幾個點。屋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木質樓梯上,聽到樓梯的悲鳴之後,銀時的背後頓時一片冰涼。

“轟——”

屋子的門轟然倒塌,還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麽,霎時間四圍便一陣煙塵彌漫。

“你說誰是羅伯斯絕壁啊死天然卷!!”

所謂未見其人先聞聲,一個因憤怒導致失真的女聲炸響,尾音處還夾雜着震懾力十足的嘶吼。

煙塵散去,立在門口的是一個提着木刀的女人,兇惡的面部表情與雅致的桔色印花和服十分不相稱,咖啡色的雙眼中殺氣畢露,腦後棕色的馬尾在氣流的帶動下飄揚着。

“那已經不能算是女人了吧。”土方黑着一張臉喃喃說道。

“一不小心把內心的吐槽用嘴巴說了出來是很可怕的啊!”

銀時剛剛喊完,一把木刀便直朝着土方飛過來。土方趕緊從沙發上一躍而下,木刀越過沙發結結實實地撞擊在脆弱的地板上,地板崩裂開一條縫。

“真是沒禮貌的小鬼啊。”阿妙拍走手上的灰塵,然後踩着門走進來,把手中裝衣服的袋子扔在沙發上,然後彎腰撿起木刀,“虧我還帶衣服來給你,對一個優雅的女性說出這種話真是太失禮了。”

“我可沒看見什麽優雅的女性啊,在我面前的只有一個殘忍殺害了阿銀家門的魔女。”銀時看着門的屍體痛心地說着,“你要怎麽補償我啊?你也知道的啊,阿銀是不可能有錢去修門的。還有啊,門裏可是寄居着神明的哦,你這樣做會被詛咒的,絕對會被詛咒的啊喂。”

“啊,是這樣啊。”阿妙眯起眼睛笑着,手指關節發出清脆的咔咔聲,“那只要把那位神明所有寄居的地方都破壞掉他就不會再留在這裏了吧?”

“……那個啊,其實我想說,”銀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立刻擺了擺手,“作為補償的一部分,你就先幫這孩子吹頭發吧。”

“唉,讓你這種廢柴照顧孩子真是太糟糕了。”阿妙嘆了口氣,似乎很自然地接受了這樣的條件,然後撿起地上的吹風機,向與她保持着足夠距離的土方招了招手,“過來,口無遮攔的小鬼,姐姐幫你吹頭發。”

“那個,還是不麻煩你了。”土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阿妙晃了晃手裏的木刀,“那就用這個吧?”

所以說女人真是一種危險系數極高的生物。

土方自知身為正常人的自己敵不過這種暴走起來就會把周圍的一切事物無差別虐殺的怪物,于是只好黑着一張臉走過去,坐在沙發上,萬般不情願地把自己的頭發交給阿妙。

帶着熱度的風吹向土方的後腦勺,雖然從風口吹出的風依然很強力,但卻沒有剛才吹向自己的臉龐上的那種灼熱感。

溫熱的風流過發間,水汽被一點點地驅散。土方漸漸有了困意,于是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很漂亮的頭發呢。”阿妙在土方的身後說着,聲音是與剛才截然不同的溫柔,“雖然那個天然卷對不起你的母親,但他其實是個好人,所以不要記恨他。”

“你在說什麽啊,那家夥跟生我的人根本一點關系都沒有。”土方睜開眼睛,一番話聽得雲裏霧裏。

“也難怪你會這麽說。時間久了你大概就會原諒他了吧。”阿妙輕輕笑了笑,“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土方十四郎。”

“叫你十四郎可以麽?”阿妙把土方腦後的發絲撩起來,對着掩蓋在下面的頭發吹着,“我是阿銀的朋友,叫志村妙。你可以叫我阿妙姐姐哦。”

“那種事情怎樣都好。還有,你這家夥不要把我當小鬼。”土方回過頭,一臉不滿地看着阿妙。

“啊啦,真是倔強的孩子啊。”阿妙彎起眼睛對着土方笑。

土方一怔,又立刻把臉轉了回去。

“已經幹了。好了,進去換衣服吧。衣服是前幾天給小新買的,洗了放在家裏還沒有穿過。”阿妙拍拍土方的肩,然後站起身對着銀時說,“阿銀,你出來一下。”

“幹嘛啊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銀時看了一眼抱着衣服走進卧室的土方,邊抱怨着邊随着阿妙走出了客廳。

“那孩子的母親,現在怎麽樣了?”阿妙正色問道。

“怎麽問這個?”銀時滿腹狐疑,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聽說已經去世了。”

阿妙嘆了口氣,細細彎彎的柳葉眉低垂着,眉目間竟有幾分淡淡的哀愁,“阿銀,你真的是太過分了啊。當時完了事之後就丢下人家不管了麽?真是太不負責任了。”

“我說啊,你的大腦裏全是炒雞蛋吧?”銀時一下明白了阿妙的意思,“那孩子怎麽看也有十五歲了,你覺得我有可能十歲的時候就做那種肮髒的事情嗎?就算是阿銀我也不可能這麽心急吧,你也太傷人了啊!”

“诶?”阿妙把手擋在嘴前,露出驚訝的神色,“這麽說十四郎不是你的孩子?”

“廢話啊啊!雖然不想承認但我怎麽可能生出直發的兒子啊!”

阿妙眨了眨眼睛,露出“那我就更不明白了”的表情。

銀時嘆了口氣,“簡單來說那家夥就是像流浪貓一樣的東西啦,我只是把他撿回家了而已。”

“但是這根本不像你會做出來的事吧。”阿妙半信半疑地望着銀時,“你只是一個廢柴天然卷啊,完全沒有責任心的那種。”

“我啊,雖然已經這把歲數了,但不管在什麽年齡段人都總是要成長的啊。就像少年JUMP的某個主角小鬼說的那樣,‘你還差得遠呢’。”銀時清了清嗓子之後,繼續一本正經地說道,“責任心這種東西,原本沒有的話現在才要培養起來啊。”

“這麽有上進心的話還真不像是你說出來的呢。”阿妙打趣道,接着又無奈地笑笑,“果然還是因為那個人麽?那句話看來是真的傷到你了啊。”

銀時的眸光一閃,方才半不正經的神色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稍稍低下頭,前發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在光線昏暗的樓道裏,他的表情變得愈加辨別不清。

四周陷入尴尬的寂靜。

阿妙明白過來,提起那件事真是個很嚴重的錯誤。

“抱歉,阿銀……”

“在外面待着很冷,你早點回去把。”銀時淡淡地說着,“今天謝謝你了。”

沒辦法啊。

“真是的,幹嘛那麽認真啊。”阿妙嘆了口氣,然後拍了拍銀時的肩膀,“不管怎麽樣,貓咪一旦撿了回來就要好好照料它到底,所以阿銀你不要讓十四郎受一點委屈,否則我會第一個砍了你。”

樓梯上響起嗒嗒的腳步聲,一下一下按着節奏響着,然後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最後腳步聲和人影都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夜中。

“誰也沒有認真啊。”

從不把軟弱的一面展露在別人面前,但只要想起某件事,哪怕只是一個邊角,自己也會壓抑到說不出話來。

那是長久埋藏在心中,只有他一人真正了解的秘密。

夜色是像天鵝絨一樣的深黑。銀時回過神來的時候,雪已經落了他滿頭。

“你在外面傻站着幹什麽啊,銀時。”少年清冷的聲音在銀時的背後響起,他聽到那個聲音又有了一絲遲疑,“是叫這個名字吧?”

銀時回過頭,土方此時正站在門的殘骸上,面無表情地望着自己。藏青色的浴衣穿在身上非常合身,頭發也重新整齊地束了起來。這樣看上去的話,他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而已。除去臉上細小的傷痕,看不出他曾經過着怎樣艱難的生活。

這樣就好了吧。自己也算是……一個會照顧人的男人了吧?

“一起修門吧,十四。”

銀時惡作劇似的扯了扯土方的馬尾,然後彎起了嘴角。

***

“雖然破了個洞,但是能安上去就行了。”收工之後,銀時拍了拍手,滿足地看着自己的成品,“偶爾試試看跟風和雪過夜說不定也不錯啊。”

“少惡心人了。”土方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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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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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