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舅舅（三十五）

當年桃山救母不成，楊戬也在母親臨死前答應過，絕不與天庭為難。

這麽多年，楊戬一直相信他能在灌江口到後來的上天擔任司法天神是因為自己的神目，天庭奈何不了他。

但是現在被重黎一點，也在懷疑玉帝是否和自己一樣，作為舅舅處處留了情分，又時時提攜着才讓他有了今日？而他也和劉沉香一般，不知好歹，一面享受着長輩照應一面憎惡着長輩。

四十八重天本就是太古大神栖身處，清和宮還在偏遠處。楊戬在房內思悟許久，偶爾回神只有遠遠地鳥鳴。此處寂靜已極卻還是不能撫平楊戬的心事，想完了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又憶起千年來不多的幾次見面，玉帝始終是面龐帶笑，偶有親近的意思自己下意識推了出去他也沒有再提；最後又落到了凡間的沉香身上，自己苦心布局萬般謀劃，險些将自己的性命都賠了進去，卻也不知道如今沉香如何。

哮天犬在床邊啃着骨頭，他只知道跟在自己主人身邊，主人在休息，他自然也是陪着。哮天犬看不懂楊戬的臉色，不知道楊戬的心思，反倒沒了那麽多煩惱。

長琴不知給楊戬使了什麽法子，他在床上躺了許久才能坐起，似乎從中了那一斧之後，身體一直不大能動，等太子長琴打入真氣，自己的身體就和石雕的一般自己半點動不起來，好在一路有人扶着他到床上。如今剛從床上起身，身子一動胸口還是鈍痛，劈天神斧開天立地的力量加在他身上，仿佛瞬間将自己的力氣全都給打散了，身上的真氣再也聚攏不起來。

向外望去也是寂寂無人，楊戬試了幾次始終無法提氣半分真氣，只能閉目小憩，想了半天，千年來的事情理了又理，是非對錯皆成過往，唯有沉香和三妹的事情還沒個着落，又覺得自己有什麽地方忘了，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

不多時傳來敲門聲，楊戬擡頭一看，原來還是修儀，捧着案板，案板上擺着一碗藥汁。修儀看到楊戬擡頭，便端着案板一路走到楊戬床前，笑吟吟道，“真君，你傷勢未愈，長琴仙子給你開了方子熬了藥，快趁熱喝了吧。”

“放下吧。”楊戬無心和修儀争執，只是他已經多年不沾草藥，還記得那時青年的态度，分明是不喜歡他的，甚至發出了一身的殺氣。想起青年的眼神，心中便多了幾分抵觸，加上藥汁飄來苦澀的味道，他既不能做主，只能叫她先放下。

“重黎說，你的藥，一定要按時喝。”修儀放下來案板，卻端起藥碗遞到他跟前。

楊戬皺了眉，藥汁的味道有些刺鼻，修儀的行為更有些刺眼，這是逼着他喝藥？他堂堂二郎真君如今被一個花仙逼着喝藥？

哮天犬一看修儀有為難主人的樣子，立刻放下骨頭嗷嗚一聲跑了過來。

“哮天犬，重黎說了，你要是敢肆意妄為或者變成人形，我們就可以把你炖成狗肉火鍋！”修儀回頭看着哮天犬笑呵呵的開口，狗兒的氣焰頓時下去了，作為妖犬，他對氣息感知太靈敏了，重黎長琴在，他便隐隐覺得這兩人的可怕，到了修儀這邊，雖然修儀法力不夠，但是真要是惹怒了，他也不敢，只能眨着眼睛看向自家主人。

楊戬輕輕搖搖頭，在天庭，上古大神幾乎沒有存在感，但是偶爾出來一下，誰也不能輕視。搖了頭便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味道和想象中的一樣難喝，咽了藥汁滿嘴都是苦澀。

修儀拿起案板上的糖塊，直接往二郎神嘴裏塞，二郎神一時沒反應過來，嘴巴還沒張開，修儀的手指便碰到了楊戬的唇，修儀一哆嗦，便将手抽了回去，糖還嵌在楊戬唇間。

楊戬看着修儀，修儀往後退了一步小聲開口，連聲音也弱了三分，“重……重黎說藥，藥汁很難喝的話，可以給你準備清水和糖，我，我這裏還有水，你要麽？”

“你怕我？”不過是剛好碰了一下，還是對方的手指碰到自己嘴唇，居然一副被欺負的樣子。

“我，我是花神，我們都很怕人的。”修儀臉色有些發紅，說話也斷斷續續，渾身上下都透着窘迫，全然沒了方才的淡定。

“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楊戬覺得心底有些發熱，天庭居然還有如此謹小慎微的神仙，也就是重黎庇護下的草木園才有吧。他将空了的藥碗放回去，修儀伸手欲端，又怯怯追問道，“水你還要麽？是泉水？”

“有勞了。”喝了藥 ，嘴裏全是苦澀，等到修儀塞過來糖塊，含在嘴裏是濃厚的甜，帶着似乎是饴糖裏參雜着一些甘草薄荷，含在嘴裏清涼甘甜，含在嘴裏味道不錯，更是顯得有些口幹。

不多時修儀端着水進來，不敢再碰楊戬，直接将案板端到楊戬跟前讓他喝完将杯子放回去。

“我就在外面，真君有事可以直接叫我。”清和宮極少有人來往，但是仙官卻很懂規矩，楊戬來了半日，除了重黎和長琴，附近只有修儀的氣息。這裏不少神仙都是花草精靈，比起一般的生靈更難成仙，成仙之後也更加注重清修。

看着修儀離去的背影眼睛有些睜不開，腦袋裏泛起一陣陣困意，也罷，現在身體不能動，他也有些倦了，就休息一下吧。

發現楊戬昏昏沉沉睡去，哮天犬放下啃到一半的骨頭，搖了搖尾巴跑過來看着，主人閉着眼睛呼吸平緩，似乎睡得很好，複又搖着尾巴回去打算繼續啃骨頭，卻看到一抹熟悉的藍色一拜。

哮天犬擡頭，是之前給主人診脈的太子長琴，是來找主人的麽？

只見長琴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沖着哮天犬招手，哮天犬走到門口，回頭看看主人，不願意邁出大門。

長琴見這只狗兒戀主竟然不願意離去，只是微微搖頭便走了進來，在哮天犬跟前蹲下，小聲說道，“你也受傷了吧？”

哮天犬聽得懂青年的話，乖乖點了點頭，他不想說話，因為主人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他怕自己發出叫聲會吵醒主人，又不敢不回答眼前人的問話，只好點點頭。

青年蹲了下來，摸了摸哮天犬頭頂算是安慰，然後在他身上打量一下。哮天犬傷得其實不重，大部分攻擊都是沖着主人去的，他只是挨了康老大的一擊，當時很痛，但是後來好像又沒了什麽感覺，所以長琴給他檢查，他也只是瞪着眼睛。

“還疼麽？”青年在哮天犬肋骨上摁了幾下，本來沒什麽感覺得哮天犬發現被摁着的地方酸疼不已，點了點頭。

“你是皮肉傷，不礙事。”長琴看了他半天，哮天犬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青年凝眉垂目，最後只留了一句，好好養着就走了。諾大的房間一時只有他和主人，不過聽着楊戬的呼吸聲，哮天犬心滿意足的啃着骨頭，啃完了骨頭便将耳朵貼在地上也合上了眼睛。

長琴離開哮天犬的時候，看到修儀正看着他，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一臉的不明所以。

修儀知道了，重黎也會知道……不過他也不願避諱，徑直去了草木園，只是草木園中寂靜無人，問了留守的花錦儀，錦儀只道她離開晗明殿之後并未見到重黎，長琴想他還是耽在清和宮裏，複又折回。

清和宮寧神司見到長琴，面上凝重的表情終于輕松了些，急忙迎上前去，發覺不對勁的長琴開口便問，“怎麽了？”

“仙子，來了客人。”

“客人？”重黎這裏一般沒什麽人，偶爾有前來拜訪的也大多是去草木園，不大可能進入清和宮。“是什麽人？”

“這……小神不知，只是重黎上神見了他，招呼他往內庭去了。” 寧神司也覺得奇怪，且不說清和宮自建成以來正主就沒怎麽住過，最近幾千年更是把這裏當做倉庫，便是偶爾回來一趟也極少停留，更別提訪客，除了玉帝老人家來過兩回，其餘的客人送來邁不進清和宮的門檻。

這一回來人卻是老遠的就嚷嚷了起來，重黎聽了也不生氣，一招手把人帶到裏面去了。

“是什麽樣？”

“額……似是一個武将，腳踏穿雲靴，身穿金鎖甲，頭上還頂着紫金冠，冠邊還插着一朵杜鵑花……不高，倒是很瘦，對了，那人眼瞳是金色的，赤金色！”論打扮倒是和一般的武将相近，只是冠邊插花，插的還是凡間的花朵有些罕見，更遑論一雙金色瞳眸。

聽着寧神司的描述，長琴心中也有了猜想，只是這人竟然會變化成寧神司認不出來的樣子，實在是有違常理，只說到，“我知道了，你下去，只是重黎一位老朋友。”

寧神拱手告退，如果真的是重黎上神的老朋友，大約是和他一樣極少走動的上古時期神明，自己不認識也就情有可原，況且天地雖大，卻沒幾個敢在清和宮主人跟前造次。

長琴一路向裏，經過正殿游廊都有值守的兵衛看向他，似乎對來人有着幾分戒備。直到最偏的倉庫才看到自己找的兩人。

重黎換下了紫紅袍，穿了一件直綴外面披着對襟長袍，一旁穿着金鎖甲的身影上下晃動，兩根長長的翎羽來回晃動，時不時掃過盔甲。

兩個人似乎在欣賞一件铠甲，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長琴只好走進再看。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沒放猴子出來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