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2)

方過去的時候店裏面只剩下一張空桌子了。

臨近八點鐘的時候，合作跑比賽即将開展。

新八去領了綁腿回來，分發給每個人。

“大家把綁腿綁牢，趁比賽還沒開始我們先抓緊練習一下吧。”

做好準備工作以後，七個人互相勾好旁邊人的肩膀。

土方站在最左邊，身邊是銀時。他對于與銀時勾肩搭背這件事情已經感覺自然，所以任由他把手伸向自己。

銀時的手在半空中突然下移，然後不安分地摟住土方的腰。

“等、喂！不應該是這樣的吧？”

“只是忍不住想試一下這樣做啦。”銀時對土方沒有他想象中來得生氣感到非常高興，“開個玩笑，你不會生氣吧？”

銀時的氣息很近，讓土方的耳根有點發燙。幸好臉沒有紅，不然一定又會被嘲笑。

可惡！都過了這麽些日子了，面對這個人的時候自己的情緒還是會劇烈波動。

八點整，比賽正式開始。

銀時他們被排在第三組，前面兩個組的速度都不比他們剛剛練習時快。

“大家，要加油啊！”新八的聲音裏顯示出過度的緊張。

“嗚哦——！向着壽司店奔跑吧三文魚們！”

“小神樂，向着壽司店奔跑的三文魚什麽的，那種東西真的存在麽？”深呼吸之後，新八大聲吐槽了一句，心髒竟不像剛剛那樣被揪得緊了。

“噢噢——！荞麥面是最美味的！”

“你究竟是為什麽來參加合作跑的啊桂君！”

“不行啊伊麗莎白你的手長度不夠……咦？你說可以伸長？啊哈哈哈這也太高能了吧！喂！你真的能伸長啊？”

“伊麗你是吃了什麽奇怪的水果吧？！”

“我要為了阿妙小姐奔跑！”

“姐姐她并不在壽司店等你啦。”

“土方同學絆一跤絆一跤絆一跤……”

“那樣我們集體就都輸了啊沖田君！這時候就稍微放下個人恩怨吧？”

“我們是在充滿愛與希望的、被喚作青春的迷途上徘徊的野獸！”

“那是哪本漫畫裏的臺詞啊阿銀！”

時間一分一秒逼近第三組比賽開始，新八反而一點點放松下來。

“第三組準備——”

銀時不動聲色地看了土方一眼——明明比賽前還表現出不情願，此時嘴角卻不聽話地上揚，弧度還那麽誇張。

一陣強勁的風吹過來，他們這一次是逆風奔跑。

土方抓緊銀時的肩膀，四肢一下子充滿力量，情緒也從未像現在這樣高漲。

哨子吹響。

“各就各位——”

“SE-NO！”

再也不用有任何顧忌，不用煩憂任何事情。生命還長得很，可以盡情揮灑汗水的日子還在，還沒有走，人生遠遠不至于結束。

“預備——”

七月的風染着濕潤的藍，連人的臉龐上也鋪了一片清淺的水色。

這個讓人厭惡了這樣久的世界，原來這樣溫柔。

“跑！”

即使在某一個路口分別，你我也必将重逢在下一個路口。

我就在這裏，我沒有走丢。

—完—

作者有話要說：

☆、後日談

[1]

旅人背上行囊回鄉，綠色的微風吹走白色的積雪。

冬天過去，春天到來，山野間花香漫長。

[2]

銀時縮了縮脖子，在校門口來回走。聖誕夜的風也真是不留情，把雪紛紛往他身上吹。

“我、說、你、啊，就不會進門衛室等嗎？”

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來。銀時轉過身，看到土方同樣被凍得紅彤彤的臉之後立即揚起嘴角，僵硬的面部肌肉讓這個笑看起來有些滑稽。

“呆在裏面的話我擔心你路過的時候看不見我，錯過了可就麻煩了啊。”銀時拿下背包，在裏面掏了幾下後拿出來一條大紅色針織圍巾，二話不說就在土方的脖子上繞了幾圈，“比起這個，大冷天你在外面閑逛才比較不可理喻吧？”

“喂，做事情之前先給我說明一下比較好吧？”

“噢，這個啊，我老媽給你的。”

“……”那就別一臉“這是我給你的聖誕禮物”一樣的表情啊！

“啊咧，不會吧，你不喜歡？”銀時歪着腦袋，故意這麽問道。

“怎麽會。”土方理了理圍巾，表情柔和了許多，“替我謝謝伯母。”

“嘛，你自己去謝。”

“反正很快就要回去。”土方似乎接受了銀時的提議，“我剛剛去複印店裏拿材料回來，還沒吃過晚飯的話，一起去對街那家拉面館填飽肚子吧？”

“你難得主動邀請我啊，又拿到獎學金了？”銀時勾住土方的肩膀調侃道。

“這幾年是你這家夥拿的稿酬比較多吧？還想讓我請你吃東西也太不厚道了混蛋。”

“說起來，我手頭有篇剛畫好的漫畫想讓你看看。”

“到店裏再說。走了。”

“故事是很有趣啦。”

“嗯嗯。”銀時應聲點頭。

“就是……”

“嗯嗯。”

“……為啥這個黑發的總是打不贏這個銀發混蛋啊？”

“這個，當然是因為銀發的是主角啊，多串君。”

“主角不應該是一步一步成長的嗎？為啥這貨一出場就這麽強啊？！把黑發的設定為主角趕超的目标不是也不壞嗎？為啥他明明一副很——強的樣子卻從來沒贏過主角一次啊？長得這麽強的意義在哪裏啊我說？”

“啧阿銀我第一次發現十四郎你是話痨……”

“你明明知道這是吐槽！吐槽不夠強力就沒有意義了吧混蛋！”

“既然你覺得還算有趣，那我回去就交稿了喔？”

“嗯。等等，氣氛變得也太快了吧？！”

[3]

窗外雪仍然紛紛而下，明黃色的燈火與雪光交織，讓籠罩整座城市的白帶上幾分暖意。

銀時喝下一口熱茶，水霧彌漫開來。土方擡頭看到銀時變成全白的鏡片時莫名想笑。

“我說，你那副紅框眼鏡實在槽點滿滿啊，都不知道從哪裏吐起才合适了。”

“哈？誰還像你一樣戴老土的黑框啊。”

“你視力不是很差吧？不是在畫畫還戴着它幹嘛啊。”

“當然是為了看清你啊。”銀時一本正經地答道。

“……哈、哈哈，”土方幹笑幾聲，“太狗血了吧，這種回答。”

“在校門口找不到人可就麻煩了，我剛剛已經告訴過你了，十四郎。”銀時聳了聳肩。

“啊啊，我沒認真聽真是抱歉啊。”

“不用對我說抱歉啦。”銀時大度地擺擺手，然後靠在椅背上看着土方，“畢業以後打算呆在東京工作麽？我也一樣啊。其實從進路選擇那時候我就在想你這家夥為啥偏偏要跑到京都去，留在東京以後的可能性不是更大麽。”

土方半閉起眼睛：“啊。我只不過比較中意金閣寺的藍天罷了。”

“哈？到底為什麽我會覺得這種說話方式意外地适合你啊。”

土方突然想起來最關鍵的問題還沒有問：“話說回來……為什麽你這家夥會出現在這裏啊？”

“啊，我們學校放假比較早，我呆在家裏也沒事做所以想着來找十四郎你了。”

“東京到京都，不是騎自行車就能輕松到的距離吧？”

“阿銀也是會有迫不及待的時候的嘛。”

看到銀時暧昧的眼神，土方愣了愣神：“說、說什麽呢你。”

“嘛，其實是我們學校組織了假期旅行，沒想到又是到京都啊，難道我一輩子的旅游場所就只能是京都了嗎——”

“別唧唧歪歪了，京都的景色不是一兩次就能看得完的。”

“吶，我說啊，跟我交往吧土方。”沒有任何預兆的一句話。

銀時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樣子。他坐直，認真地看着土方，等待他的回答。

土方張了張嘴，卻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

“交往什麽的……不管我答應還是拒絕，結果都跟現狀沒有差別吧？”

銀時彎起眼睛。

“區別的話，那個啊，最主要的大概是我可以有正當的理由吻你。”

銀時說完便站起身，湊近土方，拿起土方手邊的文件夾擋住兩人的臉。

“等、唔——”

[4]

“吶，我說，等畢業了以後我們一起回東京找房子吧？”

“……還真能說啊，明明一臉沒米吃的樣子。”

“沒關系沒關系，阿銀對自己可是很有信心的，一定不會成為落魄的漫畫家的。”

“話先說在前面，我可不會養你。”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可是堂堂男子漢啊喂。”

在店裏呆了不少時間，銀時站起身打算去付賬，卻被土方一把拉住。

“沒有讓特意從東京跑過來看我的家夥請客的道理。”

出了店門以後，兩個人沿着街道并肩向土方學校的方向走。

路燈明亮的光将身邊人的臉龐映照得格外清晰。土方用餘光看着銀時——他低頭專注走路的樣子看起來溫柔極了。雪落在銀時的肩頭，土方猶豫了一下，然後擡手輕輕替他拂去。

銀時臉上的驚訝很快又換成笑意。他盯着土方看了許久，然後無聲地牽起他的手。

街道兩側的商店門口擺着各式各樣的聖誕樹，盡管是雪夜，城市也一點不顯得沉寂。

“诶？你想當老師？”

“啊。有什麽奇怪的麽？”

“希望你不要教到像我們這樣的學生喔？”

“不會有了吧，那樣的混蛋們。”

“聽說現在的高中生越來越厲害，不知道像你這樣的笨蛋老師能不能管住他們呢。”銀時瞥見土方嘴角的笑容，興致勃勃地調侃道。

“毫無疑問的吧。”

若幹年後的某個夜晚，銀時和土方坐在陽臺上鬥嘴扯淡看星星。談話突然正經起來的時候，土方吐出一口煙，閉起眼睛低聲開口。

“每個孩子都會碰上一段最壞的日子。我只是希望在這樣不見天日的時期，能有人給他們光。”

“十四郎。”銀時湊近土方，在他的耳邊輕輕喚了一聲，然後伸開雙臂将他摟進懷裏，用臉頰蹭了蹭他柔軟的頭發。

“喂、你幹嘛……”土方把頭向一側偏了偏，抱怨了一句之後伸手回抱住銀時，“下面的話，不用說出來。”

“阿銀我什麽都沒有想說啊。”銀時勾起嘴角，知道即使對方看不見自己的臉，也清楚他此時的表情。

——什麽都不說，只想抱着你，想抱着這個全世界最好心的家夥。

[5]

今後我們不得不承受更大的壓力，也必然會碰到更加麻煩的事情。但是沒關系，我們都已經成為了不會拖對方後腿的人了。

可以一起作戰，也可以互相依靠。

——我們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6]

寒假開始的第二天，銀時把土方叫過來幫忙整理房間。書桌上畫具和畫紙亂成一團，地板上到處都是被揉成團或者是被撕成碎片的廢稿，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撲鼻而來的臭襪子氣味。

“你當我是老媽子麽坂田銀時！”

“別生氣嘛，我也不能總讓我老媽給我收拾爛攤子……”

“所以就把爛攤子扔給我？”

“那個啊，我……不會用洗衣機。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在你将來的日常事務之內啦。”

“說什麽呢你！廢柴成這樣幹脆給老子走去死吧！”

話雖然是這麽說，土方還是開始了打掃工作。銀時負責整理紙張，土方負責處理襪子。

……果然還是太不公平了。憑什麽老子要替這混蛋洗襪子啊啊？！

土方站在洗衣機旁邊的時候差點把一整包洗衣粉都倒進去。

銀時大概是覺得過意不去，隔天就來了土方家，說是要替他打掃屋子。

“你這家夥真的能打掃幹淨麽我懷疑。”土方是這樣評價他良心發現之後的行動的。

“包在阿銀身上。”銀時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回答。

大掃除進行到一半，土方因為洗潔精不夠用而出門去買。

“給我安分地呆在這裏，不要亂碰東西。”

“知道了知道了。”銀時覺得自己在對方的眼裏已經變成了熊孩子。

銀時在土方的房間裏拖地的時候，一個鑰匙圈叮呤一聲落下來。銀時把它撿起來，看看旁邊的書桌，料想是從那上面掉下來的。

把鑰匙圈放回書桌上的時候，銀時注意到左手邊第二個抽屜沒有完全關上。他打算把抽屜的位置再往裏移一點，卻不小心碰掉了本就松動的拉手。

“啊啊，麻煩死了。”

銀時蹲下身打算修理抽屜，把抽屜拉開一點想要裝把手時，目光觸及到一行字。

那是他自己的名字。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抽屜拉開，看到滿滿一抽屜的書信。他忍不住把它們拿出來翻看，每一封上面收信人一欄寫的都是坂田銀時這個名字，地址卻始終是空缺。一抽屜的信都沒有寄出去。

銀時突然覺得鼻子一酸。

自己家裏面，也有一堆一樣的東西啊。

“銀時，我回來了。你有好好地……”

土方打開房門的時候，發現銀時坐在地上低頭在看什麽東西。看到攤在銀時周身的一大堆信之後，土方的大腦一下子變得空白。

“喂、你……”

“別說話，十四郎。”

銀時扣住土方的手腕，将他拉近自己，然後抱住他的腦袋，閉上眼睛微笑。

“十四郎，我有東西要給你看。很多很多東西。”

天色暗了下來。土方接了個電話，然後告訴銀時爺爺奶奶讓自己晚上回家去吃頓飯。

“啊啊，那阿銀今天只能一個人吃泡面了。”銀時垂着腦袋抱怨道。

“嘛，雖然我是很不情願啦……不過奶奶說可以的話把那個叫做銀時的孩子一起帶過去。因為哥哥以前經常提起你，我也沒辦法啦。”

銀時一下子擡起頭，眼睛亮得快要發出光來。

“……知道有骨頭吃了的狗狗麽你。”

[7]

由于長期的飲食不規律，大學畢業之後銀時的胃終于開始不安分，吃多甜食就會泛酸。他為此苦惱了很久，被土方禁了半個月甜食之後終于按捺不住，“決定了！我要吃自己喜歡的東西，過短命的人生！”

本以為土方只會罵自己幾句，當做玩笑也就過去了，可對方真正的反應讓他着實吓了一跳。

土方放下手中的碗筷，面無表情地盯着銀時。

“随你高興。”

他沒有拔高聲音對自己吼，銀時卻看見他的雙眼一下子紅得像兔子眼睛。

“十四郎？”銀時察覺到氣氛不對勁，立刻貼近土方，伸出手想要拉住他。

“我才懶得管你的事。”土方撣開銀時的手，站起身徑直走出餐廳。

——只不過是一句玩笑，至于這麽生氣麽？

如果自己此時心裏想的是這句話，銀時覺得自己該被千刀萬剮。

是他一不留神踩了雷區。

他理應知道土方沒辦法把“吃自己喜歡的東西，過短命的人生”輕輕松松地當做是一句玩笑話。這句話的重量于他而言是不一樣的。

曾經失去過遠重于自己性命的東西，如今距離那次離別已經有不少年頭，但不論何時将它再想起來，都該是令呼吸時胸口都抽痛的。

銀時把碗筷都收拾好，然後關上客廳的燈，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看到土方縮在牆角渾身發抖。

“對不起，十四郎。”

“走……開。”

“我保證再也不吃甜的和辣的東西，我一日三餐都會好好吃，我會照顧好自己，我會活很久，比你還要久。一定會比你久。”

“……笨蛋。”

幾年前那次嚴重的失眠症過後，土方已經很久沒有再失眠過，今夜卻難以入睡。

他望着天花板，注意到身側的動靜。

“你也沒睡着嗎。”

“你又失眠了。”

“只是這幾天睡眠太充足了，沒事。”

沉默片刻，土方又開口。

“其實那天我看見了，你站在樓下。”

“嗯。”銀時輕輕應聲，等土方說下去。

“……但那又怎麽樣呢？我不可能跑下去見你，我不指望你告訴我我該用什麽表情面對你。”

“不用在意，我不也打打電話又半途而廢了。這麽說來，我們都是膽小鬼啊。”

“哈？老子才不是，你自己一個人去膽小。”

“高中時候到底是誰比較不坦率，還真難說啊。”銀時翻了個身，跟土方一起望着天花板，“我估計啊，要是我能活到八十歲，就有七十三年是在跟你的吵架中度過的。”

“你給我活久一點，越久越好，混蛋。”

“都說了我會活得比你久的。快睡覺吧。”

土方低低“嗯”了一聲，然後閉上眼睛。

睡夢中，土方鑽進銀時的懷裏。銀時輕輕拍着他的背，感覺到自己胸前一片衣料被沾濕。

“再也不會讓你過早晨醒來找不到其他人的日子。做個好夢，十四郎。”

[8]

四月悄悄降臨在這座位于島國東部的城市。暖濕的空氣聚集在城市上空，凝結成大大小小的水珠降落下來，雨水把每一條街道都洗刷得幹淨。

漫長的雨季結束之後，天氣開始回暖。

待土方把一束白色的百合放在為五郎的墳前後，銀時蹲下身來笑望着故人，指着在自己身旁站着的人，聲音裏含着一種悠遠的味道。“你放心吧，多串就交給我了。”

土方本想狠狠地敲一下銀時的腦袋，想想還是作罷。

白色的山櫻花開了，小小的花瓣落滿了山坡。雲在淺藍色的天空裏緩緩地流過。

便不去清掃落花了吧，大概你會喜歡有它們作伴。我同你一樣，也不會再孤單。

哥哥。春天終于來了。

—後日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