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三千世界

“對不起，請問……”

空音不知是第幾次聽到千鶴詢問父親的行蹤，卻無一不是以失望告終。

“小空音不去幫忙嗎？”沖田指了指那邊還在跟行人描述父親特征的千鶴，問道。

空音搖了搖頭：“不用了，反正也幫不上什麽忙。”

總是想要保護姐姐，一直待在姐姐身邊，然而回首過去，空音才發覺自己一直在不遺餘力地給姐姐添麻煩，真正需要幫忙的時候卻什麽都做不到。

不知是不是午後的陽光太毒，空音感覺胸口有些發悶，深呼吸了幾口才勉強好些，就在這時，千鶴突然向着遠離隊伍的方向跑去，空音一皺眉，也跟了上去。

聽說有人在這裏看到過很像父親的人，千鶴想都沒想就沖了過去，卻沒想到才第一天跟出來巡邏，就不巧地遭到了襲擊。

她尖叫一聲，慌忙往後退去，卻不成想腳下被絆倒，整個人跌到了地上。

刀刃眼看就要揮落，千鶴的視線往門外看去，沒有找到空音的身影。

謝天謝地，空音不在這裏。

但是下一秒，千鶴便發覺自己實在是錯得離譜——那個穩穩地擋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明明白白就是她雪村千鶴的妹妹！

“太過分了。”空音拉着千鶴往左移了兩步，憑着靈敏的聽覺險險避開了刀鋒，“不許對姐姐出手。”

說罷，空音一把拉過千鶴的手拔腿往門口跑，也不管千鶴在後面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剛邁出門，沖田總司就走了進來，随後一番組的組員們也陸陸續續地進入，刀刃相碰撞的聲音充滿了空音的耳內。

胸口又開始發悶了，空音不得不再次大口地呼吸了幾口。

“空音？你沒事吧？”千鶴敏銳地注意到了空音的不正常，連忙拉起她的手，卻被異常冰冷的溫度吓了一跳，“空音！”她不禁驚叫出聲。

Advertisement

空音握住了千鶴伸過來的手，感覺好一點了之後便趕忙搖了搖頭：“沒事的，只是太陽太曬了。”

夜□臨，天空如同被浸染過一般被墨色所替代，空音把書攤開在大腿上，卻已經維持了很長時間都沒有翻過一頁。

奇怪啊，明明太陽已經隐去，溫度也不若白天那般高，但是卻沒有感覺到更舒服一些。

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空音收起書，決定到外面去透透氣。

沿着走廊漫無目的地走了幾圈，空音沒有看到一個人影，不由得有些疑惑——說起來，姐姐确實是提到過，今天晚上有什麽重大的行動來着。

不過似乎是和她們沒有關系，那姐姐到哪兒去了？

一想到姐姐一直沒有回到房間，空音不由地加快了步伐。

終于，在屯所門口看見了千鶴的身影，山南和山崎也在旁邊，似乎正在讨論什麽似的，然後，千鶴便跟着山崎出了屯所。

等……空音剛剛張開嘴想要叫住千鶴，腳步卻猛地一頓。

疼！胸口好疼！

不得不扶住身旁的樹幹蹲了下來，空音抱緊雙膝希望減輕些痛苦，手指狠狠抓住和服下擺，咬着牙努力不讓自己驚叫出聲。

“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空音松開手，手心中已經被汗水浸濕。突然，空音猛地擡頭，卻早已不見千鶴的蹤影。

“太差勁了。”依靠着樹幹，空音站了起來，轉過身，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狼狽地逃回了房間。

沒錯，自己真是太差勁了。

空音走後，山南走近剛剛空音所在的草叢，疑惑地左右看了看。

奇怪，他剛剛好像聽到這邊有聲音。

重新恢複意識的時候，眼前依然是熟悉的天花板，空音習慣性地将被子拉過頭頂，避免直視過于刺眼的光線——奇怪，就算是夏天，但是陽光有這麽耀眼嗎？

收拾好床鋪，空音往窗外望去，才發現太陽已經移到了天空的正中，摸摸胸口的位置，疼痛早已沒了蹤影，似乎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做了一場噩夢。

确實，是夢吧。因為自己也早已忘了昨晚究竟是什麽時候，又是怎麽睡下的。

回頭看一眼千鶴的床鋪，已經鋪得整整齊齊，但是确實是有人睡過的樣子。

正打算和平常一樣翻出書本，卻被煞風景的肚子叫的聲音給喚回了神。

已經是中午了。她這麽想着，于是拉開門，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還是和昨天一樣，走廊上誰都沒有碰到，讓空音覺得自己其實睡了很長的時間。

但是正值午飯的時間，空音打開餐廳的門的時候，正好對上了藤堂平助的目光。

“哇！”愣了兩秒鐘，平助才反應過來，右手一抖，碗裏的湯灑出去一半，一副活見鬼的表情指着空音，“你……”

“怎麽了，平助君？”千鶴從廚房裏探出腦袋，也在看見空音的時候愣了一下，不過下一秒立刻沖上前去，抓住了她的手，“空音，你醒了！太好了！”

“怎麽了？別人呢？”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裏只有千鶴平助和沖田三個人，很難想象發生了什麽事情。

沖田淡定地夾了一口菜：“近藤先生他們收到會津藩的命令正式出戰了。”

“那為什麽你們還在這裏？”

千鶴拉着空音坐下，遞給她一碗粥：“平助君和沖田先生因為在池田屋一戰受了傷還沒有好。”

還沒來得及思考“池田屋”是什麽，空音的注意力立刻被“受傷了”三個字給吸引過去，她放下還有半碗的粥，湊近了平助，把手伸向他的額頭：“你受傷了？”

突如其來的少女氣息讓平助的呼吸瞬間變得紊亂，臉也不由地開始發燙：“沒，沒事……”

好像有點熱呢……空音收回手，想了想，端起喝了一半的粥，倒到了平助的碗裏：“給你，補充營養。”

“真過分呢，居然只關心平助一個人。”沖田放下筷子，以一種指責的眼神看向空音。

平助完全沒有跟上少女的思考速度，半秒後才反應過來，立刻又把碗塞給了空音：“喂喂你才需要補充營養的吧！你生病了吧！”

空音端着碗的手一僵。

“小千鶴說，她回到房間的時候看到你痛苦地扯着被子，額頭上布滿了冷汗。”沖田喝了一口茶，好像在仔細回想千鶴當時慌張的表情，“然後一直睡到現在。”

她睡了很長時間嗎……怪不得會這麽餓，的确不像是只有一個晚上。

“嘛，不過看起來已經沒事了……”千鶴無奈地笑着又給空音盛了一碗粥，認真地打量了一遍她，“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空音搖頭。确實已經完全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了，之前心髒的疼痛也宛若幻覺一般不真實。

平助也擔心地轉過頭：“病好了嗎？”

空音喝粥的動作頓了頓，随即緩緩搖了搖頭：“沒有。”末了，又補充一句，“不會好的。”

一直都是這樣的，不論是過了多久，病情都不會好轉半分，對，她的身體就是這麽差勁。不過，像那樣捂住心口倒下，确實是很久沒有發生過的狀況了。

千鶴肯定也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就算她睡了這麽長的時間之後醒來，也沒表現出什麽大驚小怪。

“怎麽可能！讓醫生來看看的話肯定會有辦法的吧！”平助皺着眉站起身，似乎對她無所謂的态度很是不滿，“至少也要……”

“沒有那個必要。”沒等他說完，空音就開口打斷，而且是史無前例的大聲，“請醫生之類的完全沒有必要！”

反正也治不好，她只要安安靜靜地過完每一天，然後等待心髒停跳的時刻就足夠了——除此之外，她什麽都做不到。

“啪”地放下筷子，空音雙手合十地說了句“多謝款待”，随即拉開門跑了出去。

“喂等等……空音！”正在整理碗筷的千鶴聽到紙門被大力撞上的聲音，急急忙忙地沖出走廊，卻只看見空音的背影在拐角處消失。

走過拐角後，空音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了看，看到千鶴并沒有追出來的時候稍稍松了一口氣。

不想被姐姐看到，自己倉皇而逃的身影。沒有回到房間，空音靠着走廊的柱子坐了下來，雙手托着下巴，眼神一動不動地盯着前方的那棵櫻花樹。

真熱啊，夏天。聽着毫無規律的蟬鳴，空音不由地感到心煩意亂。

抱緊了雙膝，空音把頭狠狠地低下去。

她在害怕。但是卻不知道在害怕什麽。

只是，空音覺得自己害怕得快要哭了。